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了大灣區的前世今生,更多人可能更關心大灣區的未來。
粵港澳大灣區究竟能否超越世界其他三大灣區——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東京灣區——引領世界?深圳能否引領大灣區?大灣區未來的發展熱土在哪裏?這是所有關注大灣區的人都關心的三大問題。大灣區的來世也隱藏於其中。
從規模上看,大灣區成為全球最大的城市群,將會是不爭的事實。在全球四大灣區中,紐約灣區最強的是金融,是全球資本力量的代言,資本大鱷齊聚,可以說是“財力”強;舊金山灣區最強的是科技,是全球科技文明的代言,頂尖人才匯集,可以說“人力”強;東京灣區的現代工業體係最發達,是製造業、工業文明的代言,可以說“物力”強。那麽,粵港澳大灣區在世界上究竟是扮演什麽角色、處在什麽地位呢?
在財、人、物之外,經濟的發展還離不開“場”,即一個超級國度所構成的具有巨大單一體量的“超級市場”。市場大就厲害嗎?當然不是,核心還是“連結”和“轉化”。在中國的發展之路上,粵港澳大灣區真正要扮演的角色,是對外“深化開放”,對內“區域融合”,是內外轉換的“超級市場轉換器”。
從1.0階段的“請進來,走出去”,到2.0階段的“核心城市異軍突起”,再到以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要素流通、優質生活圈共建為標誌,成為集全球跨國公司總部集中地、國際活動中心、全球創新中心、國際性旅遊目的地、信息中心、交通樞紐於一身的世界級城市群。未來的大灣區將走向一體化的3.0階段。
2017年以來,粵港澳大灣區取代了原有“珠三角”和“泛珠”等提法,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這一更名可謂內蘊深遠:“大灣區”三個字,展示比肩紐約、舊金山、東京三大世界級灣區的雄心;“粵港澳”三個字,明確了區域一體化的路徑。廣東學習借鑒港澳製度透明化、法製化、現代化的先進因素,破除壁壘,推動人流、物流、資金流、信息流、技術流在大灣區的自由流動,最終實現一體化。
作為城市演進的終極形態,都市圈一體化的發展關鍵在於要素流通,要素流通的前提就是交通基礎設施的完善。在大灣區內部,海運、空運、高鐵、城軌、地鐵組成的多式聯運交通網絡,是提振大灣區競爭力的重要支撐。當前城市競爭的關鍵在於規模效應、滿足需求的時效性,而交通樞紐是人流、物流、信息流匯聚的關鍵。從商貿物流到人文交流,從產業創新到產業協同,從物理距離到全麵互聯互通,擁有多種重要交通方式的樞紐區域將成為下一步社會經濟發展的強大引擎,深刻改寫大灣區的經濟版圖。
伴隨交通條件改善,人才、資金、技術等高級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將成為大灣區發展的重要抓手。與此同時,衣食住行、教育醫療、文旅康養等生活要素的流動,同樣蘊含著巨大的紅利。這種紅利,我把它總結為三“生”有幸,即生意、生活、生命三者的統一:在生意上分工協作,在生活上豐富多彩,最終為生命創造價值。
從生意上來講,深、莞雙城記正是典型案例。2019年4月,著名經濟學家張五常提出“深圳將成為整個地球的經濟中心”,他認為深圳將會超越“矽穀”的原因在於:“主要是矽穀沒有一個像東莞水平的工業區。”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深圳意識到加工製造的土地產出過低,已經無法支撐國際都市定位之後,就強勢啟動了一波製造業北遷。深圳的製造業,首先是從關內轉到關外(1982年6月,在深圳經濟特區與非特區之間設立了一道關卡——二關線,它就是指關內、關外的分界線。關內包括南山、福田、羅湖、鹽田四個區,關外則包括寶安、光明、龍華、龍崗、坪山、大鵬六個區),之後伴隨關外土地、房租和用工成本的壓力,自然而然就向臨近的東莞溢出。從這個角度講,華為從市區搬到東莞鬆山湖,並不是拋棄深圳,而是在同一都市圈內進行資源再配置。製造業會逐漸向都市群外圈移動,核心區高房價留下的是金融與總部經濟;東莞多年沉澱的加工製造經驗,與深圳形成了完美的配合。
深圳創造、東莞製造,一方麵讓深圳實現了騰籠換鳥,走向高端產業、產業高端,相同麵積的土地,原來收獲“土豆”,現在開掘“黃金”;另一方麵也使得東莞改頭換麵,大眾印象中的東莞就是一個大加工廠,實際上它已經走出了一大批品牌企業。電子行業的OPPO、VIVO,食品行業的徐福記、華美食品,服裝行業的都市麗人、以純等,都是土生土長的東莞品牌。相對於東莞中小製造企業的總數量,這些品牌不過是汪洋大海中的幾朵浪花。東莞的品牌塑造,在接下來十年將迎來最好的機會。個性化定製的需求、小而美的高品質需求,將為東莞的中小製造業提供難得的機遇。更重要的是,東莞已經形成了成熟的產業鏈,並且這種無縫對接的產業鏈具有全球的競爭力。可以說,深圳與東莞在這場產業轉移的浪潮中實現了真正的雙贏。
從生活角度而言,三“生”有幸的表現形式就是同城化,即一小時生活圈:一邊享受深圳的發展機遇,一邊享受珠海的椰林海風,一邊享受著順德的千年美食,一邊享受廣州的千年底蘊,生意、生活、生命三不誤。
大灣區這幾大核心城市的對比,永遠是個有趣的話題,很多人問我如何看待廣州和深圳,我是這麽說的:廣州就像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榕樹,雖然有很多枯枝敗葉,但盤根錯節,極有味道;而深圳則像移植過來的一個盆景,非常工整、漂亮精致,但無法與廣州的根深葉茂相比。生活在廣州與生活在深圳的對比,就像深秋去戶外遊泳,站在岸上看寒潭清冽、水波**漾,覺得水裏冷;待鼓起勇氣下水後,再看岸上落葉蕭蕭、草木搖黃,覺得岸上冷。其實究竟哪裏冷?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今天的深圳充滿希望的同時,也隱含著危機——過高的生活成本和競爭壓力大幅拉高了深圳的生存門檻。作為中國最年輕的城市,深圳的地鐵上和街道上很少看到中年人,大部分都是年輕人,極少有老年人。原因很簡單,年輕人心中希冀尚存,而人到中年則更容易認清現實,選擇離開。
麵對這樣的現狀,很多人批判深圳的未來被高房價綁架,向上流動空間萎縮,年輕人的創業活力被徹底扼殺。應該說,這種看法有一定道理。國家對深圳一直寄予厚望,所以才賦予其獨一無二的定位,給予眾多的利好政策。這些利好的本意,在於助力實體經濟、推動創新發展,不能——也不應該——成了房地產的炒作概念,深圳的確應該提高警惕。
不過,總的來說,人的流動是城市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體現。由於一線城市擁有更多的工作機會、更高的生產效率,人才向一線城市聚積,大城市“擁擠”現象越來越嚴重,生活成本、生產成本越來越高。這樣,企業自然開始向成本更低的地區進行擴散,部分人也因不能負擔大城市昂貴的生活成本而向中小城市轉移,這是符合城市發展規律的。
不僅是深圳,香港也麵臨這個問題,但區別在於:深圳有廣闊的內陸作為腹地,香港的青年則毫無退路,隻能坐困愁城。如果說以前的香港是江湖,誰都可以通過努力實現魚躍龍門,現在的香港就是玻璃魚缸,大魚之下,蝦米舉步維艱。在深圳,盡管無數年輕人被房價壓得喘不過氣,但他們對深圳的未來和自身的能力充滿了信心,以青春賭明天,放手一搏,成敗無悔,即使失敗了,也有家可歸,有鄉可回。這個不斷逆襲與淘汰、拚搏與進取的過程,使得深圳能夠永遠年輕。
伴隨大灣區3.0階段的到來,一體化將徹底改變大灣區的格局,核心城市的生存壓力會得到極大緩解,普通人也可以享受生活,兼顧生意,並且使生命的價值得以充分舒展。這個改變將會在這三五年當中陸續展現出來,其意義非同一般。珠江三角洲很多潛在價值會充分地湧現,比如美食、民宿、民俗文化都會成為大灣區共同的財富。三“生”有幸將會孕育巨大的商機。
回顧粵港澳大灣區的前世、今生與來世。不難看出,除了改變了中國在全球產業鏈的分工方式、地位的經濟使命之外,粵港澳大灣區還將在技術突破、社會治理創新、法律監管加強等方麵承擔更多的曆史使命。
和世界其他三大灣區相比,粵港澳大灣區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其他三大灣區的規劃和建設都是在同一種社會製度、同一種體製框架內進行的;而粵港澳大灣區是一個國家、兩種製度、三個法域和關稅區,流通三種貨幣,在經濟製度、法律體係、行政體製、社會管理模式、經濟自由度、市場開放度、營商便利度、社會福利水平等方麵都存在差異……這些差異決定了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麵臨著其他三大灣區所沒有的製度難題,但從另一方麵來說,製度的多樣化帶來了互補性,如何打破人為的藩籬,使粵港澳大灣區以一種整體形象出現在世界麵前,集兩製之利打造三“生”有幸,是它未來要麵對的重大課題。
放眼粵港澳大灣區的未來,我們有理由相信,地理上的邊界、製度上的壁壘確實存在,但人的勇氣、智慧與想象力是沒有邊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