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些事兒也輪不到他這個副衙長史煩惱。
就在前不久,正堂東都令大人高升了,如今新的中都令還沒到,衙門裏的一應事務,全由他這個副衙長史擔著。
長史雖是芝麻大小的官兒,但法 令明文,正堂不在由副堂掌管一應政務。
萬一出個什麽事兒,朝廷問責下來,自己這個管事兒的芝麻小官兒,可不就是現成兒的替罪羊嗎?
正在煩惱,一名二十幾歲的吏員忽然慌慌張張跑進來:“大人,來了來了。”
孫曉怒拍了一下身前的桌案:“嚷嚷什麽?誰來了?”
“新任的東都令大人近日到任,”那吏員擦擦額上的汗珠:“您不是讓我們派人一早就去城門前盯著嗎?他來了。”
孫曉騰的一下站起來,屁股直把身後的椅子給撅倒了:“在哪兒?”
他一早就接到京城裏相熟的官員通知,新來的東都令喜歡穿一身銀色錦袍微服出巡,還頗為好酒。讓他注意點兒,別讓這新來的大人抓住把柄。
“城門眼線來報,說是已到官衙二裏外的大街上。”
“你肯定那是新來的東都令大人?”
“眼線說他穿錦袍,騎白馬,身子搖擺似乘船,迷迷糊糊醉酒般,大體不差。本來他還不敢肯定,但看那人稀裏糊塗的趕著馬往官衙來,就認定他是了。”
孫曉暗想,這肯定八 九不離十了:“快通知大家,往衙門口去迎接。”
孫曉領著一幹衙吏,在門口等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便聽一陣馬蹄嘚噠聲,緊接著一匹白馬馱著一個搖搖晃晃的錦袍人形溜達過來。
“下官孫曉,敢問閣下……”孫曉目光隨著那匹馬而動,白馬嘚嘚來到他身前數尺,孫曉垂手相問。
白馬未停,徑直穿過眾人身邊的空地,向衙內走去。馬上的人雙眼似開還閉,仿佛宿醉未醒。
孫曉急忙跑到白馬之前,其他吏員也緊緊跟上。
孫曉對著馬上的人鞠了一躬,高聲叫道:“下官孫曉,忝任東都長史。敢問閣下可是劉三江大人?”
那匹白馬性格溫馴,見眾人又擋上來,便停下蹄子。馬背上那原本搖搖晃晃的身形,立時失去慣性,身子向右斜倒下去。
一幹吏員一聲咋呼,急忙湧向白馬右側,伸出手圍攏在馬背下麵去接。
沒想到馬背上那人腰身一梗,鼻中悶哼出一聲長鳴,身子硬生生挺了起來,又向左邊斜下去。
孫曉等急哄哄又奔赴左側,不料,馬上那人腰背又是一挺,竟又給他挺直了起來。
白馬似乎被眾人搞得不耐煩,一聲長嘶,抖落幾下腰背。
馬上之人尚未找準方向,被白馬這一出溜,登時身子向前一撲,頭頸貼著馬脖子滑了下來,正倒在馬下。
孫曉大急,忙同一眾吏員一起,將這位大人從馬蹄下拉出來。
卻見這位錦袍大人,雙目睜開,看了眾人一眼,呷呷嘴竟再度睡去。
孫曉等人麵麵相覷。
那位二十多歲的吏員上前問道:“大人,我們怎麽辦?”
“如果他真的是劉大人,身上必有任狀牙牌,你去他袖口胸前摸摸。”
那吏員麵露難色:“萬一他怪罪下來……”
孫曉眼一瞪:“少廢話,快去!”
吏員隻好上前,先將那人雙袖摸了一遍,並無所獲,便又摸向他胸口。
“啟稟大人,懷中硬邦邦似有一物事。”
“拿出來看看。”
吏員打著膽子,將手深 入那人懷中,取出一個錦袋,倒出來一看,確實一卷金燦燦的卷軸,還有一塊象牙牌,另有一封書信。
孫曉上前,先將那卷軸撿起來一看:“哎呀,這是皇帝專用,用來傳達消息的卷軸。也就是密旨!”
孫曉不敢動,急忙將卷軸放進錦囊裏裝好。
“看來這位大人,是陛下的近臣。”又撿起牙牌一看,“象牙材質,與我的牙牌相同,上書劉三江,正四品東都令。”
那封信不曾封口,孫曉將信紙抽出來一看,果然是蓋有吏部大印的任狀。
這回可萬萬不會有錯了。
“他就是咱們新任的東都令大人!”
秦牧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接著腦中浮現出一個畫麵,一個身穿錦袍的人,騎白馬迷迷糊糊走入一扇城門……
接著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房中布置精致古樸,自己正躺在一張黑漆描金的方榻之上。榻前垂手站著幾個身穿官服的家夥,正滿臉堆笑的向這邊望過來。
“這是何處,如此舒適?”雖是隔著一層錦袍,仍舊能感覺到身上的鋪蓋柔 軟絲滑。
當頭那名官員,急忙說道:“大人,這是中都署後衙。”
秦牧猛地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啊,原來是到了官署啊!”
正要將劉三江之事和盤托出,不料那孫曉竟搶先一步跪下:“大人,下官有罪。”
“何罪之有?”
“之前大人在城門口醉倒,下官為了核實您的身份,搜過您的身。”
說著,他捧出一個錦袋,“這錦袋中有您的牙牌任狀,在下身為您的屬官私自拆看,有僭越之罪。”
“啊,這個,不是……”秦牧正要解開誤會,心中卻登時一動,“你們看過這錦袋中的東西?”
孫曉道:“下官僭越。”
秦牧心中大叫不好,那任狀牙牌還好說,但那密旨的來曆卻是萬萬不能讓這班人知曉。
秦牧正想到這裏,卻聽孫曉道:“請大人治罪。”
秦牧暗想,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且先搪塞了這個叫孫曉的蠢官再說:“何罪之有?本官還需謝你,起來起來。”
孫曉當然知道會是這番回答:“多謝大人寬宥。”
孫曉站起身來,抖抖官袍,說道:“大人一路鞍馬勞頓。小人邀了幾名同僚做東,今晚在鳳來儀請大人喝酒。”
“喝酒?”秦牧一陣驚喜,但想起了公主,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喝酒終歸誤事兒。”
“可是各位同僚,都想見見大人。
秦牧不悅道:“孫大人,你一味讓本官喝酒,是何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