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比這更荒謬的呢?此夢做於匈牙利因國會作梗而陷入混亂和危機之時,其後苛洛曼·澤爾[176]拯救了他們。夢中呈現為一幅小畫的細節情境與夢的解釋並非不相幹。夢念往往被表現為同真實情況一樣大小的視覺圖像。但我在夢中看到的那幅小畫,是一本奧地利史書中一幅木刻插圖的再現。那幅木刻描繪的是在那著名的“Moriamur prorege nostro”[177]事件中,瑪麗亞·特裏薩在普雷斯堡議會上。和畫中瑪麗亞·特裏薩一樣,夢中我父親被一群人圍著。但他是站在一兩張椅子上[“椅子chair”=“Stuhl”]。他把他們團結在一起,因而是主裁判[“Stuhlrichter”,字麵意為“主席裁判”]。(德文習語“我們不需要裁判”為此提供了一個聯係紐帶。)——我父親去世時,我們圍坐在床邊,確曾說過他看起來很像加裏波第。他死後體溫回升,臉頰越漲越紅,……每憶起這些,我就不禁想到:

Und hinter ihm in wesehlosem Scheine Lag,was uns alle B?ndigt,das Gemeine.[178]

這些振奮人心的思想還在另外一層意義[為分析理解]“共同命運”[“gemain”]上做好了準備。我父親死後體溫回升高與夢中“他死後”的說法相對應,他死前幾個星期內最大的痛苦是由腸道完全麻痹(梗塞)引起的。各種不敬的想法均由此而出。我的一位同齡人在讀中學時便失去了父親——那次我自己也深受感染,並向他伸出友誼之手——有一次,他輕蔑地告訴了我他的一位女性親戚的一次痛苦經曆:她父親死於街頭,抬回家解衣時發現,他在臨死或死後排了大便[“Stuhl”]。

他女兒對此很悲傷,以至於這一醜陋的細節損壞了她對父親的記憶形象。此處我們找到了表現於夢中的願望,“死後應在孩子麵前保持偉大和聖潔”——誰會不這麽想呢?夢之荒謬情況又怎樣呢?其表麵的荒謬僅在於它給一個比喻以字麵的形象。雖然比喻本身是合理的,但我們總是習慣於忽視比喻中各部分之間的矛盾所包含的任何荒謬性。此例使我們又一次感到,其表麵的荒謬是有意而精心製作的。[179]

夢中經常出現死人[180],他們好像活人一樣和我們發生聯係並一起活動,這引起了種種不必要的驚奇,並導致一些頗有影響的解釋。這些解釋使我們對夢的意義之不可理解為一些堅定的信念所取代。其實這些夢的解釋是非常明顯的。我們經常會想,“如果我父親還活著,他會怎麽說呢?”

夢表達不了這種“如果”,而隻能把他表現於某一具體情境之中。例如,有位繼承祖父大筆遺產的年輕人,一次因花錢過度而感到自責時做了一個夢:他祖父又活了,並要他作出交待。

如果我們知道並且斷言,他祖父畢竟是死了,那麽我們就會認為,此夢之批判性,事實上不過是一種安慰的想法,即他祖父不可能看到他花錢過度;或者是一種滿足感,即他祖父再也不可能幹涉他的花錢了。

遇見已故親屬的夢還另有一種荒謬性,它表達的不是滑稽或嘲弄[181],而是一種極端的否認,並由此使夢有可能表達夢者認為不可思議的、被壓抑的思想。除非記住夢對所希望的事和真實的事不加區分這一事實,否則我們無法闡明這種夢。例如,一位在父親病危時照料他、並對父親的死深感悲傷的男士,在父親死後不久做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夢:他父親又活了過來,並以慣常的方式同他談話,但(明顯的事實是)他真的已死了,隻是他不知道而已。隻有我們在“他真的已經死了”後麵加上“是夢者願望的結果”,並把“他不知道”解釋成夢者已懷有父親之死的願望,這個夢才可理解。他在照料父親時曾反複希望父親死去,即是說,他確曾有過一個仁慈的想法,認為死亡可以結束父親的痛苦。甚至在父親死後哀悼期,這一同情的願望仍然是他潛意識自責的主題,好像真的因為他的願望而過早結束了父親的生命。這種自責在夢中得以表達,是因為夢者早年反抗父親這一幼兒衝動的複活;但促成夢之荒謬性的,正是夢的刺激因素與日間清醒思想之間的巨大差異。[182]

夢見生前為夢者所喜愛的死人,確實為釋夢帶來困難,而且很難得到滿意的解釋,原因在於支配夢者與死者關係的特別強烈的情感矛盾。在這種夢中經常出現的夢境是,死者最初像是活人,後突然變成死人,後又變成活人。這使人迷惑不解。我逐漸明白,夢中死、活的交替,意在表現夢者對夢見者死活之無所謂。(“他是死是活,對我都一樣。”)當然,這並不是真的無所謂,而隻是一種願望,意在幫助夢者否認他那強烈而往往是對立的情感態度,從而構成其矛盾心理的夢的表征。——對其他與死人發生關係的夢而言,如下規律有助於我們的理解。如果夢中未提及死者已死的事實,那麽夢者便是把自己等同於死者:即他是在對自己的死亡做夢。如果在做夢過程中,夢者突然驚奇地對自己說:“嗨,他已死許多年了”,那麽他便是在否認這一等同,即否認夢意味著自己的死亡。[183]——但我願意承認,釋夢還遠未揭示這類夢的全部秘密。

(三)

在下麵這個夢例中,我抓住了夢的工作蓄意製作荒謬的活動,這種荒謬從夢的材料是絕難理解的。它是我準備度假遇見圖恩伯爵後不久做的。[參見第208頁以下]我租了一輛馬車,令車夫送我去火車站。道上,他提出一些反對意見,好像我已使他疲憊不堪,我便說,“我當然不會與你一起駕車沿火車道走。”我好像和他驅車走過了一段通常要乘坐火車的旅程。對這個混亂而沒有意義的夢的分析,得出如下解釋。前一天,我租了一輛馬車去多恩巴赫[184]的一條偏僻街道。

但車夫不知道這條街在哪裏,便自作聰明地駕車兜來兜去,直到我最後發覺並告訴他正確路線,同時說了他幾句。在後來的分析中,有關車夫的一縷思緒轉向了貴族。當時,我們中產階級百姓對貴族的印象是,他們喜歡坐在車夫的位子上。圖恩伯爵其實就是奧地利國家這部大車的禦者。

夢的第二句是指我的哥哥,我因此也把他當成禦者。那年我取消了一次和他同去意大利的旅行。[“我不會與你一起駕車沿火車道走。”]這個取消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因為他總是抱怨我在這種旅行中慣於使他疲憊不堪(這一點未加改變地呈現於夢中),說我堅持要馬不停蹄地從一處趕往另一處,在一天內看完太多的風景。做夢當晚,我哥哥陪我去火車站,但尚未到站時,他就在郊區站跳下車,要乘郊線車去伯克斯多夫[185]。我跟他說,他可以和我多呆一會兒,乘幹線車去伯克斯多夫,而不是乘郊線車。這就引起夢中我坐馬車走過的那段通常要乘坐火車的旅程。這是對事實的一種顛倒——是那種“你也一樣”的爭辯。我對哥哥說的是:“你坐郊線車的那段路,可以相當於陪我一起坐幹線車的路程。”全部混亂就產生於我在夢中用“出租馬車”來代替“郊線車”(但這一代替卻大大有助於把禦者和我哥哥的形象聯結起來)。於是我成功地在夢中形成一些看似難以理解的事情,而且與我在夢中說的話(“我不會與你一起駕車沿火車道走”)直接矛盾。然而,由於我沒有任何必要混淆郊線鐵路和出租馬車,所以我必然是在夢中有意安排了這整個謎一般的事情。

但目的是什麽呢?現在我們必須探明夢之荒謬的意義以及允許甚至有意製造荒謬的動機是什麽。此夢獲解如下。對我來說,此夢必須具有某種與“fahren”[186]一詞有關的荒謬或不好理解的內容,因為夢念中含有一個要求表達的特別判斷。有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一位好客而風趣的女士——她在同一個夢的另一部分呈現為“女管家”——的家裏,我聽了兩個猜不出的字謎。由於在場其他人都熟知謎底,所以當時我企圖瞎猜一定顯得荒唐可笑。兩個字謎依“Nach-kommen”和“Vorfahren”二字的語意雙關形成,謎麵是:

Der Herr befiehlt’s,[禦者遵照了,

Der Kutscher tut’s主人的吩咐:

Ein jeder hat’s,它躺於墳墓,

Im Grabe ruht’s為所有人擁有。]

(謎底:“Vorfahren”[“駕駛到”和“祖先”;更接近字麵的意思是“來到……之前”和“前輩”。])

尤其迷惑人的是,第二個字謎的前半部分與第一個字謎完全相同:

Der Herr befiehlt’s,[禦者遵照了,

Der Kutscher tut’s主人的吩咐:

Nicht Jeder hat’s;它躺於搖籃,

In der wiege ruht’s不為所有人擁有。]

(謎底:“Nachkommen”[“跟隨”和“後裔”;更接近字麵的意思是“來到……之後”和“後繼者”]。)

當我看到圖恩伯爵莊嚴地駕駛在前麵,並因聽他讚譽偉大紳士不避其煩地被生出(或變成後裔)而陷入費加羅式的心境時,這兩個字謎便被夢的工作采納為中介思想。由於貴族很容易被混淆為禦者,而且我們又曾一度稱駕車人為“schwager”[“車夫”和“堂兄弟”],所以凝縮工作便能將我哥哥介入夢中。然而,運作於這一切背後的夢念是,“為祖先而自豪是荒謬的,倒不如自己就是祖先。”正是以為某事“是荒謬的”這一判斷,才導致了夢中的荒謬。這同時也澄清了夢之其餘不明處,即為什麽我會認為我已與車夫駕過一段路程了[vorhergefahren(“已駕過”)——vorgefahren(“駕到”)——Vorfahren(“祖先”)]。

於是,如果夢念中包含有某事“是荒謬的”成分,即如果夢者任一潛意識思想是以批判或嘲弄為動機,那麽所做之夢便為荒謬的夢。因此,和在顯夢中將某種夢念關係加以顛倒[第326頁以下]或利用運動抑製的感覺[第337頁以下]等方法一樣,荒謬也是夢的工作用以表達矛盾的一種方法。然而,夢之荒謬並不能簡單地譯之為“不”,它意在重現夢念的心境,正是夢念把嘲弄與矛盾結為一體。夢製作任何荒謬之事,目的就在於此。通過這種方法,隱夢的一個部分又被賦予顯夢的形式。[187]

事實上,關於這種意義的荒謬夢,我們已碰到過一個令人信服的實例,即那個我未經任何分析便解釋了的夢:夢者夢見一出瓦格納歌劇演至早晨7點45分,指揮站在塔上指揮樂隊等等[參見第342頁以下]。其意義顯然是:“這是一個混亂的世界,一個瘋狂的社會;該有所得的人卻無所得,而不想得到的卻得到了。”——夢者在夢裏將自己的命運與表妹相比較。——前述夢例與已故父親發生關係亦絕非偶然。在這些夢例中,製作荒謬的條件具有共同的特征。早在夢者童年時,父親行使權威就引起夢者的反感;而從夢者說,父親要求的嚴格使他們細心注意父親的任何弱點。但是,特別是在父親死後,他的形象引起的是孝心,從而加強了稽查作用,使任何這種反感不得以意識的形式加以表現。

(四)

以下又是一個有關已故父親的荒謬夢。我收到故鄉市政務會的一封信,說的是1851年某人在我家突然發病而住院的醫護費用問題。我對此頗覺蹊蹺,因為第一,1851年我還未出生,第二,此事可能與我父親有關,但他已去世。我走到隔壁房間把此事告訴那人,他正躺在**。令我吃驚的是,他想起1851年,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而被禁閉或拘留。那時他正在公司工作。我問他:“那麽你是常喝酒了?你是否不久後就結婚了呢?”我算了一下我的生日,當然是1851年,那好像就是緊接信中提及年份後的一年。

從前述討論我們當可推論,此夢一定要展現荒謬,隻能是暗示著夢念中某一特別痛苦且強烈的爭論。更為奇異的是我們發現,夢中的爭論是公開進行的,而我父親正是嘲弄的直接對象。這種公開性似乎與我們關於稽查作用與夢念關係的假設相矛盾。但是,隻要我們認識到,此夢中,我父親的出現隻是一個假麵形象,而爭論的對象實際上隻是一個在夢中以某種引喻表現出來的人時,問題就變得更清晰了。雖然在通常情況下,夢表現著對其後隱藏的是夢者父親的人物形象的反抗,但在此夢中,情況正好相反。此夢把我父親當作一個稻草人,來掩飾另外一個人;夢因此能夠以這種不加偽裝的方式來處理一個通常被認為是神聖的人,因為這時我肯定無疑地認識到我父親並不是此夢真正意指的對象。之所以如此,乃在於夢的有趣起因。我聽說,對於我的一位患者的精神分析治療已進入第五個年頭[188]這一事實,我的一位年長同事表示驚訝和不相信,隨後便做了這個夢。夢的最初幾句以明顯的偽裝方式暗指了一個事實,即這位同事一度曾接替了我父親未能完成的職責(“住院的醫護費用”),而且,當我們不再友好時,我陷入了一種情感衝突,正如當父子之間因誤解以及父親的地位及其以前所提供的幫助而必然導致的情感衝突一樣。夢念是強烈抗議那位同事指責我進展太慢,他的指責先針對我對病人的治療,後又泛及他事。我倒想,難道他知道有誰比我的療效更快嗎?難道他不明白,這種病患是很難治愈且持續終生嗎?四五年與終生相比又算得了什麽,何況病人在治療期間還覺得生活好轉了許多呢?

此夢之荒謬印象,大多起源於把不同夢念部分的句子不經任何轉換過渡地拚湊到一起。例如,“我向隔壁房間的他走去”諸句與前麵句子的主題相脫節,並準確地再現了當初我未經征求父親的意見而告知他我準備結婚時的情境。所以,這句話向我表達的是我那位老父親的寬宏大量,並與另外某人的行為形成對比。必須指出,此夢之被允嘲弄我父親,是因為在夢念中他被敬為他人的楷模,而稽查作用的本質在於允許對被禁止的事物說謊,而不許說出其實情。往下一句,即他想起“一次因喝醉酒而被禁閉”,在事實上不再與我父親有任何關聯。這裏,他所代表的人物是權威梅納特[189]而不是別人。我曾滿懷敬意地追隨他的足跡。而他對我的態度除初期有過一段賞識外,一轉而為**裸的敵意。此夢使我憶起,他自己告訴過我,他年輕時曾一度耽於氯仿中毒並因而住進療養院。它還使我憶起他臨終前的一件事件。關於男性癔症問題,我曾和他進行長期論戰,論題是是否存在男性癔症[190],對此他一直是否認的。在他臨終住院期間,我去探視過他。

他詳細說明了他的病情,最後說:“你知道,我真算是男性癔症最典型的一個病例。”他於是承認了自己一直固執反對的事,這使我驚喜交加。此夢之能夠用我父親作為梅納特之屏蔽,並不在於他們之間有任何相似之處,而是對夢念中一個條件從句簡潔而充分的表達,即“如果我是第二代,是一位教授或樞密顧問官的兒子,那麽我肯定能進展得更快。”所以在夢中我把父親當成是樞密顧問官或教授了。”——夢中最顯眼、最迷惑人的荒謬,是1851年這個年份,它似乎與1856年無甚差異,好像5年的差異不算什麽似的。這正是夢念所要尋求表達的。四五年時光正是上文提及之梅納特支持我的時間,也是我讓我未婚妻等待我們結婚的時間,而且說也奇巧,這也是夢念急切利用的使患者完全治愈的最長時限。“5年算什麽?”夢念問道。“對我來說,它算不了什麽,可以忽略不計。在我麵前還有足夠的時間,而且,正像我最終實現了你所不相信的那件事一樣,我也同樣能實現這件事。”此外,除了表示世紀的數字,51本身是在另一種對立意義上決定的,這也是其為什麽在夢中多次出現的原因。51是一個對男性特別危險的年齡數字;就我所知,有好幾位同事突然死於這個年齡,其中一位是在被晉升為他期待已久的教授頭銜後不幾天去世的。

(五)

這又是一個與數字有關的荒謬夢。我的一位熟人M先生受到一篇文章的過激抨擊,我們都認為抨擊者是歌德。M先生自然是被擊垮了。對此,他在餐桌上大加抱怨;但是,他對歌德的尊敬並未因個人經曆而受到影響。我想弄清年代,又似乎不可能。歌德死於1832年。由於他的抨擊自然是在此之前,所以當時M先生一定很年輕,我想很可能是18歲。然而我對我們自己的年代卻不很確信,從而使整個計算變得模糊不清。順便指出,抨擊見於歌德《論自然》那篇著名文章中。

我們很快便會發現了此夢為其荒謬加以辯護的方法。我是在一次就餐時認識M先生的。不久前,他為他那位有全身癱瘓跡象的弟弟做檢查。他的懷疑是正確的。檢查過程中發生了一次尷尬局麵,因為患者無緣無故地談起他哥哥的幼時蠢事。我問起他的生日並要他做些簡單的算術以測驗其記憶力的缺陷,但他卻很好地完成了作業。我已看出,我自己的行為就像是在夢中的一個癱瘓病人。(我對我們處在什麽年代都不很確信。)夢的另一些材料取自另一個新近來源。我的一位醫學雜誌的編輯朋友,對我的柏林朋友弗利斯的近著發表了一篇很不友好的“毀滅性”批評文章。文章出自一位缺乏判斷力的年輕評論家。我想我有權對此加以幹預並要求編輯消除影響。編輯對發表這篇批評文章深表遺憾,但無法做出任何更正。我於是斷了與這家雜誌的聯係,但在斷交信中卻表達了一個希望,即我們的個人關係不應受此影響。此夢第三個來源,是我的一位女患者對她弟弟精神疾病及其如何在狂亂中呼喊“自然!自然!”的描述。醫生們相信,這種呼喊緣起於他閱讀歌德那篇《論自然》的抨擊文章,並表明他在自然哲學研究方麵的過度勞累。但在我看來,即使對未受教育者而言,此詞之使用也帶有性的意味。至少有一個事實不能否認我這個想法,即那位不幸的患者不久就割下了自己的**。發作時他正18歲。

此外,我朋友那本受到嚴厲批評的著作(另一位評論家說,“不知是作者瘋了,還是讀者自己瘋了。”)是關於生命之編年資料的,並表明歌德漫長的一生對生物學具有重大意義。所以很明顯,我在夢中是把自己放在我的朋友的位置上了。(我想弄清年代)但我卻像一個癱瘓病人,且夢中充滿了荒謬,所以夢念是在說反話:“自然啦,瘋狂的傻瓜是他[我的朋友弗利斯],你們評論者才是博學的天才。但為什麽不能是相反呢?”這種顛倒在夢中有大量例證,例如,歌德抨擊年輕人是荒謬的,但一個年輕人抨擊不朽的歌德則是正常的。又如,我從歌德的卒年算起,卻使那位癱瘓病人從他生年算起。[此夢前已述及,參見第327頁]然而我也已表明,沒有哪個夢不受利己主義動機的驅使,所以,對於夢中我把朋友的事業當成自己的事業並代替他的位置,我還必須做出解釋。我在清醒生活中的批判力不足以對此加以解釋。但那位18歲患者的故事以及醫生們對他呼喊“自然!”的不同解釋,都是暗示我關於精神神經症的性的病因論與大多數醫生之間的對立。我可能是在對自己說:“你朋友遇到的那種批評對你也可能發生——事實上已在某種程度上發生了。”因此,夢中的“他”可以用“我們”來代替:“是的,你對了,我們才是傻瓜。”此夢還以暗示歌德那篇短小精悍的論文使我想起“我正在思考”,因為我在中學畢業時對職業選擇猶豫不決,正是在一次公眾演講中,我聽到有人大聲朗讀這篇文章,才使我決定研究自然科學[191]。

(六)

前麵我曾提到過一個夢,其中並未呈現我自己的自我,然而它仍然是自我主義的。第269頁的短夢中,M教授說:“我兒子是近視眼……”,我將此解釋為一個序夢,意在引出一個我在其中扮演一個角色的夢。以下就是當時未述的主夢,它將荒謬和不好理解的言語形式引入夢中,對此需加以解釋。

羅馬城由於發生了某些事件而必須把孩子們轉入安全地帶,並順利完成了。隨後,夢境變成了在一個古式雙扇大門(夢中覺得是西恩納的“羅馬門”)前,我坐在一個噴泉邊,十分憂傷,幾欲落淚。一位婦女——侍女或是修女——帶來兩個男孩並交給他們的父親,這位父親並不是我。其中大孩子顯然是我的長子,但沒看清另一孩子的臉麵。帶來孩子的婦女要他與她吻別。她的鼻子紅得十分顯眼。孩子拒絕吻她,卻揮手相別,並對她說“Auf Geseres”,然後又對我們兩人(或一人)說“Auf Ungeseres”。我覺得這最後一個短語表示了一種偏愛。[192]

此夢建構於我看過一出叫《新猶太人區》的戲後所產生的紛亂思緒。猶太人問題關係著他們子女的未來命運,他們不能擁有自己的國家,又關係到他們對子女的教育方式,使他們能自由地跨越國界——所有這些,都易於在有關夢念中加以識別。

“我們坐在巴比倫河邊哭泣。”和羅馬一樣,西恩納以其美麗噴泉而聞名。要使羅馬在我的夢中出現,我就必須選擇一個熟知的地方來代替它(第193頁以下)。在西恩納羅馬門的附近,有一座巨大而明亮耀眼的建築,那是曼利柯米歐瘋人院。做夢前不久,我聽說有個宗教信仰和我相同的人,被迫在一個國立瘋人院辭去辛苦得到的職位。

短語“Auf Geseres”(夢中情況使我們聯想到“再見Auf Wiedersehen”)及其無意義反義詞“AufUngeseres”引起了我們的興趣。我從語言學家那裏獲知,“Geseres”是一個真正的希伯來詞匯,由動詞“goister”派生而來,最好譯成“受苦”或“厄運”。從俚語用法來看,它的意思好像是“哭泣和哀悼”。“Ungeseres”是我自己杜撰的一個詞,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就是這個詞,但起初我不明白其意如何。然而,夢的結尾處那句說“Ungeseres”表明比“Geseres”更加偏愛的短語激起了我的聯想並同時澄清了此詞的意義。這種關係亦產生於魚子醬,不鹹的[“ungesalzen”]魚子醬比鹹[“gesalzen”]魚子醬更受人喜愛。“將軍的魚子醬”是貴族的虛榮,這背後潛藏著我對一位家庭成員的玩笑性暗喻,因為她比我年輕,所以我希望她將來能照看我的孩子。這也符合以下事實,即我家另外一位成員、我們精幹的保姆,在夢中呈現為那位侍女或修女。而且,在“鹹——不鹹”和“Geseres-Ungeseres”之間沒有任何過渡觀念,這可以從“發酵——不發酵”[“gesfiuert-ungesfiuert”)關係中得到理解。在逃離埃及時,以色列人來不及使生麵發酵,他們便於複活節這天吃未發酵的麵包來紀念這件事。這裏我想插敘我在這部分的分析過程中突然產生的聯想。我想起去年複活節,我和柏林的一位朋友來到陌生的小鎮布累斯勞。我們在街上散步時,有一位小姑娘問我去某條街怎麽走,我隻好說不知道。隨後我對朋友說,“但願這小姑娘長大後能獲得敏銳的眼力來選擇指路人。”不久,我看見一個門牌上寫著“海羅德診所。就診時間:……”我說,“但願這位同行不是兒科醫生。”同時,我的朋友談起了他關於兩側對稱的生物學意義的觀點,並說道:“如果我們能像獨眼巨人那樣在前額中央有一隻眼睛……”這便引起了序夢中那位教授的話“我兒子是近視眼……”,於是我就理解了“Geseres”的主要來源。M教授的這位兒子現在是一個獨立的思想家。多年以前,當他還是中學生時,他患了一種眼疾,醫生說正是這種眼疾引起了他的焦慮。他解釋說,隻要眼疾隻限於一側便無關緊要,但若波及另一隻眼,那就嚴重了。患病那隻眼很快治愈了,但不久另一隻眼卻出現了感染的跡象。這下孩子的母親急了,便把醫生請到他們鄉下的偏僻的住所。但醫生這次卻轉向另一邊,他對孩子母親大聲喊:“你怎麽說這是‘Geseres’[‘厄運’]呢?如果一邊好了,另一邊也會好的。”結果他說對了。

現在我們對這一切與我和我的家庭之間的關係進行考察。M教授兒子上學時的課桌後來由他母親作為禮物送給了我的長子。我在夢中正是通過他道出告別詞的。由這一轉換所產生的願望不難猜出。但夢建構桌子也意在防止孩子出現近視和單側視力,因此夢中才出現“近視”並提及兩側對稱。我對單側性的關注不止有一種意思,它同時意指身體的單側性和智力發展的單側性。夢中出現的情境不正是以荒謬的形式與這一關注相矛盾嗎?孩子轉向一側說完告別的話後,又轉向另一側說相反的話,好像是要保持一種平衡。他的行為方式好像是要對兩側對稱加以注意!

所以,表現得最荒謬的夢同時也是寓意最深刻的夢。每一曆史轉折時刻,那些想說些什麽但又不能說的人總是自稱自己是蠢人。對於那些犯禁的話,聽眾若能認為那隻是胡言亂語並能一笑置之,那麽他們就會很容易寬恕這些冒犯了。那位不得不裝瘋的戲中王子,其行為正像現實生活中的夢一樣,所以我們可以將哈姆雷特的自白用之於夢,在機智和晦澀的外衣之下掩蓋著真相:

“隻是刮西北風時我才發瘋,當風向南轉時,我就能分清蒼鷹與手鋸!”[193]

至此,我已解決了夢的荒謬問題。夢念決不是荒謬的一無論如何,正常人的夢念決不是荒謬的——當夢的工作麵臨著表達呈現於夢念之中的各種批判、滑稽或嘲弄的任務時,它便製作荒謬的夢或包含荒謬成分的夢。”[194]

我下一步的任務在於揭示:夢的工作不過是將我們已經提到的三個因素[195]——以及下麵將要提到的第四個因素[第488頁]加以組合而已;它的功能無非是按它所服從的四個條件對夢念加以翻譯;以及心靈是以其全部官能還是以一部分官能參與夢的活動,這是個不參照事實而錯誤地提出的問題。然而,因為在大量夢中,其內容包含作出判斷、提出批評、表示讚賞,對夢的某些成分表示驚訝,還出現企圖解釋和爭辯等,所以,下麵我必須通過例證來答複由這些事實所導致的各種反對意見。

[簡而言之]我的答複如下:任何在夢中呈現為判斷功能的顯在活動,都不能被看作夢的工作的理智結果,而隻能被看作夢念的材料,它是作為現成的結構而從夢念進入顯夢之中。我甚至還能對此做進一步引申,即使在醒後對夢之回憶所做的判斷,以及因夢的重現而引起的情感等,也都在很大程度上構成隱夢的一個部分,並都應包括在對夢的解釋之中。

(1)關於這種夢,我已引用過一個顯著例證[第332頁以下]。[196]有一個女患者拒絕告訴我她所做的一個夢,是因為“它不夠清晰”。她夢見一人,但弄不清是她丈夫還是她父親。隨後又夢見一隻垃圾箱[Misttrügerl],這引起了下列回憶:有一次她剛收拾好屋子時對一個來訪的年輕親戚說,她下一步工作是要弄到一隻新垃圾箱。第二天早晨她收到一隻,但裏麵卻裝滿了山百合。夢的這一片斷是用以表達一個常見的[德國]諺語“不是長在自己的糞便上”。[197]分析表明,夢念與夢者小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有關,說是有個姑娘生了一個小孩,卻不知這小孩的真正父親是誰。因此,此夢之表現已滲入清醒的思想,即一個夢念成分在對整個夢的清醒判斷中得到了表現。

(2)這裏是一個類似的夢例。我的一位患者做了一個他認為很有趣的夢,醒後即對自己說:“我必須將此告訴醫生。”分析表明,此夢明顯地是對一種通奸關係的暗指。這一關係開始於治療初期,他還決定不告訴我。[198]

(3)以下是我自己做的一個夢:我和P一同去醫院,途經一片房屋和花園,同時產生一個想法,即我經常夢見此地。這條道我並不很熟。他指給我一條道,一拐彎便到了一個餐廳(在室內而不在花園)。其時我又問及多妮夫人,得知她帶著三個孩子住在後麵一間小屋裏。我走過去,但到達之前看見一個不太清晰的人影帶著我的兩個女兒;我和她們在一起站了一會便把她們領走了。

我因妻子把她們留在那裏而責備了幾句。

醒後我有一種極大的滿意感,因為我覺得通過這一分析便能理解“我經常夢見此地”的意義。[199]然而事實上,分析並未告知我這種原因,它向我揭示的是,這種滿意是隱夢的一部分,而不是對夢的任何判斷。我所滿意的是我的婚姻為我帶來了子女。P的生活經曆起初和我十分相似,後來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物質條件都遠遠超過了我,但他婚後卻沒有子女。引起此夢的兩個事件,雖不能對夢做出完全分析,卻指出了它的意義。做夢前一天,我在一份報紙上看到多娜·A-Y(夢中改為多妮)夫人死於難產的訃告。妻子告訴我,為多娜接生的,正是為我們最小兩個孩子接生的那個人,多娜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因為不久前我在一本英語小說中才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此夢第二個原因是做夢的日期,那正是我大兒子生日的前一夜——他似乎有點詩人的氣質。

(4)在做完關於我父親死後在馬紮爾人中起著政治作用的那個荒謬夢醒來後,我有過同樣的滿意感,而且自認為它是夢中最後一幕伴隨而生的情感在醒後的繼續。[見第426頁]我記起他去世時躲在**極像加裏波第,並因諾言的實現而感到高興……(夢還有一個後續部分,但已忘了)。分析使我能夠彌補夢的這一空白,它是對我二兒子的述及。我以一個曆史偉人[克倫威爾]的名字為他取了教名,這個偉人從童年時起,特別是從我訪問英國後,一直強烈地吸引著我。

在孩子尚未出生前,我就已決定,如果是個男孩,就給他取這個名字。出生後果真是個男孩,使我有一種高度的滿意感(由此顯見,身為人父的那種被壓抑的自大狂傾向是如何以思想的方式傳遞給子女的。很可能,當在現實生活中成為必要時,這就是那種感情的壓抑得以實現的途徑之一)。

小孩之能夠呈現於此夢,源於以下事實,即他具有和瀕死老人同樣可以原諒的同樣不幸——在床單上拉屎撒尿。從這方麵看,可以將Stuhlrichter[“主裁判”,字麵意義為椅子+裁判]比之為要在子女麵前保持偉大和聖潔的願望[參見下文第478頁]。

(5)下麵我要轉而考察在夢中表現的判斷,而不是醒後繼續或進入其中所做的判斷。為了對此提供例證,我可以使用我為其他目的而記錄的夢例。在歌德抨擊M先生的夢中[第439頁以下],似乎含有大量判斷活動。“我想弄清年代,又似乎不可能。”從各方麵看,這都是對歌德竟然會對我所認識的一位年輕人發動文字抨擊這一荒謬觀念的批判。“我想他很可能是18歲”,這盡管糊裏糊塗,但聽起來也極像是一個計算的結果。最後,“我對我們自己的年代卻不很確信”,也像是夢中的一次疑惑不定。

所有這些,乍看起來都像是夢中作出的判斷活動。但分析表明,這些話都可另作解釋,從而為釋夢所不可缺少,並消除夢的任何荒謬跡象。“我想弄清年代”一句將置於我的朋友[弗利斯]的位置,而事實上他正試圖弄清人生的編年資料。這就剝奪了它作為反對前麵數句之荒謬的判斷意義。插入成分“又似乎不可能”應屬於下麵“我想很可能是18歲”的句子。對那位向我訴說其弟弟個案史的婦女,我用了幾乎同樣的字句。“要說他呼喊‘自然!自然!’與歌德有什麽聯係似乎不可能。在我看來,更有可能的是它具有大家熟知的性的意義。”這裏確實有一個判斷——但不是在夢裏,而是在現實中,且被夢念憶起並利用。顯夢利用這一判斷與它利用其他夢念片斷並沒有什麽兩樣。夢中判斷賴以呈現的“18”這個數字,卻還含有來自真實判斷的痕跡。

最後,“我對我們自己的年代卻不很確信”,其意旨不過是要進一步將我與那位癱瘓病人相等同。

在我對他檢查時,這一想法確曾出現過。

對夢的表麵判斷活動的解析,可以使我們想起本書卷首[第103頁以下]為釋夢工作所立下的原則,即我們必須把夢的表麵連貫性看成是非本質的假相,分別追溯夢的不同成分的各自起源。

夢是一個聚合物。為了加以研究,我們必須再把它分解成各片斷[參見第419頁]。但另一方麵又必須指出,夢中有一種精神力量在起作用,正是這種精神力量造成了其表麵的連貫性,亦即把由夢的工作提供的材料加以“潤飾”。這又為我們提供了另一重要力量的表現證據,下文[第488頁以下]我們將把它作為建構夢境的第四個因素加以研究。

(6)下麵又是一個我已記錄過的夢中發生判斷過程的例證。在那個關於市政務會寄來信件的荒謬夢[第435頁以下]中,我問道:“你是否不久後就結婚了呢?”我算了一下我的生日,當然是1856年,那好像就是緊接信中提及年份後的一年。這一切似乎都是一套邏輯的結論。我父親是在他發病後不久於1851年結婚的。當然,我是家中長子,生於1856年,這些都是事實。我們已知,夢中錯誤結論源自願望滿足;其主導夢念是:“四五年不算什麽,可以忽略不計。”

上述結論,不管其內容和形式多麽像是邏輯的,都可以按照由夢念決定的另一種方式進行解釋。正是我的同事認為治療時間太長了的那位患者,決定在治療結束後立即結婚。我在夢中與父親交談的方式很像是問訊或考試,也使我想起一位大學老師,他總是習慣於記錄下每位選他課的學生的詳細細節:“生日?”——“1856年”——“父親名字?”對於這一項,學生要給出自己父親帶拉丁文字尾的教名。我們學生認為,這位教授從學生父親教名中作出某些從學生本人姓名中不可能作出的推論。所以夢中的作出推論無非是對作為夢念材料的做出推論的一個重複而已。這裏出現一個新的問題:夢中出現的結論無疑是夢念派生的,但在夢念中,它既可以表現為一段回憶材料,也可以邏輯的形式把若幹夢念聯結起來。但不管如何,顯夢中的結論都代表著夢念的結論。[200]

由此我們可以繼續分析上述夢例。那位教授的問訊使我想起大學的學生注冊表(我上大學時要用拉丁文填寫),並進一步想起我主修的課程。醫科需5年才能畢業,這對我來說又太短了。

我於是又默默地學了幾年。熟人當中,我被認為是個混子,他們還懷疑我是否能及格。其後我立即決定參加考試,而且盡管耽擱了,我還是考及格了。這是對夢念的嶄新強化,從而使我以挑戰的姿態麵對我的批評者:“雖然你們因為我浪費了時間而不相信我,但我還是及格了。我的醫學訓練最終也會得出一個結果,過去的事實表明,事情總是這樣。”

此夢開頭幾句顯然具有論證的性質。這一論證甚至不是荒謬性的,在清醒生活中亦完全可能發生:我收到故鄉市政務會的信而頗覺蹊蹺,因為第一,1851年我還未出生;第二,此事可能與我父親有關,但他已經去世。這些陳述不僅本身是正確的,而且,如果我真的收到這樣的信,我也會提出與此完全相同的論證。前麵的分析已揭示,此夢產生於內心深處痛苦和嘲弄的夢念。

如果我們同時假設,稽查作用完全有理由運作起來,那麽我們就會理解,夢的工作自有其動機以夢念所包含的模式來製造一個對荒謬暗示完全有效的否決。然而,分析表明,夢的工作不能隨意製作這種對應,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利用夢念材料。這就好像有一代數方程式,其中(除數字外,還)含有加、減、根、冪等符號,而有人要抄錄這個方程式卻不懂其意義,結果把數字和符號完全混淆了。[顯夢中的]兩個論證可溯源如下:我關於精神神經症的心理學解釋的某些基本前提,總是遭到那些初次聽說的人的懷疑和嘲弄,每想起這些,我就非常痛苦。例如,我不得不假定,對那些後來發病的人而言,他們人生第二年甚或第一年的印象,對他們後來的情感生活產生著持久的影響;而且,這些印象——盡管被記憶以各種方式加以歪曲或誇大——可能構成了癔症症狀的最初且最深刻的基礎。當我就此選取適當時機向患者做出解釋時,他們總是以嘲弄的口吻模仿說,可以去尋回他們尚未出生時的記憶。我關於父親在女性患者早期性衝動中起著意想不到的作用的發現,自然也完全可能遭到同樣的冷遇(見第257頁以下的討論)。然而,我有充分的根據深信這兩個假設是正確的。作為證據,我想起了幾個實例,其中,孩子在非常幼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但後來的事件卻表明,他仍潛意識地保留了很早就去世了的父親的種種記憶。這種現象非精神分析無法解釋。我知道,我的這兩個論斷所依據的推論,其有效性難免要受到爭議,因此,夢的工作利用的恰恰是我害怕受到爭議的結論的材料,來得出一個無可爭議的結論,乃是願望的一個滿足。

(7)在一個到目前為止我還很少論及的夢[見第413頁]的開頭部分,明顯地有對突然出現的問題的驚訝表示。布呂克老先生一定給我安排了什麽任務;真奇怪,這與解剖我自己身體的下部有關,解剖我的骨盆和大腿。我好像在解剖室看到了我的骨盆和大腿,但卻沒感到自己身體的缺失,也沒感到絲毫的恐懼。路易斯·N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坐著。骨盆已被取出,現在既可看到它的上部,又可看到它的下部,兩部分合為一體了。還可以看到厚厚的肉色凸起(夢中,它使我想起痔瘡)。它背麵覆蓋著某種像皺折的錫箔[201]似的東西,也必須小心剔出。其時我重獲雙腿,並在城裏走路。但(由於勞累)我要了一輛馬車。令我吃驚的是,馬車衝向一處房屋的大門,而大門居然開了,使馬車能夠通過並在另一端轉了一個彎後又出來了。[202]最後我做了一次旅行,穿越一片變幻不定的風景區,有一位阿爾卑斯山向導幫我拿著隨身物品。由於體恤我的雙腿,他有時還背我。道路泥濘,我們靠邊行走。地上坐著許多人,像是印第安人或吉普賽人,其中有個女孩。此前我一直感到驚奇,在解剖後我還能在泥滑的路上走得這麽好。最後我們來到一座小木屋,後麵開了一個窗戶。向導把我放下,並將原有的兩塊木板搭在窗台上,作為跨越窗台後的深溝的橋梁。其時我真的擔憂起我的雙腿來。我們沒有跨越木板,相反,我看到兩個成年男人躺在牆邊的木凳上,旁邊好像還睡著兩個男孩。好像幫我們跨越深溝的不是木板,而是兩個小孩。我在恐懼中驚醒了。

任何對夢中凝縮作用程度稍有了解的人都不難想象,此夢的全麵解釋必將占用大量篇幅。幸好此處我隻需論其一點,為夢中驚奇提供一例,如插入成分“真奇怪”所展現的那樣。夢的起因如下。夢中協助我工作的路易斯·N女士有次來訪時說:“借我點東西看看。”我把賴德·哈加德的《她》遞給她,並解釋說:“這是本奇書,但充滿了隱意,永恒的女性,不朽的情感……”她打斷了我,說:“我知道。就沒有你自己的東西嗎?”——“沒有,我的不朽之作尚未寫成。”

——“那麽你什麽時候才能把你的那些所謂終極解釋寫出來呢?你說過要寫一本甚至我們都能讀懂的書。”她帶著諷刺的口吻問道。其時我發現,這不過是有人借她的口向我發出警告而已,於是我就不說什麽了。我想,即使我要出版有關夢的書,也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因為在書中我必然要將自己的大量隱私性格公之於眾。

Das Best was du wissen kannst,Darfst du den Buben doch nicht sagen.[203]

因此,夢中要我解剖自己身體的任務,實際上就是對我自己的夢進行自我分析。布呂克老先生在夢中的出現是恰當的;甚至在我剛開始科學研究工作時,就曾有一個發現,但被擱置起來,直到他有力督促,我才予以發表。和路易斯·N談話所引起的深層想法由於太深了而不能進入意識,卻分散於由賴德·哈加德《她》一書所引起的各種材料之中。“真奇怪”這一判斷不僅適用於這本書,也適用於同一作者的另一本書《世界之心》。此夢的大量成分都來自這兩本富有想象力的小說。泥濘小道和道上深溝取材於《她》;印第安人、女孩和木屋取材於《世界之心》。那個向導在兩本小說中都是女性,都涉及到一次危險的旅行。《她》描寫的是一條過去無人問津的冒險旅途,結果通向一片新天地。夢中的雙腿疲勞感,是白天的一種真實感受,它可能還伴有倦意和疑惑:“我的腿還能走多遠!”《她》的冒險旅程的結局是,向導不僅未能為自己和他人找到永生,卻葬身於神秘的地下火海。這樣的恐懼肯定在夢念中起著作用。木屋也無疑是一副棺材或一座墳墓;但這一最不期望的夢念通過夢的工作而表現為一次願望滿足,因為我曾進過一次墳墓,但那是奧爾維托附近的一座伊特拉斯坎人的空墓,是一個狹窄的小室,牆邊放有兩條石凳,上麵躺著兩具成年男人的骷髏。夢中木屋的內部恰似這個墓穴,隻是用木頭代替了石頭。夢好像是在說:“如果你必須留在夢中,那就但願是一座伊特拉斯坎人的墓穴吧。”通過這一置換,夢便把最傷感的期待變成最令人向往的了。[204]不幸的是夢雖然可以把伴有某種情感的觀念轉變成對立麵,但卻不能轉變情感本身。下文[第460頁以下]將對此加以揭示。因此,盡管子女能夠獲得父親所失敗了的成就這一觀念——這就是對小說中關於一個人的身份可以世代相傳兩千餘年的離奇情節的一個新的引喻——成功地呈現後,我還是在“恐懼”中驚醒了。[205]

(8)在我的另一個夢中,也包含了對夢中出現的事件表示驚奇。此夢的驚奇還伴有一種非常明顯、牽強附會甚至很明智的解釋企圖,僅就這一點而言,即使夢不具有另外兩個吸引人的特征,我也抑製不住要對整個夢加以分析。在7月18日至19日的夜間,我乘坐南線火車旅行。睡夢中我聽到“霍爾鬆[206](Hollthurn)站到了,停車10分鍾。”我立即想到海參類動物(holothurian),又想到一個自然曆史博物館;又想到,這就是那些勇敢的人們徒勞地反抗國家統治權力的地方——是的,奧地利的反改革運動——好像是斯蒂裏亞或蒂羅爾的一個地方。隨後我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小博物館,裏麵陳列著這些人的屍骨和遺物。我想出去,但又猶豫不決。站台上有婦女在賣水果,她們蹲在地上,舉著籃子叫賣。——我猶豫著,懷疑是否有時間,但火車仍未啟動。

——我突然又置身另一車廂。裏麵座位非常狹窄,使得人的後背緊貼車廂壁。[207]這使我大吃一驚,但又想,我可能是在睡眠狀態中換了車廂。這裏有人,其中還有一對英國兄妹。書架上有一排書清晰可見,我還看到了《國富論》和(克勒克·馬克思韋爾的)《物質與運動》,那是一本棕色封皮的厚書。那個男的問起他妹妹是否還記得席勒的一本書。這些書有時像是我的,有時又像是他們的。我想以一種證實的口氣介入他們的談話……我渾身冒汗地醒來,因為所有窗戶都緊閉著。火車停在[斯蒂裏亞的]馬爾堡站。

我在記錄過程中,又想起此夢的一個新的片斷,我的記憶企圖要把它忘掉。我就一本書(用英語)對那對兄妹說:“這本書是某某的,”但又改口說,“這本書是某某寫的。”那男的對他妹妹說,“他說得對”。[208]此夢始於一個站名,站名肯定把我弄得半醒。但我卻用霍爾鬆代替了馬爾堡站名。我聽到的站名肯定是馬爾堡,這可由夢中提到席勒為證,因為席勒生於馬爾堡,雖然不是斯蒂裏亞的那個馬爾堡。[209]那次旅行我雖然買的是頭等車票,卻很不舒服。火車裏擠滿了人。在我乘坐的那節車廂裏,有一對很有貴族派頭的婦人和紳士,他們顯得沒有教養,對我的進入顯示出不加掩飾的不悅。我很有禮貌地向他們打了招呼,但他們卻沒有回答。雖然這對夫妻是並排坐著(背對車頭),但她卻在我的眼皮底下搶先用雨傘占著對麵靠窗戶的座位。車門很快關上了,他們交談了幾句,說是要把窗戶打開。他們可能已看出我正渴望著新鮮空氣。在這炎熱的夜晚,車廂完全封閉,很快就令人窒息。旅行經驗告訴我,像這種冷酷和傲慢的行為,表明他們必定是那種免費或半價乘車的人。當檢票員走過來,我向她呈示我以高價買的車票時,這位女士用嘲諷甚至帶有威脅性的語氣說:“我丈夫有免費通行證。”

她外表莊重,神情不滿,已近紅顏將逝的年紀。那男的則肅然安坐,一言不發。我困得幾欲入睡。夢中,我對討厭的旅伴采取了可怕的報複;誰都不會懷疑,在夢的前半部分不連貫的片斷的背後,隱藏著強烈的羞辱。這個需要滿足後,又產生了第二個願望——更換車廂。夢境經常會完全不受阻礙地發生變換,所以,如果我迅速在記憶中找到更為可愛的人來替換旅伴,一點也不稀奇。但此處卻有某事在抵抗夢境的改變而需要解釋。我為什麽突然到了另一節車廂呢?對此我並沒有任何記憶,因此隻能有一種解釋,即我必定是在睡眠狀態中換了車廂——這種事情雖少見,但作為一個神經病理學家,我可以找到例證。我們知道有這樣的人,在恍惚狀態下乘火車旅行而不表現任何病態跡象,直到突然完全清醒過來而對記憶的缺失茫然不解。因此,夢中我是在宣布自己就是這種“自動漫遊症(automatisme ambulatoire)”之一例。

分析還可以得出另一種解決辦法。對調換車廂做出解釋的企圖,在我看來似乎明顯是夢的工作之事;但事實上它不是源於我自己,而是源於我的一位患者的神經症。我在別處[第260頁]曾提到一個教養良好又在現實生活中心地善良的人,他在父母死後開始譴責自己具有謀殺傾向,並因而在生活中采取各種防禦措施而成為神經症的犧牲品。這是一例完全具有自知力的嚴重強迫症。起初他不敢上街,因為在街上一碰到單身行人,他就抑製不住要弄清他在何處消失;如果有人突然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他就會感到不安,並覺得可能正是他使這個人消失掉。除去別的不談,這背後還隱藏著“凱恩幻覺”——因為“人皆兄弟”。(聖經中凱恩殺死了其兄弟阿伯爾即謀殺者之意)由於執行這種任務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便足不出戶,閉門度日。但報紙卻不斷地把外界謀殺案件的消息送到他家,於是他的良心便開始懷疑,他可能就是謀殺案的凶手。如果他確信,事實上,自己幾個星期以來從未離家外出,這會暫時使他稍安,但終有一天他又想到,他可能在一種潛意識狀態下離開家並犯了謀殺罪而毫無自知。從那以後他便鎖起大門,把鑰匙交給管家並嚴格吩咐,即使他要鑰匙,也絕不給他。

這就是我企圖將調換車廂解釋成發生於潛意識狀態下的起源:它是將夢念材料現成地搬入夢中,其意旨明顯地是要在夢中將自己的形象等同於那個患者。我對他的回憶起源於隨便的聯想。

我最後一次夜間旅行發生於數周以前,正是與此人同行。他已痊愈,陪我去外省訪問他那些請我去看病的他的親戚。我們同坐一個車廂,整夜都把窗戶全打開,而且隻要不睡覺,我們就玩得很開心。我知道,他的病根始於童年並與某種性情境有關的對他父親的敵意衝動,所以,隻要我把自己認同於他,便是在承認某種類似的情感。事實上,夢的第二幕以某種誇張的幻想結束,即認為那兩位年長旅伴以那種冷淡方式待我,是因為我的存在妨礙了他們事先計劃好的夜間調情。然而這種幻想卻起源於兒童早期生活之一幕,其中小孩可能是受性好奇心的驅使而闖進父母臥室,結果被父親趕了出來。

我想,提供再多的夢例,也不過是證實我從前述夢例中所取得的結論——即夢中的判斷活動不過是對夢念中某些原型的複現而已。一般而言,這種重複往往不甚貼切,並被放入不恰當的背景之中,但偶爾也會像最後一個夢例那樣被使用得十分巧妙,並首先給人留下一個印象,似乎在夢中有獨立的理智活動。從這一點看,我們下麵應將注意力轉向精神活動。它雖然並非固定不變地伴隨夢的建構而呈現,但隻要它呈現,它就負責把同一夢中具有不同起源的各成分融為一體,從而使夢顯得有意義而不自相矛盾。然而在研究這一主題之前,我們必須先考察夢中出現的情感,並將夢中情感與由分析而揭示的夢念中的情感加以比較。

八、夢中情感

斯泰克爾[1879,第51頁]的敏銳觀察使我們注意到夢中表達的情感,我們不能像通常習慣的那樣,清醒以後便輕易地忽視其內容。“如果我在夢中害怕盜賊,那麽盜賊當然是想象的——但害怕卻是真的。”[第74頁]夢中的高興當然也如此。我們的感覺表明,夢中體驗到的情感強度絕不遜色於清醒生活中所體驗到的情感強度;與其觀念性的內容相比,夢投入更大的能量使其情感成為我們的真實心理體驗。當然,在清醒狀態下我們不可能這樣體驗情感,因為,如果一種情感不與某一觀念性的材料相結合,我們便無法對這種情感進行精神性的評估。清醒生活中,情感如果與其相應的觀念內容在性質或強度上不相一致,我們也會感到茫然。

觀念內容在夢中往往不伴有我們在清醒生活中必然伴有的情感結果,這總是一個令人驚奇的問題。斯圖呂貝爾[1877,第27頁以下]聲稱,夢中的觀念被剝奪了精神價值[參見第53頁以下],但夢中相反情況並非少見,其中強烈的情感與某一主題內容相聯,雖然這一主題內容似乎不應該引起這種情感。在夢中,我可以處於一種可怕、危險或討厭的情境之中卻沒有恐懼感或厭惡感,或者相反地,對無害的事情表示恐懼或對幼稚的事情表示高興。

夢生活的這一特別之謎,一旦我們由顯夢進入隱意,便會比其他任何夢的難題更突然、更徹底地消逝。在隱夢中,我們無須去理會它,因為它已不存在了。分析表明,在夢的形成過程中,觀念材料經受移置和替換,而情感則保持不變。正因為觀念材料經受了夢的偽裝作用,它與未加改變的情感不相和諧也就不足為奇了;若分析發掘出原先的正確材料,這種奇怪亦自然消解。[210]

對接受稽查作用的抵抗影響的精神情節而言,情感就是其構成成分之一,它幾乎不受影響,且僅它本身就能指導我們如何補上缺失的思想。這在精神神經症中比在夢中更顯而易見。神經症的情感,至少在性質上是妥貼的,雖然其強度可能會因神經症注意的移置作用而增大。若一個癔症患者驚奇於為什麽對微不足道的小事擔驚受怕,或一個強迫症患者對自己無中生有的痛苦自責感到驚異,那他們就錯了,因為他們把觀念內容——微不足道或子虛烏有——看成是基本的東西。而且,由於他們把這種觀念內容作為其思想活動的起點,他們的抗爭亦徒勞無益。精神分析通過向他們指出,情感是合理的,並通過被壓抑或置換了的替代物找回原來屬於這一情感的觀念,把他們引向正確的道路。這一切的必要前提是認識到,和我們通常習慣認為的相反,情感和觀念內容並不構成有機統一體,相反,它們是兩個分離的實體,隻是被糅合在一起,因而精神分析又可以把它們相互分離開。夢的解釋表明,事實確實如此。

下麵先給出一個例夢,其中觀念內容本應引起的情感,都在表麵上缺失了。分析對此做出了解釋。

(一)

她在沙漠裏看到三隻獅子,其中一隻正在大笑,但她並不害怕。其後,她肯定離開了獅子,因為她在往一棵樹上爬;但她發現她那位當法文教師的表姐已經在樹上了,等等。

分析發掘出以下材料。此夢之無關誘因是她英文習作中的一個句子:“鬃毛是獅子的飾物。”

她父親留著的胡須看起來很像鬃毛。她的英文教師是萊昂斯小姐(Miss Lyons)。一位熟人送了她一本洛伊[loewe,德文字意為“獅子”]的民歌集。這就是夢中三隻獅子的來曆,她有什麽可怕的呢?——她曾讀過一本小說,說的是一個黑奴因鼓動同伴造反而遭獵犬追捕,並爬到樹上逃命。在極度興奮中她又繼續想起一些記憶片斷,如《飛葉》這本雜誌中描寫如何捕捉獅子的方法:“把沙漠放在篩子上篩,就會篩出獅子。”還有一則極有趣但並不十分恰當的軼聞,說是有人問起一位官員他為什麽不巴結頂頭上司,他回答說已盡力了,但上司已經高高在上了。做夢當天,這位女士拜訪了她丈夫的上司,這一事實使整個夢變得好理解了。丈夫的上司對她彬彬有禮並吻了她的手。雖然他是一個“名人”[“big bug”,德文為“grosses Tier”=“大動物”],並是她故鄉首府的“社交名流”,但她對他絲毫沒有害怕可言。所以,這隻“名流”獅子和《仲夏夜之夢》中的那隻獅子一樣,揭示的是誌同道合。所有夢中出現的、夢者又不害怕的獅子均如此。

(二)

作為第二個實例,我可以引證那位夢見其姐的兒子死了並躺在棺材裏的年輕女子的夢[第152頁以下及第248頁]。這裏要補充的是,她對此既無痛苦又無悲傷。分析揭示了為什麽會如此。此夢不過偽裝著她想再次見到那位戀人的願望,而情感又必須與願望而不是與其偽裝協調一致,因此才不會有悲傷。

在某些夢中,情感確實至少與置換它最初產生於其中的事件的觀念材料保持著某種關聯,但在另一些夢中,情結的分離則更深入,從而與它相屬的觀念完全脫離,而與夢境因素的新成分相配合。這種情況與我們對夢中判斷活動[第445頁以下]的發現完全相似。如果一個重要的結論是在夢念中得出的,那麽這種結論也被夢所包含;但夢中的結論卻被置換於完全不同的材料。這種置換往往遵循著反題對立原則。

下麵的夢例體現了這種可能性,我已對這個夢做過最徹底的分析。

(三)

有一座城堡,先是靠近海岸,隨後又不是直接靠海,而是靠近一條狹窄通向海的運河。城堡司令是P先生。我和他一起站在大接待室裏,——接待室有3個窗戶,窗前有雉堞般的扶垛。我屬於駐防部隊,類似誌願海軍官員。由於處在戰爭狀態,我們害怕敵艦的到來。P先生正要離去,並就如果出現敵艦我們應如何應付做了交待。他那傷殘的妻子也帶著孩子們住在危險的城堡內。

一旦轟炸開始,就必須把大廳撤空。他呼吸沉重,轉身要走;我問他在必要時如何和他聯係。他說了幾句後突然倒斃地上。我的問題無疑增加了他不必要的負擔。我對他的死印象不深,其後我在考慮是否將其遺孀留在城堡內,是否將他的死報告上級,以及作為第二長官,我是否接管城堡司令。我站在窗前,看著過往船隻。這都是些商船,在深色水麵上疾馳,有的豎有煙囪,有的築有甲板(與序夢中的車站相似——此處對序夢未作報告)。其時我弟弟站在我身邊,都看著窗外的運河。有一隻船使我們驚慌地叫道“戰艦來啦!”結果卻隻是我們自己船艦的返航。又過來一隻小船,從中間被截斷,顯得滑稽。船上裝著奇怪的杯形或箱形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