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聲說道:“早餐船來了!”

船艦的疾馳,海水的深藍色,煙囪的濃煙——這一切交織起來,給人以緊張和不祥的印象。

夢中的地點由我在亞得裏亞海上幾次航行目的地(米拉梅、杜伊諾、威尼斯、阿奎雷爾)混合而成。我還清楚記得幾個星期以前和我哥哥一起去阿奎雷爾的那次短程但愉快的旅行。[211]關於美國與西班牙之間的海戰以及因此而引起的對我的那些美國親戚命運的擔憂,在夢中亦有暗指。

夢中有兩處情感值得注意。一處是本應出現情感的卻沒有出現,即我對城堡司令之死沒有印象。另一處是我以為看見戰艦時嚇壞了,並在睡眠中一直有恐懼感。此夢建構完善,情感的分布沒有任何衝突。我沒有理由對司令之死表示害怕;而作為城堡總指揮,在看到戰艦時我自然會感到害怕。分析表明,P先生隻是我自己的替身而已。(夢中我成了他的替代者。)我就是那位突然死亡的司令,夢念關涉著早亡之後我家人的未來命運,這是夢念中唯一使人痛苦的事情。夢中的害怕肯定是被從此事中分離出來,並轉而與我看到戰艦發生聯係。分析在另一方麵表明,戰艦得以產生的夢念處所卻充滿了歡樂的回憶。一年前我們去過威尼斯,住在奇爾沃尼河岸。

一天,風和日麗,我們憑窗遠眺湖麵,那裏比往常熱鬧很多。英國的一個艦隊即將到來,為此準備了盛大的接待儀式。突然,我妻子像小孩似的驚訝:“英國艦隊來了!”這同樣的話在夢中卻使我大為驚駭。(這裏我們又一次看到,夢中言語來源於現實生活[參見第418頁以下];下文即將表明,我妻子驚呼聲中的“英國”一詞亦未逃脫夢的工作。)因此,在將夢念轉換成顯夢的過程中,我已將歡樂轉為恐懼,而且,這裏我隻想指出,這一轉換本身也表達了隱夢的一個部分。此例表明,夢的工作可以隨意地把情感從它與夢念的聯係中分離出來,並隨意地安插於它們所選擇的任何顯夢內容之中。

在此,我想對“早餐船”做一詳細分析,因為它的出現使一直保持合理連貫的夢境以毫無意義的方式結束。後來我更詳細地回憶起夢的對象,並驚奇地發現,船是黑色的,而且,由於它從最寬的中部被截斷,它與伊特拉斯坎博物館裏的一些引起我們興趣的東西十分相似,即具有兩個把柄的黑色長方形陶製托盤,上麵放有像咖啡杯或茶杯之類的東西,跟我們現代餐具有點相似。

我們打聽得知,這是伊特拉斯坎婦女的梳妝盒(toilette=toiletset),帶有裝胭脂和香粉的小盒。當時我們還打趣地說,要能帶回去給太太用就好了。因此,夢中餐船意指黑色的“禮服”即喪服(toilette=衣服),直接表示死亡。它還使我想起葬船[212],古代用這種船裝運死屍以進行海葬,這就解釋了為什麽船在夢中返航:

老人安坐船頭,靜靜地駛回海港。[213]

這是失事後的返航[“Schiffbruch”,字麵意為“ship-break,船斷裂”]——餐船從中部斷裂了。但“早餐船”的名字源起何處呢?它來自“英國船艦”中的“英國”(又“英語”,English),因為英語“早餐”(breakfast)一詞意為“打破齋戒”(“breaking fast)”,而“打破”又與船隻失事(“船隻破裂”)發生聯係,齋戒則與黑色禮服或喪服相聯。

隻有早餐船這個名字是由夢念建構出來的,而夢中的事物則早已存在,並使我想起最近一次旅行中最愉快的事情。我們因不相信阿奎雷爾的飲食,便自己從格裏齊亞帶著食品,又在阿奎雷爾買了一瓶伊斯特裏安名酒。當小郵船經過德拉密運河和鹹水湖緩慢駛向格拉多時,遊客中隻有我們興味甚濃地在甲板上吃早餐。我們很少吃得那麽開心。這便構成夢中的“早餐船”,正是在這最高興的生活樂事的背後,夢隱藏著對變幻莫測的未來的最憂鬱的思想。[214]

雖然在夢的形成過程中,情感與產生它的觀念材料相分離是十分顯著的,但這並不是從夢念向顯夢過渡時唯一且最核心的變化。如果我們把夢念的情感與夢中情感加以比較,那麽很清楚,凡夢中情感均為夢念所有,但反之則未必。夢與作為夢的源泉精神材料相比,在情感方麵要貧乏一些。當我重新建構夢念時我總是發現,其中最強烈的精神衝動一般都企圖壓倒其他相對立的衝動而力求進入夢境。再回過頭來看夢,它就顯得不那麽鮮明,且缺乏任何強烈的情感色調。夢的工作不僅把夢的內容而且也把思想的情感色彩降至平淡無奇的程度。也許可以說,夢的工作造成了對情感的壓製。試以那個植物學專著的夢為例。與夢相對應的思想,包含著對行動自由和命運自主權的強烈激動的要求,但由此而產生的夢卻使這一要求顯得平淡無奇:“我寫了一本專著,就擺在我麵前。裏麵有彩色插圖,且每冊都夾有植物標本。”這使我想到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突然降臨的和平,戰鬥痕跡絲毫不見了。

事情亦非盡然如此,夢本身也可以有生動的情感表現,但這裏我想說明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即雖然夢大多顯得平淡無奇,但若深受感染,則很難進入夢念之中。

關於夢的工作過程中情感壓製問題,這裏還不能給出全麵的理論解釋,因為這需要首先對情感理論和壓抑機製做最艱辛的研究[參見第604頁以下]。我隻想指出兩點,由於其他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把情感的釋放描繪成是向身體內部的輸出過程,與運動和分泌的神經發動過程相類似[215],專向外部世界發送的運動衝動在睡眠中受到阻抑一樣,由潛意識思想在睡夢中喚起輸出的情感,可能也更困難。這種情況下,發生於夢念過程中的情感衝動可能原本就很微弱,因而進入夢中的情感也就微弱。由此看來,“情感壓製”(suppression of affect)並不是夢的工作的結果,而是睡眠狀態造成的。這可能有正確的一麵,但不可能完全正確。我們必須同時記住,任何相對複雜的夢,都是各種精神力量相互抗衡的妥協產物。因為一方麵,構成願望的思想不得不同稽查作用的對立麵做鬥爭;另一方麵,我們經常發現在潛意識思維自身內部,各種相互對立的思想亦相互抗衡。因為所有這些思想都可能各伴有某種情感,如果我們把情感壓製看成是對立各方交互抑製以及稽查作用對各種衝動進行壓製的結果,大概不會有錯。所以,我們必須把情感抑製看成是夢的稽查作用的第二結果,正如夢的偽裝是其第一結果一樣。

下麵給出一個夢例,其內容平淡可由夢念之間的反題對立加以理解。此夢是每一讀者都會感到惡心的一個短夢。

(四)

一個小山丘上有看似露天廁所的東西:一條很長的座板上有一個很大的洞,座板的後緣厚厚覆蓋著一層大小不等、新舊各異的小糞便堆,背側長滿草叢。我對著座板小便,長長的尿流把一切衝得幹幹淨淨,糞堆很容易被衝入洞內,隻是座板末端好像還殘留一些。

做夢過程中我為什麽絲毫不感到惡心呢?

這是因為,正如分析所示,此夢是由一些最愉快、最愜意的思想產生的。分析中,我立即想到奧基斯王的牛廄被海格立斯衝洗得幹幹淨淨。這海格立斯便是我,山丘和草叢來自奧塞湖,當時我的孩子們正住在那裏。我既已發現神經症的幼兒期病因學,讓他們住在那裏是為了避免他們患病。我的一位女性患者為表示謝意作為禮物送給我一件家具,座板(當然沒有那個孔洞)便是對這件家具的精確複製,因而使我想起這位患者是如何地尊敬我。甚至大便的呈現亦能做出令我高興的解釋。不管在現實中我會對此多麽的惡心,但在夢中它卻是意大利美麗國土的回憶。我們知道,在意大利小鎮,廁所設施與此完全一樣。把一切衝洗得幹幹淨淨的尿流,無疑是偉大的象征,格利佛正是以這種方式撲滅了利利普特的大火——盡管這使他在那個小人國王後那裏失寵。

大師拉伯雷筆下的超人高康大也是用這種方式對拜火教徒實行報複的,他跨在巴黎聖母院上,把尿流灌向這座城市。隻是在做夢前一天晚上,我臨睡前翻閱了加尼爾為拉伯雷作品作的插圖。說也奇怪,這裏有證據表明我就是那位超人。巴黎聖母院的平台是我最喜歡的巴黎風光。每天下午隻要有閑,我總愛上大教堂的塔樓,在妖魔鬼怪之間上下攀爬。尿流將糞便衝洗殆盡使人想起如下格言:“它們正在消失。”我想,將來有一天我會把這一格言作為癔症治療著作某一章的標題。

下麵是引起此夢的真正令人興奮的原因。在夏天一個炎熱的下午,傍晚我就癔症與性倒錯的關係做了一次講演。講演的每件事都使我深感不快,並對我而言似乎毫無價值。講演使我疲勞,也對我的困難工作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渴望著擺脫對所有這一切有關人類齷齪之事的絮叨,而和孩子們在一起,並去欣賞意大利的美景。帶著這種仙境,我從講堂來到一家小餐館吃了點露天快餐,因為我沒有胃口吃別的什麽。但是,有一位聽眾跟隨著我,正在我就著咖啡吃卷餅時他要和我坐到一起,並開始奉承起來,說從我的講演中學到多少東西,他現在開始以新的眼光來看每件事物,以及我如何通過這種神經症理論清洗了奧基斯王牛廄式的錯誤和偏見。總而言之,他說我是個偉人。我的心境和他的讚美很不協調;在厭惡中我努力使自己不作嘔,並早早回家以擺脫他。臨睡前,我翻了一下拉伯雷的書,並讀了康拉德·費迪南·邁爾的短篇小說《一個男孩的悲哀》。

夢就是從這些材料中呈現出來的,邁爾的小說還勾起我一段童年往事的回憶。(參見關於圖恩伯爵的夢的最後一個片斷。)白天的苦惱和厭惡的心境在夢中持續著,並為夢的顯意提供了幾乎全部材料。但晚間產生了一種相反的心境,即強烈甚至誇張的自我肯定,並取代了前者。顯夢必須找到一種在同一材料中同時表達出自卑和自大妄想的形式,二者的妥協使顯夢模棱兩可。但這些對立衝動的相互抑製,也產生了一種淡漠的情感基調。

根據願望滿足理論,若作為反題的自大妄想(雖然被壓製著,但卻有一種愉快的情調)又與厭惡感同時呈現,那麽此夢便不可能形成。因為,令人痛苦的事情不大可能在夢中得到表現;而夢念中的痛苦,若不同時披上一層願望滿足的偽裝,便難以進入夢中。

對於夢念中的情感,夢的工作除了承認或將之化為烏有外,還有另外一種處理方式,即把它們轉化為其對立麵。為釋夢起見,我們已建立了一條解釋原則,即夢中的每一成分本身都可以盡可能代表其對立麵[見第318頁]。至於它代表著什麽,隻能依其上下文背景來決定,我們事先一無所知。對此,一般人有一種懷疑意見,認為“夢書”在釋夢時總是采納對立原則。事實上,由於我們的思想很容易在一事物與其對立麵之間形成密切的聯想,將一事物轉化為其對立麵是完全可能的。

它和其他移置作用一樣,也可為稽查的目的服務;但它經常也是願望滿足的結果,因為願望的滿足無非隻是將一個令人不快的事物用其對立麵來取代。正如有關事物的觀念可以通過轉化為對立麵而呈現於夢中,夢念的情感亦如此;而且很可能,情感的倒轉總是由夢的稽查作用實現的。在社會生活中,主要是為了偽裝的目的,我們也使用情感的壓製和反轉,和夢的稽查作用十分類似。在和別人交談的過程中,如果我想說一些對他懷有敵意的話,卻又不得不在表麵上表示恭維,那麽最重要的是不向他泄露出我的情感,其次才是選擇表達思想的言語形式。如果我用並非不恭的話和他交談,同時卻表達出仇恨和輕蔑的神情和姿勢,那麽其效果與我當麵表示輕蔑並無不同。所以,稽查作用要求我首先壓製情感;而且,如果我善於偽裝,那麽我就會表現出相反的情感——發怒時假裝微笑,想損害他人時卻好像情意綿綿。

情感的這種倒置,我們已經遇到過一個精彩的夢例。在“我叔叔的黃胡子”的夢[第137頁以下]中,我覺得對朋友P情深意濃,同時我的夢念把他看成是傻瓜。正是從情感倒置的這一夢例中,我們得到了夢的稽查作用存在的第一個證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也無須假設是夢的工作憑空製造了對立情感;一般地說,夢的工作隻是發現了現成地存在於夢念材料中的對立情感,並利用產生於防禦動機的精神力量使之強化,直到為了夢的形成,它們占有了支配的地位。在上述關於我叔叔的夢中,反題對立的綿綿情意可能產生於某種幼兒期材料(正如夢的後半部分所示),因為我在兒時最早體驗到的叔侄關係的性質(參見第424頁以下[以及下文第483頁以下]的分析)已經成為我所有友誼和仇恨的源泉。

費倫茨(1916)所記錄的一個夢為情感的這種倒置提供了極好的例證[216],“一位年長紳士在夜間被妻子喚醒,因為他在睡夢中大笑不止,使妻子感到十分驚恐。他隨後說他做了這個夢:我正躺在**,一位熟識的紳士走進臥室。我想開燈,但怎麽也開不了。於是妻子起床幫我,但也未能打開燈。妻子因在那位紳士麵前半**身體而覺得尷尬,便終於放棄了,又鑽進被窩。這一切顯得那麽滑稽,使我忍不住尖聲大笑起來。雖然妻子問我:‘你笑什麽?你笑什麽?’但我還是笑個不停,直到醒來。——次日,那位紳士很沮喪,並開始頭痛:他想,大概是笑得太多而累著了。

“從分析的角度看,此夢就不那麽滑稽可笑了。進入臥室的那位‘熟識的紳士’,在隱夢中是作為‘偉大的未知’的死亡形象——這一形象是前一天在他心目中喚起的。這位老紳士患有動脈硬化,因而在前一天完全有理由想到死亡,夢中放聲大笑便是代替對死亡念頭的悲傷和哭泣,他所打不開的燈正是生命之燈。這種憂鬱心情可能還與他的**有關。不久前他曾想**,但盡管有妻子半**身體的幫助,**還是失敗了。他認識到自己正日暮西山了,夢的工作成功地把他的**和死亡念頭轉變成一幕滑稽劇,並將哭泣轉為大笑。”

有一類夢完全可以被稱為“偽善的(hypocritical)”,並構成對願望滿足理論的嚴峻考驗。[217]

當希爾費丁夫人把有關彼得·羅塞格下列夢的記錄提交維也納精神分析學會討論時,就已引起我對這類夢的注意。

羅塞格在小說《解雇》中寫道:“我一直是個酣睡者,但有很多夜晚卻失去了安寧——因為多年來,在作為一個文人的平凡生涯中,裁縫的生活陰影一直糾纏著我,使我失去安寧。

“在白天,我好像並沒有太多或太強烈地反省過往事。一個摒棄世俗外衣而試圖征服地球和天國的人尚有其他事情要做,甚至作為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時,我也沒有思考過夜間做的夢。隻是到後來,我形成了凡事必思考的習慣或世俗習氣稍有抬頭時,我才開始反問自己,為什麽隻要一做夢,夢中我便是一個受人雇傭的裁縫,並花費那麽多的時間在師傅的店裏無報酬地工作。當我在他身邊裁縫洗熨時,我充分地認識到,作為一個城裏人,我不該這樣坐在他身邊,而應尋求別的什麽工作。但我總是在度假,總是有暑假休閑時光,並因而總是坐在他身邊充當他的助手。這常常使我惱怒,使我感到浪費時間的悲哀,我應該有更好更有用的事情可做。有時工作出了差錯時,我還必須忍受師傅的斥責,盡管從來沒有報酬可言。當我彎腰躬背地在黑暗的店裏工作時,我常想引起他的注意並提出要離去。有一次還真的這麽做了,但師傅卻毫不在意,我又隻好坐在他身邊開始裁縫了。

“在這樣令人厭煩的夢中醒來是一件多麽高興的事啊!於是下決心,如果這種揮之不去的夢再出現的話,我便用力擺脫它並大聲呼叫:‘這隻是騙局,我正躺在**要睡覺……’但第二天晚上我又夢見坐在裁縫的店裏。

“事情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年,而且還不可思議地具有規律性。一次,我和師傅在阿爾貝霍夫(我第一次當學徒時在他家幹過活的農民)家工作,師傅對我的活特別不滿意,臉色陰沉地說,‘我倒要看看,你心不在焉地想些什麽。’我想,最合理的事情莫過於站起來對他說,我和他在一起隻不過是取悅於他,然後離開。但我沒這麽做,當師傅領來一個學徒並要我給他讓出地方時,我並沒有反對。我走到一個角落繼續縫紉起來。同一天師傅又雇了一位短工,是個偽君子——他是波西米亞人——他19年前曾在我們這裏幹過活,並且曾在從小旅館回家的路上掉進小河裏。

當他想坐下來時已沒有座位了。我疑惑地看著師傅,他說,‘你沒有天賦,你走吧,你被解雇了!’

我聽了這話就驚醒了。

“黎明的曙光透過未拉窗簾的窗戶射入我熟悉的房間。我置身於藝術品之中,我那精致的書架上矗立著永恒的荷馬、偉大的但丁、無與倫比的莎士比亞、光輝燦爛的歌德——他們都是流芳百世的人物。隔壁傳來孩子們清脆的聲音,他們剛醒來正和母親玩耍。我似乎又重溫了那田園般的甜蜜,那寧靜的富有詩意的生活,我常從中深深地感到一種沉思的人生樂趣。然而,不是我先向師傅提出辭呈,而是師傅解雇了我,這又使我深感懊惱。

“我又是多麽的驚喜!自從師傅解雇我的那天晚上起,我就開始享受寧靜,我再也沒有夢見那長長的裁縫生活了——那種樸實無華的生活確實令人快樂,但也給隨後幾年的生活投上了長長的陰影。”

在這位年輕時曾是雇傭裁縫的作家所做的這一係列夢中,我們很難看出願望滿足的主導地位。

夢者的全部樂趣都在於他白天的存在,而他在夢中卻被不幸生活的陰影所困擾,雖然他最終擺脫了這種生活。我自己做的一些類似的夢使我能夠對這一主題做出若幹說明。作為一個年輕醫生,我曾長時間在化學研究所工作,卻未能掌握這門科學所要求的嫻熟技術;正因為如此,在清醒生活中我從來不願想到這種貧瘠而真正使人丟臉的初學時期;另一方麵我卻經常夢見在實驗室裏工作、進行分析及其種種經驗。這些夢和考試夢同樣使人不快且從來不甚清晰。在我對其中之一進行分析時,我的注意力逐漸集中於“分析”一詞,它為我理解這些夢提供了一把鑰匙。從那時起我就變成了一位“分析家”;現在我從事的正是被給予很高評價的分析,盡管這當然是“精神分析”。現在很明白,如我對白天進行的這種分析工作感到自豪並自我吹噓我是多麽的成功,那麽我的夢便是在提醒我那些無從自豪的不成功的分析。它們是對暴發戶的懲罰夢,就像那位後來成為著名作家的雇傭裁縫所做的夢那樣。但是,在暴發戶的自豪和他的自我批評之間,夢如何能夠與後者站在一邊,並選擇理智的警告而不是非法的願望滿足作為其內容呢?我已提出,這個問題的回答具有若幹困難。我們可以認為,夢的基礎首先形成於一種誇大了的雄心幻想,但那些給這一幻想潑冷水的各種謙卑思想亦進入夢中。我們當記得,心靈中有受虐狂衝動,可能正是這些衝動造成了諸如此類的倒置。我並不反對把這類夢與“願望滿足的夢”區分開來,稱為“懲罰夢”,也不意味著我所提出的夢理論有什麽欠缺,它隻不過是一種語言學上的權宜措施,以應對某些人認為對立麵可以聚為一體實在奇怪的問題。[218]但對若幹這種夢的仔細研究有助於我們的理解。在做的一個實驗夢的一個不甚明確的背景部分,我處於醫學生涯中最憂鬱和最不成功的年齡,我仍沒有獲得一個職位,也不知道如何獲得生計,但同時卻突然發現我可以在好幾個女性中選擇婚姻對象!於是我又一次年輕了,更主要的是她又一次年輕了——這位多年和我共患難的女性。於是此夢的潛意識誘因被揭示為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的痛苦願望。雖然發生於心靈其他層次上的衝動也確實決定著夢的內容,但惟有更為根深蒂固的願望,即向往年輕,才使這種衝動有可能呈現為一個夢。甚至在清醒時我們有時也對自己說:“今天事事順利,往事不堪回首;然而那時也很好——我是那麽年輕。”[219]

我自己經常做的另一類夢也可以看成是偽善的[220],其內容為與多年斷交的朋友言歸於好。

但分析卻表明,總有些原因使我與這些往日朋友徹底斷交,並把他們當作陌路人甚或敵人,但夢表現的卻寧願是相反的關係。[參見第145頁注]要對富於想象力的作家記錄的夢做出判斷,我們完全可以假設,他在記錄過程中也已省略了他自己認為不重要的內容細節,由此造成某些問題。隻要夢的內容被詳加報告,那麽這些問題自然會很快得到解釋。

奧托·蘭克曾向我指出,格林童話《小裁縫》中含有一個完全類似的暴發戶的夢。那個裁縫現已成為英雄,並且是國王的乘龍快婿。一天晚上和公主同床就寢時夢見過去所學的手藝。這引起公主的懷疑,便於第二天晚上派武裝警衛竊聽他的夢話並要逮捕他。但這位小裁縫卻在夢中受到警告,便注意改正自己的夢。

夢念中的情感要變為夢中情感,需通過刪除、減縮和倒置這些複雜過程。這些過程可以在詳盡分析後適當加以合成的夢中看出。對此,我再引幾個夢中情感的例子加以驗證,人們將發現我所列舉的幾種可能性在其中得到了實現。

(五)

如果我們回過頭來看那個關於布呂克老先生要我解剖自己骨盆的奇怪任務的夢[第452頁],我們應當記得,在夢中我沒有本來應該有的恐懼感。現在看來,這在若幹意義上是一種願望滿足。

解剖意味著我在出版本書時所進行的自我分析——這種分析實際上對我來說是如此痛苦,以致我將書稿付印推遲了一年多。於是產生一種願望,即能夠克服這種厭惡感,因而在夢中我沒有恐懼感。但我已因頭發不再變得灰白而感到高興——這是就“Grauen”一詞的另一意義而言。我的頭發已變得相當灰白,這也提醒我不能再拖延了,而且在夢的結尾處還呈現了這一思想,即我必須讓孩子們來達到我艱苦旅程的目標。

下麵我們再考察兩個夢,其中滿意感一直持續到醒後。在第一個夢中,滿意的原因是我預感到,我現在該知曉“我以前就夢見過這個”意味著什麽,而滿意實際上指的是我第一個孩子的出生[第446頁以下]。在另一個夢中,滿意的原因是我認為“被預兆”的事情正在實現的信念,而實際指的與第一個夢十分相似,這種滿意與我第二個兒子的降生相一致[第447頁以下]。這裏,夢念的主導情感在夢中持續著,但我們可以有把握地說,任何夢都不會如此簡單。如果我們對這兩個分析稍加細究,便會發現,這種逃脫了稽查作用的滿意,還受到另一來源的加強。這另一來源有種種理由害怕稽查作用,如果它不以產生於某種可能允許的來源、並因而是合法的類似情感作為偽裝,並以此為庇護,悄悄溜入夢中,那麽它本身的情感在夢中出現肯定要遭到反對。

對此,遺憾的是我不能用實際夢例加以證實。但是,我可以用其他生活領域的事例來說明我的意旨。假設有一個熟人,我很恨他,因此,如果他有什麽不幸,我會很高興的。但我的道德本性又不容許這種衝動的流露,因而不敢表達希望他不幸的願望,壓製著對他的不幸的滿意,並裝出遺憾的樣子。每個人都會遇到這種情況。現在的情況是,假若被憎恨的人因自己做的壞事而遭到不幸的報應,那麽我就可以充分地表示滿意,認為他是遭到了應有的懲罰,這樣就可以和其他不抱偏見的人保持一致了。這裏可以指出,我的滿意感也許比別人更強烈,因為我的滿意感還受到另一來源的加強,即我對他的憎恨。社會生活中,當受到反感的人或某個不得人心的少數群體的成員犯有某種過錯時,這種情況亦普遍發生。他們遭受懲罰一般說來不僅是因為他們的過錯,而且還因為人們對他們的反感,這種反感在他們犯過之前是無從產生作用的。毫無疑問,執行懲罰的人在這樣懲罰他們時是不公正的,但他們由長期以來所保持的壓製被解除所帶來的滿意而對此不自知。這種情況中的情感在質的方麵是正當的,但在量的方麵則不公正。自我批評在一個問題上的鬆懈隻能導致它疏忽對另一個問題的考察,宛如大門一經打開,便有比原計劃所允許的更多的人蜂擁而入。

對神經質的人的一個顯著特征——即能夠引發某種情感的原因,在他們身上所引發的情感雖然在質上適當、但在量上卻過度的事實——在心理學解釋許可的範圍內也可以作出同樣的解釋。

量上的過度起因於這種情感的原因過去一直處於潛意識壓製(suppression)狀態。這些來源成功地與真正的釋放原因建立起聯想關係,從而通過情感的其他原因而獲得正當的表現途徑。這是不受反對的和合法的。因此我們應注意到,在考察被壓製的和起壓製作用的各動因時,不能把它們之間的關係看成是對立的相互抑製,正如有時它們因相互合作而得到加強,從而產生某種病理效果一樣。

下麵我們就可以把關於精神機製這些啟示應用於對夢中情感表達的理解。夢中呈現的、並很容易在夢念中找到適當位置的滿意情感,往往不能僅從這種關係中得到充分的說明,而需要從夢念中找出它的另一個來源,而這一來源正處稽查作用的壓力之下。作為這種壓力的結果,這一來源在正常情況下所產生的不是滿意,而是對立情感。但是,由於滿意情感的第一個來源的出現,這第二個來源就可以把自身的滿意情感從壓抑中解脫出來,並強化著第一個來源所產生的滿意情感。因此,夢中情感是由若幹來源共同決定的,即從夢念材料看,是多因素決定的。在夢的工作中,能夠產生同一情感的來源,往往聯合在一起共同產生這一情感。

從那個以“Non vixit”(已經死的)為中心的絕妙夢例[第421頁以下]的分析中,我們可以對這些複雜關係有所洞見。在那個夢中,不同性質的情感集中於夢的兩點上。當我用兩個詞使我的對手和朋友消失——夢本身使用的語言是“被奇怪的情緒所壓倒”——時,敵對和痛苦兩種情感匯聚在一起。在夢的結尾,我非常愉快,並繼續相信那種在清醒生活中認為是荒謬的可能性,即存在著僅用願望就可以被消滅的亡魂。

對這個夢的有趣原因我尚未述及,這個原因十分重要,且有助於我們進一步理解夢的意義。

柏林的朋友[弗利斯]告訴我,他正要進行一個手術,有關病情可以問他住在維也納的親戚。手術後的頭幾個消息不確切,使我感到不安。本想親自去看他,但那時我已疾病纏身,不能啟程。

夢念告訴我,我所擔憂的是朋友的生命。他隻有一個妹妹,雖然我不認識,但知道她在年輕時的一場小病中喪生。(夢中,弗利斯談論著他的妹妹,並說她在45分鍾內就去世了。)我肯定想到,他的體質不會比他妹妹好多少,如果接到不好的消息,我無論如何也要前去看他——但去得太晚了,對此我將永遠不能原諒自己。[221]因來晚了而遭受的這種譴責成了夢的中心主題,但卻被表現為這樣一幕情境,即我學生時代所尊敬的老師布呂克通過可怕的藍色眼神責怪了我。造成這幕[關於弗利斯]的情境變動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夢不可能以我所體驗的方式來再現[關於布呂克]的情境,卻由另一人物保持了藍眼睛,而消滅的角色卻由我來承擔——這顯然是由願望滿足工作所造成的倒置。我對朋友康複的掛念,我對未去看他的自責和羞愧——他毫未興師動眾地來到維也納(看我)——我借口自己生病——所有這一切匯聚在一起,形成了夢中我所清晰感覺到的情感風暴,並在夢念的這個區域激**不已。

但是,夢還有另一起因,對我卻產生了相反的效應。在手術後最初幾天接到不好消息的同時,我被告誡不要和任何人談論此事。對此,我很不高興,因為這表明對我的謹慎的不必要懷疑。我很清楚,這些告誡絕非來自我的朋友,而是出自傳遞消息者的笨拙和謹小慎微。然而它所偽裝的指責卻使我很不快,因為它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我們知道,隻有實質性的指責才有傷害性,也隻有這種指責才使人不安。我所想的事情其實與這位朋友無關,而涉及到我早期生活的一個階段。有次我在兩個朋友之間引起了麻煩(他們兩人都很尊敬我),是因為我在一次談話中把一個朋友說的話不必要地告訴了另一個朋友。當時我也遭受了譴責,而且現在還記憶猶新。這兩個朋友之一便是弗萊契爾教授,另一個朋友的教名為約瑟夫——也就是我夢中的朋友和對手P。

不能保密的譴責,在夢中由“毫未興師動眾地”的成分以及弗利斯問我告訴了P多少有關他的事情所證實。但是,正是這個[關於我早年的不慎及其後果的]記憶的介入,才使我目前因來晚了而受到的責備,轉變為在布呂克實驗室工作時受到的責備。而且,通過把第二個人變成夢中消失一幕中的約瑟夫,夢境中的指責就不僅是指我來晚了,而且也是指不能保守秘密。這樣,夢中的凝縮作用和移置作用過程及其原因都變得清晰可辨了。

我目前關於被告誡不要談論[關於弗利斯病情]的憤怒,雖然輕微,卻受到內心上的其他原因的強化而膨脹為對我實際上喜歡的人的一股仇恨。這一強化的原因來自我的童年期。我已說明[第424頁以下],我與同齡人之間的友誼或敵意,是如何地起源於童年期與我那位比我大一歲的侄兒的關係;以及他如何地優越於我,我又是如何地很早就學會反抗他以自衛;我們既是密不可分的朋友,同時據長輩的說法,又互相打鬥、互相埋怨。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所有的朋友都是這第一個人物的化身:他們都是亡魂。在我的孩提時代,我的侄兒重又出現,並和我一起扮演愷撒和布魯特斯。我的情感生活總要求我同時有一個親密朋友和一個敵人。我總能得到新的朋友和敵人,而且,我童年時的理想情境又總能完全重現,使朋友和敵人集於一人之身——雖然不能像我童年早期那樣同時發生或不斷交替。

關於引起某種情感的近期原因,如何能夠回複到某一童年情境並為這一情境所取代,這裏我不想加以討論[見第546頁]。這屬於潛意識思維心理學問題,應在關於神經症的心理學闡釋中得到說明。就釋夢而言,我們可以設想,童年期的回憶可以在下列內容中喚起或以幻想形式加以重構。兩個小孩爭執某件東西(這東西是什麽無關緊要,雖然記憶或虛假記憶中很明確),每個小孩都聲稱是先到並應該擁有它。他們於是打了起來,結果強權戰勝了公理。由夢的證據看,我可能自己意識到錯了(我自己注意到錯了),但這次我是強者並占領了場地。那失敗的對手便跑向他祖父——我的父親——去抱怨我。我的父親告訴我,我卻以“我打他,因為他打我”這句話來自衛。這一記憶也許是幻覺,是在我分析此夢時想起的,它構成了夢念的一個中介因素,將夢念中的各種情感匯聚起來,就像一口水井把流入其中的水蓄積起來一樣。夢念以此為出發點,按下列方式進行:“你對我讓步是活該,你為什麽要推開我?我不需要你,我可以找到別的玩伴”,如此等等。這些思想於是就獲得了進入夢中的途徑。我也曾用這種“叫人讓開”的態度而責怪過我的朋友約瑟夫,他接替我在布呂克實驗室做了演示員。但這裏的晉升十分緩慢而令人厭煩。布呂克的兩個助手在這個位置上都不像有提升的可能,年輕人是不那麽耐心的。我的朋友自知命數將盡,又與上司關係不那麽密切,於是不時地公開表示不滿;又因為他的上司[弗萊契爾]病重,所以P希望他離開,其意恐怕不僅在於希望他晉升,不免還有更醜惡的意味了。並不奇怪,我自己在幾年以前也曾強烈希望填補這個空缺。隻要有晉級的機會,那些應受壓製的願望就不免抬頭。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王子,即使在他父親的病床邊,也抵擋不住試戴王冠的**。可以料想,夢因為這個無情的願望所懲罰的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222]

“因為他野心勃勃,我就殺了他。”他因等不及別人的退位,便自己退位了。這就是我在參加另一次大學揭幕儀式後立即產生的想法。因此,我在夢中體驗到的滿意可部分地解釋為:“這個懲罰是公正的!你活該!”

在我的朋友P的葬禮上,一個年輕人說了些似乎不大合時宜的話,意思是說,主持人的悼詞好像是說,這個人死了,世界將不複存在。這話表達了一種真實的感受,即他的悲痛心情被誇大的言辭所擾亂。但他的話也激發了我如下夢念:“的確,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我已送走了多少人!但我還活著,我比他們都活得長,隻有我才擁有這個位置。”我害怕,如果我去探望朋友[弗利斯]卻發現他死了,這一想法隻能被解釋為我很高興,因為我比別人活得更長,因為死的是他而不是我;而且,和我幻想中的童年景象一樣,我獨占了這塊地方。這一起源於幼兒期的滿意感構成了夢中情感的主要部分。我因為活著而高興,並以傳說中那對夫婦似的素樸的利己主義把我的高興表達了出來,這對夫婦一方對另一方說:“如果我們之中有誰死了,我就要去巴黎。”在我看來很顯然,我不會是將死的那一個。

不容否認,一個人在解釋和報告夢時需要高度的自製力。他在與他同享生命的一群高尚的人之中,必然把自己呈現為唯一的壞人。所以在我看來,很自然,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地使亡魂存在或消失。我們已看到,我的朋友約瑟夫都是我兒時朋友的一係列再現。我能夠不斷地以替身來再現這一朋友,也是我滿意情感的來源之一;而且我覺得,對於我現在正要失去的朋友,我也應該能找到替身: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但夢的稽查作用又是什麽呢?它為什麽不對這種麻木不仁的利己主義思想加以最有力的反對呢?它為什麽不把與這一想法相關的滿意轉變為極度的痛苦呢?我想原因在於,針對同一個人的其他無可反對的思想同時也得到滿足,並由他們的情感來隱蔽被壓製著的童年體驗的情感。在揭幕儀式上,我在思想的另一層次上想:“我已失去了多少珍貴的朋友!他們有的死了,有的斷交了。幸運的是我能為他們找到一個替身,這一替身比他們所有人都更重要,而且,在這種不易建立新的友誼的年紀,他的友誼永遠不會失去,這又是多麽值得慶幸!”我因能夠為這些失去的朋友找到一個替身而產生的滿意感,可以不受幹擾地進入夢中。然而,隨之進入夢中的還有由童年原因所產生的敵對滿足。毫無疑問,童年期的情感強化了我現在的正當情感,但童年期的仇恨也趁機進入了夢中。

此外,夢還包含著對另一思緒的明確暗指,而這一思緒卻可以產生正當的滿意情感。不久前,我的朋友[弗利斯]在等待許久之後終於有了一個女兒。我深知,他對妹妹的早逝悲傷不已,便寫信勸慰他,說他一定能將對妹妹的愛轉移到女兒身上,而且,他的幼女一定能使他忘懷妹妹之死所造成的無法彌補的損失。

因此,這一組思想與隱夢的中介思想[參見第483~484頁]又發生了聯係,而聯想的道路卻走向反麵:“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惟有亡魂是真的:所有失去的都將回來!”這樣,夢念之對立成分之間的聯想鏈就由下列事實建立起來,即我的朋友為幼女取的名字恰好與我兒時經常在一起玩耍的女孩的名字相同,她與我同齡,而且是我最早的朋友和對手的妹妹[見第425頁注]。當我聽說朋友為幼女取名“保琳”時,我感到極大的滿意。作為對這一巧合的暗指,我在夢中以一個叫約瑟夫的人來代替另一個同名者,並覺得無法壓製“弗萊契爾”和“弗利斯”這兩個名字的頭幾個字母的相似性。由此,我的思緒轉向自己孩子的名字。在給孩子們取名時,我堅持不流於俗套,而要以他們的名字來紀念我曾愛過的人們,因而孩子們的名字便使他們成了亡魂。總而言之,我是想,難道生兒育女不正是我們走向永恒的唯一途徑嗎?

關於夢中情感這一主題,我還要從另一個角度稍做補充。睡者心靈的支配因素之一可能就是我們所謂的“心境”——或某種情感傾向——而它可能又對睡者的夢產生決定性影響。這種心境可能起源於前一天的體驗或思想,也可能起源於軀體因素[參見第237頁以下]。這兩種起源都可以伴生其他的相關思緒。不管是夢念的這些觀念內容以原始的方式決定了心境,還是以某種軀體因素為基礎而解釋的情緒傾向次生地喚起了這些觀念內容,從夢的建構這一角度看,這種分別是無關緊要的。在兩種情況下,夢的建構都服從一個條件,即夢隻能表現那些作為某一願望之滿足的事情,而且,隻有從願望中,夢的建構亦無區別(參見第235頁)。從願望滿足意義上講,這種差異既可忽視,亦可做新的解釋。睡眠中的痛苦心境,可以通過產生夢所要實現的強烈願望而成為動機力量。至於心境被附以何種材料,則取決於材料能否表達願望的滿足。夢念中的痛苦心境越是強烈並處於支配地位,那麽最強烈地被壓製著的欲望衝動就越要利用這一機會試圖在夢中得以表現。因為,本來不愉快的情感已經存在,欲望衝動的表現所要完成的艱苦工作亦已完成。

這裏,我們又碰到了焦慮夢的問題,我們不久將於下文[第579頁以下]看到,這些焦慮夢構成了夢活動的邊緣性質。

九、潤飾作用[223]

現在我們開始討論有關夢的建構的第四個因素。如果我們繼續延用前麵的方法來研究夢的內容——即將夢內容的顯在事件與其夢念來源加以比較,我們就會碰到另外一些因素,其解釋需做出一個全新的假設。我指的是這樣一些夢例,其中夢者感到驚奇、痛苦或厭惡,而且是由夢內容本身的某一片斷引起的。我在上一節的許多夢例中已表明,夢中的這些不滿情感,大多不是針對顯夢內容,而是夢念的構成部分,並被用來服務於某一適當目的。但其中某些材料還不能做出如此解釋,我們不能在夢念中找到其對應物。例如,夢中經常出現的一句批判性的話,即“這不過是一個夢而已”[第338頁]意味著什麽呢?這裏,我們發現了夢的一個真正的批判性,恰如在清醒生活中我們也這麽說。通常,這也是從夢中醒來的序幕,而且還伴有某種痛苦的感覺,直到明白它是個夢。當夢中出現“這不過是一個夢而已”的想法時,與奧芬巴赫滑稽劇中美麗的海倫所說的話[224]具有同樣目的:即減低剛剛體驗到的情感的重要性,以使之可以忍受。它的功能是平息某一完全有可能激動起來的動因,並阻斷夢的繼續——或阻斷劇中一幕。但是,繼續睡眠或做夢會更舒適,因為畢竟“它隻是一個夢而已”。在我看來,“它隻不過是一個夢”這一帶有輕蔑意味的批判性判斷,隻有當稽查作用發現不小心讓一個夢發生之後才能做出。因為夢已經發生,再抑製它是來不及的,於是稽查作用便以這種話來平息由此導致的焦慮或痛苦情感。這隻是精神稽查作用的馬後炮式的表現。

這一實例為我們提供了確鑿的證據表明,並非夢中所有事情都來源於夢念,與我們的清醒思想難以區分的某種精神活動亦可以為夢提供內容。這裏引起的一個問題是究竟這種情況隻發生於少數特殊夢例之中,還是起著稽查作用的動因也在夢的建構中起著某種一貫的作用。

我們可以肯定地采取後一種觀點。雖然在前麵我們隻述及稽查動因對夢的內容的限製和刪除作用,但它無疑也對夢增加或插入某種內容。我們不難在夢中發現這種插入的內容。夢者對這些內容的報告往往遲疑不決或說成是“好像什麽什麽”;這些內容本身也並不特別鮮明、生動,並且往往作為聯結成分介於夢內容的兩個部分之間,或用來填補夢的兩個部分之間的空當。與夢念材料的派生成分相比,這些內容不易記憶;在夢的遺忘過程中,這一部分最先消失。人們常說做了很多夢,但大多已忘記,隻記住了某些片斷[第279頁]。我總覺得,這種說法正是基於這些中介思想的迅速消逝。在一例徹底的分析中,如下事實揭示了這些插入內容的存在,即夢念中根本沒有與之相關的材料。但進一步的細致分析使我相信,這種情況並不常見;一般而言,中介思想最終都可以追溯到夢念材料,隻是這樣的夢念材料或者是由於其自身的緣故,或者由於它被多種因素決定,因而,很難進入顯夢。似乎隻有在極端情況下,我們現在正要考察的這種精神功能才在夢的形成中進行新的創造。隻要有可能,它就會利用在夢念中發現的適當的任何材料。將夢的工作這一功能區分並同時揭示出來的,是夢的工作的目的。[225]這一功能的活動方式,正像詩人惡意地形容哲學家那樣:“用笨拙的碎片來彌補夢在結構上的漏洞”。[226]其結果是,使夢不顯得荒謬和不連貫,並與理智的經驗模式相近似。但它的努力並非總能成功,因為從表麵看,夢的發生似乎是合理的而不出現邏輯錯誤,它們從某一合理的情境開始,經過一係列連貫的變化——雖然這並不常見——然後引向一個合理無奇的結論。這種類型的夢經受了與清醒思維十分類似的精神活動的廣泛修正;它們似乎具有意義,但這種意義卻與夢的真實意義相去甚遠。如果進行分析,我們便可堅信,正是在這些夢中,潤飾作用最為隨心所欲地對夢的材料加以潤飾,並使其關係喪失殆盡。我們可以認為,這種夢在做清醒解釋之前,在夢中已被解釋過一次了。[227]在另一些夢中,這種有意的潤飾隻獲得部分的成功,其連貫性似乎能保持一段時間,但隨後夢就變得混亂而無意義了,盡管它往後可能又一次表現出合理性。還有一些夢,其中潤飾作用完全失敗,致使我們直接麵對著一大堆毫無意義的材料片斷。

關於夢的建構中的第四種力量,我並不想絕對地加以否認,不久,我們將發現對它早已熟悉。

因為事實上,從其他方麵講,它是四種力量中我們唯一熟知的一個。我也不想否認,這第四種力量也能夠對夢做出新的貢獻。當然,和其他幾種力量一樣,它也主要是通過對夢念中已經形成的精神材料的偏好和選擇而發揮作用的。有一種情況,即夢的門麵工作已在很大程度上被省去了,因為這種工作在夢念材料中已被完成而隻待使用。我習慣於將這種夢念成分看作“想象構成物”[228]。如果我指出,清醒生活中的“白日夢”與此相類似,這或許可以避免誤解。[229]關於這些結構在我們的精神生活中的作用問題,精神病學家們尚未充分認識到並加以闡明,雖然M·本尼迪克特(Benedikt)打開了一個在我看來是很有希望的開端[230]。白日夢的重要性也被富於想象力的作家們所洞察,例如,阿爾馮斯·都德在小說《富豪》中對一個小人物的白日夢有一段著名的描述[參見第535頁]。精神神經症研究的一個驚人的發現是,這些幻想或白日夢是癔症症狀的直接前兆。癔症症狀雖然不依附於真實的記憶,但卻依附於以真實記憶為基礎的想象構成物。[231]自覺幻想的頻繁出現使我們認清這些結構;但除了這些自覺的幻想外,還有大量潛意識幻想,它們仍處於潛意識之中是由於其內容及其起源於被壓抑的材料。對這些白天的幻想的深入研究表明,它們應被賦予與夜間思維的產物即“夢”以同樣的名稱,它們與夢擁有大量共同特征,事實上,對它們的研究可以作為理解夢的最便捷、最理想的途徑。

和夢一樣,這些幻覺也是願望滿足,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以童年經驗的印象為基礎,它們也會因稽查作用的鬆懈而獲益。如果我們考察其結構便可發現,影響到它們的形成的願望,是如何地混合了它們賴以形成的材料,重新加以組織並形成種新的形式。它們起源於童年期記憶,它們與童年期記憶的關係,似若羅馬的巴洛克式宮殿與古代廢墟的關係,正是古代廢墟的石徑和圓柱為其現代結構提供了材料。

我們把潤飾作用作為形成夢的內容的第四個因素,它在不受任何抑製地創造白日夢的活動中亦發揮作用。我們可簡單地說,它把那些提供給它的材料塑造成類似白日夢的東西。但是,如果這種白日夢在夢念範圍內已經形成,那麽,夢的工作的第四個因素便直接采用現成的白日夢,並試圖使之進入夢的內容。有些夢,其內容僅僅是白天幻想的重複[232],如那個小男孩所做的與特洛伊戰爭的英雄們同坐一輛戰車的夢[第129頁以下]在我那個“自學者”夢[第298頁以下]中,第二部分完全是白天幻想的重現,說的是N教授的質樸對話。從夢的產生必須滿足的複雜條件來看,更常見的是,現成的幻想隻構成夢的一個部分,或者隻是幻想的某一部分才能進入夢。

其後,幻想便受到普遍與隱夢其他材料相同的處理,盡管它在夢中仍然可以被識別為一個實體。

在我的夢中,經常有一些部分突顯出來,讓人產生一種與其他部分不同的印象。我覺得這些部分比同一夢的其餘部分更流利、更緊湊。同時也消逝得更快。我知道,這些都是進入夢中的潛意識幻想,但我從未成功地阻止過這種幻想進入夢中。此外,和夢念的其他成分一樣,這些幻想也要經受精練、凝縮並相互疊置。但是,雖然幻想既可以原封不動地進入顯夢內容,在另一極端上也可以隻以其成分之一或以關係遙遠的暗指在夢中表現,其間也有各種過渡情況。存在於夢念中的幻想將如何變化,顯然也取決於它在多大程度上滿足稽查作用和朝向凝縮作用的要求。

在選擇解釋夢例時,我盡量避免那些潛意識幻想在其中起主要作用的夢,因為對這一特殊精神因素的介入,必然要求對潛意識思維心理學的長篇大論。但就此而言,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回避對幻想的考察,因為它經常完整地進入夢境,而且更常見的是,我們從夢中可以清楚地窺見它的存在。於是,我想到引證一例,它似乎由兩個想象物構成。這兩個想象物雖不同且相互對立,但在某些方麵上卻相互吻合,而且其中之一浮於表麵,另一個幻想則是對它的解釋[參見上文第490頁]。[233]

這是我唯一未做細致記錄的一個夢例,內容大致如下。夢者是一個未婚男青年,夢見他坐在一個經常光顧的餐館。隨後出現了幾個人,想帶他走,其中有個人甚至想逮捕他。他對同夥說:“我一會兒就回來,我來付賬。”但他們嘲弄道:“我們都知道,人們總是這麽說。”一個顧客在他身後叫道:“又走了一個!”他隨後被帶到一個小屋,裏麵有一個女人帶著小孩。與他同來的一個人說:“這是繆勒先生。”一位警官或類似的官員一邊翻著一堆卡片或文件一邊說著:“繆勒,繆勒,繆勒。”最後他向夢者提了一個問題,夢者回答說:“我願意。”他又回頭看一眼那女人,卻發現她長著大胡子。

此夢不難分出兩個成分。其表麵成分是逮捕想象物,似乎是由夢的工作新製作的。但在它的背後可以看出一些僅被夢的工作稍加修改的材料,即結婚想象物。兩個想象共同具有的特征非常明顯,類似高爾頓的合成照片。這個年輕人(其時還是個單身漢)說他還會回來與同伴一起吃飯的承諾,他的酒友們的懷疑,他們說“又走了一個(去結婚)”的叫喊——所有這些特征都適合於另一種解釋。他對警官問題的回答“我願意”亦如此。翻閱一堆文件並喊著同一個名字,與婚禮的一個不太重要、但依稀可辨的特征相對應,即宣讀一堆賀電,所有這些賀電都標有同一個名字。新娘在夢中的出現這一事實表明,結婚幻想戰勝了表麵的逮捕幻想。詢問得知……此夢未作解釋——在夢的結束時新娘為什麽會長上胡子。做夢前一天,夢者和一個與他同樣怯於結婚的朋友在街上散步,看到一位黑發美女迎麵走來,他的朋友說,“但願這位美女幾年後別像她父親那樣長出胡子來。”當然,此夢亦不乏被進一步偽裝的成分,例如“我以後付賬”的說法可能是指他擔心嶽父在嫁妝問題上的態度。事實上,各種疑慮不安都阻止著夢者幻想滿心喜悅地結婚,這種疑慮之一就是擔心婚姻會使他失去自由,夢中體現為一幕逮捕景象。

如果我們回過頭來看這一問題,即夢寧願采用現成的想象物,而不從夢念材料中重新拚湊,那麽我們就有可能解決有關夢的一個難解之謎。本書第26頁提到一個眾人皆知的軼事,即默裏在睡夢中被一塊木板擊於後頸部,因而從一個長長的夢中驚醒,夢好像是充分展現法國大革命期間的一個故事。因為夢的結構緊湊,好像是為驚醒他的刺激做一解釋,而他對這個刺激的出現又無法預料,所以唯一可能的假設就是,夢是在木板擊中他的頸椎和他由此驚醒這一短暫時間內製作並表現的。對於清醒生活,我們怎麽也不敢相信,思維活動能如此之快,因而我們必須假設,夢的工作能夠在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上加速我們的思維活動。

這一迅速流行起來的結論,受到了某些現代作者(勒洛林,1894及1895;艾格爾,1895等)的強烈反對,他們一方麵懷疑默裏對他的夢的敘述的精確性,另一方麵又試圖證明,就此夢而言,如果排除其誇張成分,那麽清醒的思維活動在速度上並不比它慢。他們的討論所引起的一些原則性問題,我認為並不能立即解決。但我必須承認,他們(如艾格爾)所提出的論證,特別是關於默裏斷頭台的夢的論證,並不能令人信服。我想對此夢做出如下分析。默裏的夢表現了多年來在他的記憶中形成並保存的幻想。這一幻想在他被木板驚醒的那一刻被重新喚起了——或者說是被“暗示”了。難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嗎?如果是這樣,那麽,如此長的故事及其全部細節如何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構成,這一理解上的困難便不存在了,因為整個故事早已形成。如果默裏是在清醒狀態下遭到小木板的撞擊,那麽他的思維活動當會如此進行:“這就像在斷頭台上被斬首一樣。”但因為他是在睡眠時被擊中頸部的,夢的工作便利用這一擊中刺激的機會迅速地表現一個願望滿足;(從純粹比喻的意義來講)夢的工作好像是在想:“機會來了,這下可以表現某時某地在閱讀過程中所形成的願望衝動幻想了。”對於年輕人在令人激動的強烈印象的作用下編造出這樣的夢故事,我想是無可辯駁的。在那個恐怖時代,無論貴族男女還是民族英雄,都能夠滿懷希望地視死如歸,並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保持頭腦清醒、風度高雅。對這樣的描述,至少就法國人或研究人類文明史的人而言,誰能不為之振奮呢?試想自己與一位小姐吻別後勇敢地走向絞刑架,作為一個年輕人,沉浸在這樣的想象中是多麽誘人!或者,如果幻想的主導動機是野心,那麽想象自己是那麽可怕的人物之一又是多麽富有魅力,正是他們僅憑思想和辯才就控製了整個人心狂亂的城市,正是他們通過他們的信念把成千上萬的人送上斷頭台,並為歐洲的變革運動鋪平了道路,而他們自己的命運卻朝夕難保,終有一天他們自己的頭顱也會落於鍘刀之下!或者把自己想象成吉倫特黨人或英雄丹頓,這又是多麽富有詩情畫意!在默裏對此夢的回憶中有一個特征,即他是“在眾人簇擁下被帶上刑場”,表明了他的幻想正屬於這野心一類。

這一久已準備好了的想象物在睡夢中也未必非要全景複現不可,它也可以一觸即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人演奏出幾個音樂小節,並有人說是取自莫紮特的《費加羅的婚禮》,那麽許多回憶便立即同時呈現於我的內心,而不是一個一個地進入我的意識。某些關鍵詞就能使整個網絡同時進入興奮狀態。潛意識思想亦可完全如此。一個喚醒刺激就可以使某種精神入口興奮起來,從而使整個斷頭台幻想得以呈現。但是,這一幻想並非在睡夢中逐幕展示,而是隻存在於睡者醒後的記憶中。醒後他記起了幻覺的全部細節,而在夢中,這一幻覺隻是作為一個整體被激活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確信,所有憶起的事情都是夢中發生的。這一解釋——即現成的幻想作為一個整體被喚醒刺激所激活——也適用於其他一些集中於喚醒刺激的夢,如拿破侖在餌雷爆炸前所做的戰役夢[第26頁及第233頁以下]。

J.托波沃爾斯卡(Justine Tobowolska)在她的博士論文中收集了大量夢例[234],用以說明夢中時間的久暫。在這些夢中,我覺得最富啟發性的是馬卡裏奧[1857,第46頁]報告的劇作家卡西米爾·博佐所做的夢。一天晚上,博佐想去參加他的作品的首演式,但他太疲困了,以致帷幕剛揭開時他就打起瞌睡來。他在睡夢中將全部前5幕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並觀察了觀眾對各幕的情緒反應。演出結束時,他高興地聽到,觀眾以熱烈的掌聲歡呼他的名字。

突然間他醒了,他無法相信他的視聽,因為演出才剛剛開始;他睡著的時間還不過兩分鍾。

我們完全可以設想,在這一夢例中,夢者將劇的前5幕過一遍並觀察觀眾對其中每一段落的態度,並不需要在夢中製作任何新的材料,而隻是(在我上述意義上)對已經完成了的幻覺活動的一個片斷的複製。和其他作者一樣,托波沃爾斯卡強調,觀念加速流動的夢具有一個共同特征,即與其他夢相比,它們顯得特別緊湊,而且對這種夢的回憶是概括的而不是細節的。這一特征確實為已經完成的這種幻覺在被夢的工作激活之後所擁有,雖然上述作者並未能夠得出這一結論。當然,我並不斷言,所有被喚醒的夢都能做出這種解釋,或者說,夢中的觀念加速流動問題都可以以這種方式完全消解。

討論至此,我們不能不考察夢內容的潤飾作用與夢的工作的其他幾個因素之間的關係。我們能否假設,夢的建構因素——如凝縮傾向、逃避稽查作用的必要性,以及對夢所能利用的精神手段的表現力的考慮等——首先將所提供的材料聚合為一個暫時的顯夢,然後對這一暫時性的顯夢重加安排,以盡可能適合第二種動因的要求呢?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相反,我們必須假設,這第二個因素的要求從一開始就構成了夢必須滿足的一個條件,而且,和由凝縮作用所設置的條件、由抵抗所引起的稽查作用以及表現力一樣,這一條件在誘導和選擇的意義上,同時對夢念中的大量材料產生作用。然而無論如何,在夢的形成的四個條件中,我們最後討論的這個條件對夢的影響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