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照見了黑衣人。

謝醉看見了一個肩上頭上落滿白雪的黑衣人。黑衣人的身材修長,臉色蒼白。

他並沒有過分靠近黑衣人,隻是黑衣人整個在昏淡的燭光裏,他便站住,然後問:“你是誰?”

“白飛揚。”黑衣人答道。

謝醉重複了一句:“白……飛揚?”

接著又說:“我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白飛揚說:“你是除我師父之外第一個知道我名字的人。”

謝醉說:“為什麽要告訴我?”

“因為你問我。”白飛揚的回答令謝醉呆了呆,說:“你知道我是誰了?”

“知道。”

“你看見我殺人了?”

“看見了。”

“既然你不希望我殺他們,為何不出手阻攔?”

“想攔,但攔不了。”

“我殺他們的時候,原是你最好的機會。”

“是的,但我不想殺你。”

“你也知道我那一刀沒令他們致命,至少他們可以趕到桃花塢見到花劍侯說完想說的話?”

“知道。”

“你也曾這樣殺人?”

“是。”

“我一直認為,天下隻有醉三刀能這樣殺人,沒想到還有一個白飛揚。”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開始的時候。”

——開始?什麽時候是開始?

白飛揚沒問,而是說:“所以你遲遲沒敢出刀?”

謝醉歎道:“其實,阿彪雖然是個瞎子,但他的劍很快,要不是我提著這個燈籠,根本不敢麵對他。”

白飛揚這才知道追命九郎為什麽一味攻擊燈籠,但他知道在風雪中疾行的阿彪竟是個瞎子時,仍不免吃了一驚。

隻聽謝醉說道:“如果不是你,我絕不會讓他們去桃花塢。”

“為什麽?”

“花劍侯在千朵門出現,刀尊也許不敢現身。”

“你希望刀尊出現?”

“山清歡就是跟刀尊決鬥才生死未卜,他也許能告訴我山清歡是生是死。”

“別人的生死對你這麽重要?”

“任何人的生死我都可以不管,但山清歡不一樣,他救過我的命。”謝醉說:“在見到刀尊之前,花含香有最大的殺人嫌疑。”

白飛揚道:“不可能。”

謝醉道:“一個人為了女人,任何事情都會做。”

白飛揚道:“任何人會因為女人而失去理智,花含香不會。”

謝醉道:“你這麽了解他,你們是朋友?”

他們是朋友嗎?白飛揚孤獨的內心掠過一絲苦澀,他冷冷道:“剛才那一刀,你應該殺了他們,根本不必向我展示你的刀法!”

白飛揚說完,身形一飄,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醉仍自語道:“要是我一刀殺了他們,你的刀就不會忍到現在不出手了……”

寒風中,他的手一顫,挑著燈籠的竹端一團雪抖落進燈籠,將蠟燭熄滅……

葉三寶的身軀肥大,但他的動作卻非常敏捷。桃花一直望著他,她很想知道他用什麽法寶對付花含香。

可是,忽然間,葉三寶身軀一晃,竟從她的眼前消失!

桃花大吃一驚——

葉三寶在桃花香榭五年,她居然沒發現他的輕功是如此令人不可思議!

四望,燭影裏哪有葉三寶的身影!

——他不可能遁地而走。

——也不可能真的消失。

——顯然,他是藏在屋裏哪個黑暗的角落裏。

桃花此刻內力盡失,她盡管握著剪刀,這剪刀曾令多少高手驚魂失魄,但此時,她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不能抵擋葉三寶的一擊,因此,她凝神靜氣,又驚恐又害怕。

猛然間,聽得身後風聲響動,急回頭,葉三寶閃電般襲向自己!

葉三寶的速度實在太快,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風門”穴似已被他拂中!

風門穴在二椎之下,

兩旁相去脊中各一寸五分,屬足太陽**經,乃是人身大穴,此穴受製,難再動彈。

桃花整個人已僵住,她以為這次死定了。

然而,幾乎同一瞬間,劍光閃過——

花含香的劍出鞘!

劍不出鞘,出鞘封喉!

——這就是花劍侯的劍。

永遠如此!

絕不例外!

劍光繞過桃花,又從葉三寶的咽喉穿過。

劍光起,蠟燭更暗。

葉三寶本想製住桃花,投鼠忌器,豈料還是慢了一點點:

他的手指剛剛觸及桃花的穴道,已不能動,真力也**……

他眼珠突出,肌肉抽搐……

他好像這時才感覺到那條斷臂的鑽心疼痛……

可是很快,疼痛也凝固了。

葉三寶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被徹底抽走……

桃花這時才驚叫出聲,而且退了一步。

花含香走過來,從葉三寶身上搜出一個紅色的小瓷瓶。

葉三寶仿佛不願被人拿走小瓷瓶,最後一口氣說出四個字:“還我解藥……”訇然倒地。

花含香將解藥給了桃花,桃花忙打開瓷瓶吞下一顆解藥,過了一會,她笑道:“沒錯,果真是解藥。”

她又道:“侯爺,你真的沒事?”說話間將解藥遞過來。

花含香道:“我有事,剛才豈能拔劍?”

桃花道:“有人說,隻要侯爺還有一口氣,就能拔劍出鞘。”

花含香笑道:“隻要我能拔劍出鞘,就算中毒又有何妨!”

桃花幽幽道:“剛才侯爺救我一命,我已欠了侯爺……這塊寶玉,你還是收回去吧。”

花含香大聲道:“祖先有訓,收回寶玉,一定得替還玉者完成一件心願,桃姑娘……”

他還沒說完,隻聽得“噅噅噅”一陣馬鳴,接著一個聲音響起:

“花侯爺,在下是雪龍山萬壽峰千朵門屬下,今奉門主之命前來邀請侯爺,千朵門大難將臨,刀尊狂無首隨時會來滅門……”

這個聲音似是有人用內力從遠處發出來的,但話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好像力氣用完,又像被人一刀斬斷。

花含香和桃花均大吃一驚,雙雙從屋裏躍出,然後循聲來到院子裏,隻見牆邊倒著兩個人,胸口汩汩流血,已是死了。

花含香乘的那輛馬車仍在院子裏,九叔也在,他說道:“侯爺,我裝滿了所有的空酒囊,吃了葉管家準備的酒菜,剛給白馬喂完料,就看見這兩個人撞門而入,驚得白馬嘶鳴。他們一進來就喊,可沒喊幾句就倒下了,不知是什麽人。”

桃花借著燈光看清了死者的傷口,喃喃道:“這兩個人顯然早已受傷,但他們仍是堅持到了這裏,他們的傷口跟小吹小鸞一樣,難道也是黑衣人所為……”

花含香皺眉道:“他們是奉千朵門門主之命,請我去共同對付刀尊,黑衣人為什麽要殺他們……”

桃花發現一個死者的手中似乎握著什麽,掰開手指,取出一物,燈光下,隻見此物非花非葉,花含香心中一動,沉思道:“這垂蓮子正是刀尊的殺人標記,不知他們從何得來。”

桃花驚道:“你說這是刀尊狂無首殺人的標記?”

花含香不置可否,微微道:“江湖如此傳言,刀尊每次殺人,都要在死者身上留下這樣一件東西。”

他說著接過垂蓮子,細看,跟他不久前在魔鬼窟見到的垂蓮子一模一樣。

九叔也道:“沒錯,正是它。”

桃花道:“看來這兩個人乃是刀尊所殺。”

花含香憤然道:“刀尊亂殺無辜,喪心病狂,且不管千朵門是什麽樣的組織,既然門主有求於我,我就得助他一臂之力。”

他轉身對九叔道:“九叔,馬喂飽了沒有?”

“飽了。”九叔答道。

“那我們走。”花含香邊說邊走向馬車。

桃花驚道:“侯爺,現在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明日一早再走也不遲。”

花含

香已然進了車廂,說道:“桃姑娘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救人如救火,門主既然連夜派人來,或許火燒眉睫,我也正想見識見識這位神秘的刀客。”

桃花見留不住他們,便道:“你們可知萬壽峰怎麽走?”

九叔答道:“我曾去過一次雪龍山,相信一定能找到。”

馬車緩緩駛離了院子。

雪很厚,馬蹄踏下,不發出任何聲響。

馬車早已從桃花的視線裏消失,她仍舊站在門口,任憑寒風大雪撲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在雪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嬌嫩更加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枯瘦的老頭來到她身邊。

她恍若未見。

老頭將院門關上,風雪不再進來。院子裏便暖和了許多。老頭叫了聲:“小姐。”

桃花歎了口氣,道:“他們走了。”

老頭說:“小姐,你服了解藥,感覺怎樣?”

桃花說:“我的功力已經恢複了。”

老頭道:“真的?”

桃花轉身,忽然,她衣袖微晃,白光閃動,伸手,掌中已多了一朵桃花。老頭穿著黃袍,她手裏的桃花也是黃的。

老頭笑道:“小姐的功力果然已恢複了。”然後他又說道:“公公請小姐過去。”

不一會,倆人到了桃花坊,這時桃花坊裏滿地的桃花已然不見,老頭道:“小姐,小人已經將這裏整理過了。”

桃花不語,她又從一堵牆穿過,然後經過長廊,來到“墓屋”。

墓屋裏仍是兩支暗淡的蠟燭。

但葉三寶的屍體已不見。

老頭無聲地跟在桃花身後。

倆人在墓前站定,桃花叫了一聲:“公公。”

墳墓裏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小姐太大意了,差點死在葉三寶的手上。”

這個聲音,不僅冰冷,而且有些變調,好像夜鶯的聲音從石縫中滾出來似的,在陰暗的墓屋裏,顯得分外恐怖,但桃花顯然已聽慣了這種聲音。

她臉上沒有表情,說道:“葉三寶太可惡了,他一直在騙我,他想得到花家的翡翠。”

這是燕山陶鶴的墳墓,那麽,裏麵的人是不是陶鶴?

墳墓裏怎麽會有活人?

墳墓裏的聲音又道:“花含香有沒有完全相信你的話?”

桃花道:“他的話你也聽到了。”

墳墓裏的聲音道:“我隻聽到他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桃花沒說話,裏麵的聲音接道:“隻有從表情上才能看出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桃花忽然道:“公公,他是一個很容易上當的人。”

“你錯了。”墳墓裏的聲音道:“在他殺了葉三寶之前,他一直在考慮你是不是陶鶴的女兒。”

桃花道:“公公怎麽知道的?”

墳墓裏的聲音道:“我感覺到他在拔劍的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似乎在作什麽選擇。”

桃花道:“可他還是殺了葉三寶。”

墳墓裏的聲音這時笑了笑:“看來是你的美貌在起作用。”

桃花並不開心,而是道:“我在他眼裏,根本不屑一顧。”

“你又錯了。”墳墓裏的聲音恢複先前的陰冷和恐怖:“如果我沒猜錯,他沉睡十五年的情欲已被你喚醒,他不肯收回翡翠,正是想再次見到你。”

桃花微微一怔:“是不是他看出了什麽破綻?”

墳墓裏的聲音道:“不可能,他很快會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寒燈和黑衣人根本壞不了我們的大事。”

桃花道:“公公,接下去我該怎麽做?”

墳墓裏的聲音道:“下一步行動,劍盲會告訴你的。”

桃花身邊的老頭躬身道:“是,公公。”

原來他是劍盲。

劍盲,並不是不可救藥的人。

而是對劍的癡迷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劍盲說:“公公,要不要殺了寒燈?”

公公說:“這個不用你們操心,我已安排血魚對付她,將來她還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