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記》還有前記和後續,鬆山先生也還有其他宮廷畫存世?
這種**,猶如在一個餓了幾天的乞丐麵前放上滿漢全席,是問又有那個乞丐能不動心?
桑擰月就不可抑製的動了心,且她很快便說服自己臣服在這種動心之下,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向沈廷鈞表達了,她恨不能現在就看到那些書籍和畫卷的心思。
也怪時間太緊湊,她翻閱書籍時太匆忙,不然這種事情按說不該沈廷鈞提醒,她也能發現的。
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總歸沒有錯過。
這之後幾天,桑擰月果真從沈廷鈞哪裏得到了《春山記》的前記和後續,也看到了鬆山先生其餘深藏宮廷的畫作。
作為回報,桑擰月將她嫁妝中,一些不外傳的書籍也送到了沈廷鈞哪裏,權作為交還。
如此桑擰月便愈發心安理得起來,也因為有書籍為伴,她沉浸在書山學海中與古人一同遨遊,早先那些困擾她心緒的事情,便也都無疾而終了。
安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舒爾有一天,武安侯府陡然就熱鬧起來。
桑擰月從書籍中抬起頭,茫然的看向在一側服侍的素錦,問她:“府裏發生何事了?”
素錦不知該為姑娘這種心如止水高興是好,還是擔心是好。她略有些無奈的說:“姑娘,您忘了不成,姑爺之前來信說,這兩天就回府了。若奴婢若料不差,該是姑爺回來了。”
桑擰月愈發茫然道:“夫君回來了?”
話才剛落音,素心就一臉興色從外邊匆匆跑過來。她有些失態的喊了一聲“姑娘”,隨即興奮的眉開眼笑說:“三爺回來了,眼瞅著就到大門口了。姑娘您快收拾收拾,咱們去迎接三爺去。”
桑擰月卻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好一會兒才怔忪的回了神。
而等她意識到,是外出將近一年的沈廷瀾回來時,心中不可抑製的湧上來歡喜,可那歡喜卻又如同潮水一般,很快就又消退下去。
桑擰月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兒,說喜也有,但總歸不如之前那般高興。而要說不高興吧,那又不對。畢竟她和沈廷瀾的感情一向要好,闊別這麽長時間不見,要說心中沒點想念,那是絕不可能的。
隻是有些刺紮在心裏,即便她忍著痛與難受,把那刺拔掉了,但總歸那刺痛讓人心有餘悸,她也會因為那刺痛,而對某些人某些事兒,退避三舍。
但這到底是一件喜事,桑擰月便也收拾了複雜的心情,任由丫鬟給她重新梳妝,然後匆匆往鶴延堂而去。
鶴延堂中,老夫人和沈玉瑤以及二夫人都已經在了。至於沈廷鈞和沈廷禕,他們卻是不在的,蓋因為今天不是休沐日,兩人都要在衙門當差。
桑擰月這模樣明眼人一瞧就是特意打扮過,老夫人和二夫人也是從這時候過來的,自以為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因而,對於她來的最晚也沒有說什麽。不過卻也忍不住打趣了兩句,說是女為悅己者容,三郎見到這般傾國傾城的美嬌娥,該後悔這麽長時間留在外邊了。
娘幾個說著話的工夫,沈廷瀾就從外邊過來了。
他很是激動的直接跪在地上給老夫人請安,口中感情至深的說著“兒子不孝”,又看著端方的坐在一側的美嬌妻,眸中含著思念的水光,很是矜持的說:“我不在家,辛苦擰擰照顧誠兒,替我盡孝了。”
這場景感人至深,就連桑擰月,都忍不住落了淚。
她原本還有些牽怪沈廷瀾的,可真看到他因為趕路變得瘦削,而他眸中又俱都是對她的思念,她那點矯情與不自在,便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因沈廷瀾方歸,今晚自然要留在鶴延堂吃一頓團圓飯。
傍晚時分,沈廷鈞與沈廷禕也都從衙門回來了。兄弟三人見麵,自然又有許多話要說。再加上吃吃喝喝耽擱了不少時間,以至於等這一頓膳盡,天色都已經很晚了。
眾人在鶴延堂散去,沈廷瀾親自抱著睡著的誠兒回三房。桑擰月則走在他身側,一邊聽著他輕聲與她說著路上見聞,一邊心不在焉的嗅著他身上的香氣。
沈廷瀾身上的熏香變了。
早先他一貫用蘇合香,如今身上卻再無蘇合香的味道,反而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藥香味兒。那藥香味兒似混合著女兒家慣用的暖香,放在沈廷瀾身上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之前在老夫人房裏時,因在人前,多少要保持些距離,是以桑擰月並沒有嗅見沈廷瀾身上的熏香味道。如今路上無外人,隻有幾個隨身伺候的丫鬟在後邊緊隨著,夫妻倆走的很近,那香氣就無孔不入的連她周身都暈染上了。
桑擰月分不清那藥香味兒是什麽,但她直覺這藥香味兒該是與那名叫施南星的女子有關。至於那暖香……
桑擰月抿著唇,默默思考著事情,以至於沈廷瀾伸手來握她的手,她一時間竟也沒躲開。
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便借口“這是在外邊,還有人看著”,巧妙的掙脫了他的鉗製,又走遠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沈廷瀾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冷淡與疏遠,隻以為她一如從前一般害羞。他便也朗然輕笑著說:“我們是夫妻,即便舉止親密些,旁人又能說什麽?擰擰你是不是不想我了,從我回來至今,你都沒有多看我幾眼。你是不是還在惱怒我過年沒回來,沒能兌現諾言陪你和誠兒賞花燈?”
桑擰月支支吾吾,並不正麵回應他的問題。隻貌似好似的開口問了一句,“我聞你身上有一股藥香味兒,可是身上舊疾未去,還在吃藥?”
沈廷瀾就說:“那倒沒有。我這身上的寒症基本都去除了,再要除根,卻隻需要定期針灸即可,倒是不用再喝那些苦汁子。”
“那你身上的藥味兒哪裏來的?”
沈廷瀾先是輕嗅了嗅,隨即恍然大悟說:“你說的該是這個吧。”他拿起腰側的香囊,側身過來,讓前後的燈籠,能將這香囊照的更清楚。
也就在沈廷瀾將香囊舉高的一瞬間,桑擰月聞到那藥香味兒更濃鬱了幾分。
香囊是個舊物,乃是她和沈廷瀾成親後,逢他第一個生辰,她特意給他做的。當然,那時不止做了這一個香囊,還有配套的一整身衣衫鞋襪。隻是衣衫穿的久了,多少有些磨損,在家穿穿也就罷了,穿出去的話,多少有些損顏麵。
倒是這香囊,因是小物件,平常又沒多少人注意,沈廷瀾便一直隨身帶著。
而如今這香囊上傳來濃鬱的藥香味兒。藥香味兒初聞有些刺鼻,再聞卻覺提神醒腦,本就混沌的思緒似乎在此時變得清明。
桑擰月到底飽讀詩書,多少猜到這藥香味兒的作用了。而沈廷瀾隨後的話,也證明了她的猜測一點沒錯。
就聽沈廷瀾道:“我不是要參加今年的春闈麽,時間緊迫,我即便病倒在床,也不敢稍有懈怠。施姑娘見我讀書刻苦,卻每每被病痛折磨,便為了開了一劑提神醒腦的方子。隻這方子不適合服用的,卻是將藥材研磨成粉末,隨身攜帶當做香囊使用的。施姑娘醫術高明,與這些微末小道上,也頗有方法,果真,我自從用了這藥囊,便絕頭腦清明,讀書事半功倍……”
隨即又說起施南星從小隨祖父學醫,還沒學會說話,倒是先學會背藥方了。又說她當真天賦異稟,在醫學方麵也一點就通,別人許是學三四十年也不能完全吸收的東西,她學個十多年,已經如臂指使,得心應手。
還說這姑娘上進心強,不滿足與現有的醫術水平,還想尋宮裏的太醫切磋醫術……
零零種種,沈廷瀾說了許多許多。他話語中頗多讚賞與褒獎,說起施南星時眸中含著亮光,那般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在說自己的心上人。
素錦和素心距離兩人更近些,就見他們的話全都聽到了耳朵裏。
而隨著沈廷瀾話越來越多,聲音也控製不住的越來越高,素錦和素心的麵色也越來越難看。
她們甚至都不敢看桑擰月此時的麵色了,因為若是她們的夫君一刻不停的在她們麵前誇獎另外一個姑娘……那場景真是想想就窒息,畫麵尷尬到她們恨不能撲到**直接將自己埋起來。
通往聽雨閣的這段路,突然就變得非常非常漫長。
長到素錦和素心一顆心被折磨的生疼,這段路才走到盡頭。
沈廷瀾去廂房安置睡著的誠兒,其餘丫鬟也都往浴桶添熱水去了。小小的拔步床內隻剩下主仆三人,素錦和素心這才憂心的看著桑擰月,“姑娘……”
兩人欲言又止,桑擰月的表情卻平靜道極致。
許是失望到了極致,許是難堪到了極點,她此時的心情無比平靜,一如外邊依舊被冰凍的湖麵,那般一點點波瀾都生不起來。
桑擰月說:“我無事,你們去看看熱水準備好沒有。勞累一天了,趕緊收拾收拾都睡吧。”
她話說的雲淡風輕,麵上的表情也平和的厲害,可隻有她縮在袖籠裏的手,不住的輕顫著,緊攥在一起,在掌心掐出一個個月牙狀。
也似乎隻有這些印記,才能表明,她並非鐵石心腸,沈廷瀾那些或無意或無心的話,對她的打擊,不是一般的重,重到她一時間難以承受,甚至懷疑這段婚姻是否還有持續的必要。
素錦和素心不知該說什麽,當然,比起說些什麽,兩人覺得此時桑擰月許是更想自己靜一靜。
她們便扶著她去了浴室,給她脫掉衣裳,讓她泡在溫熱的清水中。
之後兩人便去外邊守著了,甚至在沈廷瀾想要進來夫妻共浴時,委婉的將他阻攔在外。
桑擰月清洗完出來,並沒有見到沈廷瀾。素錦就道:“三爺去東廂房洗漱了。”
這麽急切,甚至都等不到姑娘從這邊浴室出來,再去這邊浴室清洗,由此也可見,三爺對今晚是有些想頭的。
念及此,素錦忍不住看向自己姑娘。
姑娘方泡過澡,麵色紅潤猶如三月裏糜豔盛開的桃花。可她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卻再也沒有了嫵媚與笑意,隻剩下一片清冷與疲倦。
素錦心中有數,便不再說些什麽。隻快速的給姑娘絞幹了頭發,然後服侍姑娘進帳休息,隨即便動作輕盈的放下床幔,和素心一道下去了。
兩個丫鬟走了沒一會兒,沈廷瀾就回來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脫了鞋子與外衫上了床,並將幾盞蠟燭都熄滅了。好在今晚月色不錯,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帳子中倒也不至於漆黑不見五指。
沈廷瀾進帳後就看見桑擰月背對他而睡,他也沒在意。
畢竟他的夫人一貫靦腆,在床事上更是羞澀的放不開。他們洞房花燭夜時,那晚她也是如此背對他裝睡的。也虧得他機敏,察覺到她是太緊張,而不是真的睡了過去,才有所行動,不然,洞房花燭夜就要空度了。
不說那些遠的,卻說現在,沈廷瀾輕笑著將桑擰月翻了過來。
“都是老把戲了,你竟還想騙我。”他還想說些什麽,可桑擰月已經微微提起了被他拉下的被子,嚴嚴實實的蓋在了脖頸下的位置。
帳子中有些光,但沈廷瀾背對著床沿坐著,就剛好將那光擋的嚴嚴實實。
是以,他如今而已看不見桑擰月是何種麵容,麵上神色又是如何。
隻聽她聲音透著無力與倦怠,像是累極了。還聽她說:“我這些日子太累了,我們今晚先歇息好不好?”
沈廷瀾是想做些什麽的,畢竟在外邊空了這麽長時間,想她實在想的厲害。但夫人的聲音聽起來當真疲倦到極致……想想也對,他不在府上,她既要替他盡孝,又要照顧誠兒,還要幫著掌家理事。
這些事情都太耗費心神了,可卻沒有人能在她勞累時,說些安慰的話安撫她。
她一個人扛著這所有,肯定累極了。如今他回府,她提著的那口精氣神一鬆,整個人可不就疲乏的厲害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