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螟蛉很快帶起了另一群,整個島上的螟蛉都被驚動了,它們扇著翅膀盤旋在龍淵上空。謝濟軒越往裏走,螟蛉越多,遮天蔽日的螟蛉讓他很快就身陷到綠色的粉塵之中。

就在謝濟軒差點被螟蛉翅膀上的粉塵給嗆死時,他看到一大片黑色的石林,石林中長滿了紫黑色的植物。很多紅色像壁虎一樣的生物靜靜地粘附在石壁上,若不是其中一隻突然躍起吃掉了一隻低飛的螟蛉,謝濟軒壓根兒不曾發現這裏還有生物。

懷著對這些不知名生物的敬畏之心,他匆匆越過石林朝著龍淵正中走去。

明亮的天色被飛起的螟蛉遮住了,頭頂上那些不斷飛舞的螟蛉讓謝濟軒想通了一件事情。當年他從懸崖上的祭祀台朝龍淵看時,位於龍淵正中那片看不見底的漩渦就是這些正在飛舞的螟蛉。

朦朧的黑暗中,謝濟軒一直朝著龍淵最中心走去,那裏有間像是用白色螢石建成的房子。如無意外的話,那裏應該就是他此行的終點。

他不懂前方的建築為什麽會發光。那不是燈光,那種光芒很淡,就像最好的東海珍珠在燭火下散發出的幽幽冷光。

屋子沒有門,一個黑洞洞的入口在召喚著他進去。

他茫然地看著這個入口,似乎相信了他的身上有龍血這個事實。

片刻後,他突然跪了下來,朝著這個入口恭敬地開始叩頭。

這裏是龍淵。是庇護了南朝百年的聖地,是他這輩子從未想過能來的地方。太祖依靠靠龍淵蕩平南境,一統天下。太祖之後。數位帝王勵精圖治讓南朝走向繁榮鼎盛。

站在這裏,隻覺厚重的曆史撲麵襲來,他的胸腔中蕩起一股被曆史賦予的使命感。那感覺仿佛在告訴他,一旦走入這裏,他的人生就交給了龍淵。

再次深呼吸後,謝濟軒整整了衣冠,容色肅穆的走入了那個黑洞洞的入口。

謝濟軒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語來形容進去之後的感覺。他隻知最先入眼的感覺就是亂,殘破的金屬被用各色的布條捆綁在一起。那感覺就像山民在美化他們心中的圖騰。

順著一條畫滿了彩色壁畫的甬道往裏,依稀可以看到幽幽冷光從一條非常狹窄的入口處透出。

人都有趨光性。特別是在黑暗之中。

謝濟軒順著光源擠入了那道狹窄的入口,無數格局奇怪的屋子出現在他視野。屋裏的陳設很少,多數是桌椅板凳和筆墨紙硯。有的擺放的很規矩,有的非常隨便。四處散落著紙張和書籍。

在其中一間屋裏。他看見了一具屍體。幹燥的空氣風幹了那具屍體,蠟黃色幹癟的麵容根本無法辨認,懷著敬畏之心他唯有靠屍體所穿的衣裙和佩飾來辨認。

這是當朝長公主的屍體,看樣子她已經在這躺了很多年。她的周圍散落著幾張椅子和一張角落上沾滿了鮮血的桌子。順著她倒下的方向尋去,謝濟軒發現牆壁上有字,似乎是失傳了很久的龍庭,為什麽龍庭人要將字刻在那麽高的牆壁上?

疑問讓謝濟軒在龍淵逗留了兩日。走出屋子時,他揉著發痛的胃部有些擔心虛弱的身體是否還能遊回上都。

皓月當空。他在欣賞之餘驚訝地意識那本該盤旋在龍淵上空的螟蛉居然不見了。他好奇的沿著來路找了一遍,發現螟蛉全都貼在黑色石林中的樹幹上似在吮吸樹幹的汁液。

那些紫黑色的植物因螟蛉之故全部成了嫩綠色。而早先爬在石頭上的會吃螟蛉的那種生物不知躲到了哪裏。

除了奇景異事,龍淵在謝濟軒心中就是一尊沒有信仰之力,隻剩華麗外袍的泥塑佛陀。他懷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心情遊回了上都。

當他沿著來路往裏走時,被海水浸泡過的衣裳上流出綠色的**,想來該是螟蛉的鱗片混合了海水。他記得朝龍淵行去時,曾在甬道中看見很多綠色的痕跡,這也許就是龍淵留給來訪者的禮物。

所有去過龍淵的人都被螟蛉和海水弄了一身綠色的痕跡,這些人已經離開了,他們留下的痕跡卻永遠的留在了甬道之中。

謝濟軒惆悵的朝上都走去,再一次經過那個三岔路口時,他的目光中竟飽含了幾分憤怒。

“你終於回來了,還以為你死在了龍淵。”

飯老頭熱情的擁抱讓謝濟軒有些感動,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這兩日怕是也沒睡。

他問:“你一直守在這裏?”

“恩,看著你進去,我就後悔了。你這孩子就是性格別扭了點,其餘挺好的,我犯不著為了紅蛇血把你給逼進去。”說著,飯老頭嚴肅的看著謝濟軒,“你真的去到了龍淵?”

謝濟軒身上的衣服還未幹透,他道:“大祭司的房間在哪?我們去那裏談。”

飯老頭有些吃驚的看著謝濟軒,道:“前日還擔心被人識**份,今兒就敢去大祭司房間了,看來你真的去了龍淵。”

大祭司的房間沒有在地下,飯老頭順來路將謝濟軒帶上了地麵的一間白色石室。

兩人正欲進入石室,不遠處有個苦行僧正抬著一盤新鮮果蔬朝這裏走來。兩人隻得藏身石室背後,看著這苦行僧用一盤新鮮果蔬換走了原本放在石室門口的另一盤果蔬。

苦行僧走後,飯老頭抱起那些果蔬推門而入,謝濟軒跟在他身後,問:“他們每日都這樣?完全沒有懷疑過大祭司是否在屋內?”

大祭司的房間幹淨整潔,仿佛經常有人在這兒打掃。這樣的屋子中,很難想象屋子

的主人已經離世多年,

謝濟軒在屋裏走了一圈,問:“你經常過來吧,這裏是你在打掃,是你給苦行僧造成了大祭司一直都在修行的假象?為什麽?”

飯老頭沒有回答,反問謝濟軒在龍淵裏看見了什麽,那裏是不是真是有龍神?

謝濟軒吃了幾個果子,無精打采的坐在大祭司修行的蒲團上,輕聲說:“我累了,讓我休息一會。”

他這一休息就睡到了天亮,直至被苦行僧的誦經聲給吵醒。看著霧靄中那些虔誠的身影,他緩緩地對飯老頭說:“師傅,我後悔去了龍淵。”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像一個孩子,一個寧願生活在謊言之中,也不願知道真相的孩子。

“師傅,龍淵根本沒有那麽神秘,那裏其實是……”

“別說了,”飯老頭出言打斷了謝濟軒,“我不想知道那裏是什麽,我想知道接下來你會做什麽。”

謝濟軒不解的看著飯老頭,為什麽他不想知道龍淵的真相。

飯老頭道:“年輕時,我對一切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好奇,為了滿足好奇心,不斷地犯錯。大祭司死後,我突然發現知道的事物越多,不了解的事物就更多。很多時候,無知是福,起碼對於那裏,我能保持敬畏。”

謝濟軒知道飯老頭口中的“那裏”是指龍淵。兩天之前,他對那裏也充滿了敬畏之心,如今,他隻恨為什麽要去那裏,為什麽要知道那麽多真相。

百年之前,或者更遙遠的時間,龍淵隻是一個普通小島。某一天,一團流火落在了這個島上,待火焰熄滅之後,龍庭百姓把這從天而降、包裹在火焰之中的事物當神一樣供奉。

他們稱這為龍祖,稱自己為龍的子民,把國家取名龍庭。

龍祖很奇怪,它落下之地的植物全部由蒼翠變為紫黑,它附近生存的蚊蟲蛇蟻越長越大……好奇心驅使著一些聰慧的龍庭居民走進了龍祖。

沒有字記載最初的龍祖內是何模樣,謝濟軒看到的記載全都是龍庭人經過了若幹年研究並付出慘痛代價才獲得的資料。他們將這些資料銘刻在龍淵牆壁上,隻有極少數的人可以接觸並學習這些資料。

太祖闖入龍庭時發現了這些資料,為了將這些資料占為己有,太祖發動了戰爭。屬於龍庭人的聖山在龍庭戰敗後被太祖變成了龍淵,成了專屬南宮一族的私人領域。

百年來,南宮一族秉承太祖的遺訓,利用龍淵內的資料和典籍將其打造成了南朝人心中的信仰和震懾他國的武器。

可惜龍淵內的典籍有限,經不住無窮無盡的索取,謝濟軒看到的龍淵早已隻剩空殼。銘刻在牆麵的信息已經被南朝曆任帝王抄錄的幹幹淨淨。

長公主之所以會死於龍淵內部,就因為她試圖去抄錄刻在龍淵牆壁最高處的幾行信息。她不知道哪些信息是否有價值,但她為了那幾行信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她把椅子架在桌上才勉強能看到哪些信息。不知為何,椅子倒了,她從高空跌下,頭部撞到了桌角。也許是跌斷頸椎,也許是失血過多,總之她已孤零零的在龍淵裏躺了很多年。

“查清楚你為何會有龍血了嗎?”飯老頭的問話將謝濟軒從沉思中拉出。

他看著飯老頭,輕聲說:“查清楚了,但我不能說。”

在那間放著筆墨紙硯的書房中,他看到了太祖寫給後世子孫的遺訓。除了太祖的遺訓,那裏還有很多帝王寫下了擁有龍血後的痛苦。

當然,也有帝王很享受龍血所賦予的能力,有的帝王為了追求長生不老,不但有龍血,更喝過紅蛇血……

一本本手記讓謝濟軒看到了一個荒誕的王朝,一個不求進取,竭力揮霍祖宗遺澤的王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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