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來得猛,收得也急,電閃雷鳴的鬧了一陣,很快偃旗息鼓,雨水透過層層的樹葉滴滴嗒嗒地落下來,敲在岩層上,似一支輕快的小夜曲。
朝陽浸潤著天空的青寂,漸漸映透東方一角天際,鮮豔欲滴。
薑梅整個人蜷成一隻小蝦狀縮在寬大的袍子裏,隻餘一頭烏黑如瀑的青絲散落下來,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的尖瘦,頰上兩片怪異的紅暈,顯示她仍然高燒未退。
“王爺,天亮了。”藍一過來請示是否起程。
君墨染沒有動,垂眸望著懷中的薑梅,輕應了一聲:“嗯。”
藍三和藍一欲合力把李煜宸搬上擔架,剛一靠近,他已倏地睜開了眼睛,哧地一聲響,一道寒光激射而出。
藍三機警地後仰,銅錢擦著他的發飛過去,叮地一聲落到岩石上,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李爺~”
“嘿嘿,”君墨染見狀失笑:“千手醫聖也有失手的時候?!”
李煜宸茫然地瞪了他一會,緩緩閉上眼睛,再次沉入黑暗。
藍三又等了一會,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這才敢過去先把他手中的銅錢盡數沒收,再把他抱上擔架,固定好。
“走吧。”君墨染抱著薑梅一躍而起,將她置於擔架上,親自用軟布綁定。
一行人在密林裏穿行,很快繞過那麵絕壁,從另一麵山勢較緩的山坡攀援而上,繞道於午時前回了圍場別院。
眾人紛紛前來探望,表示關心,君墨染都以“賤內馬術不精,驚馬意外墜崖,與人無擾”一句話輕輕帶過。
於是,一次熱鬧的圍場競獵因意外事故草草結束,各自打道回京且不提。
君墨染隻說二人傷勢沉重,目前還不宜長途奔走,在圍場再將養幾日,等傷情穩定再回京。
“王爺~”藍三神色恭敬地呈上一隻銀盤,上麵擺著兩枝斷箭:“查證過了,兩枝箭都是瑞王府的,且事發前,範公子剛巧與隨從走散,正好是在這個位置附近出沒。”
圍場競獵,二人,甚至數人同時從不同的角度射殺同一隻動物的情況並不稀奇,為免爭論,參賽各人都有自己的專用箭枝,以致命一箭來定獵物的歸屬最公平。
“不過,證據實在太明顯,反而有些假。”藍一沉吟著補充了一句:“而且,範世子沒有道理非得在那種環境下致九夫人於死地。”
“下去吧。”君墨染未置可否,揮手令二人退下。
瑞王封地在江南,範哲南與江秋寒過往甚密一事並不是什麽新聞。上次在王府會客,他特地試探二人,似乎並未瞧出異樣。
範哲南向來以風流自許,常自誇紅顏知己遍天下,江南已無女兒家。就算真的曾與薑梅有過一段情,擔驚害怕的也應該是薑梅而不是範哲南。
況且,他心知肚明,薑梅的第一個男人是自己。範哲南沒有道理殺她,還留下這麽顯眼的證據,豈不是此地無銀?
那麽,究竟是誰要殺薑梅呢?莫非……
他搖了搖頭,宛兒雖有那個人撐腰,還不具備殺人的實力,頂多是個眼線而已,成不了什麽氣候。
王府其餘各女人他都查過,身份雖低,強在背景單純。
娶這種女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她們知道自己的身份低賤,鬧得再凶也隻是個妾。所以,爭來爭去,爭的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不至於到買凶殺人的地步。
至於江湄,他卻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原以為她隻是事急從權,胡亂撕了衣服替煜宸裹傷,回到別院才發現她替李煜宸正骨的手法居然中規中矩!竟然不需要重新矯正!
“王爺,九夫人醒了。”藍二過來稟報。
“嗯。”君墨染收回思緒,前去探望。
“王爺~”薑梅靠在軟枕上出神,聽到聲音回過頭,見他進來,澀然一笑:“給你添麻煩了。”
見她疏冷的態度,君墨染皺眉,心中掠過一絲怪異的感覺,冷著臉強行壓下:“你是怪本王不該帶你來圍場,使你涉險?”
“王爺言重了,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君墨染大步過去,在床邊站定,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一下她的臉色。
雙頰上紅暈已然淡下去,隻櫻唇一點依舊豔紅如血,襯著蒼白如雪的肌膚,說不出的妖媚動人。
“咳,”他清咳一聲,趕走腦中浮想聯翩的雜念,肅著容道:“到底怎麽回事?為何你會身受箭傷,煜宸又怎會同你一起墜入懸崖?”
薑梅苦笑:“我也很想知道,是誰這麽恨我,竟不惜買凶殺人,非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買凶殺人?”君墨染敏感地捕捉到她話中的重點:“你看到凶手的樣貌了?”
“那倒沒有,”薑梅順口道:“不過,奔霄……”說到這裏,忽地意識到不對,忙停了下來,重新組織詞語。
奔霄告訴她,那是個陌生人,但她總不能這麽告訴君墨染吧?到時她沒死在刺客手裏,反被人當成妖怪燒死。
“奔霄怎麽了?”
“誰都知道奔霄是王爺的愛馬,若非外來刺客,不會對馬下手。”薑梅急中生智,硬生生把話拗過來。
君墨染挑眉,勉強同意她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