這時候,搭上一弩五矢瞄準三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的她,還想著這些瑣事妙念,自然是有點分了心、失了神。
但她的箭法卻不怕失心分神。
因為她的箭法本就名為:“三心兩意”。
一弓五箭,分心遊神!
這本就是龍舌蘭的個性:什麽樣的性情就會有什麽樣的招法!
6.人比人任勞是人。
任怨當然也是人。
雖然他們所作所為,比禽獸還不如,但他們的確是人,這點別無置疑。
不過,雖同是人,但任勞、任怨有著許多的不同。
任怨至少年輕任勞三十歲,任勞又老又累。
任勞有癆病,且一身是傷,一生創傷;任怨全身保存得像一隻深海老蚌殼裏的珍珠,無瑕無疵。
任勞白發蒼蒼,皺紋縱橫,比他年齡至少老上十五歲。
任怨漂亮,男人罕見他那麽美的,有他那麽美也沒他那麽幹淨的,有他那麽幹淨也沒他那麽美的。在京城裏,本來比他瀟灑的武林高手有白愁飛,可惜卻已死了;比他可愛的有王小石,可惜已然離京;也許比他更貴氣的隻剩下了方應看,還有比他英武的冷血,比他更冷峻的無情,還有比他更有英雄味的戚少商。
他至少比他真實年齡看去還年輕上十五歲。
任勞做事,多遭人詬病,指斥。
他常得背黑鍋。
任怨作事,多得人讚賞、恭維。
——誰敢要他背黑鍋?他不找你背上黑鍋你已該初一十五朝天上七七四十九炷龍頭大香了!
任勞苦練武功。
他的武功都是苦練出來的,所以很紮實。
但他的武功卻遠不如任怨。
任怨永遠輕鬆,很少習武。
可是他卻是任勞的師兄。
他入門遲,悟性高,出手狠,任勞沒有一樣比得上他。
就算在六扇門裏,任怨的地位也遠比任勞高。
而且還高得多了:像蔡京、梁師成、王黼、童貫這些人,眼裏恐怕隻有任霜田,從來就沒有他任雪虎。
這點任勞心裏很清楚。
——人比人,氣死人。
他決定不比。
不比便不氣。
他知道這是命定的:他一輩子都不如任怨,他這一生都得給這小師兄騎在他頭上,頤指氣使。
因為他也確然知道。
他沒有任怨不可以。
——要是沒有這個看去既害臊、又靦腆、像個初出茅廬大姑娘的小師兄任霜田,他隻怕早已死了七八年,甚至早就在十七八年前橫死不知何處了。
所以,他的一切以這心狠手辣的小師兄馬首是瞻。
許多人,活在世上,不知所措,覺得茫然,想應變,掌握契機,偏偏有時發生的事難如人意,且世事常意外,個人能力有限,故而巴不得能找到個強人可依皈,可信賴、可以委托重望的。
——至於自己,隻要跟著強的、對的、厲害的人走就是了。
是以,許多宗教上的大師、政客上的強人、武林裏的宗主、江湖上的霸主,都由是應運而生,也各有許多人跟隨,各領**也各苦民生數十年。
跟隨者看來似乎不夠自主、獨立,可是這樣追隨也有好處:因為可以不再用心、用腦去創覓屬於自己的道路,更可以不必負上重責,減輕壓力,隨波逐流的過一世。
別小看這點好處:人雲亦雲有時也是一種幸福快活——有些人活了一輩子就敗在有個性這一節上,還真就是辦不到胡裏胡塗過一生。
所以有人曾責難過任勞:為何對任怨那麽個資曆比他低、心胸比他狹窄的、看去像女人還多於像男人的任怨這般言聽計從,其結果是:勸的人給整死了。
有的是給任勞迫死的。
死得很慘。
有的是給任怨整死的。
死的更慘。
——任怨之所以知道有人“挑撥離間”,當然是來自任勞向他通風報訊了。
——該不該出手對付這孫yin魔呢?
這時候,任勞最需要的是任怨的意見。
不,命令。
有人慣於發令。
有人則習慣於聽令。
——你若硬要聽令的人發令,發令的人聽令,初初還真使人無法適從、難以習慣。
不過聽慣命令的人若常常有機會讓他發令,他發令多了反而成了習慣了:那時再想要他聽令從命,可真是要他的命也要你的命的事!
反過來說,慣於發號施令的人,一旦失去了權,自然無法適應,但聽令聽多了,從命從久了,也會漸失去了感覺,變成個唯命是從的人了。
明白這道理,就會知道將相本無種的道理,同時,也一定能理解,世上的權力為何不太久便得要換一個新天、重新改朝換代、輪流做莊的深層規律了。
任勞想請教任怨:——要不要出手?
——有沒有勝算?
他當然不能立即便問。
他隻有用他們彼此之間的“方法”來對話:——“密語音波”。
他們師承於“四分半壇”陳氏兄弟,這一壇弟子,左耳聽的是普通人的對話,右耳聽的是同門所發出來的音波:這種聲量,震顫若不是過高,便是過低,是以,隻有受過特別訓練的人才能聆聽得到,別的人頂多隻見他們嘴皮子微微且急劇顫動,卻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麽。
這就是陳開心、陳安慰兄弟為何喜歡招收孿生兄弟、孿生姊妹,至少,也要同姓同宗或個性麵貌甚為接近的原故:有許多秘密**,乃非心靈相近、心意相通的人是難以練成的。
任怨甚至還有一種本領:他能透過奇怪詭異的內力,切入別人經脈,倒灌真力,讓對方喉頭顫動,說出他要對方講的話來。
——這種無異酷刑,但對迫人招認、屈打成招、製造冤獄、討好佞宦而言,是件晉身封爵的殺手銅!
可惜任勞還沒這個天份學會這一手“絕藝”;他的師父、師叔“笑殺人”陳開心、“看殺人”陳安慰也沒將這一種“絕技”傳給他。
卻隻傳給了任怨。
不過,他們之間的秘密通訊方式:“密語傳音”,任勞畢竟是能掌握的。
——他畢竟比任怨長數十歲,在運用方麵,甚至還比任怨更嫻熟。
這時,任怨的立足處,很靠近他。
任怨看去飄飄欲起,宛若仙鶴迎風,任勞一看便知:他這個師兄將隨時發動他的攻勢了!
所以他用“密語”問:“為什麽還不下手?”
任怨神色不變,像個乖、馴、聽話的少年郎。
“不能。”
任勞不解:“他中了‘冰’之毒,又受了‘搜神指’勁,且臉上傷痕仍在淌血,他隻在裝模作樣硬充死頂,咱們豈可讓他誑過去了!”
任怨的回答很簡單:“請看足下。”
這兒的“足下”不是尊稱。
而真的是“腳下”的意思。
——“腳下”到底有什麽意思?
任勞立即“留意”自己的腳下:這一留心,可大有“意思”!
他們立足於霜田:仍鋪著一層殘冰的廢田。
這層冰不算薄:人踏上去本無失陷之虞。
這層冰亦不算厚:至少可以透過冰看見田上龜裂的泥塊和凋苔。
可是,任勞一旦留意起“足下”來,才發覺他們立足之處,冰已“開始”龜裂。
而且還在迅速“蔓延”,很快就會四分五裂。
至於任怨那兒,他獨足輕站、迎風微立。所站之處,冰麵亦稍有裂紋——但絕對沒有任勞那兒那般嚴重罷了!
不知從幾時開始,他們腳下的冰層已開始碎裂,但隻離開十餘步之遙孫青霞所蹲之處,卻見冰層完整,全無裂痕。
可是他們立足之處,卻裂得無聲無息,隻要一使勁,再用力,就可能全部下塌,人也失足陷了進去。
——若有這樣的情形,又如何跟孫青霞這樣的對手為敵!
敵人原來一早已發動了攻擊!
——原來孫青霞早在蹲身撫琴、手搭包袱之際,已把內力透過弦的震動,把任勞任怨處身之地的冰層割裂,隻要對手一有異動運勁,就失去了立足之地!
任勞突然覺得牙痛。
他每次一旦感應到棘手問題,難以解決之時就會覺得牙齦很痛。
——他剩下不到二十六顆牙,但隻有七顆算是尚稱完好的。
其它的都腐了。
烘了。
甚至鬆了、搖了、危危乎保不住了。
人老的牙就是這樣子的!
他知道自己牙痛的原故:——他一向知道也聽聞孫青霞這yin魔精通劍法,以及另有精嫻的絕招,但從來不知道、甚至沒想像過對方居然也有那麽精強的內力!
而且精宏得竟到了這個地步、無聲無息蘊布在他們立足之地,像一個又一個的地雷!
他現在才明白任怨一直不肯出手的原故!
所以他牙痛。
他牙痛的時候任怨就頭痛。
他看見任怨皺著眉,眉上飄浮著青氣,就像青霜剛凝結在他眉峰上。
這一點,他知道比他年輕三十歲的任怨跟他是相通的、是通的。
——他們的心靈出奇的契合,所以才練成了許多合壁的奇招,聯手的絕技,盡管任怨常嫌他老、笑他鈍、一直都看不起,可是這些相通的特點,就是使得當年“四分半壇”陳氏昆仲決心收容他們入門的重要原因。
任怨頭痛:就像給斧铖砍劈一樣。
他很想服藥。
他懷裏有藥。
但他不能,也不敢服。
因為大敵當前。
這時候,他既不能示弱,更不能分神,甚至完全不可以有一絲鬆懈。
他頭痛的時候也知道他麵對的人有種“痛苦”是千真萬確、十分肯定的:一,任勞必然也在牙痛。
二,孫青霞頰上、臉上和背上的傷,也一定在痛。
問題是:誰比較能忍痛?
他倆師兄弟的痛是慣了的,但孫青霞的痛是傷。
他明白孫青霞是故意拖延時間運氣,一方麵以為這樣便能壓製住“冰鏢”之毒,一方麵也正利用這僵持的時間把內力收聚於他們腳下,一觸即發,也一觸即殺!
他知道這一點,也覺察到內力源源自地上布伏。
但他仍不敢貿然出手:因為他沒有把握,同時他也在拖延時間。
他雖然發現孫青霞中鏢的情形,不知道“冰”毒攢入對方的準確時間:所以當孫青霞臉上露出痛苦氣色時,他也不知道究竟對方是真的忍痛,還是佯痛?是真的毒發,還是引他出手?
而這隻是錯不得的。
萬萬錯不得的。
因為對手也是個狠腳色。
目下,他們是狠對狠。
他們雖未出手,但其實已在交手了。
他們在比:狠!
——到底誰狠?
任勞終於發了狠,用“密語音波功”狠狠的問他的師兄:“他以內力激裂了我們腳下的冰,不見得就能打倒我們;他雖保持沉腰蹲膝,但不見得就完全不支;他全身都是破綻,不見得那就不真是他的罩門要害!——我們別給他唬住了!”
任怨(以“密語傳音”)道:“你憑什麽以為他隻是嚇唬人?龍舌蘭先前還與他是敵非友,而今他在四麵楚歌之際,還敢背這黑鍋,為她賣命——他若無餘力,全沒把握,他敢扛這猛鬼廟在背上走!?若非自身可保之後,就色膽包天,欲火中燒,又何必再跟咱們結這梁子!?”
任勞(仍以“密語”)反詰:“他要是真有實力,就不必拖延時間,一下來即出手對付咱們了!他又何必一再故意延擱?”
任怨(仍不會意,隻好說破)道:“其實主要不是他在拖延時間,咱們也在拖時間!”
任勞(不解)道:“我們也拖……!?”
任怨(以密語):“我是想拖到叫天王或一笑神捕那些人趕來——”
說到這裏,他開始冷笑(笑聲是無法用“密語”的),臉色很有點不忿:“我算錯了。”他說,“那些人也一樣精似鬼,一直遲遲不出現,無非是想我們和這大煞星先拚上一場,就算兩敗俱傷,他們也照樣漁人得利……嘿!”
——為什麽還不打?
龍舌蘭一弓五矢,本來瞄準了霜田上對峙的任怨和任勞。
現在她又多瞄準了一個人:孫青霞。
她看他們在下麵好像相交莫逆,聊天說地起來,心底裏不禁又狐疑了起來:(莫非三人都有陰謀?)——莫不是那yin魔要出賣她!?
不知怎的,她對孫青霞總不能完全信任:她本來剛剛為了誤劃了他臉上一劍而生了內疚之意,又為他肯為她出頭對付任怨而生謝謝www。qb5200。Com之情,但而今一見此人居然跟那姓任的兩個王八有說有笑,她就怒火中燒!
甚至覺得給人出賣了。
所以她所瞄準的目標,又多了一個孫青霞。
她要射的人再多幾個也不在乎。
反正,她使的正是“分心箭法”。
——她不怕分心,她本來就是在不專心中練成這種箭法的!
就在心中懷疑之際,卻聽那小姑娘小顏傻乎乎的問了一句:“——你們練武的人,是不是在交手之前,都得要裝老虎獅子扮猿猴鷹鷲螳螂還是蟑螂的張牙舞爪一番,來嚇唬對方的呢?”
龍舌蘭給她問得一怔:——這小女孩真不懂事。
可是,回心一想:她問得也真有點道理。
所以,她隻好答:“也許是吧。他們殺人要動手前,沒有把握打倒對方,隻好比手劃腳一番,讓對手先行怯了,他才好出手打殺,這是所謂心戰猶在交戰之先吧!”
那小女孩依然迷茫,喃喃地說:“怎麽就不能創出一種武功,不好看但實用、沒巧飾但實際、沒諸多繁枝節葉但幹淨俐落的招式來呢!”
龍舌蘭真的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女孩子家說出來的話。
——果然是個村姑,長得再好看,畢竟是個野地裏的姑娘,說話也沒刺刺的,像個野漢子。
幸好她不諳武功。
山腰上,龍舌蘭一弓五箭,瞄準霜田上對峙還是對話的三個男人,眼神狠得像一頭小母狼。
——如果她也算是頭狼的話,她身伴的小姑娘就像隻小狐狸了。
霜田上那三個男人,仍在以不同的姿態在對埒:就像三頭狼。
——一老一中一少,誰的爪子、尖齒先咬死了對方,誰就是最狠的狼。
人恒常如是:馴的受凶的欺侮,凶的是大壞蛋,但最凶的卻又成了大英雄、大人物、甚至是偉大的民族救星、國家領袖。
否則那也隻不過是一隻狼。
一隻較狠的狼。
而已。
任勞仍狠,鬥誌仍盛:“就我們二人,也未必鬥他不過,他們不來,這功正好讓我倆獨占!”
任怨仍以密語傳聲:“你忘了一件事。”
任勞道:“龍舌蘭?我注意到了。她是用箭瞄著我們,但她那種‘分心箭法’,還分不了三師哥您的神!”
任怨道:“不是這個——你忘了他的包袱!”
任勞盯住地上那一口長形的包袱,好一會才道:“可惜我不能過去舐一舐——我隻要用舌頭舐一下便知道裏頭有的啥了!”
任怨繼續以密語道:“也許仇小街就是一眼洞透了裏邊藏的是什麽厲害的秘密武器,所以這才遲遲不敢動手。”
任勞仍不以為然:“也許在裏邊啥也沒有,隻這廝在虛張聲勢。”
任怨以傳音反問:“——要是萬一真的有呢?你別忘了,至少,這姓孫的有一把長達七尺三寸連劍鍔也尖銳奪人的‘朝天一劍’,到現在,還未見他亮出來。”
這下任勞可有點泄氣了。
江湖傳說裏,真有這麽一把劍。
——那是武林中一把魔劍,聽說是從不肯斬殺女人,但男人遇著了,不飲血是決不空回的。
傳聞裏使此劍得須劍劍向天開式,不然也得朝天收勢,總共三十三式,劍身用以愛撫女人,劍鋒則殺盡好漢,故白道上怒斥之為“yin魔劍”,黑道上竊德之為“yin情劍”,孫青霞則自稱為“朝天劍”,其招式為“縱劍三十三”。
的確,而今隻見他係刀攜琴,卻未見他身上有劍。
——他為何仍未拔劍?
甚至連劍也不亮!
——莫非這才是他的秘密武器,必殺招式!?
這不到任勞不防、不畏、不生俱。
所以他也真的有點氣沮。
偏在這時,卻聽孫青霞懶洋洋的問了一句:“你們商量好由誰先出手未?省得我冰鏢之毒已發作了二十一次,你們還在這裏唇動聲滅的談個不休!”
任勞隻好望向任怨。
任怨笑了。
他拍拍手。
收勢。
緩緩的,他徐徐地把吊起的一足放落在冰層上,小心翼翼的,溫文仔細(似生怕驚走了一隻蒼蠅)地向孫青霞拱手爽快地道:“好。你狠,你強,不管你看得起小弟否,小弟都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他說到這裏,姿勢已全回複到一個普通人毫不戒備的狀態無異,並伸手入襟——可是他的手一插入懷裏,孫青霞放在包袱上的手,突然緊了一緊。
他的人很高大。
手卻很小。
很秀。
但很幹淨。
——像對女人的手。
且有著漂亮女人的手指。
纖纖。
這隻十分秀氣的手,突然做了一件事:做了一件女人絕對做不來的事。
——就算是男人,也一樣做不到。
至少,世上沒有人能做到這事——這兩隻手中的一隻,陡然破冰插入地裏,然後一抓、一抽、嘩啦一聲,這白皙纖秀的手已變得滿是泥濘,但已抓住一物,高舉於前。
那是一尾魚。
——泥鰍。
孫青霞竟透過了半透明的冰層,盯準了泥濘裏遊走存活的一尾泥鰍,一手破冰而入,抓住了它。
任怨、任勞麵麵相顧。
終死了心。
那條魚仍掙紮於孫青霞手心,任怨已緩緩抽出了他的手。
他手裏果有一物。
是一個錦盒。
他遞給孫青霞。
孫青霞沒接,隻冷眼的看,冷冷的問:“什麽東西?”
任怨乖乖的回答:“我已放棄去見龍姑娘,現在我唯一希望,便是請求你把這龍家老爹要我交給龍女神捕的東西,交回給她。”
孫青霞皺了皺眉,仍是那一句:“這是什麽東西?”並緩緩的把仍在他手裏掙動的魚慢慢放回泥洞裏。
任怨揚了揚手中的盒子:“錦盒。”
孫青霞酷然道:“裏邊有什麽東西?”
任怨臉上也現了迷惆之色:“我不知道……我不便打開。”
孫青霞馬上說:“打開它。”
任怨訝然:“為什麽?”
孫青霞冷冷地道:“閣下的惡名遠播,我不能在沒弄清楚到底這是什麽東西之前,便貿然將東西帶在身上,交給龍舌蘭。”
任怨臉上頓有為難之色,“可是,這是龍端安龍老大重托我的事物,我們不便說打開就打開……孫大俠到這時候仍能破重冰攫遊魚,光是這一手,我等已決不敢再有異動了——孫大俠卻還是信不過我!?”
孫青霞反詰:“我為什麽要信得過你?嗯?”
“想要我轉交?”然後他還是說了那三個字:“打開它。”
沒辦法。
任怨隻好打開了錦盒。
錦盒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張紙。
紙上隻畫了線:不同顏色、千絲萬條、剪不斷、理還亂的彩線,就似各有一隻形同銜了線的烏鴉在這白紙的空間裏亂飛後所留下來的痕跡。
上麵沒有字。
也不知什麽意思。
孫青霞看了,又剔了剔劍眉。
他看不懂。
任怨也愁眉深鎖。
看來他也看不懂。
“這是什麽東西?”——這句話,這次,孫青霞沒有問出口。
他隻說:“你要我把這交給她?”
——“她”,自然就是龍舌蘭。
“是的。她既舍我而去,變了心的女人,就算給我追回來也沒有用。我們兩師兄弟跟你對峙了半天,盡管你受傷在先,但以蹲身而對我們,渾身是破綻,內力摧冰裂,且能空手破冰抓魚,包袱裏有的是殺手銅,我自知應付不了。在江湖上闖蕩了那麽多年,在刑部亦任事久矣,我不會將背不起的硬扛著走。怕便怕,不要強撐死頂。今天咱倆撤就撤了,旦剩下這張紙片,就有勞閣下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走了。
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走,任勞自然也跟著走了。
一下子,兩人都消失於霜田上。
孫青霞這才舒了一口氣,隻覺金星直冒,幾乎一交坐倒。
好一會,他仍起不了身。
因為他的膝,已麻痹了。
他好不容易才撐起了身子,隻聽一陣籟籟響,冰都從他衣縫裏往下掉落。
——淡紫色的冰。
那不是寒冷的水氣在他身上結成了冰,而是“冰毒”。
他一麵應敵,一麵把部份“冰”之毒運氣逼出體外。
他隻覺頭暈腦漲。
但他得要強撐。
因為更多的敵人已迫近。
他不好再拖。
不能倒。
不能不把握逃亡的契機。
盡管他很痛:背部傷口反而沒有了感覺,但著了一指的胸前,卻痛得要命。
龍舌蘭看到任勞任怨走了,也鬆了一口氣。
她收回了弓。
插回了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