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夏樹一手炮製的港口突襲計劃,相當一部分德國海軍官員和高級將領都覺得這個方案大膽得有些冒失,新穎得有些離譜。若是由海軍會議決定它的命運,免不了一場激烈的爭論,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擱淺,而這位霍亨索倫天才又一次利用了威廉二世在海軍事務方麵的獨斷專行。

對於德皇欽佩的作戰計劃,海軍上下隻得全力以赴。

盡管同僚們的評價褒貶不一,夏樹卻對這次行動充滿了信心。因為在舊時空的曆史上,突襲澤布呂赫和奧斯坦德的戰鬥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隻不過攻守雙方截然相反。那是在一戰末期的1918年4月,英國海軍出動輕型艦艇和陸戰隊員攻擊德軍占領的這兩座比利時港口。封鎖奧斯坦德的嚐試則以失敗而告終,因為德國人移動了引導兩艘沉沒障礙船的浮標燈,導致英國人將兩艘阻塞船沉沒在了遠離運河口的地方,但在澤布呂赫,英國海軍所取得了巨大成功足以彌補封鎖奧斯坦德未果的遺憾。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部署在這裏的德國雷擊艦艇和潛水艇被困港內,無法繼續對協約國的海上航線進行攻擊。

現如今,夏樹以相同的手法發動夜襲,也注定成為一次具有積極意義的作戰行動:這是德國海軍陸戰部隊第一次在實戰條件下發動兩棲登陸作戰,能夠鼓舞己方軍心、打壓對手士氣,也是“拿騷”、“萊茵蘭”、“赫爾戈蘭”、“圖林根”這四艘無畏艦經過維修和技術改裝後首次回到戰場,之前抽調出去的部分艦員重歸崗位,又補充了一些預備人員,在出擊北部海域之前,正好進行了恢複性的實戰磨合。

戰鬥打響後,對普通港口具有毀滅性力量的四艘德國無畏艦隻是在遠遠旁觀。澤布呂赫的防波堤上,交替掩護、快速推進的德軍登陸部隊不斷逼近守軍陣地,駐防在這裏的比利時軍隊並不多,從槍聲推斷,最多隻有一個連,配備兩三挺機槍,還有那些在近距離交戰中沒有任何作用的岸防火炮。

戰爭爆發以來,比利時軍隊雖然沒能擋住強大的德國軍隊,但他們在列日、利埃斯、隆森、拉坦等地的頑強抵抗依然為他們贏得了全世界的尊敬,比利時國王和他的軍隊被譽為是捍衛正義的英雄楷模。這在很大程度上讓人們忽略了比利時人擁有的究竟是怎樣一支軍隊,而在南部大片國土淪陷,西線戰事節節失利的情況下,比利時軍人還有多少勇氣和決心繼續同強敵抗爭?

答案恐怕會讓那些支持和同情協約國戰線的人感到失望。

在德國大型魚雷艇的連番炮擊下,防波堤北端的比軍陣地火力銳減,登岸的德國海軍步兵在進攻階段隻有很少的傷亡。

“舉起手來!”

漢克-洛爾夫勒下士帶著幾名海軍步兵衝進掩體,然後用德語怒喊道。這些戴著高筒軍帽的比利時士兵顯然聽懂了,他們怔怔地看著殺氣騰騰的德國人和他們手中的刺刀,等到洛爾夫勒拔高音調喊出第二遍時,他們都老老實實地放下了武器,做伸展運動似的高高舉起雙手。

200多名登上防波堤的德國海軍步兵不但有精通爆破的工兵,還有專業的炮手——這些人是從德國的海防要塞抽調而來,熟悉各型火炮的操作。

比利時的軍事工業十分發達,但他們的優勢在於槍械製造。在防波堤北端的炮台中,德軍總共繳獲了4門大炮,清一色的克虜伯造,這給入侵者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德軍炮手迅速將其中兩門6英寸火炮轉朝內港,而他們裝入炮膛的既不是普通彈也不是穿甲彈,而是炮射照明彈。

片刻過後,隨著兩發綻放奪目光芒的照明彈映亮夜空,澤布呂赫內港一片通明。看到港灣中的情景,占領防波堤的德軍士兵們瞬間明白了此次行動具有怎樣的戰術價值:北側的泊位上整齊停靠著二三十艘沒有桅杆和煙囪的小型艦艇,從輪廓和體型來看,它們儼然屬於攻擊犀利但航程較短的高速魚雷艇;往東是三艘單桅杆、單煙囪的艦艇,一般大型魚雷艇以上的戰艦至少配備雙桅杆、雙煙囪,它們應該是在近海活動的小型巡防艦艇。這樣一支小型艦隊固然無法跟英國海軍的主力編隊相提並論,卻可以給航行在比利時海域的協約國艦船提供掩護,對試圖靠近比利時海岸的德國艦艇發動犀利一擊。

突襲的首要因素在於它的突然性,此時靠港停泊的英國艦艇就像是網兜裏的魚,就算發自本能地掙紮也無濟於事。不過在南麵的運河水域,一個移動中的黑影引起了德國炮手們的注意,它的線條不像驅逐艦那樣修長,姿態有些笨拙,但從艦炮射擊時閃動的炮焰來看,它搭載的火炮口徑必定在4英寸以上,而在它的桅杆上,赫然飄著一麵比利時軍旗。

自從海軍登陸部隊發出了順利登岸的信號之後,港外的四艘德國大型魚雷艇和輕巡洋艦“美因茨”號就在不斷向港內開火,炮彈轟起的水柱把安靜的港灣攪得天翻地覆,但是隔著防波堤,它們的射擊顯然缺乏準星。

澤布呂赫雖不是利物浦、漢堡那樣的超大港口,防波堤後麵的港灣麵積也不小,而且澤布呂赫內港有一條長達十公裏的運河通往布魯日。若是在沒有炮火校正的情況下發動炮擊,即便是德國主力艦艇全員到場,也未必能將港內停泊的英國艦船盡數擊沉。阻塞港口固然不是一勞永逸的做法,但考慮到德軍地麵部隊已經推進到了離布魯日二十多公裏的戰線,如果比洛的軍團能夠在較短的時間裏占領布魯日,駐防澤布呂赫的英國海軍隻能自沉艦艇,以免它們被德軍俘獲。

德軍炮手並不妄想用手裏的比軍岸防火炮幹掉這裏所有的協約國艦艇,原因很簡單,防波堤上的炮台並不是鋼筋混凝土澆灌的堅固堡壘,僅朝海一麵築有老式的石砌胸牆,用這些岸防火炮攻擊那些沒有還手之力的艦艇尚可,要跟進入戰鬥狀態的炮艦對抗,幾無勝算。

而在戰況不明的情況下,那艘炮艦也沒有直接朝占領防波堤的德軍開火,而是隔著防波堤跟港外的德國艦艇展開對射。

在誰也看不到誰的情況下,這種炮擊的效果可想而知。

與此同時,兩艘執行阻塞任務的德國老式軍艦已經繞過了防波堤,但它們還要向前航行一千多米才能抵達航道較窄的理想阻塞位置,一艘德國大型魚雷艇也緊跟著它們來到了外港航道,以便提供更為有效的火力掩護。

看清了英國艦艇的方位,占據比軍炮台的德軍炮手不再發射照明彈,以免暴露己方的阻塞船。黑燈瞎火的情況下,他們拚命朝那艘比利時炮艦開火,那艘炮艦開始以小口徑速射炮還擊。就這樣亂糟糟地打了好一陣,港內的幾艘英國艦艇突然打開探照燈。探照燈的光束掃過水麵,守軍立即發現了那兩個駛入內港的不速之客。

暫且不管他們是要襲擊艦艇還是阻塞航道,來自各個方向的槍炮火力齊齊朝它們轟去。

執行阻塞任務的這兩艘老艦可不是普通的輔助艦艇,而是退役的通報艦。在驅逐艦出現之前,它們扮演著艦隊探哨的角色,火力弱而航速快,並有一定的輕裝甲防護。在艦體損傷難以支撐它們繼續航行之前,兩艦終於抵達了航道的窄口位置,艱難地橫過艦身,頭尾相接,艦員們放下交通艇,點燃放置在艦底的炸藥導火索。

當代表行動成功的三顆綠色信號彈出現在喧鬧的夜空時,在“赫爾戈蘭”號上,海軍中將威廉-馮-蘭斯轉頭對夏樹說:“恭喜殿下,我們又贏了!”

夏樹微微挑起嘴角:“我們的海軍事業正逐漸走入正軌,勝利將習以為常,隻不過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沒準一支實力不遜於我們的英國艦隊正往這趕呢?”

這話讓蘭斯將軍略微有些緊張。雖說公海艦隊連續在日德蘭海戰和兩次弗蘭德斯海戰中擊敗英國海軍,但這支在海上橫行了數百年的軍事力量並沒有被徹底打垮。在近期舉行的海軍作戰會議上,將領們從情報官員那裏聽到了一個讓他們頗為吃驚的消息:英國本土艦隊目前可出動的艦艇數量並不少於德國公海艦隊,其主力戰艦仍有10艘之多,這其中就包括那艘裝備三聯裝13點5英寸主炮的新式戰列巡洋艦!

接連敗給對手之後,英國人竭盡全力地修複受損戰艦,想方設法加快那些在建艦艇的建造進度,德國人雖然采取了相似的措施,但嚴謹求實、精益求精的民族性格讓他們在這方麵稍顯拖遝——所有的受損戰艦都按照評估、檢修、測試、調整的繁瑣工序進行全麵維修,以確保它們能夠最大限度地恢複戰力,自信的德國工程師還順帶對這些艦艇提出了技術改裝和升級建議,並且得到了海軍高層的積極支持。“拿騷”、“萊茵蘭”、“赫爾戈蘭”、“圖林根”就加裝了昂貴而精準的新式光學測距儀、射控指揮儀和無線電通訊設備,並根據海戰中的經驗教訓增強了150毫米口徑的雙聯裝副炮塔的裝甲厚度,擴大了88毫米口徑的單裝副炮的護盾區域,給37毫米的小口徑速射炮增設了正麵護盾,作戰和生存能力在原來的基礎上提高了不少,但這也導致它們直到10月份才正式回歸作戰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