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任少天所見到的不是一個高貴優雅的公主,而是一個想要吃糖的小孩。

他無語了,如果自己再拒絕,是不是有點過分呢?

“好吧。”真是鬼使神差了,他居然答應了。

看自己以退為進的策略成功,長樂馬上展露歡顏,拉著任少天上座。

“這是我最愛吃的綠豆餅,安妃娘娘親手做的,她做的最好吃,快嚐一嚐。”長樂熱情的把整碟綠豆餅推到任少天麵前。

小矮子名言:有吃不吃,罪大惡極。

所以綠豆餅當前的任少天,如果還拒絕的話,就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的胃了。

“謝公主。”任少天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外表酥脆,內裏鬆軟,確實很美味。”

“小如,給小天子也準備綠茶。”長樂使喚宮女小如倒茶,哪裏有把任少天當下人看待,簡直就是上賓了。

任少天也不拒絕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都坐了上賓席,就當一回上賓也不錯。

小如備好了一切,就被長樂隻開了,殿內隻剩她和任少天兩人。

“公主,你很喜歡綠色嗎?”任少天一邊吃一邊問。

“不是啊,何出此言?”

“你看你今天穿的是綠衣裳,吃的是綠豆餅,喝的是綠茶,還不是喜歡綠色?”任少天倒是說得沒錯,這連長樂自己都沒發現。

被任少天這麽一說,長樂想了想,才發現了這個巧合:“對哦,不過我沒有特別喜歡綠色,我喜歡很多顏色,綠衣裳隻是今天巧合。我確實喜歡綠豆餅和綠茶,但跟顏色無關,我是喜歡它們的味道。”

“是嗎?可是綠豆餅和綠茶都偏寒涼,女孩子不適宜吃太多,對吃對身體無益,以後可以嚐試一下紅豆糕和紅茶,也不錯的,尤其是紅豆,多吃有益。”任少天在福來飯店偶爾會聽到一些客人聊起飲食養生的話題,所以略懂一點皮毛。

但長樂眼中,就不是皮毛那麽簡單了,因為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綠豆餅和綠茶不好。

大家知道她喜歡這兩樣食物,宮中上下便使勁的在她麵前讚好,官員們拚命的找來各個地方出名的綠豆餅和上品綠茶,一堆一堆的送來,目的無他,就是為了討好最得寵的公主,好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

十五年來,任少天是第一個說這兩種食品無益,也是第一個叫她不要多吃綠豆餅和綠茶的人。

實話實說,並非阿諛奉承,這才是真正的關心。

看長樂用奇怪的表情注視自己,才發現她雙手一直托著腮,似乎沒有吃餅或者喝茶的打算,任少天以為自己說錯話,讓公主不高興了:“公主,對不起,是我多事了,當我沒說過。”

“不,我隻是覺得,你人很直爽,又會關心別人,說話出自真心,好就說好,不好就說不好,不會因為我的喜好而假意奉承,我很喜歡。那些阿諛的好話,我已經聽到麻木,不會分真假了。”說到這,長樂剛剛開心的表情漸漸變得有點哀傷。

任何事都是兩麵的,生活在宮牆之內的嬌貴女子,表麵風光,享盡榮華,但生活中卻缺少真誠相待的朋友。

也許就是這種心情,讓她對任少天的好感更加直線飆升。

任少天也隱約感受到長樂公主長久積累下來的淡淡哀愁。

他嚐試給予寬慰:“大家都是不想公主傷心,所以才在公主麵前說好話。”

“我不想聽好話,我想聽真心話。”長樂的眸子更加黯然神傷,“他們不是不想我傷心,他們隻是知道父皇寵我,怕說了讓我不高興的話就會惹禍受罰,每個人見到我都是小心翼翼的,但他們又知不知道,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我想出宮看看外麵的世界,父皇又不準,到底我活著是為了什麽?”

從一開始的黯然,長樂說到後麵就有點激動了。

她也不明白,為何在任少天的麵前,可以毫不忌諱的說出自己鬱結多年的心底話,也許就是鬱結太久,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傾訴對象,一個沒有機心的人。

每一個朝代的皇宮,嬪妃都免不了哀歎,一入宮門深四海,但起碼她們未入宮門之前還能有個短暫的歡快,隻是身為公主的長樂,一出生便在宮門內,何曾看過宮外的世界?

而且某程度上,越是皇上心中的寶,就越是像籠中鳥一樣,被困著養,生怕金絲雀一飛遠,就會在視線範圍外受傷。

任少天理解永和帝對長樂公主的愛,也體諒前朝後宮為生存難免會說些阿諛奉承的話,隻是……

誰能明白金絲雀的心情呢?

一想到這裏,他心裏不免產生了點同情。

但他一個小太監,又能做些什麽,改變些什麽呢?

就連安慰都顯得無力:“公主別想太多了,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你別光看著我吃,你也吃吧。”

任少天把那碟綠豆餅端到長樂麵前。

哪怕他覺得自己的安慰是多麽的無力,可長樂卻覺得這句話讓她重新充滿了活力。

“你說得對,要活在當下。”她匆匆的吃過一個綠豆餅,喝了兩口茶,便一手提起修好的蝴蝶風箏,一手拉著任少天出殿外,“來,我們一起放風箏。”

“我們?”任少天的嘴巴仍嚼著一口綠豆餅,滿嘴唇綠豆餅的粉末,手中還有一半的綠豆餅沒吃完,就這樣被元氣滿滿的長樂拉出了殿外。

“對啊,我們,我和你。”長樂強調著。

“可是……”任少天連忙三扒兩口的把綠豆餅塞進肚子,繼續說,“我真的要回東宮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處理。”

眾目睽睽之下和公主放風箏?

這絕對是自尋死路的行為,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他真是小命不保,連爬帶滾都跑不掉。

“沒關係,東宮的雜活我會幫你解決的。”長樂把風箏遞給他,“來,你放。”

看他閃閃縮縮,長樂幹脆拉起他的大手,把風箏硬塞給他。

“好吧。”其實任少天心裏是千萬個不願意。

他前兩天已經為這隻風箏不知道跑了多少回,傷了多少神,滴了多少汗,花了多少體力,消耗了多少脂肪……

雖然他本來就沒有什麽多餘的脂肪。

所以他實在不想再為這隻風箏折騰了,幾乎拿到手上就想砸在地上。

可他敢嗎?他敢嗎?

隻見他擺出一副耐心的樣子,一手拿著線圈,一手拿著風箏,開始小步跑,等待合適的風勢。

今天的風不是很大,微涼,很適合放風箏,加上任少天在前兩天已經積累了不少經驗,很快就把風箏放到高空。

長樂跟著他身邊跑,偶爾會伸手拉扯一下連著風箏的那根線,偶爾又會指著風箏說“再高點,再高點”,她的嘴巴不停地笑,笑得特別燦爛,看著風箏的表情,特別高興和興奮。

看她特別滿足的樣子,任少天也被她的快樂感染。

就陪她一陣子吧,也許這麽一陣子,才能讓她感受到無憂無慮的自在。

他們跑了一陣子,長樂有點累了,腳步慢了下來,直至停頓。

她呆呆地站著,盯著風箏的雙眼閃過各種各樣的神色,憧憬,期待,疑惑,最後是失落。

任少天慢慢的移到了她身邊:“公主累了嗎?”

“小天子。”長樂頓了頓,抿嘴一笑,笑得有點苦澀,“你說,風箏飛那麽高,它是不是能看到宮外長什麽樣子?”

“也許吧。”任少天本想說,其實皇宮很大,天空很高,與天相比,風箏的高度實在不值一提,那種程度根本無法窺見宮外的情形,隻是任少天轉念一想,如果事實讓長樂絕望傷心,還不如留一點希望,讓她始終抱著這種單純朦朧的少女情懷,度過她的青春歲月。

長樂果然笑了:“如果有一天,我也能飛那麽高,我就知道答案了。”

她有沒有飛那麽高的一天,還是未知之數,但此刻,慕晨和蘇無邪飛那麽高,確是事實。

他們兩追著慕晨親手做的風箏已經好一陣子,幾乎整個皇宮所有宮殿的屋簷他們都跑過了,可是說起來,這風還真奇怪,明明不是什麽狂風來襲的日子,居然可以讓一隻風箏飛那麽快,而且還會改變方向。

他們兩人已經不是泛泛之輩,輕功都有一定的程度,可是都沒有追上。

直到某個位置,風箏才莫名其妙的緩緩墜-落。

“還抓不到你?”慕晨跳落地麵,一手接著快要到地的風箏,喃喃自語。

蘇無邪也緊跟著她落到地麵。

“噓。”隻聽見蘇無邪示意她安靜。

他們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延禧宮的正殿旁邊,慕晨記得延禧宮是華妃所住的宮殿。

蘇無邪示意慕晨安靜,是因為他聽到殿內有聲音,而且好像是爭執的聲音。

他拉著慕晨走到最近的一個窗戶,窗戶緊緊關著,慕晨便用手指沾了點口水,在窗紙的邊角位上戳出兩個小洞。

往裏麵看去,是一男一女,男的隻看到寬厚的背,把女的遮擋了大半,不過仍能看到女的大半麵孔,那人是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