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出桃花香榭,又駛離了桃花塢,九叔才說道:“侯爺,真的要到雪龍山?”

花含香在喝酒。

外麵寒風呼嘯,車廂裏卻暖意融融,厚厚的裘皮使花含香覺得有如躺在被窩裏一樣溫暖。

車廂裏沒有蠟燭,但他還是非常準確地摘下酒囊,倒一碗喝一碗。

聽見九叔問他,他“嗯”了一聲。

九叔又說:“侯爺,千朵門可是一個十分凶殘的殺人組織。”

他的意思是,這樣的一些江湖敗類,值得同情,值得出手相助嗎?

花含香於是問道:“九叔,你以為千朵門的人都該死?”

九叔怔了怔,說:“據說千朵門勢力極大,門下設有梅花、荷花、雪花、落花、牡丹五個堂,每位堂主都有一門武功絕學,每個堂都有不同的分工。”

車廂裏花含香沒吭聲,九叔便接下去說:“比如梅花堂,負責清除一切對千朵門構成威脅的敵對勢力和所有暗殺行動。

“梅花堂的高手通常在三十五個左右,這些人都是千朵門花重金收買的一等一的武林好手,這些人大都殺人不眨眼。

“再如落花堂,它的職責是在千朵門遭到突然襲擊時保護千朵門的安全,它的人數跟梅花堂差不多,但武功往往比梅花堂的高手更高……”

“那麽荷花堂呢?”花含香問。

“荷花堂隻有十個人,他們負責清掃千朵門的枯草落葉。”

九叔說道:“千朵門主非常喜歡花草樹木,所以,千朵門像一個大花園又像一座小森林。

“聽說這十個人除了吃飯睡覺,剩下的時間都用來栽花剪草和掃地,由於日積月累,年複一年做同一種活,每個人都悟出了一套武功。”

“雪花堂呢?”

“雪花堂比荷花堂多五個人,但這十五個人比荷花堂的十個人還要忙,因為千朵門主絕不吃菜市場的菜和店鋪裏的豬肉,所以,這些人就負責門主吃的蔬菜和豬肉。”

“牡丹堂又負責什麽?”

“最有能耐的當數牡丹堂的人,這些人個個美貌無比,但她們時刻都得掌握門主的喜怒哀樂,如果門主想高興而她們沒辦法使門主高興,那麽門主就會殺掉一個人。”

“看來這些人實在都死有餘辜。”花含香黑暗中喝了一碗酒,歎道:“九叔,你每年到江湖上轉一圈,也是不虛此行,該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千朵門真的沒一個不該死的人?”

“如果有,也隻有一個。”

“誰?”

“千斤。”

“千斤是什麽人?”

“千斤是千朵門主唯一的女兒,今年才八歲。不過……”

“不過什麽?”

“千斤雖然才八歲,相信她一定學會了不少殺人的手法。”

“你是說,等她長大了,也許是一個比千朵門主更凶殘的人?”

“侯爺說得對。”

“為了千斤,我們也得去萬壽峰。”

“侯爺的意思……”

“我想,刀尊就算心狠手辣,說不定也會對一個小女孩心慈手軟。”

九叔立時明白花侯爺的意思,他不再說話,在馬背上拍了一掌,馬車飛快地往前疾馳……

次日清晨,馬車停在了一個十字路口。

花含香在車廂裏睡了一覺,這時剛剛醒來,就聽見九叔在跟誰說話:“請問這位兄弟,雪龍山往哪個方向走?”

過了一會,又聽九叔說:“不會吧,我們正從那邊過來的。”

馬上有個聲音道:“你有毛病,不相信我還要問我。”

落,一陣“吱吱”的踏雪聲,顯然那人已走遠。

花含香明白:昨夜,他們可能迷了路。

但他沒問九叔。

又過一會,聽得左邊有人踏雪而來,從這人行走的速度判斷,顯然是個會輕功的。九叔待那人走近,問道:“這位老伯,請問……”

他還沒說完,那人說道:“什麽,你叫我老伯,難道我很老了嗎!”

九叔解釋道:“老伯,我……”

那人叫道:“還叫我老伯,我打你的頭!”

就聽“呼”的一聲,那人朝九叔一拳打了過來。

九叔以為他開玩笑,見拳頭直奔腦門,頭一低,並不還手,哪料那人的拳頭變化奇快,九叔低頭的一瞬,“砰”的一聲,一拳正中九叔的胸口。

九叔沒曾防,竟被那一拳打得直飛出去,摔在雪地上。

“哈哈哈,這麽不經打,還叫我老伯,要是我跟你一樣年輕,這一拳非在你身上留下一個洞不可!”那人笑著,似是很開心,也很得意。

花含香聽得出,九叔剛才那一摔是借力故意摔出去的,對他一點傷害也沒有,但他卻裝出受傷很重的樣子,哼哼唧唧從雪地上站起來,痛苦道:“老……”

他不敢再叫他老伯,換了一個稱呼道:“老前輩,我有個問題想……”

“請教”兩個字還未出口,那人笑道:“對!這才像話,人越老越不中用,前輩可是越老越值錢,你說,什麽問題想問我?”

九叔沒問,一個老太婆的聲音飄過來:“隻有古董才會越老越值錢,你是人,當然是越老越賤!”

老太婆說第一個字還在數百丈開外,話說完,人已到了馬車跟前,花含香心中一動:“好快的速度!”

他很想看看這老太婆是誰,可他懶得動一動。

隻聽老太婆嘻嘻一笑道:“你有什麽不明白問我好了,他可是老不正經,小心上他的當!”

老漢喊道:“小繁,你別亂說話,我又沒老,怎麽會老不正經!”

老太婆道:“你還叫我小繁。”

老漢道:“我四十年來一直都這樣叫的。”

老太婆道:“四十年前我才二十歲,你當然可以叫我小繁,可今年我已六十歲。”

老漢道:“六十歲照樣是小繁,像我,已經六十八,可人家還是叫我小貢。”

“呸!”老太婆叫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叫你小貢,我也要叫你老貢,人都快要死了,還能算小嗎!”

“好嗬,你在咒我死!”老漢道:“師父在世時一再吩咐我們要彼此照應,沒想到師父死了才三十年,你就開始咒我死了!”

老太婆道:“爹不是這樣說的,爹叫我們要相親相愛,你做到了沒有?”

老漢道:“小繁,我的心還像四十年前一樣,怎麽沒做到?”

老太婆道:“可我們成親這麽多年,你還沒叫過我一聲老婆。”

老漢道:“我是不希望你老,所以才叫你小繁。”

老太婆忽然幽幽道:“老公,你怎麽就不明白,歲月不饒人,我已經老了。”

老漢也緩了緩聲音,道:“小繁,在我眼裏,你還是四十年前一樣,你年輕貌美,而我已是一個醜八怪。”

這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忘了九叔有問題要請教他們,花含香覺得好笑,想道:“看來,這是一對活寶夫妻。”

隻聽老漢忽道:“小繁,這個老頭有話要問,你告訴他吧,我先走了。”

“嗖”的一聲,有人從馬車旁掠過。

“等等我,老公!”又是“嗖”的一聲,老太婆哪顧得跟九叔說話,

大叫一聲,緊追而去。

花含香欠了欠身子,掀動車簾:車廂外,太陽正從地平線升起,紅光滿天,雪光耀眼。馬車停在路口的正中,四野空曠,不見人跡。

九叔一臉的茫然,說:“侯爺,昨夜可能走錯了路。”

花含香微微一笑,說道:“不要緊。”

然後又問:“剛才兩個是什麽人?”

九叔道:“太行活寶。”

花含香道:“他們的輕功看來很特別。”

“是的。”九叔道:“他們的輕功特別,武功特別,脾氣更是特別。”

花含香放下車簾,靠著背椅,輕輕地“哦”了一聲。

九叔道:“這太行活寶乃是一對夫妻,男的叫貢飛,女的叫繁春,繁春就是太行怪獸繁天風的女兒,貢飛則是繁天風的唯一弟子。

“三十年前繁天風死於關東十八虎之手,這夫妻二人脾氣古怪,據說貢飛從未叫過繁春一聲老婆,繁春總以為貢飛對她用情不專。

“隨著歲月流逝,繁春認為自己已年紀不小,希望貢飛別再叫她小繁,而應改口叫老繁,而繁在作姓氏時念作婆,貢飛死活不叫。

“貢飛似也不願意妻子叫他老公,他總說自己沒老,希望妻子還像四十年前那樣喊他貢師兄,可繁春自成親後,從未喊過一聲貢師兄,無論什麽場合,他們都這樣瘋瘋癲癲,大家便稱他們為太行活寶。”

花含香沉默了一會,歎道:“我看天下隻有活寶才能活得開心。”

頓了一下,又道:“九叔,既然走錯路,往回走吧。”

九叔道:“我想問問有沒有捷徑。”

花含香聽見馬車的西麵又有人來,便道:“九叔,若是沒有捷徑,隻有辛苦白馬了。”

九叔不一會也聽到了腳步聲,喜道:“侯爺,有人來了。”

花含香道:“來的還不止一個兩個,共有四個人。”

不久,果然有四個人來到馬車前,九叔見他們都是三十來歲的青年人,開口問道:“勞駕問一聲,往雪龍山哪條路最近?”

那四人見九叔發問,麵露喜色,不回答,卻低聲對自己人說道:“那瘋老頭說,要救雲兒,除非馬車裏的人了。”

另一個接道:“瘋老頭還說,要是車夫有話問我們,便錯不了。”

這四個人相顧了一下,忽然都跪了下來。

他們跪在雪地上,一齊說道:“花侯爺請救雲兒一命!”

九叔一愣,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那四人長跪不起,又道:“請花侯爺救雲兒性命!”

車簾掀動,花含香已自車廂出來,他手掌一抬,一股內力將跪地的四個人托起,淡淡道:“有事求我,也不用如此大禮。”

那四人久聞花劍侯大名,卻從未見過,此時見麵前這人,身材修長,麵色平和而略帶憂鬱,臨風而立,不由一怔,一人驚問:“敢問閣下便是劍侯花含香?”

花含香點頭道:“你們要我救雲兒性命,這是怎麽回事?”

這四人雖是男子漢,花含香剛問完,其中一人便垂淚道:“雲兒乃是師父遺孤,五年前師父師母同時殞命,便托我們四弟子將他撫養成人,不料昨晚卻被千朵門擄走,說是做千朵門的乘龍快婿。”

“千朵門?”花含香心中一動,問道:“雲兒多大了?”

“十歲。”一人答道。

花含香皺了皺眉,道:“才十歲的小孩,怎能做千朵門的乘龍快婿?”

另一人憂傷道:“千朵門高手如雲,憑我們四個人,別說救回雲兒,恐怕連千朵門的門也進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