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珈再次醒來後,看見一個小女孩正在亭裏彈琴。古色古香的的環境讓她一陣恍惚,低頭看著自己漂浮在空中的身體,暗道:這就是所謂的地獄?

思忖間,一個瘦削的錦衣男穿過她的身體朝那個小女孩走去。

飄忽的靈魂讓她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可從小女孩驚惶的麵容上可以猜出,錦衣男定是告訴了她一個不好的消息。小女孩先是捂嘴而泣,接著就跪在錦衣男腳邊,不斷地拽著他的袍角搖頭。

小女孩淒楚的模樣並未打動錦衣男。眼見他提步就要離開,小女孩突然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樣抱住了他的腿,她以為可以留住他,卻不想他居然拖著她的身體就往前行去。

陳珈涼薄的咂了咂嘴,若不是兩人年紀懸殊大,看樣還真像癡心女遇上負心漢。這樣的戲碼,她從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出,愛情這種東西很早就被她的人生拋棄了。

當那錦衣男嫌煩轉身朝小女孩心窩踢去時,陳珈“呀”了一聲,接著就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痛感很真實,和她墜樓在地時的那種感覺一模一樣。

鵝黃色的床幔,冰涼的瓷枕,甜膩的香味,陌生婦人的哭泣,所有感觸都在告訴陳珈——她有了身體。

嚐試著睜開雙眼後,她瞪大眼睛無辜的看著觸目能及的所有物件兒。還來不及對全新的環境展開聯想與感歎,chuang邊的那個陌生女就把她抱起來擁在了懷中。

“兒啊!你若有個長兩短,娘該怎麽辦?別怨你父親,他也是逼不得已啊!”

父親?陳珈閉上眼一陣冷笑,總不會她已經寄宿在了先前看見的那個小女孩身上?難不成錦衣男是她父親?想來她和父親這種生物還真是無緣。

陳珈沒有說話,屬於她的地獄一直在增資擴建,下了一層還有一層,她已經習慣了去欣賞老天爺跟她秀下限。

她不說話,不代表抱著她的女人不說。隻聽那女絮絮叨叨地勸慰著她,大抵就是:事已至此,抗爭無用,你就從了命運吧!女勸了一會,自己趴在chuang上哭了。

“日,”陳珈暗自罵了一句粗口,伸手就想摸煙。當她的手伸出錦被後,看著那未曾擦過甲油的纖細手指,她默默地又把手縮了回去。無奈的望著花梨木床頂發呆。

陌生女見陳珈醒來後就一言不發,隻得暗歎一聲,道:“伽羅,你先歇著,母親一會再來。”

藍府正廳中,陳珈在亭裏看見的那個錦衣男正焦慮的踱來踱去。聽到年邁管家氣喘籲籲的跑步聲後,他問:“人來了嗎?快使喚仆人開中門迎客。”

老管家擦了擦額頭滲出的薄汗,歇了口氣才說:“主,僧侶走得偏門。”

“啊!”

看到自家老爺那副茫然的樣,老管家說:“上都隻是來了一個僧侶,當不得藍府開中門迎客。”

錦衣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即端起架做回了主座。

他叫藍淩,藍府現任家主。藍姓是南朝最古老的姓氏之一,傳到了他這一代時,整個家族凋零得早已當不起世家之稱。那扇隻為王侯權貴而開的中門,已有數十年未曾開啟過,府中眾人早已忘記了藍府輝煌鼎盛時的模樣。

藍淩坐一會,又激動得站了起來,他從記事起就不曾見過上都的人,上都在他心中就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想到這輩居然能和一個上都的僧侶對話,哪怕來人隻是一個普通的僧侶,藍淩都覺得興奮無比。

片刻後,四個采蜜打扮的下人出現在了客廳。藍淩看著這幾個頭頂黑網的下人,嗔怒的說:“這兒可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還不快滾?”

老管家有些無奈的說:“主,這幾位就是上都來的貴客。”

藍淩雖然擁有著高貴的姓氏,但藍家沒落了長的時間,以至於他的身上早已沒有了貴族的眼力和謙和。他就好似暴發戶一樣,習慣以貌取人,把衣服配飾作為評價一個人高低貴賤的根本。

老管家的話讓藍淩的一張臉青紅交錯。

這個用自傲掩飾著自卑的家主正打算把錯誤發泄到老管家頭上時,為的來客道:“小僧此次行程不欲讓多人知曉,還望藍老爺見諒。”

這人說著就取下了采蜜者的黑網頭套,在他光潔的額頭上烙印著大紅色的金婆羅花,來人確實是上都的僧侶,初階僧侶。若是中階僧侶,額頭上的金婆羅花應該是暗紅色,若是祭祀,額頭上的金婆羅花就應是黑色。

藍淩已經從最初的興奮中平複下來,初階僧侶在上都的地位就好似下都王城的守衛。是權貴階級可以花錢請來為家宅誦經祈福的苦行僧,這樣的僧侶在下都還算常見。

老管家瞅見藍淩麵色如常後,他悄悄溜到門邊,指揮著丫鬟們快快奉茶。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已經伺候了任藍家家主,看著藍家如同整個南朝一樣,亂象叢生、日漸衰落,他有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一個妖嬈的婦人走到老管家身旁,“藍伯,夫人喚你過去。”

藍府後院,先前自稱陳珈母親的女見到老管家後,著急的問:“藍伯,你可知上都來的僧侶所為何事?可是為了給老爺一個官職?”

老管家搖搖頭,“夫人,老奴不知。”說完後,他不忘提醒,“夫人,您不該插手前院的事情。”

藍夫人忿恨的看了老管家一眼,失望的說:“快點兒去伺候著吧,知道什麽都得第一時間過來告訴我。”

老管家佝僂著身軀慢慢地朝客廳走去,如果沒料錯,僧侶是為了藍家即將出嫁的小姐——藍伽

羅而來。說來也是奇怪,家主和夫人的長相在權貴間不過是中人之姿,也不知為什麽會生出那樣漂亮的一個女兒。

想到小姐即將要出嫁的地方,老管家暗自長歎,她那樣兒的性格去到了那種地方,估計得應了紅顏美人多薄命的說法。

難道藍家真的回天乏力了?難道自己要在有生之年看著顯赫的藍家沒落成普通人家?

老管家不甘的搖了搖頭。他是在這座華貴的宅邸裏出生的,這裏是他的家,是他死後也要讓靈魂守護的地方。他絕不能容忍藍家敗在藍淩手中,隻要有一點點希望,他都願意嚐試。

這樣想著,老管家慢慢地朝著藍氏祠堂走去。那地方已經荒蕪了很長時間,除了他,沒人知道藍府真正的財富就在那座祠堂之中。

陳珈確實寄宿在了藍伽羅的體內,藍夫人一走,她就跳下床對著一塊模糊的銅鏡把自己全新的麵容看了個仔細。

臉很美,卻不是陳珈喜歡的美麗。她喜歡如同玫瑰般豔麗而帶刺的美,好似她那已經逝去的皮囊。藍伽羅的臉,典型的白蓮花長相,這種長相在她那個行業最容易出事兒。

都說相由心生,白蓮花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美麗加上一顆清純的蓮花心,這樣易碎的人兒不出一年就會被那個行業的汙穢淹沒窒息;當然也會遇到白蓮花的長相卻藏著顆玲瓏心,這樣妙人兒不用一年就能找到金主上岸。

作為管理者,她深知手下的媽媽們最怕收到這種女孩。誰也不願意把時間和精力花在這種使用年限不高的美人身上?

回憶起死亡前的一生,陳珈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那短暫而不平凡的生活。

她隨母姓陳,是一個“媽咪”的女兒。年幼時,她不懂什麽是媽咪,隻記得自己住在豪宅之中,吃穿用皆是上。陳母一直踐行著她的大原則,對自己好,有錢,不信男人。

陳母的想法顯然很對,她讓陳珈過了十一年天真而富足的生活。那時候的陳珈,心底裏唯一的缺憾就是沒有爸爸。

她曾問過母親,既然不信男人為何還要在這世上留有羈絆。陳母揚起她好看的眉毛,有些自嘲的說,若是沒有你,那男人憑什麽養我這麽多年?

“那男人”是陳母對陳珈生父的稱呼。陳珈若隨了父姓,她該姓王,可因那男人的名字常見於某沿海城市的報刊雜誌,作為私生的她,戶籍上生父一欄始終是空白。

陳珈十一歲那年,陳母入獄了。那個隻愛自己的女人替那男人頂了罪,量刑不輕,罪名更是不甚好聽。刑法第五十九條:引誘、容留、介紹他人**的……情節嚴重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拜那男人所賜,陳母被判十年。誰讓陳母在那樣一個年代就管理著數千失足女呢?那時候這個群體並不叫失足女,妓或雞又或者其他什麽稱呼,最形象的莫過於快餐兩字。

庭審的結果陳母一早就知道,她把陳珈送走時,切斷了彼此間所有的聯係。年幼無知的陳珈一直以為那次行程不過是普通的旅程,她甚至不懂陳母為什麽不開車而要坐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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