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上樓,來到酒鬼的家裏,自從上一次勘察完現場,他就沒有再來,今天的樓道裏空空蕩蕩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壓抑氣氛,到了酒鬼的家裏,門是虛掩著的,裏麵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鐵幕輕輕敲了敲門,再推開門,是張明達和酒鬼的愛人金玉枝坐在沙發上,聽到敲門聲,兩個人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鐵幕看著金玉枝,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悲傷的神情,嘴唇緊緊抿在一起,手裏拿著一張紙,抓住紙張的手指由於攥得太緊,皮膚呈現出蒼白的顏色。看到鐵幕,她的眼睛亮亮一閃,馬上低下頭,肩膀一抖一抖地嗚咽出聲音來。

鐵幕走到她的跟前,說道:“嫂子,王大哥走了,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我們一定會抓住凶手,為大哥報仇,請嫂子不要太傷心了。”

金玉枝聽了這話,把頭轉到一邊說道:“謝謝你,鐵幕,雄誌走了,以後,刑事科就靠你來支撐了。”

鐵幕愣了愣,想不到金玉枝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口,停了幾秒鍾,才說道:“這個,張明達其實也很能幹的,酒,酒,哦,王大哥的一身本事基本上都傳授給他了。”鐵幕說得結結巴巴的,臉上很狼狽的樣子,按照金玉枝的說法,酒鬼之死是為鐵幕掃除了一個擋在前麵的路障,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的,在刑事科裏麵,酒鬼的辦案經驗豐富,如果,他平日裏不是喝那麽多的酒,王布野的職位很可能是他的,可以說酒鬼的一生毀在獵槍的手裏,當初,就是為了抓他歸案,這才跳進春天冰冷的河水裏麵,致使酒鬼得了嚴重的內風濕,需要靠酒精來驅逐身體裏的寒氣,沒想到,他的酒越喝越多,致使酒精中毒,整個人成了半個廢人。如果獵槍真的殺死了酒鬼,那麽,酒鬼的一生真的全部斷送在獵槍的手中,鐵幕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悲哀,這才是真正的兔死狐悲的悲哀,周鷗那天在樓下車裏說的話被鐵幕重新回憶起來。

鐵幕從來沒把酒鬼當做競爭對手,從資曆上講,他不配是酒鬼的對手,酒鬼是數十年的老刑警,鐵幕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從辦案能力上講呢,鐵幕近年來數次破獲大案要案,人氣指數遠遠超過酒鬼,如果說擋路,在刑事科裏,酒鬼隻能擋了張明達的路,酒鬼剛死,張明達馬上被王布野提到跟酒鬼平行的位置,如果酒鬼不死,張明達還是緊緊跟在師傅的後麵,做一個亦步亦趨的普通警員,鐵幕還是小組長,職位一點沒改變,張明達年輕,是東北刑事大學的本科生,鐵幕這個本科生跟他相比,他曾經就讀的盛京市刑事大學,比不上東北刑事大學的名字響亮,應該說,張明達已經具備了跟鐵幕平起平坐的勢力。

鐵幕心說,嫂子,你弄反了吧?如果嫌棄酒鬼,認為酒鬼擋路的,隻能是張明達,卻不是我啊。

想到這裏,鐵幕看了一眼一邊的張明達,不料,兩個人的眼睛在半空相碰,鐵幕從張明達的眼睛裏讀到勃勃的野心。咬緊的牙關讓張明達的腮幫子僵死在那裏,用四個字最能形容張明達此時的心理狀態,那就是躊躇滿誌。

鐵幕後悔沒有把周鷗和羽惠帶過來,他沒理會金玉枝,走到一邊,撥通了周鷗的電話:“你在哪兒?”

“在大劇院附近遊蕩著呢。”

“來酒鬼的家裏,嫂子回來了,我不懂女人的心思,我看她的精神不太對頭,你勸勸她吧。”

“好,我和羽惠馬上過去,你過來接我們啊?”

“等著。”

鐵幕掛上電話,沒跟金玉枝打招呼,直接走出去。到大劇院前麵的廣場上接了周鷗和羽惠,來到酒鬼家的樓下。對周鷗說道:“你們倆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王揚今天回來,我去機場接她。”

周鷗生氣地揮了揮拳頭,說道:“不行,今晚上你請客,給王揚接風,我和李暢、羽惠都要參加。”

鐵幕苦著臉說道:“不是吧?王揚也不是我什麽人,這一頓飯吃完了,我可能就要破產了。”

“就是讓你破產,說定了啊,也不要名貴的場所,我家附近的美味居就行,五個人隻要三百元就能吃飽了。”

“好,接了王揚回頭接你們,李暢那邊你找他吧,我找他的話,他會中午餓著肚子去吃飯。”

鐵幕沒說假話,王揚真的定在今天回來,可是她是下午三點的飛機,鐵幕把車開到寧波路,找到太歲,說道:“走,咱們洗澡去。”

兩個人來到不遠處的浪淘沙洗浴中心,太歲拿著兩張會員票,來到裏麵。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池裏麵,太歲說道:“鐵哥,對不起啊,那個獵槍還是沒有消息。”

“哼,除非他人間蒸發,我不信,他還不回來看看他的家人?”

太歲愣怔了一下,說道:“是啊,你們應該把他的家人監視起來,獵槍是個孝子,不可能丟下他的媽媽一個人跑遠的。聽說,他坐牢的時候,他媽媽的日子很艱苦,曾經跌斷了腿,就是這樣,那個老太太腿傷剛剛好就出去撿破爛,唉!提起獵槍,在道上赫赫有名,就是他進去了十年之後,在這一帶的名聲還是那麽響亮,我讓朋友們幫忙找他,很多人不願意幫助我,我隻能騙他們,說獵槍欠了我的錢,我催他要賬呢。”

鐵幕沉思著,扒拉開水麵,把油漬漬的水麵推開,說道:“既然這樣,你用對付錢成武的辦法對付獵槍的家人,如何?”

太歲瞪大了眼睛說道:“不是吧?鐵哥,你還是饒了我吧,讓我去欺負一個老太太,一個中年的婦女,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我做不出來,我是盜亦有道,不像你們警察,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

鐵幕狠狠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麽說,就是我們警察不如你們混混唄,你們是盜亦有道,我是無德無道唄,你小心著,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太歲不再說話,心裏鬱悶著,鐵幕也很不高興,說道:“這樣吧,我們警方暫時抽調不出那麽多的警力,你就在獵槍家的附近推個小車,販一些水果來賣,給我盯著他的家,如果發現了獵槍的蹤跡,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太歲幾乎要癱倒在浴池裏,爬起來走到淋浴的下麵接著洗澡,鐵幕慢慢騰騰來到他的身邊,說道:“怎麽樣?你幹不幹啊?我想,獵槍很快就會回來的。”

“哼,如果他真的犯了案子,這輩子能不能回來都是未知呢,在你的眼裏,一年也很快,十年也很快,別說那麽久,就是一天的時間,我都嫌憋得慌。販水果?你可真能想,我的口袋裏隻剩下兩角錢的時候,我也從來沒考慮過販賣水果。”

無論鐵幕怎麽威逼利誘,太歲總是不肯答應,鐵幕無奈,隻好說道:“算了,我親自去賣水果吧,掙著工資,還有一份收入,還能剩下一筆線人費,幾年以後,我的日子就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擠入富人榜的行列。”

太歲很認真地點頭說道:“我看行,如果你的水果賣不動了,我可以發動朋友們幫忙的。”

鐵幕看著他肉呼呼的臉,恨不得一拳打過去,讓他滿臉開花,把水潑了他一身說道:“好,如果,你再敢耍我,讓你在拘留所過新年。給我準備好一個賣水果用的三輪車和紙箱、秤什麽的工具,後天我跟你要。”

跟太歲一前一後出了洗浴中心,鐵幕開著車揚長而去,剛才跟太歲的談話,激起了鐵幕倔強的性格,他決心在獵槍家的外麵死守,直到獵槍出現。至於他的身份跟水果販子相符不相符,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了。

找了一個小飯店吃了碗拉麵,聽著鄰座一對男女竊竊私語:“開著越野車吃拉麵,真是有性格。”

“那樣的人都是屬於山珍海味吃膩了,吃拉麵隻是嚐嚐新鮮,咱們是吃拉麵吃膩了,得不到山珍海味吃,這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為什麽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那麽大尼?”

“你千萬別泄勁啊,做人要有自信,現在我們吃拉麵,十年後,我們吃山珍海味,讓他天天吃拉麵,這叫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鐵幕回頭橫了那對男女一眼,心想,你們吃飯就吃飯吧,扯上我幹啥?難不成,為了讓你們十年後能吃上山珍海味,我就必須要變成天天吃拉麵的主兒?

草草吃完午飯,鐵幕出了小飯店,看了看時間,從這裏出發到機場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慢慢走著,到機場裏歇一陣,就能等到王揚下飛機了,雖然沒說一定去接她,給她一個驚喜也是好的。

以前天天吃王揚為他做的飯,在鐵幕的心裏不知不覺種下虧欠王揚的種子。到了機場,把車找到一個空地兒放著,鐵幕晃晃蕩蕩來到安檢附近,看到獵槍的相片還張貼在工作人員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可是那個安檢的機場工作人員一眼也不看獵槍的照片,八成是獵槍從眼前走過,她也不會發現。

看到這一幕,鐵幕很無奈,獵槍的是否出現,在警察的眼裏,他是重要的嫌疑人,在更多人的心裏,根本沒有獵槍的位置,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和軌跡,很少為了跟自己無關的人浪費精力,這就是殘酷的現實,每個人都生活在屬於自己的現實裏麵,除非,這個嫌疑人傷害到自己,才會覺察到犯罪對個人的影響力有多大。

鐵幕看著機場四周遍布的監控錄像,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來到樓上擺著幾百台監視屏幕的安全檢查室裏麵,對值班的警察說道:“我是鐵西區刑事科的同事,你能不能把十月二十三日到現在為止的錄像給我一份?我要尋找一個犯罪嫌疑人。”

那個警察有點為難,說道:“這個,需要請示我們的所長,如果,你在這裏查看,我還能做主,拿走,就不是我能力的範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