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靈舞搖了搖頭,爽快地從坤包裏抽出一張事先就已填好的現金支票,然後又拿出一份合同,在合同上填上了兩個數字,遞給趙北鳴,說道:“你簽了這份合同,我馬上給你錢。”

“甲方趙北鳴,乙方艾靈舞,甲方承諾終生不得和張若敏生任何戀愛關係,乙方支付甲方一百萬元,作為報酬。如甲方違反承諾,或將此合同內容泄露給包括張若敏在內的任何人,甲方須雙倍賠償乙方兩百萬元。”趙北鳴無聲地默讀著合同內容,搖了搖頭,然後爽快地簽上了字,遞給艾靈舞,笑道,“看來你早有準備啊。”

“當然,我這人辦事一向很講效率,因為我的時間很寶貴。隻是我沒想到,你果然是這種見錢眼開的人,而且答應得這麽爽快。”艾靈舞把支票交給趙北鳴,不屑地說道,“虧小敏還對你入了迷,口口聲聲地說你是什麽好漢子,真英雄,不會為五鬥米而折腰。”

“你給了我這麽多錢,多謝你了,就允許你損我幾句吧。”趙北鳴點燃一根煙,問道,“我有點好奇,為什麽你肯花這麽大的代價,就隻為讓張若敏不接近我?”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艾靈舞淡淡地說道,“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給你,張家對我有大恩,我必須報恩。”

“用這種方式報恩,你不覺得荒唐嗎?”

“一點也不荒唐,小敏應該有屬於她的幸福。以她們家的身份和地位,她完全可以找一個省長或副省長的兒子,至少也該找個廳長、副廳長的兒子,這樣才叫門當戶對,而不是隨便在街上撿一隻青蛙王子。”

“門當戶對,就能真正地幸福嗎?”趙北鳴臉上浮起苦澀的笑意。

“這用不著你管,至少比找你這樣的窮小子要好。你和她,基本沒有共同語言。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們都是警察,嗯,都會功夫,會玩槍,但這並不等於共同語言。我這麽給你說吧,共同語言是要在生活中體現的,小敏能彈一手漂亮的鋼琴,還會吉他,國標舞、拉丁舞也都跳得不錯,她還喜歡聽話劇和音樂會,這些都是在她生長的環境中,自然而然地形成的,並不是附庸風雅,而是靈魂深處真正的愛好。”艾靈舞認真地說道,“但是,她和你在一起時,這些愛好,她有在你麵前表現過嗎?”

“沒有。”趙北鳴搖了搖頭,說道,“她從來沒有提起過。”

“那不就是了?她知道你根本不會這些,也不喜歡這些,所以她怕刺傷你,幹脆就隱瞞起來。她以前還很喜歡購物,喜歡花錢,喜歡吃西餐,但現在她都戒了,裙子隻買幾百塊一條的,就是怕你和你媽說她浪費!她這麽做,是因為她夠寬容。可是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她還能一輩子這麽寬容下去嗎?不可能的,婚姻和戀愛完全是兩回事!”艾靈舞說道,“電影和電視上演的那些公主和窮小子的故事都是編的,在現實生活中,那都是不存在的。就象上次她要讓你陪她看電影,而不是聽音樂會,她已經很寬容了,其實她是不喜歡看電影的,但你能理解她的寬容,她的浪漫嗎?你不能,你讓她陪你上網去看!這是因為你的經曆,你的生存環境,使你的觀念永遠隻停留在哪種方式更省錢上麵,這就是你們的差距,而這種差距,是致命的。”

“你一口氣說這麽多,不累嗎?”趙北鳴淡淡地說道,艾靈舞說的那些話,顯然是他以前沒認真考慮的,雖然知道是真話,卻刺得他心裏很有些不舒服。

艾靈舞歎了口氣,說道,“趙先生,我說這麽多,隻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的考慮,也希望你盡快真心實意地履行承諾,早點找個合適的借口,離開小敏。當然,最好的方法,是你盡快找個人結婚,你有了這一百萬,可以買一套大房子,還可以搞些投資,以後的生活會比較有保證的,也很容易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趙北鳴淡淡一笑,說道,“還有,我有個小建議,不要總把別人都想得那麽貪財、勢利和愚蠢,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吃大虧的。”

“哼!”艾靈舞冷哼一聲,正想再說點什麽,眼睛的餘光已掃到張若敏從衛生間裏出來了,於是趕緊把合同收進坤包裏,對趙北鳴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趙先生,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要雙倍賠償的。還有,千萬要記得保密!”

趙北鳴會意地把支票折好,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裏,低聲笑道:“合作愉快,順便把這頓飯的帳也給結了吧。你放心,我明天就找個借口,帶個女朋友回來,讓她死了這條心。我不會直接和她說的,否則她會起疑心,懷疑是你做了手腳。”

艾靈舞鬆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讚道:“聰明!和聰明人談事情,就是痛快!好,這頓飯我請了!”

趙北鳴聽了這話,趕緊打了個響指,附近的服務員很快地一路小跑了過來。

“再給我來一份巴黎龍蝦和紅酒山雞,呃,直接打包,不用端上來了。”趙北鳴說道,“對了,再給我來兩條藍芙蓉王,也記在這位小姐的帳上。”

艾靈舞深吸一口氣,垂下頭,捏著拳頭對自己輕聲說道:“不生氣,我不生氣。”

“靈舞姐,你怎麽了?”張若敏走到艾靈舞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詫異地問道。

“沒什麽,剛才被一隻蚊子咬了一口。”艾靈舞抬起頭來,擠出了一個笑容。

“這餐廳裏冷氣這麽足,還有蚊子?”張若敏詫異地說了一句,也不看趙北鳴,就直接說道,“靈舞姐,我困了,咱們回家吧。”

艾靈舞很快地結完了帳,便帶著張若敏上了寶馬車。

“小敏,咱們回去吧,要不你到我那住一晚?”艾靈舞問道。

“姐,你帶我遊下車河吧,我心裏堵得慌。”張若敏悶悶地說道。

“怎麽了?”艾靈舞邊開車,邊偷看張若敏的臉色,試探著問道,“你今天到底為什麽哭啊,是不是和趙北鳴吵架了?告訴姐,姐去罵他。”

聽了這話,張若敏鼻子一陣酸,很想抱著艾靈舞哭訴一番,好好泄一通,但與生俱來的那一份驕傲,卻讓她強行壓製住了這個念頭:不能告訴她,這事實在是太沒麵子了。要是她告訴自己的父親,就更慘了。還是慢慢地淡化掉這事吧,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張若敏被人甩了!

“沒事,是聽趙北鳴說起一個女警察的死,忍不住傷心了。”張若敏沉默了半晌,最後編出了一個謊言。她並不知道,就是這一個謊言,保住了趙北鳴的那一百萬。如果被艾靈舞知道被白白騙走一百萬的事情真相,肯定會氣得咬牙切齒,什麽黑道白道都會用上,逼趙北鳴吐出這筆錢,雖然這一百萬對她並不算什麽大事。

與此同時,趙北鳴正蹲在停車場的一個角落裏,默默地抽著煙,看著煙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地閃動,他第一次現煙頭燃燒的樣子很象從心髒裏流出的鮮血,紅得那樣觸目驚心。

扔掉煙頭,趙北鳴摸摸自己口袋裏的那一百萬的支票,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百萬算是白撿的,不算是我出賣了感情。有了這筆錢,文文的病就能再治上十來年,也許就能從植物人的狀態中醒來,這是功德無量的好事,我該高興!糯米以後會找到跟他有共同語言的貴族,她會很幸福,也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不會被我害慘,我也該為她高興!操,趙北鳴,你個賤人、破人、爛人!這是多麽好的事情,你還在這裏鬱悶,你神經病啊!

這句話重複了三四遍,趙北鳴卻怎麽也不能真正地高興起來,就象剛丟失了一件最最寶貴的東西一樣,心中空洞洞的,滿是悵然。

也許,人就是這麽賤,在眼前的人,不懂得去抓牢,真正失去的時候,才後悔得翻江倒海。

趙北鳴歎了口氣,動了摩托車,轟大油門,消失在黑暗中。

他一路高歌猛進,大聲地唱著歌,這是他心裏不痛快時最常用的泄方法。

可是這一招也有不靈光的時候,無論怎麽迎著路人詫異的目光瘋狂唱歌,他的心中卻越來越沉,就象沉到了3ooo米以下的深淵裏一樣,沉得喘不過氣來:來的路上,車的後座上有她,有我的夢想和一切,回去的時候,隻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永遠寂寞的一個人……

當開到一個高架橋底下時,趙北鳴忽然停下車來,對著天空狂叫起來:“糯米,糯米,糯米,糯米,糯米……”

見了這情形,路過的司機們都象見了鬼似地加大油門,一閃而過,路人也紛紛對著這個了瘋的人指指點點。由於趙北鳴把摩托停在路中間,不一會,車流就開始有些堵了,司機們拚命地按著喇叭,大聲地咒罵著馬路中央的這個瘋子。

在他頭頂上的高架橋上,一輛紅色的寶馬正飛馳而過,一直呆坐在副駕駛室的張若敏忽然坐直身子,大聲叫道:“姐,快停車!”

“嘎”的一聲,艾靈舞猛地刹住了車,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我好象……聽到有人在叫我……”張若敏囁嚅著說道,同時在敞蓬的車身中站起來,側耳傾聽了好一會,耳邊卻隻傳來車流的喧鬧聲,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高架橋上會有人叫你嗎,你是不是燒了?”艾靈舞摸了摸張若敏的額頭,失笑道,“哎,還遊不遊車河了?我們都在市裏轉了三圈了。”

“是我聽錯了,姐,我累了,不遊車河了,我們回家吧。”張若敏閉上眼,疲憊地說道,“姐,我忽然好想老爸老媽,我不在他們身邊,他們一定很孤單,我想回省城去了。”

“回去也好,去省公安廳找個舒服點的崗位上班吧,別再這麽孤零零地拚命了。”艾靈舞如釋重負地說道,心中滿是愉悅,重新動了車子,疾馳而去。

寶馬車的車載音響裏,陳紅正在淒婉地唱著深夜裏走過長安街,捧著你的臉在燭光下麵仿佛是昨天,深夜裏走過長安街,天空照著你我依然是那漢唐的明月……

一行淚珠,從張若敏的右頰悄然滑落,那一瞬,她心傷欲死。

橋下,已叫得聲嘶力竭、喉嚨嘶啞的趙北鳴正點燃一根煙,默默地看著高架橋上川流不息的車流,眼睛忽然模糊了:糯米,我有點想你了,你知道嗎?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裏,我隻知道,我不能再去找你了,永遠也不能了……

他和她,在同樣的月色下,為同樣的一件事而感傷,隻不過,他掌控著一切,她卻被完全蒙在鼓裏。

他和她,自然也不知道,就在這一瞬間,他們已擦肩而過,也許,這一瞬的錯過,便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