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笙!”小方叫了一聲,連忙越過前麵兩人跑到她身邊:“你沒事吧?”

沈寒笙回過神來,將目光收回,飛快的低下頭去,卻見自己的褲腳已被打濕,她機械的搖搖頭,喃喃的說:“我沒事,對不起,我不小心。。。”

“別動!”小方連忙阻止她向後退的動作,蹲下身來,手腳麻利的一片片揀著她周圍的玻璃碎片,沈寒笙一邊懊悔著自己的失態,便也蹲下去幫忙。

荷娜和葉從伊將包放在沙發上,也從茶幾上扯下一把紙巾,幫忙擦著地上的水漬,荷娜開玩笑說:“小方,都是你那一聲叫的,嚇得人家杯子都掉了,要介紹也不用那麽大嗓門。”

小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將手中的玻璃放進垃圾桶,叮囑說:“小心還有餘下的碎片哦,別傷到手了。”

葉從伊秀眉微蹙,不時的側頭看看沈寒笙,忽然輕聲說了句:“我。。。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沈寒笙左手不自覺的收緊,幾乎有些受驚的抬起頭來,屏住呼吸,心髒瞬間又“咚咚”的劇烈跳動起來,荷娜在一旁詫異的說:“你見過她?怎麽可能,你那晚跟我去曖昧,她又不在。”

葉從伊一邊努力的在回憶裏搜索著,一邊仔細的打量著沈寒笙,眼前的女孩似乎平時不怎麽愛打扮,大大的帶著卡通圖案的白色t恤配著軍綠色的休閑長褲,一頭漆黑的長發隨意的紮在腦後,但這並不絲毫減損她的魅力,她的臉部輪廓十分清晰,五官長得很標致,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有一種無可挑剔的美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皮膚太過蒼白,是那種帶點病態的蒼白,像是終年不見陽光似的。葉從伊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目光又落到她的臉上,在她的注視下,後者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裏的憂鬱之色,似乎變得更濃了。

葉從伊呆呆的看著那雙充滿著憂傷的漂亮眼睛,心裏突然沒來由的一酸,喃喃的說:“真的很熟悉。。。真的。。。”

沈寒笙拳頭不由自主的攥得更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努力壓抑著鼻間湧上的那股強烈酸意,死死的咬住了牙齒

。荷娜在一旁看著這有些奇怪的一幕,心想從伊是怎麽了,這樣盯著人家看很沒禮貌的,難不成她們真的認識?她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正欲說話,葉從伊眼裏忽然露出興奮之色:“是了!我見過你,我曾經在路上見過你一次,雖然隻是一眼,但我有印象的,還有。。。還有那次我帶我女兒去海洋公園玩,我們也曾遇到過,我記起來了!”

血管裏奔湧沸騰的**在慢慢變冷,心髒跳動的頻率也漸漸回歸正常,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隻是心裏忽然變得空茫茫一片,所有的情緒都在漸漸抽離,遠去。“是嗎?我不記得了,你的記性真好。”沈寒笙緩緩站起身來,感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遙遠,她甚至懷疑那是不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

“是啊,從伊,你記錯人了吧?你每天路上碰見的人那麽多,怎麽可能記那麽清楚。”荷娜不相信的說。

“隻能說她讓人印象深刻了。”葉從伊輕聲一笑,也跟著站起身來,臉色一下變了,她上前一步,一把抓起沈寒笙的左手:“你流血了?”

被她一碰,沈寒笙仿佛觸電似的,迅速將她的手甩開,葉從伊顯然一愕,沈寒笙也知道自己的反應太不禮貌,不自然的笑笑:“可能。。。可能被玻璃劃到了。”然後慢慢攤開手掌,隻見掌心已是殷紅一片,血液甚至溢到了指間。

小方過來看了看,立即衝向房間:“我去給你拿消毒水和創口貼。”荷娜最怕血了,在一邊大驚小怪的叫:“天啊,真出血了,怎麽辦?”

沈寒笙將手中的玻璃碎片扔掉,看了下傷口,搖頭冷靜的說:“劃痕不怎麽深,沒關係的,消下毒包紮一下,不過數天就好了。”

說話間小方已將東西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沈寒笙說:“小方,創口貼不透氣,你還是去拿點紗布來吧。”

“好。”小方端了一盆水過來,答應著又走向房間。

沈寒笙從容坐下,將傷口周圍的血跡小心翼翼清洗了,開始用棉簽沾消毒水洗傷口。荷娜挨著她坐下,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要我幫忙嗎?”

沈寒笙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不用。”

葉從伊在一旁沉默許久,把剛才被抵觸的那點不快拋開,走上來說:“等下我給你包紮吧,你自己這樣,不是很方便

。”

她聲音溫溫柔柔的,簡直叫人不能拒絕,沈寒笙卻沒有看她,隻是感激的衝她笑笑,以同樣溫柔的聲音說道:“不用了,我自己是醫生。”

牛排煎得很地道,口感十分嫩滑,餐桌上還擺著玉米濃湯,一大盆蔬菜沙拉,一盤烤麵包,算是十分豐盛了。

葉從伊對小方的廚藝十分稱讚,小方笑著說:“過獎了,從伊在家裏應該也經常下廚吧?”

荷娜此時興高采烈,好幾杯紅酒下了肚,談興大增:“我們曹大律師才舍不得從伊下廚呢,家裏高薪請了個保姆兼廚師的。”

小方詫異的看著葉從伊:“原來你先生是個律師。”

“嗯。”從伊不願多說,隻輕輕應了一聲。

荷娜將一小塊牛排送進口裏,咀嚼了幾下,搶著說道:“她老公可是律師界的青年才俊,在本城很有名的,曹雲俊,你聽過沒有?不但事業有成,人長得也很帥哦,跟從伊真的是天生一對。”

“是嗎?看來從伊是個很幸福的人。”小方放下手裏的刀叉,笑道:“我自己是很向往律師這個職業的,我羨慕口才好的人,改天有機會,可要介紹我認識一下。”

荷娜馬上說:“這個是當然。”

葉從伊看了看對麵的沈寒笙,笑著轉移了話題:“其實醫生這個職業才好呢,我一直很敬佩那些穿白大褂的人。”

沈寒笙本來一直在默默的吃東西,聽到這話不禁抬起頭來,葉從伊左手無名指上若隱若現的光芒一下子卻閃痛了她的眼,那是顆漂亮的鉑金鑽戒,結婚戒指。

荷娜說:“對了,從伊,我忘了跟你說了,沈醫生是替悅顏開刀的醫生。”

“是嗎?真沒想到。”葉從伊非常驚訝,想起鄭悅顏對沈寒笙的種種評價,倒並沒有言過其實,心裏一下子對沈寒笙親近起來:“我表妹跟我提起過你,對你讚不絕口呢。”

沈寒笙愣了一下:“表妹?”

荷娜嘴快:“就是鄭悅顏呀,她們是親姨表姐妹

。”

“哦。”沈寒笙腦海裏浮起鄭悅顏嬌豔動人的臉龐,有些發怔:“但。。。看起來不是很像。”

“但是都很美。”

小方由衷的說:“這倒是真的,不同風格的美。”說著,他關心的看了看沈寒笙的臉色:“寒笙,我瞧你神情有點不大對勁,你手痛麽?”

“沒有,一點點小傷,沒感覺的。”沈寒笙笑得有點勉強。

荷娜說:“對了,小方,你今天叫沈醫生來吃飯,怎麽都沒提前告訴我們?”

“我都不知道她今天休息的,你們來之前,我突然想起撥了個電話給她,既然在家,就剛好叫她下來了。隻能說很巧了,她平日裏都很忙的。”

葉從伊有些疑惑:“下來?”

小方笑著往上指了指:“她就住21樓,我家樓上啊,我們開始就是在電梯裏碰麵碰多了才認識的,也因為這樣最後才能成為朋友。”

“原來這樣,你們倒還真是有緣。”

小方看了沈寒笙一眼,誠實的說:“其實她才是烹飪的高手,中餐西餐都拿手,我的本事都是她教我的。平時她有空的時候,都是我上樓去她家蹭飯吃,今天算還她一次。”

荷娜撕下一小塊麵包,沾著盤中的汁正吃得有滋有味,聽到這話,本想說“那改天可不可以嚐嚐沈醫生的手藝”,想到沈寒笙有些孤僻的性格,這話便咽在了喉嚨裏,可是葉從伊下一秒卻幫她問了出來:“那不知改天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嚐嚐沈醫生的手藝呢?”

“當然可以。”沈寒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淡然一笑:“如果我不忙的話。”

夜色漸濃,荷娜和葉從伊也起身告辭,小方盡顯紳士風度,替她們遞包開門,一直將她們送到樓下,看著汽車遠去,這才回轉身來。

回到家裏,沈寒笙正靠在沙發上,溫潤裏的目光裏流露著一絲沉思之色,手裏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杯紅酒

小方將鑰匙丟在一邊,在她身邊坐下,笑道:“怎麽?之前沒見你喝什麽酒,現在趁我不在,一個人倒自斟自飲了起來啊。”

沈寒笙唇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坐起身來,將杯子放在茶幾上。

小方看著她,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寒笙,你今天似乎是過於沉默了,怎麽,又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了嗎?”

沈寒笙用手托著頭,眉心揪成一團,表情突然變得有些痛苦,過了好一會兒,她低啞著聲音說:“小方,我看見她了。”

“她?”小方怔了怔,立即反應過來,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她?你跟我講的那個她?你又去偷偷的看她了?你不是說以後不去看了嗎?你又何必再折磨自己。”

沈寒笙搖搖頭,眼裏浮現出一絲淚光:“可是。。。可是她到我麵前來了。”

小方眼睛睜得老大:“你是說。。。”

沈寒笙手指從杯中沾了些紅酒,在幾上寫下來一個“葉”字,小方倒吸了一口氣,瞪著大大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房間裏頓時變得死一般寂靜。

良久,沈寒笙空洞的聲音再度在他耳邊響起:“小方,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

她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將眼裏的那陣酸澀壓下去,繼續輕輕說道:“我在想,漢字真的是博大精深,意義深遠嗬。”她將食指放進酒杯中,在幾上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的寫了個“忠”字。

“以一人為中心就是個‘忠’字。”她一邊說,一邊寫下另外一個字:“可是,以兩個人為中心就變成了個‘患’字。”

她繼續寫,她寫得很慢,說得也很慢:“當一把刀架在心上,刺痛你了,就是一個‘忍’字,當一個人的心死了,也就變成了個‘忘’字了。”

“可是。。。”她側頭看了小方一眼,聲音說不出的沙啞和悲涼:“我‘忍’了這麽久,你說,我怎麽還不能做到‘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