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種受壓製的願望一旦發揮效力,那麽繼發係統(這一係統可以進入意識)就遭到失敗。這種失敗表現為痛苦和不愉快。我們的結論是,如果在睡眠中產生了一種源於軀體的不愉快感覺,夢的工作就會利用這種感覺使某種原來受壓製的願望獲得滿足,盡管它要或多或少地受著不斷出現的稽查作用的製約。[212]

正是這種事態使一組焦慮夢的出現成為可能——即夢的結構不利於願望理論的觀點。另一組焦慮夢則顯示了不同的機製;因為夢中的焦慮可能是精神神經症的焦慮:它起源於心理性欲的興奮,在這種情況下,焦慮與被壓抑的力比多相一致。如果是這樣的話,焦慮就如同整個焦慮夢一樣,具有了神經症症狀的意義,而我們也就臨近夢的願望滿足目的失敗的臨界限度。[見第160頁以下及第579頁以下]但也有一些焦慮夢(如第一組),其焦慮感來自軀體,如呼吸困難是來源於肺病或心髒病。在這種情況下,焦慮可以利用夢的形式來幫助那些遭受強烈壓抑的願望得到滿足,這些願望如果由於心理原因而入夢,也會導致焦慮的緩解。然而要調解這兩種表麵上不同的焦慮夢,也並非難事。這兩類焦慮夢都包含了兩種精神因素:一種是感情傾向,另一種是觀念內容,兩者又密切相關。如果其中一種因素當時異常活躍,它可以甚至在夢中喚起另一種因素。

在一種情況下,受軀體決定的焦慮喚起了被壓抑的觀念內容;而在另一種情況下,則是伴有性興奮的觀念內容從被壓抑中釋放出來,從而導致了焦慮的緩解。我們可以這樣說,在第一種情況下,由軀體決定的自我感情得到了精神上的解釋;而在第二種情況下,盡管整體上是精神決定性的,但受壓抑的內容不難被與焦慮相符合的軀體因素所替代。影響我們理解的所有困難都與夢沒有什麽關係。這些困難的產生是因為我們觸及了焦慮的發生和壓抑問題。

在內部機體刺激中,無疑包括了身體的一種普遍感受性[見第35頁](或彌散的一般感受性),它能支配夢的內容。這並不是說它本身提供了夢的內容,而是說,它強迫夢念去選擇夢中出現的材料,取其與它性質相適合的部分而阻止另一部分。除此以外,前一天遺留下來的肌體普遍感受性也無疑會把它們自己同對夢具有重要影響的精神殘餘物聯係起來。這種總的心境可以在夢中保持不變,也可以發生變化,這樣,如果是不愉快的,也可以變為其對立麵。[213]

因此,在我看來,睡眠中的軀體刺激源(即睡眠中的各種感覺)除非具有非常不一般的強度,否則在夢的形成中,其作用與最近幾天中遺留下來的那些新近但卻無關緊要的印象所起的作用是很相似的。我相信,如果它們與來自夢的精神來源的觀念內容相契合,便會幫助夢的形成,否則就不能幫助夢的形成。它們被看成是隨手可取的便宜材料隨用隨有,不像那些珍貴的材料在用時非以指定的途徑方能獲得。打個比方說,就如一位藝術愛好者請一位藝術家將一塊寶石如條紋瑪瑙雕成一件藝術品,那麽這塊材料的大小、顏色、紋理都可以幫助表現某種主題和景物。如果材料隻是大理石或沙岩等普通材料,藝術家隻憑他自己當時想象的觀念就可以加工了。所以在我看來,按這種方法我們就可以解釋這樣的事實:由普通強度的軀體刺激所提供的夢內容為什麽並不在每晚或每一夢中都出現。[第226頁][214]

我最好還是舉一個例子來進行解釋,這樣更會讓我們回到釋夢問題上去。

一天,我想發現手腳滯礙、動彈不得、力不從心等現象含義是什麽,這些感覺經常在夢中出現,與焦慮夢十分相似。當晚我做了如下一個夢:我穿戴不整,正在上樓,上樓時一步三個台階,並為我的精力而感到高興。突然,我看到一個女仆下樓,向我走來,這使我很不好意思,企圖加快走上去。可是我覺得腳叫什麽東西絆住,動彈不得,一步也離不開原地。

分析——夢中的情景來自現實生活。在維也納,我擁有一幢樓房的兩層,但是隻有公用樓梯。

我的診室和書房在一樓,我的起居室在樓上。每天很晚時,我完成了下麵的工作,上樓去臥室。

在做夢前一天,我的確衣帽不整走過這段路程——即我已取下了硬領、領帶和硬袖。在夢中我則穿得更少,但和平常情況一樣,又有些印象不清楚[參見第245頁]。我通常上樓也是一次邁兩三級,這在夢中可以認出是一種願望的滿足:我輕鬆地上樓說明我自己的心髒功能很叫人放心。

還有,這種上樓的方式與後來夢中受滯礙的感覺形成鮮明的對照。它告訴我——無須證明——夢的運動動作表現得完好無缺。(人們隻要回想一下飛行夢就可以了。)

但是,我上的樓梯並不是我家的樓梯。開始我沒有認出來,後來向我迎麵走來的那個人的身份幫我弄清那是什麽地方。這個人就是我一天都去打兩遍針的那位老婦人家的女仆[參見第118頁]。樓梯也就像她家那個我一天走兩遍的樓梯。

那麽,這個樓梯和這個女人怎麽進入我的夢呢?由於衣冠不整而感到羞愧無疑與性有關,但是我夢見的那個女仆比我歲數還大,而且絲毫沒有吸引力。所以,這一問題的答案我想是這樣的:

我每天早晨去訪問這戶人家,在上樓時總有一個要清清喉嚨的願望,於是就把痰吐到了樓梯上。

因為這樓上上下下沒有痰盂,所以我認為如果樓梯不能保持清潔,那錯不在我,而在於沒有痰盂。

那個女管家是個穩重的老婦人(也是一個很有清潔習慣的人)。她對我這種做法很有看法。她常常窺探我是否又弄髒了樓梯。如果她發現我又這樣做了,她就會大聲抱怨。而且在以後的幾天裏,我們見麵時,她都不問候一聲。在夢的前一天,女管家的形象又以女仆的形象得到加強。

同以往一樣,我匆匆看望了我的病人,這時女仆在廳裏攔住我說:“你應該擦擦你的靴子,你的腳把紅地毯弄髒了。”這正是樓梯和女仆出現在夢中的原因。

在我匆忙上樓和吐痰之間還有某種內在聯係。咽炎和心髒病被認為是對吸煙惡習的兩種懲罰。

由於我吸煙,所以我家的女管家對我也不比另一家的強。所以這兩件事在夢中就成了一個。

在能夠解釋衣帽不整這典型的夢之前,我必須先把這個夢的進一步解釋推遲。我隻能從現在這個夢得出一個暫時性的結論:夢中運動被禁製的感覺隻能在前後特殊情節需要時才能發生。

夢內容中這部分原因不會是睡眠時我的運動能力發生了變化,因為在此前不久,(似乎就是為了證明這件事,)我還輕快地跑上樓呢。[215]

四、典型的夢

一般情況下,如果別人不把隱藏在夢背後的潛意識思想告訴我們,我們便無法對他的夢進行解釋。因此,我們釋夢方法的實際應用性也就受到嚴重的限製。[216]我們已經看到,作為一般規律,每個人都可根據自身特點自由地構建自己的夢世界,因而對別人來說是難以明白的。不過,現在看來,與此形成完全對比的,是有這樣的一些幾乎人人都做的很相像的夢,而且我們斷定它們一定有著相同的含義。這些典型的夢就會有更特殊的意義,因為它們很可能有同樣的來源,而且都很好地顯示了它們的來源。

因此我們特別期望能將我們的釋夢技術應用於這樣典型的夢,同時我們又很情願地承認,我們的技術在對這些材料的應用上又會辜負我們的期望。如果我們試圖去解釋一個典型的夢,常常是夢者不能像在其他情況那樣產生可以導致我們理解的聯想,或者即使有,也很模糊或無足輕重,不能對我們解釋問題有多大幫助。在本書的後麵[第六章第五節]我們會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以及我們該如何彌補這一技術上的不足。讀者也會發現在這一點上我隻能涉及這組典型的夢,而且必須延遲對其他夢的考慮。[參見第384頁以下][217]

(一)令人尷尬的**夢

夢見**身體或在陌生人麵前衣不遮體的情況會時有發生,而且伴隨著這樣的特點,即夢者並不感到羞愧。我們在此隻討論這樣一些**的夢,夢中夢者的確感到羞愧或尷尬,並想躲藏起來而又發生了奇怪的滯礙讓你無法逃避這種窘境。隻有伴有這種現象的夢才算是典型的夢,否則,夢內容的主題便可包括在不同的情節之中,並因人而異。它的本質在於有一種羞愧性質的痛苦感情,在於有躲避的願望,而又照例以移開的方式躲避卻又無能為力。我相信大部分讀者都有過這樣的經曆。

這裏所謂**,其性質往往不很明確。夢者可能會說:“我穿著內衣的”,但這也極少是一幅清晰的圖景。這種不穿衣服通常是含混的,對它的描述可能是選擇性的:“我穿著內衣,或可能是穿著襯裙。”一般情況下,夢者衣著不全並沒有達到令人羞愧的程度。在一個身著皇家軍裝的士兵身上,往往以不合風紀而代替**,如“我沒有戴佩刀在街上行走,這時看見幾個軍官向我走來”,或者“我沒有係領帶”,或“我穿著花格褲子”等等。

感到羞愧的人常常是在陌生人中間,這些人的麵目很難辨認。在典型的夢中,這種衣冠不整很少引起旁觀者的反對或注意。相反,他們采取一種漠視的態度或(如我所觀察的一個十分清晰的夢)麵容嚴肅、冷峻。這一點是很值得考慮的。

當我們把夢者的尷尬同旁觀者的冷漠放在一起時,我們會看到夢中常見的矛盾情況。如果旁觀的陌生人表現出吃驚、嘲弄或憤怒,那倒會符合夢者的感情。但是這種情況的反對性特征,在我看來是讓願望的滿足給一筆勾銷了,而夢的某種力量卻使其他特征保留下來,夢的這兩個部分就經常變得彼此不協調。我們有一個非常有趣的例證,這一類夢由於願望得到了滿足而部分地進行了偽裝,所以使我們不能很好地理解。因此它也成了漢斯·安徒生那家喻戶曉的童話《皇帝的新裝》的根據。最近路德維希·弗爾達[218]在他的童話劇《吉祥物》中對它也有所表達。安徒生的童話告訴我們,兩個騙子如何為皇帝織了一件昂貴的長袍,而且說隻有有道德和忠實的人才能看得見。皇帝就穿著這件看不見的長袍走了出來,所有的旁觀者害怕這件絲織物有著試金石的魔力,都裝作看不見皇帝的赤身**。

我們夢中的情境正是這種情況。我們不能輕易地假設存在於記憶中的夢內容的不可理解性已導致重鑄一種使情景合理的形式。不過,這種情景處在已被剝奪了原來意義而被用於新奇的用途。

但是,正如我們在後麵將會看到,對第二精神係統的有意識的思想活動這樣地誤解夢的內容是個常常發生的事情,而這種誤解必須被看作是夢所假托的最終決定形式的因素之一。[219]此外,我們還將發現這種誤解(也發生在同一精神人格之內)在構成強迫觀念和恐怖症中也起著重要作用。

在我們的夢中,我們能夠指出產生這種誤解的材料是什麽。騙子就是夢,而皇帝就是夢者自己。夢的道德目的揭示了對這樣一種事實的模糊認識,即夢的隱意與淪為壓抑犧牲品的被限製的願望有關。在我對神經症患者的分析中,從夢的情節看來,這類夢無疑以兒童早期記憶為基礎。隻有在兒童期才有在家人或保姆、女傭、客人等外人麵前不因**而感到羞恥。[220]我們可以看到,有些兒童年紀已稍大一些時也以不穿衣服感到快樂而不是羞恥。他們又蹦又跳,拍打自己的身體,這時他們的母親或旁的什麽人會斥責他們:“嗨,不許這樣!以後不許這樣!”兒童常保持一種**的願望。我們在世界各地的鄉村都可以看到一些二三歲的孩子向你撩起小襯衫,或許這也是一種友好的表示。我有個患者還清楚記得他8歲那年的情景。晚上,他想跳著舞進入隔壁小妹妹的臥室中去,當時他隻穿著睡衣,但被保姆阻止了。在神經症的早期,對異性兒童**自己也起了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在脫衣或穿衣時覺得有人在窺視的偏執性妄想中,也可以找到這樣的根源。停留在性欲倒錯階段中,有一類人的這種幼稚衝動已發展到病態程度,即“暴露狂(癖)”。[221]

當我們回顧童年期沒有羞恥心的那個階段,我們就如同在天堂一般,天堂本身就是個人在童年期的一組幻想。這就是為什麽人們在天堂裏可以**而並不感到羞恥的原因。一旦羞愧與焦慮覺醒,人類就被逐出天堂,**和文化生活也就開始了。但是在每天夜裏的夢中,我們仍可以重返天堂。我曾做過一個揣測[第218頁],童年期[即3歲末以前的階段]印象力求再現而不考慮其活動的內容如何,而這種再現就構築了一個願望的滿足,所以,**夢就是一種表示**的夢。[222]

**夢的核心在於夢者自身的形象(不再是兒童期而是當時的本人)和他的衣著不整(這方麵往往表現不很清晰,或由於後來不穿衣服的多重印象的疊加,或是由於稽查作用的原因),除此以外,還有那些令夢者羞愧的在場的別人的形象。我沒有遇到過在兒童時夢中**有真正的旁觀者出現,所以,夢絕不是一種簡單的記憶。奇怪的是,我們在童年期的性興趣的對象在夢、癔症和強迫性神經症中複現時全部被省略掉,而隻有在妄想症中才出現,盡管他們看不見,但在幻想中仍然認為他們存在。在夢中代替他們的是“一群陌生人”,他們根本不注意這種不敬的行為。實際上,這正與夢者的願望相反,夢者希望的隻是想對他們所熟悉的人做出一種**的表示。順便說一下,“一群陌生人”常常出現在夢中,是與其他方麵有許多聯係的,他們總是代表一種反願望的“秘密”。[223]人們會注意到,即使在妄想症中,一切事物得到複原,也可以看到這種顛倒的情況。病人感到自己並不孤獨,身邊還有許多人,他受到窺視,但這些旁觀者都是“一群陌生人”,他們的身份是模糊不清的。

除此以外,壓抑也在**夢中起到一定作用。因為人們在這樣的夢中所感到的壓抑是對作用於**內容的繼發係統的反應,那種**的願望盡管受到禁止,但仍想辦法表現自己。如果這種壓抑可以得到避免,則這種**的場麵也就不會複活了。

我們以後還會回到受禁阻的感覺的討論上,它令人敬佩地表示了意誌及其否定的衝突,潛意識的目的要求這種**的出現,而稽查作用卻極力遏製。

毫無疑問,典型的夢和童話,以及其他文學創作的材料之間的聯係絕不會為數很少,也不會是偶合。有時目光敏銳的創作家能把這一種轉換過程加以分析展現出來,在這過程中他起到一個工具的作用。果真如此,他就會沿著這個過程相反的方向而追溯這一想象的圖景而回到夢。我的一個朋友叫我注意一下哥特弗萊德·凱勒爾的《年輕的海因利希》中的一段文字[第三部之第二章]:“親愛的李,我希望你在切身的經驗中決不要體驗到奧德賽渾身塵土、赤身**地出現在瑙西加和她的女伴麵前的那種特殊而有趣的困境。我來告訴你這種情況是怎樣發生的,好嗎?讓我們來看一看這個例子。如果你流浪在異國他鄉,遠離故土、親人和朋友,如果你看到、聽到許多事,而且經曆了辛酸與焦慮,無依無靠,孤苦伶仃,那麽,你準會夢到你返回家園,你會看到它閃耀在迷人的光芒之中,許多你最親愛、敬重的人都向你走來。這時你突然意識你衣衫襤褸,赤身**,仆仆風塵。你會有一種無名的羞恥心和恐懼感。你想找到什麽東西遮掩自己或躲藏起來。

這時你大汗淋漓,從夢中醒來。這是每一個遊子,隻要他一息尚存,所必然做的令人不快的夢。荷馬正是從最深刻的永恒人性中挖掘出這一幅困窘的圖景。”詩人賴以喚醒其讀者的人類最深邃和永恒的人性,在於那些植根於已變成記憶前期的兒童時期的心靈衝動之中。來自童年的那些被壓抑和被禁止的願望在夢中衝破阻力進入遊子合法化的夢的背後而進入意識。這就是為什麽在瑙西加的傳說中,夢總是能找到具體的形式,而又以一種焦慮夢作為結局的原因。

我那個急步上樓而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的夢,同樣也是一種**夢,因為它帶有共同的基本特征。因此,它也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經驗。如果這些經驗能夠被發掘出來,它們也會幫助我們通過那個女仆對我的行為(責怪我弄髒地毯)確立她在我夢中的地位。有時,我能提供一些細節。在精神分析中,人們學會把時間臨近性解釋為主題的連接性。[參見下文第314頁]兩個思想沒有間隔地發生,而沒有明顯的聯係,實際上它們是一個單一整體的一部分,這要有待於發現。

這就像我們先寫一個a,又接著寫一個b,在發音上我們會把它們聯結在一起形成一個音節“ab”。

夢也是一樣。當我明白了上樓夢的其他成分之後,便知道它是由一連串夢組成的。因為這一夢被其他夢包圍著,所以它也是對同一題材的處理。這些其他的夢都以從我出生到2歲半期間照顧我的保姆的回憶為基礎。我甚至保留了一個關於她的比較模糊的有意記憶。根據我母親不久前對我講的一個情況,她雖然又老又醜,但她卻精明有能力。從我自己的夢我可以推斷出她對待我並不很親切,如果沒有按她的清潔標準去做,她對我說的話是很粗暴和尖刻的。這樣,那位女仆,由於擔負了這項教育我的任務也就成了我有記憶之前我的保姆的化身。有理由認為這個孩子是愛這個教訓他的保姆的,盡管她那樣粗魯地對待他。[224]

(二)有關親人死亡的夢

另一組可以稱為典型夢的是關於親人如父母、兄弟、姊妹或孩子等死亡的夢。這種夢中的兩種不同類型必須事先區分開來:一種是夢者本人並不感到悲慟,因而醒來時對自己缺乏應有的情感而驚訝;另一種是夢者悲痛不已,甚至在夢中就痛哭起來。

我們無須討論第一類的夢,因為它們算不上“典型”。我們如果分析這些夢,會發現它們有與顯夢不同的含義,而且它們有意隱藏其他一些願望,如那個看見自己姐姐獨子躺在棺材裏的夢(第152頁)。它並不意味著她希望自己的小侄子死去;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它隱藏了一個願望,即她想見她非常喜愛的人,他們很長時間沒有見麵了。她曾在另一個侄子的棺材旁與他見過麵,而且相隔也是很長時間。這個願望(這是夢的真實內容)沒有機會表示悲哀,所以,夢也沒有表示出悲哀。可以注意到夢裏所感受到的情感屬於隱意而不屬於顯意。因此夢的觀念內容仍然保持未變。[225]

第二類夢則很不相同,在這些夢中,夢者想你親人真的死去,而且的確十分悲傷。這些夢的內容是一種願望,所夢到的人可能會死。因為我預料到我的讀者尤其是有類似夢經曆的人都會反對我的看法,所以我必須把我的證據放在盡可能廣泛的基礎上。

我曾經討論過一種夢,它告訴我們在夢中表現得已滿足的願望往往不是目前的願望,它可以是過去被拋棄、被掩蔽或受到壓抑的願望。因為它們又重現於夢中,所以我們承認它們繼續存在。

它們並沒有像字麵上所說的死去了,而是如《奧德賽》中的那些鬼影,一旦喝到鮮血又會複活。

那個躺在“木箱”中的死孩的夢就涉及15年前的一個願望。而且夢者本人也承認那時的確有過這種願望。我還可以補充(這也帶有夢的這一理論的特點),就是在這個願望的背後也還隱藏著夢者童年早期的記憶。當她還是個孩子時(準確日期已經不能記得了),她曾聽到母親說,在她懷著她的時候,她正在深深的憂鬱之中,因此曾有過胎兒死去的願望。當這位夢者長大成人並且也懷了孕時,她效法了她母親的榜樣。

如果人們做了帶有任何痛苦跡象的夢,如父母、兄弟、姊妹死去,我決不會以夢為例證明夢者希望親人現在死去。夢的這一理論並不要求如此,但我可以推斷,夢者童年期曾有過希望他們死去的願望。而且我仍擔心這種保守的說法不足以說服我的反對者。他們會否認曾經有過這種想法,正如極力反對他們現在有這種想法一樣。因此我必須在現有證據的基礎上重新構建已消失的兒童心理生活的那一部分。[226]

讓我們先分析一下兒童與兄弟姊妹之間的關係。我不知道為什麽人們把這種關係假定為一種親愛的關係。從我們經曆過的成年兄弟姊妹之間不和睦的例子,我們可以建立這樣的事實,即這種不睦在童年期就已存在。但在許多成年人中,這種情況也同樣存在,即他們現在互相友愛、熱情支持,而小時候卻互相為敵。年長的孩子欺侮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侮罵他們,或搶奪他們的玩具。而年幼的則敢怒不敢言,忌妒和害怕他們,向他們表示最初的自由和正義感。父母總是抱怨孩子的不和,但又不知是何原因。其實不難發現即使是性格再好的孩子,他們的性格也不會如成人所期待的那樣。孩子們幾乎是完全以自我為中心。他們強烈地想到自己的需要,不顧一切地要滿足這些需要,特別是與自己的對手,其他兒童,而且首當其衝的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互相競爭。我們並不因此說這個孩子是“壞”孩子,而隻說他“調皮”。他們對其惡劣行為是不負法律責任的,在我們的眼裏也是如此。這種看法是正確的,即他們理當如此,因為在他們尚未結束我們所說的兒童期以前,利他主義的衝動和道德意識已在這個小利己主義者和(用梅耐特的話來說)第二自我的意識中萌醒,並會掩蓋原發性自我。當然,毫無疑問,道德意識並非就是隨著年齡增長就同時一起增長,其發展期也不完全一樣。如果這種發展未完成,我們說是一種“退化”,盡管實際上是一種發展中的受阻。在這種原發性性格被後期發展所掩蓋後,它仍然可以再次暴露出來,在許多事件中會部分地顯露出來,或在癔症中表現出來。在癔症病人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性格特點與調皮兒童所表現出來的性格特點之間,簡直有驚人的相似之處。與之相反的是強迫性神經症,它與強加在蠢蠢欲動的原發性性格的一種超道德觀念相一致。

許多人看上去很愛他們的兄弟姊妹,而且當他們死去時也感到悲痛,但在他們的潛意識中仍存有邪惡的願望。這種願望起源於童年期,而且有時會在夢中得到實現。

觀察兩三歲或更大一點的兒童對待他們小弟弟、小妹妹的情況也是十分有趣的。例如,一個孩子始終是獨生子,現在聽說鸛鳥給他帶來一個新的嬰兒。他仔細看了看這個新來的嬰兒,然後毅然地說:“鸛鳥還會把它帶走的。”[227]我對這樣的看法是很看重的,即兒童會對新添的弟弟妹妹可能給他帶來的不利有正確的估價。我認識一位婦人,她現在與小她4歲的妹妹相處很好,但是她告訴我當她最初聽說一個新生的弟妹即將降臨時,她這樣描述:“不管怎麽說,我不會把我的紅帽子給她!”即使一個孩子後來才意識到這種情況,他的敵意也是從那時就開始了。我知道一個事例,一個不到3歲的小姑娘要和搖籃裏的嬰兒去拚命,因為她感到這個嬰兒的繼續存在對她不會有好處。此時,兒童的忌妒心已十分明顯和強烈。而且如果嬰兒期的弟弟妹妹一旦夭折,這個大一點的孩子就會發現全家人的寵愛又會重新集中在他的身上。但是,如果在這之後鸛鳥又給他帶來一個小孩,那麽這個小寵兒會產生一種願望,希望他也會遭到與前一個一樣的命運,這樣他又可以如沒有他們時一樣快樂[228],這是合乎邏輯的。當然,正常情況下,兒童對待弟妹的態度在不同年齡段也有所不同。如果長幼間隔相當大,則年長的姐姐會對無助的新生弟妹有一種母親本性的湧動。

兒童時期對弟妹的敵意情緒是常常發生的,而粗心的成年人往往不注意。[229]

我的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生,讓我沒有時間在這一方麵觀察他們。我現在觀察我的小外甥以補這方麵的缺欠。我這位小外甥在專橫統治15個月後,這種統治被一個女性小對手的降臨所顛覆。他們告訴我說,這個小男士對他的小妹妹的確有點騎士風度,親吻她的小手,撫摸她。但我敢說,在不到兩歲時,他就會用他的語言能力來批評她是個多餘的人了。當大人提及她時,他總是說:“她太小,她太小。”近幾個月,這個女嬰已長大一些了,不能再說她太小了,於是這個小男孩又尋找出別的理由,說明不需要對她有多關照。一有機會就會向大人提醒她還沒有長牙。[230]我們還都記得我另一位姐姐的大女兒,當時她6歲,用了整整半小時逐一地向她的姑姑姨母們講一個問題,並非得讓她們同意她的看法:“露西還不懂這些,是吧?”她的小對手露西是她才2歲半的小妹妹。

以我的女患者為例,在她們之中我沒有發現一例在其兄弟姊妹死亡的夢中不包含敵意的。僅有一個例外,但它也不難解釋為這一規則的佐證。有一次,我在上分析課,向一位女患者解釋這一原則,因為我認為她的病症與此有關。可是令我奇怪的是她從未做過這類夢。她在四歲時做過一個與此顯然無關的夢。當時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以後那個夢曾反複出現:一大群兒童,都是她的哥哥姐姐,還有堂兄、堂姐什麽的,在一個大操場上玩耍。突然,他們都長了翅膀(飛上天不見了)。她不知道這個夢是什麽意思;但不難看出,這個夢的原始形式也是她的哥哥姐姐們都死亡的夢。但幾乎沒受到稽查作用的影響。我想對這個夢做一個大膽的分析:有一天,這一大群的孩子中有一個死去了(從例子看,這一家兄弟倆的所有孩子都在一個大家庭中撫養成長),這個不滿4歲的孩子(夢者)去問一個聰明的大人,孩子死了是怎麽回事?想必回答是:“他們長了翅膀變成了小天使。”聽了這話之後,夢者就夢見了所有的兄長、姐姐都長了翅膀——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天使般地飛走了。隻有我們的小凶手留了下來。說來也怪,在一大群中隻留下一個。我們猜測十有八九是在操場上玩耍的那群兒童在飛走之前是一群蝴蝶。我們的那個夢者的思想是受古代傳說的影響,認為人類的靈魂長著蝴蝶般的翅膀。

說到這裏,有人或許會打斷我:“即使孩子們對兄弟姊妹存有敵意衝動,但怎麽可能會壞到這個地步,甚至希望比他強的對手死去?似乎死就是唯一的懲罰方式。”凡是講這種話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兒童對死亡概念的理解與我們對它的理解簡直是大相徑庭。兒童對腐朽、冰冷的墳墓,一種永恒的虛空等概念一無所知,所以也無從畏懼,而成年人對這些概念則認為是無法忍受的。

因為小孩子對死亡不心存恐懼,所以可以把這恐怖的事當作兒戲,並用它嚇唬同伴:“如果你再這樣,就讓你死,就像弗朗茲那樣!”可憐的母親聽到這話會嚇得渾身打顫,可能她想到,世界上的人類大部分都活不過童年期。一個8歲左右的孩子在參觀完自然曆史博物館之後很可能會對母親說:“媽媽,我太愛你了,如果你死了,我也把你製成標本,放在我房中,我可以隨時看到你。”所以,兒童關於死亡問題的看法與成人的看法是沒有什麽相同之處的。[231]

此外,對從未見到過死前痛苦景象的兒童來說,“死亡”大概的意思就是“走了”——不再打擾活著的人。兒童不了解是什麽帶來這種“不在”,不知是旅行、失業、疏遠,還是死亡。[232]

如果一個小孩年齡非常小時,保姆就被解雇了,而不久,他的母親也死了,他就會把這兩件事疊合成一個單一係列留在記憶之中。當大人不在時,孩子們並不很想念他們。母親們常常很傷心地說,在她們出去度假幾個星期回來,聽到的消息竟是孩子們並沒有問起過他們的媽媽。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媽媽真的去了“未知世界”,從那裏從未有過返回者,兒童最初似乎是忘記了她,隻是在以後才又想起母親。

這樣,如果一個孩子有理由希望另外一個孩子不在場的話,他就可能不加限製地以那個孩子的死來表達自己的願望了。而對包括死亡願望的夢的精神反應證明了,盡管兒童在這種情況下,願望的內容不相同,它們無論如何在其表達願望的方式上是與成人相同的。[233]

如果一個小孩有希望兄弟姊妹死去的願望用兒童的自我主義來解釋,是因為他把他們看作是競爭的對手,那麽,我們又如何去解釋對自己父母親死亡的願望呢?父母對他無微不至地關懷愛護,滿足他的種種要求,難道他為了保持這種自我主義就可以導致這種願望的產生嗎?

這個難題的解決要靠對父母死亡的夢進行觀察,而且死亡的父母多與夢者是相同性別。

即男子常常夢見自己的父親死去,而女人則夢到母親死去。我不敢說這是普遍的,但我可以指出,這種傾向十分明顯。因此,我們需要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重要因素才能對此做出解釋。[234]說得直率一些,這是一種早年性偏愛的體現。似乎男孩視父親為情敵,女孩視母親為情敵。如果排除了對方,顯然會對自己更有利。

在把這個想法斥為荒誕之前,最好是先考慮一下父母和兒童之間的真實關係。我們必須區別孝順這種文化標準對這種關係的要求和我們每天在日常生活實際中所看到的事實。在許多情況下,父母與子女之間存在著一種敵意,這種關係為一些無法通過稽查作用的願望提供了大量的機會。

讓我們先看一下父親與兒子的關係。我認為我們給予基督教十戒教規的尊嚴模糊了人們對真實生活實際的觀察能力。我們似乎不敢承認,我們大多數人已違背第五條戒律。人類社會的最底層和最高層裏,孝順已被其他興趣所代替。人類社會早期的神話和傳說傳遞給我們的模糊信息,給了我們一個令人不愉快的圖畫:父親大權在握,冷酷無情,君王般的統治著。克羅諾斯吃掉了自己的孩子,就像公野豬吞食了母野豬剛生下的幼崽。宙斯閹割了他的父親並取而代之。[235]在古代家庭中,父親的家規越不嚴厲,作為指定繼承人的兒子就越感到自己與父親處於一種敵對的位置,他也越不耐心地盼望通過父親的死來取代父親的位置成為統治者。即使在中產階級家庭之中,習慣上父親也不願兒子們獨立,並不提供給他們獨立的手段,這個過程就增強了敵對意識的滋長。一個醫生就常會注意到兒子在喪失父親時的悲痛,同時又由於終於獲得自由而產生的滿足。

在我們今天的社會裏,父親仍抱著陳腐的父親權威觀念不放,而易卜生則把父子衝突矛盾寫入作品中,從而使他的作品產生轟動效果。

母女之間的衝突情況則表現在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渴望在性方麵的自由,但她發現自己處在母親的監視之下;而母親則從女兒的成長中看到自己芳華已逝,不得不放棄性滿足的欲望。

所有這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但人們卻因孝順觀念根深蒂固而沒有用這些現象去解釋夢。此外,上述的討論使我們了解到,希望父母死去的願望實際上可以追溯到童年期。

這種假設在精神神經症的分析中更進一步地得到證實。我們從他們身上看到,兒童的性欲望——如果在其萌芽期我們也可以這樣稱呼的話——很早就已萌醒了。女孩的最初情感是針對她的父親,[236]男孩則是針對他的母親。這樣一來,父親就成了幹擾兒子的對手,母親則成了女兒的對手。我曾在兄弟姊妹間的情況中分析了產生死亡願望的情感是多麽容易發生。父母也往往顯示出性的偏愛,一般地自然地傾向是父親偏愛自己的小女兒,而母親更偏向兒子。隻要他們的判斷力沒有被性的魔力所幹擾,他們還都是關注子女教育的。孩子們對這種偏愛是敏感的,因而對不表示偏愛的父母一方表現出對立情緒。被成年人所愛尚不能給兒童帶來特殊需要的滿足。它意味著在各個其他方麵都得到滿足,這樣他就會受性本能的驅使並在他的選擇與父母所顯示的偏愛相融合時更增添新的力量。

這些幼稚偏好的跡象,大部分被人們忽視了。而有些則需在童年的最初幾年中觀察到。我一個熟人的8歲的女兒常常抓住母親離開餐桌的時機宣稱是她的繼承者:“現在,我就是媽媽了。你還要點蔬菜嗎,卡爾?好,那就自己動手吧!”等等。一個非常聰明、活潑的4歲小女孩在這方麵的心理特征十分明顯,曾公然說:“媽媽應該離開了,然後爸爸一定娶我,我要成為他的妻子。”但是這種願望在一個小孩心理上產生與她對母親的依戀並不矛盾。如果一個小男孩當父親不在時允許睡在母親身邊,但一旦父親回來,他又不得不回到他不大喜歡的保姆或其他什麽人的身邊去睡,他很容易產生一種願望:最好父親永遠離開,這樣他可以總在最親愛的媽媽身邊。達到這一願望最明顯的方法是父親死去,因為在孩子的經驗中,隻有“死去”的人,如爺爺,是永遠不回來的。

盡管我們對幼小兒童的這類觀察與我的分析完全吻合,但在對成年神經症患者進行分析的醫生未必完全相信。在後者情況中,我們所考慮的夢引入精神分析中,我們不能不把它們看成是一種願望的夢。

一天,我的一位年輕的女病人心情十分沮喪,而且淚流不止。她說:“我再也不想見我的親戚們了,他們一定認為我很可怕。”她接著又向我講述了一個夢。那是她4歲時的夢。當然她不明白這個夢是什麽意思。一隻猞猁或狐狸[237]在房頂上走,突然有什麽東西倒下了,或她自己倒下了;接著她的母親被人抬出房子死了。——這時她哭得很傷心。我告訴她說,這個夢意味著她小時候曾希望她的媽媽死掉,所以她的親戚才認為她可怕。我還沒等說完,她又補充了一些有助於釋夢的材料。“猞猁眼”是在她很小的時候一個街頭頑童罵她的話。當她3歲時,一片瓦從房頂上滑落,打破了她媽媽的頭,當時血流如注。

我曾有機會對一位經曆過幾種不同精神狀態的婦女做過詳細的研究。她一開始處於一種混亂的興奮狀態,對母親顯示出特別的厭惡,隻要母親走近她的床邊,她就又打又罵,而她對比她大得很多的姐姐卻百依百順。接著她又處於一種清醒但很冷漠的狀態,而且睡眠很不安穩。就是在這個階段,我開始了對她的治療,並分析她的夢。其中大量的夢都或多或少帶有偽裝,並與母親的死亡有關。有一次是參加一位老婦人的葬禮,又有一次是她和姐姐都身穿喪服坐在桌子旁。這些夢的意義是很明顯的。在她病情好轉一些之後,又出現了癔症恐怖症。在各種恐怖之中最折磨人的是擔心她母親會發生什麽事。不論在哪兒,她都急於要回家,以證實她母親的確還活著。這一病例,結合我們從其他來源所知道的內容,是非常有指導性的。它展示了心理機製對同一興奮觀念的各種不同表現形式,就如同譯成不同的語言一樣。在混亂的狀態中,我相信,繼發性心理動因被原來被壓抑的原發性動因所推翻。她對母親的潛意識敵意找到了一種強有力的運動性表現,當安靜下來之後,即反叛被鎮壓,稽查作用又重新建立起來,唯一敞開的領地是可以使她的母親死亡的願望得到實現的做夢的境域了。當更為正常的狀態更堅定地建立起來時,作為一種癔症性逆反應和防禦現象又會導致她過度的悲傷。根據這種觀點,為什麽這個患癔症的姑娘又常常表現出對母親的依戀之情就不難解釋了。

在另外一次機會裏,我對一個年輕男子的潛意識有了很深刻的了解,他因患強迫性神經症幾乎無法生活。他不敢上街,因為他怕他會殺掉任何在街上遇到的人。他整天準備各種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以防他被控告與城裏所發生的謀殺案有牽連。順便補充一句,他是受過良好教育也有良好道德的人。對他的分析(順便提一下,分析導致了他的康複)表明:這一症狀的基礎是來自殺害他有些過分嚴厲的父親的衝動。令他驚訝的是,這種衝動在7歲時就已有意識地表達出來,而實際萌發時間比這個時間還要早得多。當他的父親因病而痛苦地死去之後,病人的強迫性自責就出現了,他(當時31歲)采取了一種轉移到對陌生人的恐怖形式。他覺得一個想把自己親生父親從山頂上推下去摔死的人怎麽可能去尊重那些與自己沒有關係的人的生命呢?所以,他把自己閉鎖在房間裏,是完全可以理解的。[238]

根據我的經驗(這個經驗已很廣泛),在所有後來變成精神神經症患者的兒童的精神生活中,父母起到了很大作用。愛其中一個而恨另外一個是諸多心理衝動中的一個基本的構成因素,它在兒童時期形成而在現在的病症中起主導作用。

我並不相信精神神經症患者在這方麵與正常人有多大的差別,即他們可以創造出新的特殊東西來。更有可能的,是他們的區別在於他們比其他大多數兒童表現出對父母更明顯以及更強烈的愛和更深切的恨,這在偶爾對正常兒童的觀察中便可得到驗證。

這一發現也被一個古老的傳說所證實,但是這一傳說的普遍感人的力量,隻有在認為我關於兒童心理的假說同樣有普遍效力的前提下才能被理解。我所要講的是俄狄甫斯(Oedipus)王的故事以及索福克勒斯所寫的同名劇本。

俄狄浦斯是底比斯王拉伊俄斯和伊俄卡斯忒的兒子,幼年遭拋棄,因為拉伊俄斯受到神諭的警告:這個未出生的嬰兒將來會殺死他的父親。但這個孩子獲救了,長大後成了另一個國家的王子,他對自己的身世有疑慮,他也求神諭,神諭告訴他一定不要回家,因為他注定要殺父娶母。

在一條他自認為是離開家鄉的路上,他遇到了拉伊俄斯王,由於發生爭執而殺了他。他接著去了底比斯國,解答了斯芬克斯之謎,出於感激被底比斯人擁戴為王,並讓他與伊俄卡斯忒結了婚。他統治底比斯很長時間,而且治理得很好,和平安寧,深受愛戴。而伊俄卡斯忒(他不知其為己母)又為他生了兩兒兩女。但不久,底比斯瘟疫流行,人們又求詢神諭,正是從此處索福克勒斯展開情節寫下一出悲劇。信使帶回神諭說隻要把謀殺拉伊俄斯王的凶手驅逐出境,瘟疫就會止住。

但是他,在哪兒?我們到哪兒去尋找古老罪惡的蛛絲馬跡?[239]

這出劇主要在於揭露凶手的過程,情節延宕,**迭起——這一過程與精神分析有密切的聯係。他既是殺死拉伊俄斯的凶手,又是被害人和伊俄卡斯忒的兒子。他在得知這一切後,極為震驚,自戕雙目,離家出走,神諭得到實現。

《俄狄浦斯》是一個眾所周知的命運悲劇,據說,它的悲劇效果在於神的最高意誌與人類無力擺脫厄運控製的對照。那些深受感動的觀眾所應從中吸取的教訓,是人力必須服從神的意誌,並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現代的劇作家也據這一原則通過把類似的衝突編入到自己所編造出來的情節裏,以達到相同的悲劇效果。但是,觀眾對那些劇中某個無辜的角色盡最大努力而沒有阻止神諭的實現的情節,卻無動於衷,所以後來的命運悲劇都沒有達到悲劇的效果。

如果《俄狄浦斯》像感動當年希臘觀眾那樣感動當代觀眾,我們隻能做這樣的解釋:它的感人之處並不在於命運與人的意誌之間的衝突,而應在於那些構成衝突的材料的特殊性質。在我們內心一定有一種什麽東西時刻準備承認這種強加到俄狄浦斯命運上的力量,而認為(格利帕譯爾的)“女祖先”或其他現代命運悲劇是無稽之談。而這種因素實際上在俄狄浦斯王這出劇中也有。

他的命運能感動我們,隻是因為那可能也是我們的命運,它是我們所有人的命運,是它使我們把最初的性衝動指向了我們的母親而把最初的怨恨和第一個謀害的願望指向了父親。我們的夢證實了這一點,俄狄浦斯弑父娶母僅是告訴我們,自己兒童時期的願望得到了滿足。但是我們比這位國王更為幸運,因為我們成功地克製了對母親的性衝動,忘卻了對父親的嫉恨,沒有成為精神神經症的患者。我們的原始欲望在俄狄浦斯身上獲得了滿足,我們又以整個的壓抑力量從他那裏縮退回去,從而也壓抑了原來心中的那些欲望。詩人展示了過去,揭露了俄狄浦斯的罪惡,同時又迫使我們去認識我們自己的內心世界,在我們的內心深處,這種衝動雖然被壓抑下去,但仍可以發現。我們在劇本末尾的合唱中會看出這種對照:

……看吧,這就是俄狄浦斯,他解開黑暗之謎,智慧超群,位達至尊。

他吉星高照,光華四射,羨煞世人,而今驀然身陷苦海,怒浪排天,難保自身。[240]

——這是對我們自己和我們的驕傲所敲起的警鍾,警示我們這自以為從童年時起就如此聰明如此強有力的人類。正如俄狄浦斯一樣,我們對這些欲望一無所知,缺乏道德,這些一切都是天性強加於我們的,一旦我們認識到這些,我們一回想起童年的一幕,都會閉上眼睛不好意思再去回顧。[241]

在索福克勒斯的劇本正文中清楚無誤地指出,俄狄浦斯這個傳說源於一些古老的夢的材料。

由童年早期的性衝動導致的與父母關係的痛苦的紊亂,並以此作為劇本的內容。此時,當俄狄浦斯(盡管他尚蒙在鼓裏)已經為神諭之事感到不安,可是伊俄卡斯忒安慰他說這隻是個夢,許多人都做夢的,因為,她認為夢是沒有意義的:

在此以前有許多人做夢,夢見與孕育他的人成親,盡管他們也曾有過預兆,卻從未因此而心急如焚。[242]

今天,就和從前一樣,許多人曾夢到與自己的母親發生性關係,而且每談到這件事都既氣憤又吃驚。這也正是這個悲劇的關鍵和給夢見父親死去的一種補充說明。俄狄浦斯的故事是對這種典型夢的想象性反應。正因為即使是成年人做這樣的夢都感到厭惡和恐懼,所以這個傳說也一定包括了恐懼與自責。經過對夢材料不恰當的潤飾作用,夢產生進一步的改變,變成了以神學為目的。(參看**的夢,第243頁以下)這種企圖把神明萬能與人類責任心協調起來的努力,同與其他任何事物聯係起來一樣,勢必會失敗的。

另外一個悲劇創作,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與《俄狄浦斯》一樣,是植根於相同的土壤中的。[243]但是對於同樣的材料的處理方法已有改變,從而揭示出兩個相差很大的文明時期在精神生活上的全部差異。在《俄狄浦斯》中,潛藏於兒童心理的欲望以幻想形式公開表露,並可以如在夢中一般得到實現。而在《哈姆雷特》中,欲望卻受到壓抑,就和神經症的情況一樣,我們隻能從其壓抑的結果窺知它的存在。奇怪的是,這一更為近代的悲劇所產生的震撼效果居然與人們始終捉摸不透的主人公的性格並行不悖。該劇以哈姆雷特在複仇過程的猶豫不決為基礎,但劇本身卻沒有猶豫不決的原因和動機,令人們以各種方法去解釋,可始終沒有結果。根據歌德所提出的觀點(今天這一觀點仍很流行),哈姆雷特代表了這麽一種類型的人,他們的直接行為能力被高度發達的智慧所麻木。(他因“蒼白的思考而神情顯出病容”。)根據另一種觀點,劇作家試圖描繪的是一種病態的猶豫不決,可結果卻歸於“神經衰弱”的性格。不過,從劇本的情節可以看出,哈姆雷特絕不是一個不敢作不敢為的人。我們從兩個例子可以看出:首先是他一時性起把躲在帷幔後麵的偷聽者一劍刺死,其次是他蓄意地、也十分巧妙地以文藝複興時期王子般的無情處死了參與謀算他的大臣。然而他在完成父王鬼魂托付他的使命時卻猶豫不決。我們隻能再一次把它歸因於這項任務的特殊性。哈姆雷特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隻是對除掉自己的父親又取代他作為國王和丈夫地位並表現了實現童年欲望的人複仇一事例外。因此,促使他複仇的憎恨心理為內心的自責所代替,出於良心上的顧忌,認為自己也並不比那個殺君娶後的罪犯強多少。這裏,我把哈姆雷特的潛意識轉換成有意識的言辭表達出來。如果有人認為哈姆雷特是癔症患者,我隻能說他就包含了我所做的解釋。哈姆雷特與俄菲麗婭談話時所表現出的對性欲的厭惡,也與這種推論相符合。隨著年齡的增長,一直盤踞在詩人心中的這種厭惡心理變得越來越明顯,終於在《雅典的泰門》一劇中達到**並充分表現出來。當然,我們在哈姆雷特身上看到的是詩人自己的心理狀態。我曾讀過一本喬·布朗狄斯(1896)論莎士比亞的一本書,其中談到《哈姆雷特》寫於莎士比亞父親去世後不久(1601),即是在喪父悲痛的直接影響下寫成的。由此,我們很有理由推論,他對父親的童年情感又複活了。我們也知道,莎士比亞自己也有一個獨子早夭的經曆,他叫哈姆奈特(Hamnet),與哈姆雷特(Hamlet)幾乎同名。正如《哈姆雷特》涉及的是父子關係的主題,《麥克白》(幾乎是同時期所作)寫的是無子嗣的主題。但是,正如所有的神經症症狀一樣,夢也可以做多重解釋(over-interpreted),而且,如果要對它們充分理解也一定要做多重解釋,一切有天賦的文學創作也都不是單一的動機和詩人心靈的一次衝動,因此也不可能隻有單一的解釋。在我所寫的內容裏,我隻想解釋有創造性的作家最深層的心理衝動。[244]

在離開親人死亡的夢之前,我必須再補充幾句,以說明它對一般夢理論的意義。在這些夢中,我們發現一種極不尋常的情況,一個被壓抑的欲望構成了夢念,而避開了稽查作用,原封不動地進入了夢。這種情況必須有一種特殊的因素發揮作用時才能實現。我相信,有兩個這樣的因素才能使這樣的夢產生。首先,它必須是非常久遠的願望,甚至“連做夢都沒有想到”。正是這個原因,夢的稽查作用對它毫無戒備,正如梭倫法典上沒有設殺父罪條款一樣。其次,在這種情況下,受壓抑的和未受懷疑的願望往往與做夢前一天的殘餘意念匯合,對親人的生死安危采取了一種憂慮的方式。這種憂慮隻能利用與之相符合的願望才能進入夢。而這一願望又躲在憂慮的後麵偽裝起來,它在白天是十分活躍的。[參見第555頁以下]我們往往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認為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如果這樣認為,就等於把我們親人亡故的夢擱置一旁,不再與釋夢有任何聯係,把一個本可以得到解釋的東西看成沒有必要花費腦筋去解的謎。

它也有助於我們去考慮這些夢與焦慮夢的關係。在我們一直討論的這些夢裏,一個受壓抑的願望找到了躲避稽查的方法,以及稽查所涉及的偽裝。隨之而來的必定是在夢中經曆一種沉痛的感情。如果稽查作用全部或部分地受到壓製,則焦慮的夢就會產生。另一方麵,因軀體來源而引發的真實焦慮則促使稽查作用的增強。[參見上文第235頁以下]這樣,我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稽查所履行職責以及產生偽裝的目的:它這樣做是為了避免產生焦慮或其他形式的痛苦。

前麵我已提到兒童心靈的自我中心性[第250頁],現在我還想說一下這兩個事實間的可能聯係,即這些夢有著相同的特征。所有這些夢都全部帶有完全的自我主義傾向[245],可愛的自我形象在所有的夢中出現,盡管有時已經過偽裝。夢中所滿足的願望不可避免地全是自我的願望。

如果有的夢顯示出利他主義的興趣,那肯定是我們受了蒙蔽所致。下麵有幾個夢例分析,它們似乎與這種論斷相抵觸。

(1)一個不滿4歲的兒童報告說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看見一隻大盤子,裏麵有烤肉和蔬菜,可一下子就被人吃光了——那塊肉整個被吃掉,連切都沒切。可他卻沒看見是誰吃的。[246]在這個孩子的夢中,吃掉這塊烤肉的人會是誰呢?他在夢日這天的經曆對我們一定會有啟發。前幾天,他遵照醫囑隻吃牛奶,做夢那天晚上,他因淘氣而被罰,不讓他吃晚飯就去睡覺了。他以前也經受過這種懲罰,而且能勇敢地麵對它。這一次他也知道他什麽食物也不會得到,所以決定不說一個“餓”字。教育開始發揮作用;它在夢中找到了體現形式,開始展現一種夢的偽裝。毫無疑問,那個想吃掉這盤美餐的人就是他自己,但他知道,父母不會讓他吃。所以,不像其他饑餓的兒童在夢中那樣,大膽地坐在餐桌旁。(比較我的小女兒安娜吃草莓的夢,見第130頁)所以,進餐者就一直是一個匿名者。

(2)一天夜裏,我夢見在書店櫥窗中看到一套叢書專集。我有買這種書的習慣,這套專集是關於大藝術家、世界曆史、名城的冊子。這個新集子叫《著名演說家》或《講演》等,第一卷上寫著萊契爾博士的名字。在分析這個夢時,我感到我不大會關心萊契爾,這個德國國會反對黨成員長篇大論的演說家的聲望。事實是,最近我新接受了幾個需要精神分析的病人,我每天要同他們談10至11個小時。所以,實際上,那個長篇大論發表演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3)還有一次,我夢見我所認識的一位大學同事對我說:“我的兒子,近視眼。”接下來的是包括簡短的評論和回答的對話。後來的夢又出現了我自己和我的幾個兒子。就夢的隱意而言,M教授和他的兒子隻不過是幌子,他們的背後是我和我的長子。我把這個夢留給後文,因為它還有一個特點。[參見第441頁以下]

(4)下麵的夢是一個真正卑劣的自我主義情感如何隱藏在關切背後的例子。我們朋友奧托看上去病了,他臉色紅褐,眼球突出。

奧托是我們的家庭醫生,我對他十分感激,無以為報。他多年來照顧我孩子們的健康,他們病了,他總是很快為他們治愈,而且一有機會就給他們買禮物[第116頁]。就在做夢那天,他來訪我們家,我妻子說他看上去很疲倦,太緊張。那天夜裏,我就做了這個夢。他看上去像是患了巴塞杜氏症(Basedow’s disease)。凡無視我的理論的人對這一夢例解釋都會說,我做這個夢是表示對他的關心,而且這種關心在夢中得到體現。這不僅與我關於夢是願望滿足這一觀點相左,而且同另一個觀點,即夢是自我主義的衝動不相符合。但是,如果有任何用這種方法釋夢的人好心地向我解釋,我對奧托的擔心已注意到巴塞杜氏症,那我將是很高興的。——其實,他的這個診斷沒有任何根據。與之相反,我的分析是從6年前所發生的事上提取材料的。我們一小組人(其中包括R教授)在一個漆黑的夜裏穿過一個N地的森林,這個森林距我們度假的駐地乘馬車要一個小時。馬車夫不大清醒,把我們連人帶車都從一個堰壩上翻了下去。幸好我們都沒有受傷,但不得不在一個附近的旅館住下。聽到事故的消息,許多人都同情地來看望我們。其中一位紳士明顯帶有巴塞杜氏症的跡象——與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麵色紅褐,眼球突出,隻是沒有甲狀腺腫——極力聽從我們的吩咐,問他還能為我們幹些什麽。

R教授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別的不需要什麽,隻是需要一件睡衣。”可這位紳士答道:“對不起,我不能借。”說罷轉身離去。

我繼續分析。我想到,巴塞杜不僅是那位發現這種病的醫生的名字,有一個教育家也叫巴塞杜(我清醒時,對此感到不是那麽肯定[247])。但是,我的朋友奧托也正是我所托付的人,要是有什麽不幸,我讓他負責照顧我的子女教育,特別是青春期時期(因此想到睡衣)。在夢中把那位高貴的幫助者的病症安排在奧托身上,我是明顯地說,如果我有什麽不幸,他就會和L男爵一樣,口惠而實不至,對孩子沒有多大幫助。這就可以證明這個夢與自我主義是有聯係的。[248]

但是,這個夢的願望滿足在哪兒才能找到呢?它不表現在我對奧托的報複上,他的命運在我的夢中似乎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249];而是表現在下麵的情況中。在我把奧托貶低為夢中的L男爵的同時,我就把自己比作另外一個人,即R教授。因為正如R對L男爵有所請求一樣,我對奧托也有所請求。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一般說來,我不敢與R教授相比。但在學術界另辟蹊徑這一點與我相似,他直到晚年才獲得應有的頭銜。的確,“晚年”這個字眼就成了願望的滿足。因為它隱含著我能活得很久,足可以親自照料我的孩子度過青春期。[250]

(三)其他典型的夢

我自己沒有做過其他典型的夢,如在夢裏夢者在空中飛翔,伴以愜意或怕掉下來的焦慮情感。

關於這方麵我所要說的都來自精神分析。[251]從精神分析所獲得的材料迫使我得出如下結論:這些夢也是複製了童年期的一些印象。或者說,它們同一些涉及運動的遊戲有關,這些遊戲對兒童十分有吸引力。沒有一個叔叔不用伸開的雙臂帶著他在屋裏衝來衝去,告訴他們如何飛,或把孩子放在雙膝上,然後突然把腿伸直,讓他從膝上滾下來,或把他舉得高高,然後突然假裝把他跌下來。孩子們都非常喜歡這樣的遊戲,而且不厭其煩地要求重複,特別是在有點害怕或眩暈時,孩子更會喜歡。在以後的歲月中,他們仍會在夢中重複這種經驗。但在夢中,他們已沒有手在托著他們,而是自己飄浮在空中了。小孩子從類似秋千、蹺蹺板等遊戲中獲得的樂趣是眾所周知的。

當他們在馬戲團中看到雜技表演又會使他們的記憶複活。[252]孩子們的癔症發作有時就是這種技巧的重複,有時還模仿得很像。這類運動遊戲,雖然本身是無辜的,但常常引起一種性快感[253]兒童們“嬉戲玩耍”,如果我可以用一個最常用來描寫這類活動的詞的話,就是夢中飛翔墜落、暈眩等等。與這些活動相伴的愉悅情感則轉變為焦慮。但常如每個母親都知道的,兒童們這種嬉戲玩耍往往以吵架和哭泣而告終。

因此,我有充分的理由反對這種理論,即認為引起飛翔和跌落的夢的原因是睡眠時的觸覺狀態和肺部活動感覺等。[見第37頁以下]我認為這些感覺是夢所追溯的一部分記憶的重現,即它們是夢的部分內容,而非來源。

我不能掩飾我尚不能對這類典型的夢做出充分解釋這一事實[254],我的材料恰恰是在這一點上讓我陷入困境。不過,我必須堅持這一主張,這些典型夢中的觸覺和運動感覺,當精神的原因要利用它們時,它們可以被立即喚起,如果不需要時,它們則被忽視。[參見第237~238頁]我還認為,從我對精神神經症的分析情況來看,這些夢與童年期經驗肯定已建立了某種關係。不過,我尚不能說,在人生後來的發展過程中,這些感覺的回憶是否會增加上別的什麽意義,它們盡管也仍表現為典型的夢,但意義很可能因人而異了。我感到高興的是,我通過對清晰夢例的認真分析填補了這一不足。如果有人感到奇怪,認為飛翔、跌落、拔牙一類的夢是經常發生的,為什麽我還抱怨缺乏這方麵的材料呢?我對此解釋是,自從我把注意力轉向釋夢以來,我自己從未做過這類夢。此外,神經症患者的夢我倒是可以得到的,但有些是難以解釋的,至少在許多情況下不能把全部的蘊含解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