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謝濟軒都借口采藥早出晚歸。

陳珈跟蹤過他幾日,發現他常常坐在山頭一坐一整天,回來後還要佯裝快樂的同她(調)笑。這種恩愛,她有些演不下去了。

逃避不是辦法,這幾個月中,他未曾提過謝府,也沒有提起從前之事,仿若他真是就隻是一個醫生,而她真的就隻是他從湖邊撿回來的病人。

可是……這樣的生活能有未來嗎?

謝濟軒被嚇到了,陳珈的話語像利刃般割開了他編織出的夢想外殼。

她想要孩子,屬於他們的孩子,這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那孩子生出來後,一定能繼承他們優秀的血統,不論男女都會聰明美麗……

她或許是個好母親,他是一個好父親嗎?能保護好他們嗎?

謝濟軒沒有答案,他可以背棄家族,但他能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一個沒有家族的普通庶民嗎?謝家的嫡孫應該出生在山野之間嗎?

他猶豫了,這對孩子不公平,這對陳珈也不公平。她本該享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穿著粗布的衣服,用纖細的雙手承擔著生活的重任。

謝濟軒每一日都在思考著將來,每一日都在猶豫著他該如何選擇。

陳珈從不催促謝濟軒,她已經體驗過愛情最美好的時刻,所有重複的行為隻會讓幸福遞減而不是遞增。婚姻的本質不過是柴木油鹽的瑣碎和相互妥協的尊重。

幾日後,謝濟軒將一碗湯藥遞到了她的手中。寵溺的說:“你的身體一直沒有恢複,想要孩子的話就得先服藥調理一段時間。”

陳珈了解自己的身體,龍血可以治愈一切隱疾。“我不要吃藥,是藥三分毒,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謝濟軒無奈的走了。

晚飯時,他燉了一隻野雞,金黃色的雞湯掩蓋不住湯中那股濃鬱的藥味。

“這是藥膳,燉給你調理身體的。”

陳珈嗅覺極好,聞了聞雞湯後。她掀翻了飯桌。雞湯裏有紅花,她認得這味藥材。韻達知道她要回宮時,專門告訴過她宮中對哪幾味藥材比較忌諱。

他可以不要孩子。但沒有必要用這等卑鄙的手法。紅花,他真想得出來,欺負她失去記憶,欺負她什麽都不懂嗎?

謝濟軒不解的看著陳珈。“你到底怎麽了?”

“失望。”

“為什麽?珈珈。我聽不懂。”

陳珈冷漠的看了謝濟軒一眼,“我累了,”說著就朝臥房走去。

謝濟軒看著地上的殘羹冷炙一頭霧水。不明白陳珈為什麽要使性子,失憶的她一向喜歡直來直去。失憶,謝濟軒突然想到陳珈先前看他的眼神,繼而馬上想起成親那日她曾說過,“你怎麽又長高了……”

為什麽要用“又”字?答案呼之欲出。她騙他,一直在騙他。她根本沒有失憶……

謝濟軒怒氣衝衝的闖入房間,用力的將躺在**的陳珈扯了起來。大聲吼道:“為什麽要騙我?”

“騙你什麽?飯醫生?”

陳珈的問題讓謝濟軒無言以對,他一直沒有和她說真話,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她。對她而言,他就隻是飯醫生。

“我……”謝濟軒詞窮了,他要怎麽解釋毀容後不願告訴陳珈真相的心理?隻好問:“你可是看見了發簪才猜到我的真實身份?”

“這重要嗎?”

“重要,因為我看不起你。”

謝濟軒始終堅信陳珈看不破他的易容,被救那時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意味著陳珈為了生存可以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容貌醜陋的鄉間醫生,這意味著她玷汙了他心中的愛情。

惱羞成怒是謝濟軒此刻的心情,他不願承認自己失去了無相神功,憤恨陳珈知道他的身份卻一直隱瞞。他把冷靜和理智全都拋在了腦後,任由衝動占據著頭腦。

陳珈知道他誤會了,有太多秘密她瞞著謝濟軒。龍血能讓她輕易看破謝濟軒的偽裝,飯老頭的事情,他在她昏迷時自言自語的說過。她想解釋,轉念一想又覺得何須解釋,既然看不到將來,她與他終究要做個了解。

她道:“南宮裕躲在龍淵,我聽命前來惑亂你的心智,從而引起謝家內訌。你對我的看法並不重要,因為我根本不在乎。”

“不,”謝濟軒搖著頭否認道:“不是這樣的,你騙我,對不對?”

“我沒有騙你,事實證明我說的都是真話。九江郡主遠赴戰場,謝家失去了九江水軍。家族讓你聯姻,你卻因為我之故易容躲在山裏。所有一切,最終受益者難道不是南宮裕?”

陳珈殘忍的話語讓謝濟軒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含淚看著陳珈,道:“不要說了,這都不是真的,你一定是被逼的。”

“不要自我欺騙了,我知道得意樓中那人是你不是覃月。若我真心喜歡你,為何會在香江邊棄你不顧?那是你我最好的逃走機會,不是嗎?”

所謂的真相被陳珈一一道出,謝濟軒如遭雷擊般失去了所有言語,他看著陳珈開合不停的紅唇,不斷自問:這是真的,她一直在騙我?

“我身體無礙,你卻熬藥給我,怕有了孩子後不方便回謝府?”

“不是的,這藥……”陳珈打斷了謝濟軒,“不用解釋了,我那日不過同你玩笑,我該去

找殿下交差了。”

陳珈說著就要離去,謝濟軒伸手攔住了她,“別走,我不讓你走!”

“放開,”陳珈用力掙脫謝濟軒的束縛。

“不,”謝濟軒又拉住了她,擔心她跑掉。他用了武功。

陳珈掙不開他的鉗製,道:“還不快出手?”

話音剛落,蟬已經朝著謝濟軒攻去。不去十招就將其打暈在地。

陳珈憐惜的看了一眼謝濟軒,道:“走吧!”

蟬抱手跟在她身後,“老夫挺喜歡這裏的,為何不留下。”

“別忘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蟬將陳珈弄丟後,先是大鬧了謝府,接著就好似貓守耗子般整日整日的守在謝府周圍。

幾月前,他巡視謝府周邊時偶然看見了謝濟軒。後者頭戴紗帽。鬼鬼祟祟的模樣讓他產生了好奇。發現謝濟軒躲在僻靜處朝著謝府遙遙跪拜時,他放過了謝濟軒,不認為這人和陳珈有關。

幾日前。他又看見了謝濟軒,這人同上次一樣,仍舊站於僻靜之處朝著謝府跪拜。

蟬好奇了,一心想知道什麽人對謝府有著如此深厚的情感。他偷偷跟在謝濟軒身後。本是無意之舉。卻意外的找到了陳珈。

“主子,他兩次前往謝府並未報信,你為何不信他?”

“誰說我不信?”

“那你為何要走?”

“留下來幹嘛?”

蟬不懂,觀察了幾日,他知道這人對陳珈極好,陳珈同他在一起也很快樂。

“紅花可以活血養顏,那藥雖不是補藥,但也不是讓人不孕之藥。你可是因為這個怪他?”

“不是。”

“那是為何?”

“還記得你看過的那些畫本嗎?才子佳人。打破一切苦難險阻終於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老夫記得,怎麽了?”

“你不懂。生活沒有那麽簡單,才子佳人未必能白頭到老。很多時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不懂。”

“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喜歡華服美食,享受被人照顧。他能給我這一切,我原以為自己很享受,可是我錯了。我做不到無視他的痛苦,做不到真正的自私。”

“不懂。”

“他才二十歲,大好的人生剛剛開始,卻為了我拋棄所有。這樣得來的感情太沉重,我負擔不起。”

“不懂。”

“這幾個月我過得很幸福,一直渴望的被愛感因他而滿足了,最美好的日子不過如此。知道嗎?我不願去思考將來,不願看著他滿身才華無處施展,不想昧著良心去接受他易容出的那副模樣。我……”

蟬打斷了她的自語,道:“你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陳珈不樂意了,自我批評可以,別人批評不行。

“我怎麽就自私了,你說他沒事跑去謝府幹嘛?還去了兩次,擔心謝歡找不到他嗎?易容成那副鬼樣子來考驗我的忠貞,每日對著那樣一張臉睡覺容易嗎?還有,為什麽我說要孩子的時候,他要讓我喝藥?一定有目的對不對?”

蟬不語,陳珈不依不饒的問:“說話啊,為什麽說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你說你自私,我重複而已。”

“啊!那你如何看我?”

蟬飄到陳珈麵前用一副長者的語氣道:“你害怕。”

“胡說,我有什麽好怕的?”

“你騙他,出言傷害他。高手對招,先出手的人一定是膽怯那人。你怕什麽?”

“我沒有。”

“嘴硬。”

蟬說得對,她確實害怕。她怕漫長的歲月中,謝濟軒會後悔為她放棄一切。怕謝濟軒得知她有龍血後會選擇家族。更怕他們有了子女後,她和謝濟軒無法保護自己的家人。

她從不高估愛情,高估人性。她相信生活,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曾經美好過的事物。

“為什麽沉默?被我說中了嗎?”

“是,我害怕。”

“為什麽?”

“紅蛇養在謝家,紫金山與謝家密不可分。若是同他在一起,我的敵人不但是整個天下,也許還包括他,你說我該不該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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