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顯生氣了,他也知道她在氣什麽,奇怪的是他自問並沒做錯,竟無法理直氣壯地對著那雙清亮的眼睛。

望著她苗條的身影消失在燈光下,君墨染低歎一聲,這才轉身慢慢地離開忘月苑,回了墨韻居。

最近他的情緒似乎受到江湄太多的影響,這違背了他娶她的初衷,更不是他要的結果,他得冷靜一下,好好思考,並重新回到最初的計劃上來。

書房裏還有燈光,這麽晚了,除了李煜宸不做第二人想。

“煜宸,”原本走向臥室的他,轉而折向書房:“你受了傷,不好好休息,跑到這裏做什麽?”

“你回來了?”李煜宸正趴在書案前看著什麽,聽到聲音回過頭,露了個近似妖媚的笑容:“快來看,又有好玩的新東西。”

“什麽?”君墨染興趣缺缺。

他們兩個的審美觀與興趣天生相左,一般他喜歡的,都是自己唾棄的,所以,沒有期待。

“我現在很好奇,江秋寒究竟都教了她些什麽?”李煜宸倒也不勉強,曲起手指輕敲桌麵:“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的發現。 ”

“那東西,是江湄的?”君墨染原想保持淡定,可腳卻有自己的意誌,不由自主地向書案走了過去。

“嗯。”李煜宸舉起一張粉色的紙對著光欣賞:“你不得不承認,這女人非常聰明,玩什麽都很精。”

那是幾張剪紙,動物,花卉,人物兼而有之。

初看隻覺圖案有些幼稚和失真,越看越覺驚訝,線條流暢,造型新穎,布局合理,童趣中含著一些調侃,夾著作者的匠心,頗見智慧和功力。

有張少女的側麵肖象圖案,噘著個嘴生悶的模樣,越看越覺熟悉,再閉目一回想,不覺笑了——這不是一個活脫脫的如意嘛!

“好玩吧?”李煜宸撐著額,從下往上懶洋洋地睨著他。

這家夥變了,以前百年不變的棺材臉,最近學會笑了。

君墨染不自覺地斂起笑,淡淡地踱到一邊:“說正事吧。 ”

“張彪還算不錯,了緣的東西基本都送了過來。”李煜宸身子往後靠上軟墊:“我研究了一下,有一點她沒騙人。”

“哦?”君墨染挑眉,靜候下文。

“她看書果然很雜。”李煜宸臉上漾起一絲寵溺的微笑:“醫卜星相,佛家道家,人物傳記,坊間雜談,刑典律例,不一而足,可謂包羅萬相。”

這還隻是被帶到京城來並運到棲雲庵的一小部份,過去的十幾年裏,一直過著山居生活的她,究竟靠看書打發了多少青蔥的歲月,已不得而知。

“所以,”君墨染若有所思地道:“她說杵作一事是從書上看來,也並非無的放矢?”

“非也非也,”李煜宸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晃:“別的都可以紙上談兵,唯有親自操刀卻是做不得假,必需要有千錘百煉之功,方可達到她那種境界。”

如果更誠實一點,他會說,或許他這輩子都無法達到她那種境界。

倒不是說她如何的聰明,而是她胸中對人體構造等知識的掌握顯然遠遠超過了他現有的知識範疇,這裏有個起點的問題。

單純比刀法,他並不見得比她差。

君墨染並不是不知江湄的特別,隻因素知他是個眼高於頂的家夥,現在對江湄卻不吝誇獎,甚至如此推崇,尚是頭一次。

所以,他驚訝了:“她真有這麽好?”

“可能比我所說的還要好一點。”李煜宸誠實地點了點頭。

“這就奇怪了~”君墨染見他不似玩笑,蹙眉凝思:“江秋寒從哪裏找來……莫非,這就是他把她送到明心身邊的原因?”

“不止,”李煜宸彎腰,從桌底下的樟木箱子裏抽出一本藍色封麵的線裝書,扔了過去:“你看看就知道了。”

君墨染接到手裏,先看了看書名,已是怔住。

上麵用漂亮的簪花體題著三個字,可他居然有二個不認識——明顯,就是在湖心島刻在楊樹身上的那種所謂的簡體字。

待翻開內文一瞧,更是雲山霧罩。

“這是一本簡體字習字貼,名為三字經。”李煜宸微笑著解釋。

“不要告訴我,回了一趟藥王穀,你突然習會了簡體字?”君墨染嘲弄地彎起了唇。

“我是不認識,”李煜宸倒也直承不諱:“不過,別人給了我一個拓本,粗略認了幾個,其中恰好就有這個書名。”

“這麽說來,江秋寒瞞天過海,送了緣上山拜明心為師,目的就是在學這些簡體字?”

“如果傳說中的天書確實存在,又落在了江秋寒的手中的話,這個假設不是不能成立。”李煜宸捏著下巴,陷入深思。

“但這個結論需得建立在江湄就是了緣的基礎上。”君墨染的態度很謹慎:“但我們目前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這一點,明心已死,似乎也沒有了證人。”

“這個容易,”李煜宸彎眉一笑,漂亮的眸子裏精光燦然:“江湄是不是了緣,咱們隻要試一下便知。”

現在他們要考慮的是:如果確定她就是了緣之後,要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