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茶幾上亂七八糟的放了一大堆零食,荷娜抱著個抱枕靠在沙發上,一邊偷偷咽著口水,一邊呆呆的望著鄭悅顏又把一塊黑巧克力送進口裏。

“來一塊?”鄭悅顏用眼角瞟她,嘴角似笑非笑。

“不吃!”荷娜恨得牙癢癢的:“我發過誓,晚上六點之後不會吃任何固體的食物,我得保持我標準的身材!”

“不吃固體食物麽?那我給你去弄杯熱巧克力怎麽樣?”

“去死吧你!”荷娜憤怒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怎麽吃都吃不胖啊!我跟你說,我最恨別人晚上在我麵前吃東西了!要不是看在這麽多年的姐妹份上,我早把你趕出去了。”

“沒辦法,這是天生優勢。”鄭悅顏懶洋洋的回了一句,“嘶”的一聲,又打開了一袋豬肉脯。

荷娜氣呼呼的轉過頭,眼睛移向電視屏幕。

“我今晚睡你這裏。”

荷娜的頭一秒鍾之內又迅速轉回來:“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不想回家。”鄭悅顏有些不滿:“你這麽激動幹什麽?難道今晚有哪個不識相的男人會來你這過夜麽?”

“少胡說

!”

“那不就成了。”

荷娜歎了口氣,舉起遙控器想換台,手伸到半空中又放下,眼睛望著鄭悅顏:“你今天帶了這麽多吃的過來,一進門嘴巴就沒停過,不是又與那該死的醫生有關吧?”

鄭悅顏聽了這話,把手裏的一塊肉脯往茶幾上一扔,從紙盒裏扯出兩張紙胡亂的擦了擦手,然後往沙發上一靠。

“被我說中了,嘿嘿。”荷娜受了她半天氣,這時見她神色不善,心情倒突然好了起來,她坐起身,雙手托著下巴:“來吧,說給我聽聽。”

鄭悅顏終是憋不住,把那晚的事細細的說了一遍,末了恨恨的說:“還真他媽的是根木頭,是塊頑石!”

“怪不得別人說醫生這職業容易出怪人。”荷娜張大嘴巴:“走進她的心,才能走進她的家?照這麽說,我家裏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我的心豈不是被千軍萬馬踐踏過了?”

鄭悅顏聽她這麽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臉色也漸漸轉為霽和。

“悅顏,你還是離她遠點吧,說出這話的人,該有多孤僻啊!何況你又不是真的喜歡女生,幾年前玩過火,難道現在還想玩麽?”

“荷娜,你錯了。”鄭悅顏搖搖頭,收起臉上的笑意:“幾年前我是真的對常琰動過心。”

“哈?”

“隻是那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實在是太粘人了,而且,她後來自殺,真的把我嚇到了,以至我好一段時間不敢接觸陌生女生。”

荷娜眉頭輕蹙,過了好一會兒,說:“那對怪醫生呢?也是真的喜歡了?”

“我不知道。”鄭悅顏咬著嘴唇,沉默片刻,才輕聲說:“但是我對於她,有一種很強烈的征服欲,現在我恨不能將她的人生了解透。”

荷娜直直的看著她,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你真可怕,我看你是閑久了閑出病來了,趕快去你老爸的公司上班吧

。又能幫老爸的忙,又能治自己的病,一舉雙得。”

鄭悅顏微微一笑,表情若有所思:“以前有人跟我說,在這世界上,總會有那麽一些人,天生就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吸引你想要去追逐,想要去了解,想要去擁有。我想沈寒笙就是這種人,我一看見她的眼睛,就感覺她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就很想去挖掘。”

“也許真了解了,你會很失望也說不定。而且你根本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平日裏太多人捧著你了,你反而不屑一顧,現在有人不鳥你,你自己倒貼上去了。”

鄭悅顏不理會她話語裏的人身攻擊,反而揚起眉毛:“也許吧,但我現在就是想貼上去,不過這段時間,我得好好考慮下,要怎麽有技巧的貼上去。”

“有病!”荷娜窩進沙發裏,擺手說:“以後別跟我講你和醫生的事,我是再沒興趣聽了,也懶得管你了。”

鄭悅顏身子向她挪了挪,故意開玩笑:“那可不行,你別忘了小方跟她是朋友呢,自己的朋友加上心上人的朋友之間的事,你怎麽能不管?”

“我才懶得管你們之間亂七八糟的事呢。”荷娜一聽提到小方,臉上不禁露出甜蜜的表情:“我跟小方可是越來越有話聊了,我發現我跟他真的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們最喜歡的電影,都是肖申克的救贖,最喜歡的書都是魯濱遜漂流記,最喜歡的食物都是牛排,最喜歡的顏色都是紫色。。。。。。天啊,我們不在一起,簡直是天理難容!”

鄭悅顏聽得直翻白眼:“可惜到目前為止,你連他的家在哪裏都不曉得。”

“是啊,不過至少我不需要千方百計去打聽他的家在哪兒。”荷娜回擊了一句,然後有些得意的撥了撥栗色的長發:“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對我的好感在不斷增加,我很享受現在這種感覺,曖昧又美好的感覺,而且。。。”

說到這裏,她神氣活現的看著鄭悅顏,也不顧她惱羞成怒的表情,拉長了聲音:“我昨晚和從伊去了曖昧,晚上他送我們回家,路上還鄭重邀請我們明晚去他家裏做客哦。。。。”

鄭悅顏一怔:“我表姐昨晚跟你去了曖昧?”

“是呀,從伊也說小方人看起來很穩重,不浮誇,而且的確如我所說,是個俊男

。”荷娜繼續得意洋洋。

“她晚上跟你去酒吧,那倒還真難得。”鄭悅顏明顯有些詫異,起身走到酒櫥前,拿過一隻高腳杯,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

荷娜想到葉從伊,臉上得意的笑容慢慢斂去,忽然小心翼翼的說:“悅顏,從伊最近跟你提起過什麽沒?”

“提什麽?”

“她有心事,過得不開心。”

“她,不開心?”鄭悅顏轉過身來,笑得有些諷刺:“她有什麽好不開心的?她還有什麽不滿的?”

荷娜皺眉說:“不是說什麽都擁有了就開心,你擁有的還少嗎?”

鄭悅顏將酒杯晃了晃,輕輕抿了一口,然後端著杯子走過來坐下,臉上浮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我表姐還真厲害,自從她來這裏定居後,我老爸的心就被她收服了,一天到晚對她讚不絕口,現在我最好的朋友,又是這樣關心她。”

“你什麽意思?”荷娜一愕,將抱枕丟到一邊,半天才不可思議的說道:“悅顏,難道你在嫉妒自己的表姐嗎?”

“嫉妒?”鄭悅顏將杯子放下,冷冷的說:“我為什麽要嫉妒她?我比她真的有差嗎?”

荷娜怔怔的看著她,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你。。。你怎麽這樣說話?她是你的表姐啊,你們關係不是一向很好嗎?”

鄭悅顏秀眉微揚:“是很好啊,我們經常一起逛街,一起飲茶,一起帶雪兒去玩。我們是親戚不是嗎?”

“但你並不知道她過得不開心,不是嗎?你們僅僅是親戚,並不是可分擔心事的朋友,你也並不真正關心她。”荷娜搖了搖頭,苦笑著拍拍自己的腦袋:“我竟然這麽粗心,這麽久來都沒發現這一點,悅顏,認識你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覺得你有些陌生,你。。。你居然會這麽狹隘。。。”

“我狹隘?”鄭悅顏臉色漸漸漲紅,突然一下子站起身來:“你知不知道,在她來這座城市之前,我跟她見麵的次數寥寥可數,根本談不上什麽姐妹感情!你知不知道,她來這裏之後,我爸爸經常拿她當榜樣訓我,凡是什麽東西,有我的份,必定就有她的,連替我換輛跑車,他也不忘給她買輛

!你知不知道,每次聽你說跟她在哪裏吃飯,帶雪兒在哪裏玩,我心裏都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最近,你每天都要告訴我,你們去逛街買了什麽衣服,哪個餐廳的菜有特色!她來這裏,什麽都變了!”她攤開雙手,激動的說:“我不在乎與錢有關的任何東西,我隻在乎她搶走了我所在乎的人的心!”

在她一連串的大吼之後,房間裏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荷娜伸手輕輕的揉著太陽穴,許久,抬起頭緩緩的說:“從伊。。。從伊她一向對你很好,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拋開這些心結不說,我對她也不差呀,而且,我是真心疼雪兒的。”鄭悅顏咬了咬唇,將臉轉向一邊。

荷娜慢慢站起身來,麵朝著她,眼裏滿是無奈,勸道:“悅顏,伯父疼從伊,跟疼你,我和你好,跟和從伊好,這不相衝突的,你真的不必這樣介懷。沒有誰會忽略了你。”

鄭悅顏垂下長長的睫毛,不作聲。荷娜歎氣說:“從伊她最近的狀態很不對勁,我想她跟雲俊之間出了什麽問題。每個人都覺得她過得很幸福很好,但她前陣子才跟我說,那個樣子隻是表象而已,她說跟雲俊在一起時,心裏總是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丟失了,以前相愛時的感覺也不記得了,她說想去看心理醫生。跟她在一起時,我能明顯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從伊人很好,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好同事,所以我沒辦法不關心她。。。”

“誰要是失去了好幾年的記憶,心裏都會覺得丟失了什麽重要東西,都會有空空蕩蕩的感覺的,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鄭悅顏聲音悶悶的。

“什麽?”荷娜一怔,睜著大大的眼睛:“你什麽意思?”

“我表姐曾經出過車禍。”鄭悅顏輕輕歎息一聲,再度坐下來,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後斜靠在沙發裏,淡淡的說:“腦部受到撞擊,損失了六年記憶,從高三到工作第一年這段記憶。因為這個,我姨媽托我爸將她送去美國治療了一陣子,再後來,她和我表姐夫就留在這裏了。”

荷娜神色震驚,後退了一步:“怎麽會這樣?她。。。她。。。那她怎麽一點兒也沒告訴我?”

“換了你你會願意告訴別人嗎?”鄭悅顏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抬起眼皮:“誰會願意別人知道自己的記憶是殘缺的?”

連續下了好幾天雨,天氣總算放晴了,夕陽的餘輝從車窗外灑進來,柔柔的,暖暖的,一絲久違的淺淺的笑意爬上了葉從伊光潔的臉龐,她的笑容在夕陽中似乎也被鍍成了淡金色,整個人像是被光暈包圍,那幅畫麵格外動人

“荷娜,今天有心事麽?”葉從伊減慢車速,側頭看了一下副駕駛座上的荷娜。荷娜一直神色茫然的的看著窗外,似在思考著什麽,被她一叫,仿佛如夢初醒一般,連忙回過頭來:“啊?啊?什麽?”

“啊什麽啊?難道是第一次去方美男家,緊張麽?”葉從伊打趣她。

“切,誰會緊張,我可是經過大陣仗的。”荷娜看著葉從伊嫣然微笑的模樣,把心裏想了許久的問話又壓了下去。

“那我們今晚有什麽大餐吃?”

荷娜笑:“煎牛排,那是他喜歡吃的食物,也是最拿手的。之前他打電話給我,說在超市裏精心挑選了上好的牛眼排呢。”

“好吧,我已經有些期待了。”

小方住的地方叫紫清公寓,在二環之內。不多時葉從伊和荷娜便驅車到達,荷娜給小方打了個電話,然後跟葉從伊進了電梯。到了20樓,電梯才一打開,小方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視線內。

“你在等我們?”荷娜看起來很高興。

“是呀,本來我應該下來接的,但剛剛才把廚房裏的準備工作做好。”小方語氣裏帶著一絲歉意,笑著跟葉從伊打過招呼後,帶著她們往前走:“來,這邊請。”

房門也早打開在那裏,小方跟在後麵,等她們進去,隨手將門關上,荷娜和葉從伊換了鞋,剛走進客廳,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也轉過身來。小方在後麵叫道:“寒笙,荷娜和她朋友來了,來來來,給你介紹下!”

沈寒笙轉過身來,看到荷娜,微微一笑,正欲問好,眼角的餘光落到旁邊的葉從伊身上,突然如見鬼魅一般,神情大變,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手中玻璃杯再也拿捏不穩,直直的掉落在地,伴隨著幾個人的異口同聲的驚呼,發出“啪”的一聲清脆無比的響聲,水花頓時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