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課外活動，顧老師從中心小學開完會，回到李村教學點。正在看自考書的莫莫停了下來，詢問了一些會議情況並簡要的將王敏母親來校之事匯報了一下。
顧老師聽完，很生氣地說：“這個帶‘紙背煞’出生的！太不懂事！李村十二姓，沒一姓未曾吵鬧過！理她都嫌口臭！”據說帶紙背煞出生的天生沒人緣，到處得罪人。由於王敏母親在李村是出了名的蠻狠，常常以‘與人吵架’為樂。所以在李村教學點教了將近30年的顧老師才會給出了這麽個損人的評價。
領教過了王敏她媽的蠻狠，莫莫覺得人與人相處需要緣分，更需要一份誠意。如果你真心的待人，不帶有色眼鏡看別人，處理糾紛時，對事不對人。就是真有帶‘紙背煞’出生的讓你遇上，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為什麽李村人不姓李，還有十二姓呢？”莫莫好奇的問。
“李村原本沒村子，在農業學大寨那會。許多知識青年下放到這種樹，以李樹居多。故取名為李村。像學校對麵那片山坡就叫李樹排；我們這個村小組有棵大李樹，就叫李樹下；學校右邊那一帶就叫李樹凹背……原來這可繁華，有林場，林科所，半工半讀的夜大……可以說現在的鳳尾圩也沒這麽熱鬧。我們這個教學點原本是完小，有200多學生。計劃生育、知識青年回城，搬遷，打工帶孩子外出就讀等等因素，成了現在隻有幾十個學生的教學點……”打開了話匣子的顧老師慢慢解釋著。
“哦，原來這麽回事啊！我說我們學校的學生的姓氏那麽多。顧，王，邱，劉，葉，謝，歐陽，哎呦，幼兒班十三的孩子就有7姓耶！”莫莫掰著手指邊算邊說。
“我們李村好！姓氏多反倒不存在大家族欺負小家族的事件。你看你們四排村，以歐陽的姓氏為主，一到鬧旱災給禾苗灌溉時，歐陽家族就稱王稱霸，非得等歐陽家的禾苗澆完水其他小姓氏才能分一杯羹。話說很久以前還因為搶水導致姓氏之間打群架而死人的事故。”顧老師說。
“這麽可怕！怎麽好像是電視劇演的情景哦。”莫莫感歎。
“扯遠了！莫老師，明天開始，你又多一樣任務了。教我複習語文數學。開會時，鄭校長說下個月會有一次民辦老師的轉正考試，主要考數學語文兩個科目，高中的知識百分之四十，初中的知識百分之六十。哎……據說這是民辦教師最後一次機會！”顧老師悠悠的說。
“我語文還行，數學我也不懂！肯怕不行啊！”莫莫實事求是的說：“我偏科嚴重，一見數字就頭疼。讀高中那會兒，我爸叫我轉財會班就讀，就因害怕跟數字打交道而繼續留在了公關班。”
“不行也得行啊！你至少比我行。我教書將近30年，一直教一二年級的，我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記憶力減退，三年級以上的知識看著都很吃力……”顧老師說：“也不知上麵是怎麽想的，盼星星盼月亮等不來轉正考試的消息，這等了幾年吧！說考就考，一個月的時間，哎！從哪裏開始看啊，時間能夠麽？”
“不用擔心，民辦老師的情況都差不多。好好複習就是。”莫莫說。
顧老師四處奔波借到了一大堆書，吃力的為轉正備考。這麽多書，基礎差，時間短，怎麽看啊？
顧老師生有一兒一女。女兒嫁到了四排村，兒子被人忽悠去搞傳銷在拉了幾個親戚好友加入後音訊全無，讓人好生掛念。顧老師五十多歲，聊天時偶爾會說，要是兒子有女兒聽話，該有多好啊。為賺錢賠償被兒子拉去傳銷的親戚好友部分損失，顧老師的老婆天天跨鄉鎮收破爛，將田拿去出租。顧老師年輕時做了一次大手術，身體欠佳，一直不能從事體力勞動，才一直呆在教學點任教。老婆經常外出賺錢，女兒出嫁了，兒子失蹤了。家裏隻剩顧老師。為轉正考試，顧老師將液化灶也搬到辦公室來了。莫莫家在四排，以前中午都是從家裏帶些飯菜用火爐熱一熱和女兒一起在學校吃。現在午餐加了個顧老師。
顧老師靜不下心看書，好不容易靜下來看幾行就想瞌睡。這讓莫莫很擔憂。
有學生時顧老師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看書。小屁孩一會兒一個報告一會兒一個報告要老師處理雞毛蒜皮的小糾紛。不是他打了她，就是他摔了跤，常常弄得雞飛狗跳，哇哇大哭。為此，莫莫調整了作息時間，包了全校所有的雜課；全權處理學校的一切事務；將語文知識歸類，將認為必考的題督促顧老師背誦，顧老師有弄不懂的莫莫隨時給予指導……為顧老師備考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
用莫莫的話說，自考，我還有機會。轉正考，顧老師隻有一次機會。
盡管莫莫用心良苦，皇帝不急太監急。但顧老師的狀態卻不好，常常在複習時提起萬一考不到以後會怎樣怎樣的話題。
譬如，他會說，哎，如果考不到，我就去村公路的三岔路口擺個攤混飯吃；或者買個補鞋機，圩日去擺攤，其餘時間到各個村莊轉轉上門補鞋去；還可以跟我老婆去收破爛……
每每這時，莫莫總是很無語，然後苦口婆心的勸說說：“有時間想考完試以後的事，不如現在多記幾個名詞解釋，多做幾題練習。努力了，沒考到，證明我盡力了，那就不用後悔；考都沒考就言敗，這樣不好。記住，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我肯定考不到！你知道嗎？我做的可是腦部手術，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那時，李村看到我的人都說，顧老師的病都醫得好，鹹魚放進水裏都會複活。……”顧老師患得患失：“一個得過中風的人等於死過一回。腦子不好使啊！”
莫莫知道這樣的狀態很不好，便對顧老師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要相信自己！”
莫莫查看了自考書《心理學》的有關知識。用毛筆寫了兩張大字報。
一張貼在辦公室內；一張讓顧老師帶回家貼在床頭。
在學校，需努力複習，相信的話。
在家裏，醒來後，睡覺前，大聲喊出來：“我能行！我一定能行！”以便增加自信心。
莫莫不知道這樣的辦法有沒有效果，但看到顧老師備考狀態欠佳，覺得總比什麽都不做強。
……
有事忙的日子過的飛快。考試結果出來後，顧老師卡在可錄取可不錄取間。
照通知上所說招錄百分之五十。這就存在一個小數點的問題：零點五，半個人。四舍五入能錄進，不錄進老師也沒話說。畢竟解釋權歸教育局所有。卡在中間的顧老師四處求人而不得。
‘屋漏偏逢連夜雨’， 四處求人而不得的卡在中間的上下不能做主的顧老師又聽聞：一個曾被省評為優秀教師的老師加了兩分，就將顧老師給擠下來了。
連卡在中間的資格也沒有了！顧老師覺得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一輩子為孩子，到老不得善終……莫莫受顧老師的影響，對從事教育事業的前途問題進行了反思：
我愛孩子，盡管工資不高，但快樂無限。一個人想要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真的有這麽難麽？熬熬吧！拿到畢業證再說！莫莫對自己說。
莫莫對顧老師說：“你不是有中央教育部頒發的‘燭光獎’榮譽證書嗎？那可是全國性的，難道還比不過省裏的證書？何不拿去加分呢？”
“拿去了！領導說沒用！”顧老師一臉不甘心。這次是他所有轉正考中成績最好的一次。“這就是命吧！哎……”
不甘心又能怎樣？看到顧老師想到自己的未來，莫莫茫然了——努力一切皆有可能!這話對嗎？還有一種可能是：努力了結果還是不盡人意啊！
等待的日子很難熬。明明知道結果是不盡人意的等待更難熬。
……
然而，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的事並非作者的巧妙安排。生活往往出乎意料的令人難以意料——經過核查，那個老師的優秀教師證是假的。顧老師真的被錄取了！
看到顧老師的付出有了回報，莫莫很開心。既然有這樣一個途徑來改變現狀，那就全力以赴的自考吧！
……
還有二天就要過年了，莫莫不開心。因為葉茂為了年假有三倍工資發，春運車費貴等理由不回家過年。所以雖然學生考得很棒，發了些許獎金，莫莫還是覺得有些冷清的難過。正悶悶不樂時，顧老師來看莫莫了，買來三牲及水果。三牲指魚，豬肉，雞或鴨。
莫莫很是不解說：“你是領導，過年過節應該我去看你的。我都從未如此隆重的給你拜過年。你怎麽反過來了呢？”
“這轉正考幸虧有你……”顧老師感歎了很久
“是你命好！”莫莫說。
隨後，顧老師特地介紹起這條魚來。我家的魚塘，放了三年，大家都忙，很少割草喂。今天關了魚塘。不知是被人偷了，還是發大水時溜了，就剩三條。我女兒一條，你一條，還有一條留著過大年。別看它小，這可是三年的老瓦啊！
莫莫感動的冒鼻涕泡。一個池塘三條魚，我就有幸得一條！得之何幸啊！更何況是自己的領導親自送來的呢？
這種感動伴隨著淡淡的憂傷讓莫莫跨過了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