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一天兩夜的雪雨。

“浪**子回來了。”阿堪看到仲雪進來,他正和元緒圍著火塘擺弄占卜的蓍草,“元緒知道那個女巫——”

“她是木匠的女兒。”元緒輕捷地說。

“梆梆,神秘感喪失啦——”阿堪模仿劈柴的聲響,捏起鼻子按仲雪的口吻嚷:“每個木匠我都認識,全越國的木工都和我喝過酒!”

“她是‘靈子’。統禦我三個靈魂的女神。”仲雪平靜地說,走進還未修複的回廊,坐在欄杆前,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但庭院泄露了他的內心:寒濕的牆上爬滿幹枯細碎的藤蔓,麻雀在長廊上蹦蹦跳跳,雪花自在地斜飛而過——元緒所見到的地方,有這麽一種愁腸。

仲雪驀然回首,銳利的目光讓阿堪和元緒皮膚起皺,“我們沒說你壞話!”他倆一定說了很多有關他和他的戀情的壞話——仲雪走過他倆,在回廊盡頭站定,一拳擊碎朽爛的地板。從搬進夏宮,就總覺有人在盯著自己,仲雪從地板下挖出半麵鏡子。破裂的銅鏡,照出自己在碎片中增殖的臉,鏡背有半個姑發氏銘文,是吳王送給母親的那麵鏡子……母親並非如人所說,是壽終正寢。

有人輕叩廊柱……

“是黑屏的妹妹。”她是一個接骨師,中過箭傷後有點跛。黑屏的妹妹跛著腳,翻山越嶺來給仲雪送隆冬禮物。她烤了火,向元緒討教了用指甲花化妝的技巧後告辭了。阿堪打開包裹,笑道“她那麽愛你,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送給你,卻也隻拿得出一件絲襖。”然後發現黑屏的妹妹就在門外,她又折返了,想告訴仲雪什麽事情,但隻能尷尬地一笑,“沒事。”說了幾句駒子的傷勢,那少年想向黑幫頭子表現出友善熱情,對屈盧說“您真是個傳奇……”而挨揍,現在變成一顆蔬菜那樣昏迷不醒。為此向仲雪要了一些施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乞討。如果仲雪知道她想分享一些擔憂,比如黑屏披著一身被拷打過的傷跑回家,給她蠶絲和黃金,叫她躲到安全地方去,她擔憂哥哥卷進了棘手的爭端;而九天之後,擔憂將變成至關重要的信號,仲雪是否會更細心地傾聽她呢?

不會的,仲雪隻想著靈子。

接骨少女多麽想借住在仲雪身邊,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但仲雪身邊,沒有她的位置。她扛上仲雪送的黃魚鯗和二十斤米,跛著腳又翻越那濕滑得可怕的山嶺。人們都塞給她絲麻魚米,她很渴,但沒人喂她愛情。

阿堪指責仲雪胡亂追求女性。

“好吧,我吸取教訓,營建嚴肅的戀愛關係。”仲雪把他的“庖廚總管”紅汀叫來,一位光潔如珍珠的少女,和她白發白膚的保鏢。巡遊大越山區,這麽顯眼的兩個人,應該很容易找到。叫紅汀聯係驛站去找,發動木工們去找,捕鯨隊成員去找……

聽說仲雪在尋找靈子,久違的下島來告訴仲雪他知道靈子在哪裏,“她是木匠的女兒,夫鐔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戴大齋宮的首飾去大禹陵。如今又派她學習各地方術禮儀,恐怕是真的想讓她繼承大女巫的衣缽,夫鐔就愛用這樣的方式氣死古板的老神巫和舊貴族。”她在距離大禹陵五十裏的“舟室”,施行“船靈”。

“船靈?”阿堪譏笑恨不得即刻出發的仲雪:“你的靈子頭發又不多,等你趕到恐怕已經變成禿子啦。”

——夫鐔將搶來的艅艎大舟開進濱水的山洞裏,以免被人看到,人們嘲笑越國的船都藏在室內,將造船場稱為“舟室”。當船轉入造船場的水壩,逐漸抬高的水麵之上,堵塞洞口的竟是父親送給仲雪的那艘船。

下島在吳國學造船快滿三年,仲雪的船在秋季瘟疫爆發時被燒掉後,燒焦的船龍骨被下島連夜偷偷拖進舟室,以此研究吳國的中型戰艦,以便修複艅艎大舟。

艅艎半傾的桅杆頂到洞頂,這是一艘行將退役的舊船,所以才在內河緝捕江盜,夫鐔趁浙水漲交叉潮、吳人驚慌時搶來的,又在大禹陵下的淺灘銳石裏衝撞,已破損嚴重。太子壽夢主持國政以來,每年增建艅艎,十艘艅艎編成三個編隊,對楚國輪番騷擾、震懾越國、擊退外越。幾百名船工站在分層的腳手架上,沒命地摳鑿填補,塗刷最後一道麵漆,包括黑白交界的吃水線下,重塗了吳國舟師的誓言:進退存亡。

——靈子的長發將被剪下,封存在龍骨中,以喚醒休眠的船靈,讓這艘超級戰艦聽命於越國神靈嗎?

烏滴子救出的軍師,就是夏季台風湊到夫鐔耳邊通報武原沉沒的那人;雖然他滿麵病容,被仆人抬在肩輿裏,雙眼卻晶晶閃亮:“需要有人交還艅艎大舟,吳越是貢賜之國,不能為了一艘船而反目成仇。”他讓上島把仲雪騙到這兒來,就是請他交還艅艎大舟嗎?

隻要壽夢的壞血在姑發氏血管裏繼續流動,世仇就會繼續,但哪怕為此做出一點點緩衝,也值得全力一試。

“請您將艅艎駛出武原港,靈子將在那裏等您。”軍師說,夫鐔已為他洗淨包好靈子了。

“烏滴子,是怎麽找到你的?”仲雪臨別前問。

“在雪堰大夫釋放囚犯的次日,烏滴子在不能動彈的死人堆裏,把我背了出來。”

仲雪那夜在花宮所見的烏滴子與寺人貙的決鬥幻境,是第二天的現實……

“你答應了?為了那個靈子?你喜歡的女孩都一樣,像帶魚!”還是不放心追來的阿堪,憤憤地用拐杖敲下一段炭化的船骨。他喜歡五官疏淡的女性,銀光閃閃,仿佛一團不確形狀的流雲,濃妝重彩之後將變成另一個人。

在堅信越容易的事越難做的阿堪看來,仲雪不是這夥狡詐之徒的對手,他根本不適合權謀,隻會執行直線型的簡單任務,然後被用後即扔、斷送小命。也許,他隻是舍不得仲雪離開,有時仲雪都快被阿堪的控製欲悶死了。他讓元緒一同駕船北上,阿堪氣鼓鼓地說“我要重建木神廟,沒空!”

他們行駛得非常慢,船工們送走這艘戰艦,就像喪子的鯨魚。在幾段幹涸的冬季河道中,必須築壩蓄水抬高水位,如同無法接受小鯨魚的死去的雄鯨,一連幾天含著小鯨魚不停地把它頂上水麵,期望它再次蘇醒。

愛是一種讓人沉浸悲痛之中的情感。

他們駛出積雪的群山,切入廣袤的水道,駝色的野草倒伏在相同色係的河岸與山丘上。山雀展開寶藍色的尾翼,倏忽而過,仲雪來到了清雋的越北平原。

浙水凶猛的入海口,巨浪滔天,無法競渡。船隻必須溯流而上數百裏,在水流平緩的上遊渡江北上,武原君派人送來接風禮物和夜航擋風的熊皮,飄雪撲入酒肉果脯的漆盒,瞬間就把熱量帶走了……兩仆人合力把熊皮扛入艦橋,悄無聲息地退下。仲雪還在背對艙門寫航行日誌,從熊皮中鑽出靈子,就像冬眠醒來的小熊。赤腳邁入初生的世界,她在夜風中等了很久,鼻尖和兩頰緋紅而冰冷,睫毛沾著霜花,“熊不喜歡弄濕耳朵。”她輕銜他的耳垂。

這就是夫鐔與他的交易。

他穿越七天的莽流山原,而她隻給他一點點皮膚。仲雪變得嚴厲而絮絮叨叨,說你自詡新潮,卻遵循愚忠的教條,隨便向人獻身。

“我無法拒絕。”

“你可以拒絕,你可以跟著‘黑屏的妹妹’做個接骨師父……”

“黑屏的妹妹?”她忍俊不禁。

“對,她是個下巴很寬的女孩,遇見難過的事情就咬緊牙關……或者跟著元緒做染匠,但是你過慣了夫鐔給你的生活,你不願拒絕,你的人生不應預設禁區。”

燈油落在航圖上,流動著幽微的火又熄滅了,“那天我騎著驢子等在渡口,真希望白瀝找不到渡船,或者有什麽人來把我搶走……你畢竟是個男人,不會明白的。”靈子離去了。隻留下那串楓木護身符,蜷縮在熊皮深處。

艦船渡江而上,重新向東,武原港是一座真實的海市蜃樓。船隊編布為燕式或四方城式,排筏布滿海麵,戰車可在船隻之間通行,“那是駭沐國王的海上戰車,”元緒小聲驚歎,“洄遊的帶魚快到了,外越人追著魚汛群集而來……”鹿苑與此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嚴冬是漁獵征伐的季節。交換俘虜、送還軍艦,需要外交使臣無數奔波與交涉,需要第三國的斡旋擔保。艅艎如最奪目的寶石,被眾多船隻舢板包圍,猶如萬物之樹的樹心……永遠樂嗬嗬的武原君把仲雪等人都請到水上船屋上,在那裏他們被無數禮儀與問候所淹沒,所有人在歡宴上喝酒,但揣度著下一刻是否酒杯被砸碎,櫥壁中的長矛手魚貫而出?

夜深了,整個港灣都靜止,仿佛能聽到薄冰在浪頭凝結的聲音。

這時,他看到了靈子。

——穿著薄如蟬翼的麻衣,不塗任何脂粉,華服與首飾都由身後的白瀝托在漆盒中。緩緩走上艦橋,侍女們同穿著越地特產白麻,外罩繁複的銀飾,尾隨其後,那裏已設置重重守衛……很多年前,他的母親也是這樣進入吳國宮廷。

他要把楓木護身符送還給靈子,向她道歉,向所有無法左右自身命運的越國女性道歉,但白瀝是第一重阻止他的人——

“我以為你在夢見屏上收獲了一些絕世巫術什麽的,結果你隻是把自己搞得更混淆更陰沉更軟弱。”

“那你呢?從殺手變成了保姆?”仲雪反問,“夫鐔為什麽要把她送來送去,除了嘲笑會稽山還有什麽功用?”

“你培育獵犬,”白瀝直視仲雪,眼神中沒有絲毫嘲諷,“對於那種不值得配種的母狗,你怎麽辦?”

“把它包上布,和公狗隔離開,關到另外的地方。”

“夫鐔就是這麽對待她的。”

兩人在船舷與踏板之間擊劍,仲雪利用纜繩竄上甲板——

武原君擋在他的麵前,擁有天下第二深水港的大夫看起來就像是招待了冗長的嘉宴,偶然上甲板吹散酒氣的,他說了一通對吳越同舟的展望,“把人間的煩心事都留給國王大臣們吧,偌去處理鬼神的汙糟事,無論是吳人還是越人,都是期望長壽而富貴的,國王是誰又有什麽區別?”

“我隻想在她離開前和她說一句話。”

“偌一句,她一句,會沒完沒了的。巡遊之後,她是神的新娘、新一代齋宮,足以取代狸首的大祝之位。偌以為那樣的女人,夫鐔是真送給偌的嗎?”他對仕女們的愛與同情呢,隨綠華綠萼的容貌敗壞而消失了嗎?也許他從沒同情過她們,這個時代的女人和布匹、馬一樣,都是可供寵愛的玩物。瘦小的牛奴揮舞長鞭把仲雪抽下海,原來牛奴迅猛如旋風,比綠華綠萼還厲害——

“我還以為和偌有共同語言,為了一些微小的不愉快而陳兵邊境,難道就是吳國奸細的眼界嗎?”武原君嘶啞而誠摯地問。仲雪在他鄉遇見這樣的“故知”,感到一種汙穢,“你在我快淹死的時候,和我討價還價充當吳國奸細?”他反揪住牛奴的長鞭,將他甩到武原君的身上,再次爬上艦頭。

仲雪推開屏風,垂帳外,是他的哥哥。

公元前五八六年的冬天,仲雪與兄長重逢,雲夢澤巡獵時。楚王設壇加封安陵君的那天,仲雪手持儀仗,等候的一個時辰裏,對著祭壇上那組步障看了一個時辰,有一幅畫的是參商之星。在那個抑鬱的貴族社會,大多數人仍在掙紮,狂熱追求財富、美色、權力,仿佛對烈焰濃煙的追逐就能延續生命;直到化身星辰,獨自徘徊星空之上,對野心、愛情、生死都不再感興趣……他想他不是畫中的那個星君,受仇恨與自尊煎熬,永遠也見不到他的兄長。

讓武原大夫充當**媒,兄長看門的男人,走了出來。

黑衣黑披風,樸素得猶如長途旅行的越人。

四下皆靜默。

仲雪就站在那兒,一手匕首一手長劍,沒有行禮。

任何人想成為越王,都必須先討好吳王。莽莽原野之上,山民、耕夫與漁人手腳凍裂、辛勞終日,貴族們盤剝威嚇、絞盡腦汁,將財寶美人一層層向上傳遞,最終為討好一兩人的私欲。夫鐔把靈子作為賠罪的禮物送給吳王太子,什麽雄心壯誌,王道霸業,也不過是眾多交易中的滄海一粟——這就是白瀝眼中徹底的灰心。

吳王太子踏上駭沐國王為他準備的快艇,幾名黑衣寺人將長槳插入海水——

靈子披散長發,罩著外套,她將太子送出內幃,她看著仲雪,放下垂幕。

“我原以為,為潛逃的冶煉大師,你會來越國;為被盜的錢幣模具,你會來越國……原來是為陪太子玩樂,你才會來越國。”而那艘花費幾千個工時重修的艅艎,對太子來說,不過是奴婢順從的暖床。

“你二十歲了,我是來為你舉行冠禮的。”仲雪知道他根本是胡說。

這時海盜聲勢忽起,真正的海外刺客來了,他們朝艦橋投擲火把和漁叉,是鹿苑那批快活的亡命徒!“我等了太久,吳越雙方都認為對你的試煉還不夠,寺人貙才會將你丟棄給越人,而越人遲遲不為你戴上大護法的冠冕。因為你不夠格!連叛徒也當不好!”兄長從來沒有對仲雪滿意過,他必須追上太子的快艇。

仲雪隔著垂簾對靈子說:“如果你願意,請去夏宮等我。”然後去對付海盜,這就是他想對靈子說的話,如果知道這是他對靈子說的最後話語,他一定會麵對麵地告訴她。

夏秋之季如此漫長,從三月直到十月,以武原港為基地的夫鐔船隊一直被逗弄得團團轉。太湖的宮廷對此深感開心,然而通過肢解夫鐔的船隊,今晚卻可以綁架吳王太子。兄長擔憂的是這一點,他追上王太子的越舲,看到的卻是海麵反映出的火光燎煙……

仲雪再拚湊船工,返回艅艎,居高臨下地抗擊海寇時。整個港口已大亂,夜潮將船隻之間的樓橋拍成一堆碎木,水手們在翻湧的黑水中叉離燃燒的船隻……他們不得不棄船上岸,在慌亂的人群中相互尋找,白瀝尋找靈子,哪裏也找不到。仲雪指責白瀝的失職:“夫鐔應該請個秦國人來當小孩的保鏢——秦國人至少愛護小孩。”

“也許是海盜抓錯了女孩,抓女孩販賣到海上去,或去鄭國……但沒人敢和夫鐔做交易,來報價的人會被大卸八塊。”白瀝熟諳歹人的思路,“等他們發覺,會索性把她扔進海裏喂鯊魚。”恰恰是夫鐔造成這女孩的不幸,她也許也不無辜,但至少不太壞。

“也許她不是被海盜搶走了,”元緒喘著氣,“夫鐔故意嘲笑會稽山,讓木匠的女兒巡回行使大齋宮之職。任何一個嚴肅的神官都會將她截下來,扣留,質疑她的身份地位。”

“海盜會退回到燈光山,修整後出海去鹿苑。”這座半島靜靜浸在海灣的最南端,能望見武原港的燦爛燈光。白瀝領著他們在燈光山搜尋,武原海灣有非常美的沙灘,被細雪覆蓋。熒熒發光,沙灘棧橋後邊是散落的船型茅屋,密密麻麻的夾竹桃高過了屋頂,白瀝數到南向第三座茅屋,踢裂堅固的門閂。臭氣撲麵而來,屋內一片漆黑,元緒點燃火塘。一位背對火塘老人跪著,頭頂著地麵死了有一段時間,一個很小的小孩趴在他膝頭,不停地舔他的手背……元緒輕輕把他從老人屍體旁抱出來,“他們是奄人賤民,平常沒有人來探望。”白瀝用劍劈開竹篾隔牆,露出臭氣熏天的暗間,放著半人高的木籠子。原先是用來運女孩的,搶來的女孩被關在裏邊,隻能蹲著,頭放在膝蓋上。一個身形很年輕的女孩被折疊著放在籠子裏,砍下的頭顱放在腹部上。四隻手臂紮成一束束,像花瓣一樣環繞著她,臭味就來自這裏……另一個被當做人體飛鏢,釘在牆上,和道路神一樣**身體,指示方向——仲雪胃部**,眼睛充滿辛辣的淚水,不僅是惡心。他認得那張臉,刺滿刺青的一模一樣的兩張臉,綠萼、綠華在這座肮髒的茅棚裏被殘殺,距離她們的“春餅”不超過五裏路。仲雪拔下刺穿身軀的殳杖,在孿生姐妹的麵前,被如此鈍的兵器慢慢捅穿腹部,她在臨死前會想些什麽?“是狸首?是狸首幹的嗎?”仲雪自問,為報複她們對他施行的去勢。

元緒從火塘上的罐子裏撈起湯,勺裏是手指,“也許是駭沐國的食人武士,這人剛剛離開……他擺放屍體的形狀,他特地用盾甲兵的殳杖,是為了留下什麽信息,”元緒撓亂頭發,“啊,真希望我能想透!”

“那些人已逃回海上,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白瀝推動屋後的舢板,“鹿苑的人很雜,山賊和海盜搶劫後分頭行動,彼此不知會走什麽路線,以分散追兵。你們還是回到山道上去堵截吧!”

“你呢?”就這樣投身怒海嗎?

“萬頃波濤,”白瀝笑了起來,“是我的遊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