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和著沙沙的枝葉聲,陳珈小聲問蟬,“你怎麽會在這裏,今兒不工作?”

“南宮裕”既然回到了宮中,作為一個成年皇子,皇帝自然不會讓他賦閑。一個月前,皇帝將他安排到了太學,讓他參與到南朝曆史的編纂之中。這樣的安排可以降低謝家對他的警惕,避免奪嫡之爭提早爆發。

有了任命後,蟬每日都要去太學報道,同一群老夫子埋首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之中。陳珈戲稱蟬有了工作,把他這種每日前去發呆的行為稱作上班!

蟬道:“陛下讓太學裏的編修弄一本牡丹辭賦,我是隨他們過來欣賞牡丹的。”

陳珈癟癟嘴,這皇帝當得真舒坦,國土被人占了還有心思賞花。

“石塊被人鬆過,石頭兩側的青苔並非原始生長。”

陳珈回望著蟬,小聲問:“你的意思是有人陰我?不會啊,那地兒南宮昆也站過!”

蟬抱著陳珈又躍過了一棵樹,這裏離她失足的地方已經不遠了,以她的目力可以清晰看見站在水邊小聲呼喚著的南宮昆。

不知為何,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全都不見了蹤影,隻剩南宮昆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一直探頭朝著溪水兩端打望。

看他這副模樣,陳珈高懸的心落到了原處。暗道:幸好沒有看錯人,這孩子不壞,有著那樣清澈雙眼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壞人!

“放我下去吧,再不出現他會著急的。”

蟬未動。輕聲道:“等。”

又過了片刻,兩個奴才跑到了南宮昆身邊,小聲回稟道:“太子。禦花園那裏沒人出現。奴才要不要再往下遊找找?”

“去吧!”

奴才走後,南宮昆站在水邊繼續呼喊著,“皇嫂……皇嫂……”

回答他的隻有風聲,見他托腮守在水邊的可憐模樣,陳珈無由地想起了謝濟軒。

不行,她忍不住了。半大的孩子,若是他搞的鬼。又豈會這般老實地守在水邊?

從時間上講,她自落水至今已經過去很久了。

陳珈用手拐了一下蟬,示意他放她下去。就在這時。守在水邊的南宮昆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隻見他仔細地將瓶子裏的粉末灑在了陳珈曾經站過的地方。

南宮昆走後,陳珈好奇的想去翻動那塊石頭,看看一切是不是真如蟬所言。

蟬及時地拉住了她。順手將一條肉肉的蟲子扔在了石塊上麵。隻聽“嗤”地一聲,接觸到粉末的肉蟲瞬間化成了膿液。

陳珈下意識的把手藏在了袖中,後怕的說:“送我回去,這兒太恐怖了。”

將陳珈偷送到齋宮門口後,蟬去工作了,陳珈獨自走了進去。

這裏的護衛都是皇帝的人手,看在龍血的份上,皇帝不會讓南宮裕有事。

齋宮裏。隨陳珈出門的幾個丫鬟正淡定的處理著宮中瑣事,見到陳珈後。她們一擁而上,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八個人,隨她出門的一共有八個人,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在原地等她,此時過來噓寒問暖有何意義?

“你們去哪兒了?”

聽到陳珈的問話後,興業朝份位比較低的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片刻後,屋裏隻剩下了她和廣發。

“娘娘,見你落水後,我們幾人打算去離那最近的壽春宮找人來救。太子攔住了我們,告訴我們壽春宮的娘娘在禦花園賞花,讓我們去延禧宮找皇後娘娘。”

興業話語剛落,廣發接著說:“娘娘,見你落水,小丫鬟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聽太子這樣說後,她們毫不猶豫的就朝延禧宮跑去。”

“奴婢見她們跑的飛快,隻得喊上興業在離延禧宮不遠的地方攔住了她們。”

陳珈不解的看著興業和廣發,這兩人是謝濟軒安插在她身邊的侍女。她對她們一直以禮相待,實在想不明白這種情況下她們為何做此選擇。

“娘娘,”興業解釋道:“你失足落水一事隻有太子和我們看見,這事兒若驚動了皇後娘娘,定然會演變成一件大事。”

“太子若說實話,娘娘興許會沒事兒。太子若矢口否認出現在那裏,娘娘該如何自辯?”

陳珈一點就透。

到了那時,等待她的絕不是驚擾聖駕那麽簡單。平緩的溪水為何會突然湧入激流?本該在太學編纂曆史的南宮裕和老學究們為何會被召喚到禦花園?

當她渾身濕透被人從禦花園湖泊中救起時,南宮裕要不要替她求情,被人看光的她又有何顏麵穩坐南宮裕正妃的位置……

她看著兩個機靈的侍女,問:“就算你們思慮的很對,可是放任我在水中,獨自回宮就是你們伺候我的方式?”

廣發自辯道:“娘娘,當時情況緊急,興業負責看著那幾個丫鬟並將她們帶回寢宮。奴婢一直守在禦花園的湖泊旁邊,隻要那兒一有動靜,奴婢就會佯裝失足,躍入水中,混淆視聽。”

“到了那時,主動權在娘娘手中,不管太子說些什麽,娘娘都能將罪責推到奴婢身上,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是嗎?那為何你不守在湖泊邊上,反而回到了齋宮?難不成你早已猜到我會沒事兒?”

廣發跪在地上,誠摯的說:“娘娘,奴婢生在九江,水性極

好。見你一直沒有浮出水麵,便大膽猜測你的水性也不差,定是潛在水底尋找人少的時機遊出水麵。”

興業隨廣發一起跪在了地上,“娘娘,廣發說得是實話。一動不如一靜,我們等在齋宮隻為了幫你打掩護,做出一副你已回宮的假象。”

看著兩個牙尖嘴利,深諳(後)宮生存法則的丫鬟,陳珈指著她們接連說了三個“好”字。

這不是誇獎她們,而是她被今日種種刺激得沒有言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憤懣。

她憋得慌啊,竟然被個小毛孩擺了一道。扮豬吃老虎這種事情不是她的長項嗎?怎能容忍有人比她做得更好?

南宮昆,一個半大的少年竟有那麽好的演技,那麽惡毒的心思,這梁子算是結下了。她一定會好好地收拾這個“孩子。”

一直在門外把風的中信閃身進了屋子,“娘娘,太子來了,人已經到中門了。”

興業和廣發急忙起身著急的說:“娘娘,快點進裏屋,我們伺候你更衣。”

“不用,”陳珈說著就將放在桌上的一壺溫水淋到了身上,並對幾個丫鬟說:“出去,做出一副不想讓他進來的樣子。”

南宮昆“強行”闖入陳珈寢宮時,淋到她身上的溫水剛剛涼透,瞧她的模樣就像剛從水裏被撈出來的樣子。

她惶恐的盯著大門,見來人是南宮昆時,興奮的跑到他麵前,激動的問:“太子,你沒有事吧?臣妾好擔心你會同我一起跌入水中,瞧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她說著就抽泣起來,淚眼朦朧的模樣看不出一絲作偽。

“皇嫂,你怎麽哭了?昆因太過憂心你的安全才這般無禮的闖了進來,你若無事就好。”

陳珈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臣妾這是喜極而泣。皇後娘娘不太喜歡臣妾,若太子同臣妾一道出事,臣妾……臣妾這小命隻怕再也見不到殿下了……”

南宮昆自幼長於深宮,見慣了雙麵人,陳珈精湛的演技並未讓他放下戒備。他一如既往的保持著純善的模樣,小聲問:“皇嫂,落水後你去了哪裏,昆的人手為何遍尋不到?”

陳珈突然止住了哭泣,頗為不安的朝兩邊看了看,“我……臣妾……臣妾擅泳,自己逆流而上遊回來的。”

南宮昆擺出一副相信的模樣,高興的說:“皇嫂水性定是極好。昆也是先前才知,父皇今兒興起,擺駕禦花園賞花,見池水幹涸無法映照垂柳的美態,特命奴才開閘放水。”

“皇嫂跌入溪流時,城外的活水正大量湧入禦花園的池塘。昆自幼長在深宮,不諳水性,一時間被突然出現的滔滔大水駭住了沒能及時伸出援手,皇嫂不會將此事告知皇兄吧?”

陳珈垂下頭,悄聲說:“不會。”

南宮昆高興的說:“昆與皇兄一別多年,感情甚是淡漠。昆一直想與皇兄修好,不知皇嫂能否幫忙?”

說這話時,南宮昆的眼睛非常明亮,就像一個纏著大人要糖吃的孩子般單純。

陳珈放下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了半晌,道:“臣妾……臣妾其實是被夫君身邊的侍衛所救,聖上賜給夫君的侍衛被夫君派來保護臣妾了。”

“太子,你不會將此事告訴別人吧!”

“啊!”

南宮昆“驚訝”得瞪大了雙眼,急忙搖頭,“自然不會……可是這樣一來,皇兄就會怪昆沒有照顧好皇嫂,這該怎麽辦?”

說著他的眼睛就紅了,一副想和南宮裕交好卻害怕因此事而被誤會的模樣。

紅眼的南宮昆看著同樣紅眼的陳珈,遠遠看去這兩主子就像一雙小白兔,他們把無辜和柔弱扮演到了極致。

陳珈隻歎:長江後浪推前浪,皇宮果然是人才輩出的地方。若不是親眼見識到南宮昆的狠辣,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美少年會有著一肚子壞水。

相由心生這話,也不盡然。(未完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