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安半低著頭,擰起眉頭,心裏正做著極為艱難的掙紮,原本她是想守在這裏等著百裏濯的,除了約定好的這裏,他們誰也不知道該去何處尋找對方。

可現在,朋友有難,她能視若無睹嗎?

她閉上眼,回想著當初她與雪狼受傷躺在地上時,那群一琴城的子民自發地將他們圍了起來,牢牢地守護著。

緊接著,畫麵又一轉,她想著當初在秘境洞府中,百裏濯在離開前囑咐她的話,在秘境小鎮等著他。

無數的畫麵交織在她的腦海中,讓她猶豫不絕,她的臉上滿是掙紮。

不管選擇哪一麵,她都難以心安。

她不知道繼續等在這裏是否有結果,也不知道前往一琴城是否有對其有作用,她仿佛陷入了一個死局中,不管怎麽選,都會有著深深的遺憾。

最後,萬般掙紮之下,她抬起頭來,對著鬱一朝有些勉強地笑著:“對不起,這一次我恐怕不能與你共同作戰了!”

鬱一朝不怎麽在意地搖搖頭:“不用覺得抱歉,去了也隻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你與一琴城的關係本就是我強行拉扯上的,如今正好斷開而已。”

說罷,鬱一朝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仿佛在下著什麽決定,最後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精心裝扮過的禮盒,遞給夏青安,說道:“師父,這是送給你的,請收下吧,原本十年前就想給你,沒想到拖到了現在。”

夏青安看著那精致禮盒,有些奇怪,有事沒事怎麽送起人禮物來了。直覺上,這禮物太過貴重,恐怕不是她能收受得起的,開口剛準備拒絕,卻被鬱一朝及時打斷:“收下吧,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我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這話雖說得灑脫,但卻太過被悲壯!

一琴城有難,誰都可以奔逃,可身為一琴城少主的他卻不可以,享受了多大的權利就得承受多大的責任,這是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道理。

想到那隻大乘期的上古巨獸,隻不過元嬰期實力的鬱一朝恐怕一個照麵便會喪命,或許,此次別過,就連見麵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夏青安心中極為傷感,那拒絕的話語不知不覺地重新吞入了腹中,將那精致禮盒接了過來,想要將其打開,卻被鬱一朝製止了下來:“等我走後再看吧,我怕會有遺憾。”

夏青安的手一頓,望著鬱一朝,微微點頭:“好!”

聽到這話,鬱一朝笑了,笑容中有些釋然,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英俊帥氣,仿佛在一時間,那些困擾,那些緊急全都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門外敲門聲響起,緊隨而來的便是曹楊那機械性地聲音:“少主,不能再耽擱了,一琴城需要您的主持!”

聞言,鬱一朝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對著夏青安說道:“我該走了,原本以為能拖到明天的。”

鬱一朝心裏不是沒有遺憾的,相識十幾年,和她好好呆在一起的機會都不曾有過,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某一刻,鬱一朝突然有些嫉妒曹楊幾人,他們至少在秘境中和麵前這個女孩好好地相處過。

“你多保重。”這樣的話說出,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在那樣的時刻,能不能保重,完全不是由自己來決定。

“好。”鬱一朝緩緩點頭,若是可以,他也想好好地活著。

說完這些,鬱一朝轉身離開,眼看著那身影慢慢消失,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在那一瞬間,夏青安很想衝上前去,大吼一聲:“其實你可以自私一點的!”

隻是,這樣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他們有著心中的大義,絕對不能在這樣的時刻臨陣逃脫,否則,即使他們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不說別人,就連他們都會深深地唾棄自己。

最後,他們迅速離開了,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在傳送陣中消失了身影。上古巨獸來襲的事情並沒有對外公布,他們對此一無所知,還興高采烈地地討論著誰家姑娘最美麗。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踏入傳送陣的那一刻,就與死神見了麵。

夏青安太過心酸,修真界中,有太多的爭鬥,有太多的廝殺,也有太多的死亡。

那些人就算死了,也在這個世界掀不起絲毫的波浪。

很快,這個駐紮地變得冷冷清清起來,隻剩下幾個零零散散的沒什麽實力的下人,沒有了主人,他們幹起活來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也對,就算掃地掃得再幹淨,又沒人會表揚打賞,又有什麽用。

握著手中的精致禮盒,夏青安將其緩緩打開,在細軟綢布之上,靜靜地躺著一塊翠綠玉佩,玉佩之上,刻著一個極為刺眼的朝字!

夏青安心中一驚,手抖得差點將盒子摔出去!

這塊玉佩,不止是她,一琴城上上下下隻要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認識,這分明是鬱一朝的少主身份玉牌!

送出這塊玉佩到底用意何在,不用猜,也知道幾分,他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

怪不得臨走之前,他會說,以後再看,他不想留有遺憾。

他其實早就知道她會拒絕,這般做,隻不過是想給自己內心留下一個奢望。

這一次回到一琴城,他活下去的幾率實在太小太小,在死之前,他甚至會去想著,說不定她是會答應的。

她不知道,若不是這一場變故,他很想親口問她一句:青安,可願做我的妻?

如今,他命不久矣,這些話已沒有必要再說出,留下這塊玉佩,不過是單純地做一個紀念而已。

心裏的那自私心作祟,他其實想讓她記住他的。

修士的命太長了,太多太多的人都是自己人生中的過客,轉眼即忘,他留下一樣東西,至少證明他存在過。

她不知道,若是有機會,他很想說,青安,你不知道當初在一琴城時,你疲憊地對我說抱歉,你已經盡力的時候,有多震撼人心!

他很想說,他喜歡這樣的姑娘。

夏青安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玉佩,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衝上去將它還給他。

這時,戴玉龍滿臉疑惑地走了過來,問道:“姐,一琴城的人怎麽走了?”

說這話時,他心裏是有一些惱恨的,瞧著鬱一朝那家夥對他姐那麽好,原來也是個不靠譜的,說走就走!

夏青安有些僵硬地抬起頭來,看著戴玉龍,用力地扯開嘴角,說道:“一琴城出了一點事,他們需要回去處理。”

“可這走得也太快了吧!”戴玉龍不滿地嘀咕著,隨即,他瞧著她的臉色有些難看,還以為是鬱一朝的突然離開給了她不小的打擊,立即安慰道,“姐,走了就走了吧,那樣的人也不配我們惦記,你放心,你弟我一定能給你找到更好的!”

夏青安望著蔚藍的天空,緩緩地說道:“我隻是怕我自己會後悔!”

那樣風姿卓越的人應該配得上更好的女孩,而一琴陳那群可愛的子民也應該好好地活著,而她,做了縮頭烏龜!

不管她留在此處的理由是什麽,這一次的逃脫都會在她心間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永遠洗刷不掉。

日子緩緩過去,百裏濯始終沒有來,而秘境小鎮顯得更冷清了,這裏本就地處偏僻,在秘境關閉期間,根本不會有人前來。

沒有了主人家在,小鎮上,那些駐紮地中的下人也顯得有些怠倦,每天隻是潦草地收拾一下,根本不曾精心打理,所以,街道上,庭院中,鋪滿了枯黃的樹葉,風一吹,樹葉漫天飛,飄飄灑灑,有一種蕭瑟之感。

夏青安坐在三層小閣樓的屋頂上,此處的視野極好,能看清整個小鎮的模樣,她眺望著遠方,希望能看見那個期盼的身影。

她的腳下,因為長久的陰天,青瓦已經長了綠綠的青苔,滑滑的,幽幽的。

風吹拂過來,她蛋清色的衣衫在空中飛揚,顯得她的身子極為單薄,她蜷縮著身子,隻覺得,這樣的風,竟然讓她有些涼。

這時候,隨著鞋子踩在青瓦上的脆響,徐聞之坐在了她的身邊,問道:“你在擔心誰,百裏濯?鬱一朝?”

夏青安沉默。

“讓人實在想不到,像你這樣沒女人味的,竟然還會有好幾個男修覬覦!”隨時低諷的語氣,卻沒有多少低諷的味道。

“三天。”夏青安有些突兀地說出一個時間,她依舊眺望著遠方,“我再給自己三天的等待時間,若是阿濯不來,我便要走了!”

她無法忽視心裏的那份煎熬,更加無法容忍自己竟然是個如此令人唾棄的膽小鬼,三天之後,不管百裏濯是否到來,她都將前往一琴城。

或許,去了之後就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算是個膽小鬼,九十年之後,百裏濯便將迎來天罰,從古至今,沒有誰能真正地在天罰下活下來。

她沒有信心他能活下去,也沒有信心在他死亡之後獨自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這一次,就讓她有價值一些吧!

隻是希望阿濯不要怪她,連這九十年的相處時間也不留給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