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珈對鏡照了照,發現白皙的額頭上還有著被樹枝打出的淺紅色印子,她指著額頭,道:“弄個桃花妝吧,看著喜氣一點。”

廣發聽後,拿起梳妝台上的白玉畫筆,仔細的蘸了點兒胭脂在陳珈額前畫了一朵絢麗的牡丹。

興業討巧的說:“娘娘,朱紅色的牡丹與您的衣裙不搭,讓奴婢幫您改改?”

陳珈點頭允了,藍伽羅皮相那麽好,隨她們折騰去。

片刻後,興業將一層薄薄地的金粉散在了陳珈額前,那朵朱紅色的牡丹花瞬間成了金色。星星點點的金粉散落在她白皙的肌膚上,讓她本該清純的麵容多了一絲妖媚。

光大一整日都躲著陳珈,見到她已經打扮整齊後,忙著將一雙寶藍色錦緞攢珠繡鞋遞到了她腳邊,並輕柔地幫她套上了鞋子。

陳珈一言不發的享受著她的小意討好。在沒看見謝濟軒之前,她不會對光大的忠誠與否妄下結論,她相信謝濟軒會給她一個說法。

絲竹之音響起時,陳珈踏著音樂朝會場行去。

早春的寒流讓宴會在室內舉行,陳珈還未靠近大殿,從殿中傳出的那一陣陣熏人欲醉的香風讓她領略到了南朝人的奢華。

大紅色的地毯由殿門口一直延伸到殿內的漢白玉台基上方,正中的九龍椅上坐著南朝帝後,她的坐席位於帝後左下方。

深呼吸後,她肩背挺直的踏上了柔軟的紅毯朝著自己的席位走去。

蟬曾跟她提過這座殿宇。此殿名曰大享。中央有四柱,代表四季,內外兩層各十二柱。相加起來為二十四節氣。所有柱子皆用沉香木做成,並根據安放位置繪有魚蟲花鳥、江河湖海、風雲雷雨。

帝後位於大殿正中,他們頭頂上方是精致的九龍藻井。隻見一條行龍圍繞著一隻金鳳,往昔跟在龍後的鳳凰頭一次位於圖案正中,這感覺很像是行龍在朝鳳凰朝拜。

龍鳳顛倒的圖案在南朝隻有這一例,因此殿建於太祖時期,很多人猜測這是太祖對發妻的感謝。

陳珈不這樣想。太祖已經給予了九江無限榮光,這特殊的圖案更像是太祖對於心愛女子的愧疚。得到金龍藥丸的藍家先祖才是那條位於正中的金鳳。

謝濟軒自陳珈出現在殿門那一刻就無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一年未見,她出落得更美了。纖細窈窕的身段和額頭上那朵金色的牡丹讓她看起來像是墜入了凡塵的仙子。

陳珈走得很穩,舉手投足的風姿,即便是最嚴苛的禮教嬤嬤都無法挑出問題。為了這一日,她付出了整整一年的汗水。

見她目不斜視。規規矩矩的從自己桌旁走過。謝濟軒暗自苦笑,這人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嗎?究竟是什麽力量值得她如此改變?

這樣想著,他朝台基上的南宮裕看去。他的座次與南宮裕隔著五個朝臣,當目光越過這些朝臣的身影停留在南宮裕身上時,他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明亮的燈火下,他能輕易認出自己所做的人皮麵具。這人不是南宮裕,他是誰?南宮裕去了哪裏?陳珈是否知道?

謝歡一直在觀察謝濟軒,見他麵色如此不好。她肯定了自己的直覺。沒見到藍伽羅之前,她對謝濟軒心中的女子有著數百種猜測。見到藍伽羅後。她明白自己不用猜了,謝濟軒心中的女子一定是這人。

禮炮聲響,帝後依次入座。

陳珈隨朝臣們一起跪在了皇權之下,她嚐試著想要朝皇位上的帝王偷瞄時,一股熟悉的氣味讓她知道謝濟軒也在宴會現場。

趁著磕頭謝恩之機,她朝跪在身後的人群看去。不多時就鎖定了謝濟軒的位置,隻見身著墨綠色織錦衣裳的他,同周遭人群一比,俊逸得好似砂礫之中的珍珠。

謝濟軒習慣了被人打量,感覺到陳珈的視線後,他暗自苦笑一聲,不認為陳珈能識破他的易容。

為了不被謝歡察覺出他對陳珈的情感,他連正視陳珈的勇氣都沒有。這導致他們兩人的視線始終未曾交織到一起。

陳珈失望的別開了雙眼,問:“太子右下那人是誰?”

蟬小聲道:“謝歡。”

他的話語像是一盆冷水潑到了陳珈身上,讓她從頭涼到腳,謝濟軒真的是無歡公子,他一直在騙她?無相公子與無歡公子真是同一個人?她愛上了一個騙子?

陳珈變幻的神色引起了蟬的好奇,他問:“怎麽了?”她想了想,道:“我們逃吧,這宮中怕是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蟬不解的看著陳珈,不明白她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語。兩人對視時,不遠處的皇後開口了,她道:“聽聞藍妃的才藝非凡,用一支舞曲在北國贏得了幾十個舞姬,不知藍妃能否再次獻藝,讓本宮與皇上也見識一下?”

皇後給陳珈下了個套。

北國宴會那日,邀月用南朝舞姬的性命要挾陳珈展示舞技。在沒樂隊與伴舞的情況下,陳珈投機取巧,利用北國人對索瑪女神的崇拜搞了一出舞台劇。

在北國人眼中,陳珈夠聰明,膽子夠大,舞蹈也夠新穎,他們欽佩這樣的女子。

事情傳到南朝,陳珈的行為在嚴苛的禮教下已經變了味道。都說她暴露的著裝,奇怪的舞蹈全部源自對北國蠻夷化的崇拜……在南朝權貴眼中,一個貴女怎能為了幾個舞姬而自願獻舞,並因此而激怒了邀月公主,給朝廷帶來了麻煩。

藍府已經沒落,沒有人會為陳珈的行為辯解。

當她選擇住進清心殿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她對謝家的公然挑釁。

皇後提議讓陳珈起舞。朝臣們知曉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打壓三皇子,表明忠心的機會。

陳珈若是起舞,奇怪的舞蹈定會成為她已受到北國蠻夷影響的證據。皇後可以借此罪名讓她從皇子妃變成階下囚。她若不願起舞。那是對帝後的大不敬。一個能在蠻夷麵前跳舞的人為何不能在尊貴的帝後麵前跳舞?

總而言之,這舞跳與不跳都是錯,皇後打算犧牲她來警告剛剛回國的南宮裕。

數千盞油燈在熱鬧的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在座的每一個權貴都聰明的選擇了沉默。他們沉默的思考著,沉默的等待著,陳珈在他們眼中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顆不能自主的棋子。

謝歡風涼的在謝濟軒耳邊低語。“你說把這樣一個美人關在冷宮會不會很殘忍?我覺得讓她去洗衣房好了,苦點,累點。命還在……”

謝濟軒看著高台上一臉無辜的陳珈,完全沒料到姑母會那麽快對南宮裕發難,更想不到她會率先拿陳珈開刀,這下該怎麽辦?

“想要我救她嗎?”

謝濟軒沒有回答。他若露出半分舍不得陳珈的表情。謝歡定會想盡辦法在往後的日子裏加倍折磨陳珈。

為了將來,他忍痛裝出一副無謂的模樣,隻求陳珈福大命大,能在皇後責罰她時引得皇帝出言相幫。

“男人就是狠心,若她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大丫鬟竟是無歡公子,你說她要有多傷心!”

謝歡還在出言試探,她始終不願相信恪守禮教的謝濟軒會隨便到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

不遠處,陳珈一直豎著耳朵在偷聽謝歡和謝濟軒的對話。兩人雖是低語。但陳珈耳力勝於常人,偷聽到的不算完整。一番腦補後,也得出了謝濟軒受製於人的結論。

一心兩用,以至於她完全沒有將皇後的話語放在心上,更不曉得皇後的這番話會帶給她怎麽樣的災難。

“藍妃,你沒有聽到本宮的話嗎?”

蟬推了陳珈一下,後者機靈的跪在了地上,“臣妾聽到了。”

“那你是不是該準備一下為皇上和本宮獻藝呢?”

陳珈剛想回答:臣妾遵旨,卻聽到門外傳來了急速的腳步聲和太監與來人的爭吵聲。

不禁暗道:發生什麽事情了,究竟是誰膽敢擅闖大享殿……

“藍妃?”謝皇後的這聲低喚已經充滿了怒氣。

從來沒有女子敢在她麵前如此輕慢,這藍伽羅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稟娘娘,臣妾聽到門外有人大聲喧嘩,恐有變故……”

陳珈話音未落,一個身著甲胄的戰士高呼著“九江急報”從殿門外闖了進來,在他身後跟著幾十個負責阻攔他的太監和宮女。

皇帝終於開口了,相比“眾愛卿平身”這樣言簡意賅的話語,這次他說了很多字。陰沉的語調讓陳珈感到周身不適,她討厭皇帝,因為南宮裕的悲劇。

“皇上,北國大軍繞過雪山直奔九江,屬下奉命前來求援……還請陛下速速派兵增援九江,否則九江不保,家國不保啊!”

原來蟬在水西王房間裏看到的沙盤和九江有關!

九江位於香江入海口,離北國何止千裏。水西王敢把沙盤讓蟬看見,說明他那時已經朝九江發兵了,還好她機智,沒讓蟬給朝廷傳消息。

想到這個,陳珈沒心沒肺的笑了笑,完全沒有意識到九江和她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產生緊密聯係。

九江被攻一事讓晚宴還未真正開始就已提前結束,朝臣們留下來和皇帝議事,閑雜人等從哪來回哪去。

蟬被留下了,南宮裕是成年皇子自然有資格參與到政事中。

陳珈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大享殿,她很擔心蟬會在朝臣麵前露出破綻,再精妙的易容術也無法把一個人真正的變成另一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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