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諾德對其研究的動機一無所知,同樣他對產生關於格拉迪沃的幻想的緣由也無從知曉,對於這一點我們毫不懷疑。如我們後來所知,這些行為和幻想正是他對少年愛情記憶的反映,是那些記憶的派生物、變形和歪曲,因為它們不能以其本來麵目進入他的意識領域。這件雕塑具有某些“現代”氣息,這一表麵的美學判斷,使他意識不到那種變態是由一個他曾熟悉的姑娘“此時”走過街道時做出來的。雕塑品“源於生活”這一印象以及關於她的希臘血統的幻想,掩蓋了他對佐伊這名字的記憶,因為“佐伊”在希臘文中意指“生存”。在故事的結尾處,當主人公的幻想症被治好之後,我們從主人公口中得知“格拉迪沃”就是“伯特岡”這個姓的準確翻譯,意指“某人優雅而漂亮地走路”[第37頁]。幻想中有關格拉迪沃父親的細節,來源於漢諾德的記憶:佐伊·伯特岡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學教授的女兒,這裏大學可以用古典術語“神廟事務”加以類比。

最後,他在妄想中把她送到了龐貝城,這並非“因為她那恬靜、穩重的性格適合這個環境”,而是因為在他的學科裏沒有其他或更好的情景表現他當時那種特殊的精神狀態了。在這一狀態中他通過模糊的信息渠道想起了童年的友誼。他一旦把自己的童年與曆史的過去放到了一起(他要做到這一點很容易),在龐貝的埋葬——過去連同它的收藏一起消失了——與他通過被稱之為“靈魂感知”的手段所覺察到的壓抑之間,就存在了一種極其的相似。這裏,他使用的是作者在故事接近尾聲時讓那位姑娘有意識地使用的那種象征手法:“我告訴過我自己,我會獨自在這裏挖掘出有趣的東西來。當然,我並沒有想到會出現……”(124[第28頁])在故事的結尾她答應漢諾德的蜜月計劃時,也提到“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童年朋友也被從廢墟中挖掘出來了”。(150[第39頁])因此,在漢諾德虛妄性幻想和潛意識行為的第一組結果中,我們已經發現了兩類不同來源的決定因素。

漢諾德本人已十分清楚,其中一類是我們在考察他的心理過程時發現的,是從漢諾德的角度來看,是他意識到了的;另一類則是未意識到的。一類是來源於考古學的科學概念範圍,另一類是滋生於其受壓抑但已開始活躍的童年記憶及附著其上的情緒本能。我們可以把一類決定因素描繪成浮於表麵,掩蓋著另一類的決定因素,所以,第二類藏於第一類之後。科學的動機可以認為是為無意識的色情因素提供了借口,而科學也將自己完全置身於為幻覺服務之中。然而,不應忘記無意識的決定因素並不能產生任何不能滿足意識的科學的因素的效果。妄想症狀——幻覺及其潛意識行為——事實上是兩股“意識流”(mental currents)之間妥協的產物。在這一妥協中,雙方都有要求,但是每一方又必須要放棄它要求的一部分。在妥協達成之前肯定有鬥爭——在故事裏,它是我們假設的受到壓製的性欲與壓抑它的力量之間的衝突。在幻想的形成過程中,事實上這種鬥爭是無休止的。每一次妥協建立以後,新的攻擊與抵抗又產生,如此說來,永遠沒有完全滿足的時候。我們的作者也深諳此道,所以他安排某種特殊的**統治這一時期故事主人公的心理失調,並把這種**作為故事進一步展開的前提和保證。

這些有價值的特征——幻覺與決定的雙重動機和以被壓抑內容為主要動機的行為的有意識的借口——在故事的進一步發展中我們還會經常遇到,或許會表現得更加清晰一些。這樣安排很合理,因為這樣一來就抓住並表現了精神疾病心理過程的真正的主要特征。

諾伯特·漢諾德的幻想是隨著一個夢展開的。這個夢並非由任何新的事件引起,好像完全產生於他那個充滿矛盾的大腦。在我們弄清楚作者在構思漢諾德的夢的時候,是否真如我們想象的那樣對主人公有著深刻的理解。讓我們暫停一下。我們先來探討一下,有關對幻想起因的假設,心理病理學是如何解釋的;對壓抑和無意識所扮演的角色,對衝突和妥協的形成,精神病學又采取什麽態度。簡言之,讓我們來考察一下,這篇關於幻想起因的富於想象力的描述,在科學的判斷麵前能否站得住腳。

這裏,我們不得不給出一個很可能出人意料的答案。事實上,情況恰恰相反,倒是科學在作者所取得的成就麵前出現了破綻。是科學允許在幻想的遺傳與素質的前提條件和其創造物之間橫亙一條溝壑,這溝壑似乎是早已準備好的,等待著作者將其填平。科學並不懷疑壓抑的重要性,也未意識到為了解釋心理病理現象,無意識概念是非用不可的,它不在心理衝突中尋找幻想的基礎,也不把幻想的症狀看作是妥協的表現。麵對統一的科學,我們的作者是孤立的嗎?不,事實並不是這樣(如果我可以把我的作品算作科學的一部分)。多年以來——直到最近,基本上是獨自一人——我本人一直支持我從詹森的《格拉迪沃》提煉的全部觀點,並用專業的術語將它們表述出來。在涉及到癔病的強迫症時,我曾詳細地指出,這些心理失常的個體決定因素是本能生活部分的被克製,以及表現被抑製的本能的觀念的被壓抑。之後不久,在談到妄想型的形成時,我又重複了相同的觀點。因果關係中所涉及的本能是總是構成性本能,還是屬於別的什麽類別,這個問題在分析《格拉迪沃》這個特殊病例時,可以被看作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因素,因為在我們的作者所選擇的這一情境中,有爭議的問題就是性感被壓製的問題。心理衝突的前提以及以互相衝突的兩股心理流間的妥協為手段形成的症狀的合理性,我在實際觀察和治療病人的過程中已經予以證實,正如我在關於諾伯特·漢諾德這個想象的病例中所證實的那樣。[32]甚至在我之前,皮埃爾·讓內——偉大的精神病學家沙可的學生,和約瑟夫·布洛伊爾及我本人一起合作,已經探索到神經症,尤其是癔症所帶來的後果。[33]

從1893年開始,當我投身於對心理障礙的起因的研究時,我的確從未想到過在想象題材的作品中來證實我的新發現。因此,當我發現出版於1903年的《格拉迪沃》的作者的創作依據竟是我最近在醫療實踐中發現的東西,我真有點吃驚了。一位作者是如何獲得隻有醫生才可能擁有的知識——或者至少他表現得似乎已掌握了這一知識?

如我前麵所言,諾伯特·漢諾德的幻想由於一個夢的出現而進一步發展,該夢發生於他試圖在他居住的小城市的街道上尋找像格拉迪沃那樣的走路姿態的過程中。簡要地敘述這個夢是很容易的。做夢者發現他自己在不幸的龐貝城被毀滅的那一天來到了這座城市。他自己並未遭遇危險,卻體驗到了那種災難的恐怖。他突然看到格拉迪沃在那邊走著。他立刻明白了一切。好像一切都很自然,她是個龐貝城人,她當時正住在她家鄉,“他與她生活在同一個年代裏”(12)。

他為她而感到恐怖並發出了一聲警告。她聽到呼叫,把臉轉向他張望片刻。但她並未注意他,繼續前行,躺倒在阿波羅神廟前的台階上。她的臉色失去紅潤,似乎是在變成白色的大理石,直至最後變成一件雕塑,被埋葬在傾瀉下來的火山灰之中。當他醒過來時,他把傳入到他臥室裏的大城市的噪音看作絕望的龐貝居民的求救聲和波濤翻滾的波浪聲。就在他醒來後,還一直相信他夢中所見是他親身經曆。他相信格拉迪沃曾經生活在龐貝城,就死在那個災難發生的日子。一場夢留給他的信念成為他幻想的又一新起點。

我們不敢妄言作者描寫此夢並將妄想的展開與一個夢聯係在一起有其特殊的用意。事實上,已有熱心的研究者搜集了大量的病例,來說明心理的障礙與夢境有關並產生於夢境。也有情況表明,在一些傑出人物的生活中,采取某些重要行動和做出重大決定的衝動也產生於夢境。但是,這些類比對於我們的認識並無多大幫助,因此讓我們還是回到眼前的這個病例中來,即作者為考古學家諾伯特·漢諾德想象出的這個病例。如果此夢不僅僅是故事的一個不必要的裝飾,我們該從哪入手認識這個夢,才能把它與整個故事統一起來?

我可以想象得出,讀者中定會有人對此鬥膽直言:“這個夢太容易解釋了——這是個由城市的噪音引起的簡單的焦慮夢:由於考古學家滿腦子全是那個龐貝姑娘,因此錯將噪音當成龐貝城的毀滅。”多數人對夢的過程的輕視,一般對夢的解釋都是肯定有某種外部刺激與夢的內容大體吻合。導致主人公做夢的這一外部刺激,就是吵醒睡眠者的噪音。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們對夢的興趣也就所剩無幾了。我們真想假設,那天早晨城市的噪音比平時更大一些!我們也真希望作者告訴我們那天晚上漢諾德一反常態,開著窗戶睡覺!可是很遺憾,作者沒有多動些筆墨告訴我們。要是焦慮夢果真這麽簡單就好了!可它們不是,所以這個夢激發的興趣遠不止於此。

夢的形成與外部感官刺激並無必然聯係。睡眠者可以無視這類來自外部世界的刺激,也可以無視被這類刺激吵醒而根本不做夢,或者像故事裏發生的一樣,由於這種刺激在其他方麵滿足了他的需要,他就把它插入在夢中。有大量的夢,外部刺激對睡眠者的感官作用不能決定夢的內容。[34]這個觀點講不通,我們必須另辟蹊徑。

或許,我們可以在夢對漢諾德醒來以後的生活產生的效果中找到切入點。在那之前,他就有一種幻想,認為格拉迪沃是龐貝人。這一假設現在被他所肯定,接著另一個假設也被肯定——她與其他人一起於公元79年被埋葬了。[35]憂鬱的情緒伴隨著妄想的展開而彌漫開來,有點像充斥於夢境的焦慮的回聲。源於格拉迪沃的這一新生痛苦,我們似乎難以理解。格拉迪沃即使是在公元79年的那次毀滅中幸存下來,到現在也已死去許多世紀了。我們應不應以這種方式與諾伯特·漢諾德或作者爭論?這樣,我們又一次陷入困境,似乎已理解無門。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因夢而生起的幻想的擴張是與一種極其痛苦的情緒同時發生的。

然而,除此之外,我們還是與先前一樣一籌莫展。這個夢不會不解自明,我們隻好從我的《釋夢》中借用幾條規則,來解釋眼前的這個夢。

規則這一大意是說一個夢的內容與做夢的前一天所發生的事件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關係。我們的作者似乎想表明他遵循了這一條原則,因此他把夢與漢諾德的“步行者研究”聯係起來。現在這些研究的唯一意義就是他在尋找格拉迪沃,試圖認出她那富有特色的姿態。因此,這夢裏應含有一個暗示,指點他在哪兒能找到格拉迪沃。的確夢裏她出現在龐貝,但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新鮮。

另一條規則講,如果夢者對夢的意象的真實性信念經久未變,以致自己難以從夢中解脫出來,這說明該信念不是由夢的意象的生動性引起的錯覺,而是一種心理行為:它是與夢的內容相關的一種確認,確認某事果如夢中所見,這時夢者應該相信這些保證。[36]如果我們堅持這兩條原則,我們肯定會得到結論,夢提供了他要尋找的格拉迪沃的去向的一些信息,而且這些信息與實際情況相一致。我們了解了漢諾德的夢,那麽,把這兩條原則應用於其中,能夠得出合情合理的解釋嗎?

說來也怪,確有此效,隻不過這種意義以某種特殊的方式偽裝了起來,不易被全部認出來。

漢諾德從夢中獲悉,他曾尋找的姑娘與他生活在同一時代,居於一城。這與佐伊·伯特岡本來的情況吻合,隻是夢中的城市不是德國的大學城,而是龐貝城。時間也不是現在,而是公元79年。

看得出來這是由位移而導致的一種扭曲:我們所看到的不是現在的格拉迪沃,而是遷移到過去的夢者。不過,基本的和新的事實已經提供了:他要尋找的姑娘與他生活在同一時間和地點。可是,這卻欺騙了我們也欺騙了夢者,掩蓋了夢的事實含義和內容的位移和偽裝是怎麽來的呢?我們已經有辦法給這一問題一個滿意的答案。讓我們來回憶一下作為幻想先兆的各種幻覺的起因和本質(44、55)。它們是被壓抑的記憶的替代和衍生,除非被壓抑的記憶變形,否則它將受阻無法進入人的意識領域。但它又可以通過變化和歪曲抵抗稽查者的許可,有可能進入意識領域。當這種妥協(機製)一經建立,記憶便轉為幻想。這很容易被意識所誤解,即難以與占主要地位的心理流匯合。現在,我們可以假設,夢的形象是人們的生理,而非病理幻想的產物——是被壓抑成分與占優勢的成分之間鬥爭妥協的產物。這種鬥爭可能每個人都有,就連那些在白天看來頭腦完全正常的人也會有。於是我們就明白了,須將夢的意象看作是某種被扭曲的事物,應該去尋找其背後隱藏的別的東西,某種被歪曲的事物。但這種事物是不易找到的,像漢諾德幻想背後被壓抑的記憶。我們可以把我們用這種辦法發現的正反兩方麵表現出來,辦法是把夢者初醒時的記憶,即夢的顯性內容與欺騙稽查者歪曲前夢的基礎,即隱性夢念區別開來。因此,釋夢包括將夢的顯性內容解譯成隱性夢念,包括把夢念歪曲為從屈從於抵抗稽查者下解脫出來。如果我們將這些想法應用於解釋目前的這個夢,會發現其隱性夢念隻能是:“你要尋找的那位具有優雅步態的姑娘的確與你同居一城。”但是這一思想在隱性夢念階段是不能進入意識領域的。它為一個稽查者所阻,這個稽查者就是幻想已經規定格拉迪沃是龐貝人,這一規定是在此之前的心理妥協的結果。

如果要確認她與諾伯特於同一時期住在同一地方這一事實,那便別無選擇隻能接受歪曲的信念:

“你與格拉迪沃在同一時期住在龐貝。”這便是為夢的變性內容所傳達的信息,並被表現為一個實際經曆著的事件。

一個夢一般很少僅表現或者說表演一種思想,而通常都是表現了一係列的思想,一個思想的網絡。漢諾德夢境中的另一構成要素可以被分離的,它的歪曲狀態可以很容易被反正,因此它所表現的潛在意念是可以被識別的。這個構成要素就出現在夢的結尾處,它又一次將夢的現實的可能性拓展開來。在夢中,步行中的格拉迪沃被變成了大理石塑像。這隻不過是對現實事件具有獨創性和富有深意的表現,事實上,漢諾德已經將他對活生生的姑娘的興趣轉移到了雕塑的身上:

對於他來說,他所熱愛的姑娘已經變成了大理石塑像。處於潛意識狀態的夢念,在努力把雕塑變成活生生的姑娘,它們似乎在對他說:“你隻是對格拉迪沃的塑像感興趣,因為它使你想起了佐伊,而她此時此刻還活著,就在此地。”可是,如果這一發現進入意識狀態的話,那就意味著幻想要結束了。

我們是否有必要像現在這樣用潛在意念替換夢的顯性內容的每一個片斷呢?嚴格地講,是的,如果我們在解釋一個確實做過的夢,我們是不能逃避這一義務的。即使是那樣,夢者也必須向我們做最詳盡的解釋。顯然,我們是不能在作者創作的故事中實現這一要求的。不過,我們也不能忽視,我們在解釋或破譯夢的過程中尚未分析夢的主要內容。

漢諾德的夢是個焦慮夢,它的內容是恐怖的,夢者睡眠時感到了焦慮,之後便產生了痛苦的感覺,這於我們解釋夢多有不便,我們又不得不求助於釋夢的理論。該理論告誡我們不要誤入這樣的歧途:誤把夢中感覺到的焦慮歸屬於夢的內容,把夢的內容當作是清醒時的意念內容。它還指出,人們會經常在沒有感到焦慮的情況下夢見可怕的事情。而我們卻發現真實的情況完全不同,不易猜測到,卻可以證實。焦慮夢中的焦慮像一般情況下的神經性焦慮一樣,屬性情感和性感覺,都來源於被壓抑的力比多。[37]因此,當我們釋夢時,我們須用性興奮來取代焦慮。通過這種方式產生的焦慮——並非一成不變,卻很頻繁地對夢的內容產生有選擇的影響並導入意念性因素。

這些意念性因素當我們從意識的角度和錯誤的觀點來考察時,似乎與焦慮的情感相適宜。我已講過,這並非一成不變,因為許許多多的焦慮夢之內容一點兒也不恐怖,因而也不可能對感受到的焦慮從意識的層次進行解釋。

我知道對夢中焦慮的這種解釋聽起來很有些怪,也很難讓人相信,但我隻能奉勸讀者姑且接受它。再說,如果諾伯特·漢諾德的夢能與這種有關焦慮的觀點相協調,並通過這一方式加以解釋的話,那將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基於此,我們說夢者的性渴望在那天夜裏被激發起來了,而且做出了極大的努力,使他對所熱愛的姑娘的記憶形成意識,以便使他脫離幻想。可是,這些渴望遭遇到了新的拒絕並轉化為焦慮,把學生時代的記憶中一些情景帶入夢中。於是,夢中真正潛意識的內容,即他對他曾經熟悉的佐伊的強烈的渴望,都轉變成為龐貝的毀滅和格拉迪沃消失這樣的顯性內容。

我想這理論聽起來是很有道理的。不過應該堅持一點,即如果性渴望寄予夢的未被歪曲的內容,那麽至少應該能夠發現這種渴望的某個可識別的殘片隱藏在變了形的夢的某處。借助於故事後半部分提供的線索,這一點也是可能做到的。當漢諾德第一次遇見想象中的格拉迪沃時,他回憶起了他的夢,祈求幽靈向他夢中見到的那樣躺下。[38]然而,年輕的女士聽了這話憤怒地起身,離開了這個怪人,因為她已覺察出他在幻覺的支配下所說的話背後藏有失常的性渴望。我認為,我們應該接受格拉迪沃的解釋,那便是在真實的夢中,我們也不一定總能找到一個有關性衝動的更為恰當的解釋。

這幾條釋夢原則在漢諾德第一個夢中的應用,使我們對故事的重要特征有了認識,並把這些主要特征在故事情節中各就各位,那麽,作者在創作故事時肯定也運用了這些原則嗎?我們還可以再提一個問題:作者為什麽要用一個夢把幻想推向縱深?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有創見性的構想,而且符合實際。我們已經聽說過[第55頁],在現實的疾病中,妄想的產生常常與夢想聯係。

一旦我們知道了夢的實質以後,就沒有必要再去解另外一個謎了。夢與幻想同出一源——產生於被壓抑的情感。正如某些人所說的,夢是正常人的生理性幻覺[參照第58頁]。在被壓抑的情感強烈到足以衝破阻礙,以幻覺的形式進入現實生活之前,它很可能已經在睡眠這一更有利的環境下以夢這種具有長期效果的形式,取得了第一個表現的機會。因為在睡眠過程中,隨著大腦活動能力的降低,占主導地位的心理力量抵抗被壓抑的心理力量的鬥爭有所緩和。正是這種緩和使得做夢成為可能,這也就是為什麽夢能為我們提供解釋大腦潛意識部分的最佳途徑——除非隨著欲力精神能量再度貫注清醒生活,夢再次消失,潛意識將占領的心理領地重又讓出來。

第三章

隨著故事的進一步展開,又出現了一個夢,這個夢可能比前一個夢更有吸引力,讓我們將其譯釋出來並嵌入漢諾德大腦中事件發展的鏈條中去。[39]可是,我們應該毫不猶豫地撇開作者的敘述而馬上轉入這第二個夢本身,因為當人們想要分析他人的夢時,不可避免地要把大量的注意力花在夢者的全部經曆上,包括內部的和外部的。因此,我們最好還是緊跟故事的線索,一邊閱讀,一邊點評。

有關格拉迪沃死於公元79年龐貝城毀滅時期的新幻覺的形成,並非是第一個夢的唯一結果,這一點我們已經分析過了。出現這個幻覺之後,漢諾德立即決定去意大利旅行,很快他來到了龐貝。但是在此之前,他遇到了另外一件事。當他把身子探出窗外時,他覺得他看到街上有一個人步態和體形很像格拉迪沃。他來不及換衣服,趕緊去追,但沒有追上,卻被過往行人的嘲笑趕回屋裏。當他回到房間時,他聽見從街對麵房子的窗口掛著的鳥籠子裏傳出金絲雀的鳴叫聲。他心底泛起一絲愁緒,感到他也像是一個渴求自由的囚犯,所以他的春日旅遊計劃剛決定就實施了。

作者已經把漢諾德的這次旅行解釋得十分清楚了,並讓他對自己的心理活動有所了解。漢諾德自然為自己的這次旅行尋找了個科學借口,但這個借口很快就不成立了。畢竟,他明白,“他做這次旅行的衝動來源於一種莫以名狀的感覺。”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使得他對遇見的一切人和事都不滿,並把他從羅馬驅使到那不勒斯,又從那不勒斯趕往龐貝。但是即使在這旅行的最後一站,他的情緒也還是躁動不安。他對蜜月新人的輕浮行為感到惱火,又對龐貝旅館裏的無禮的蒼蠅感到憤怒。可是他後來無法再欺騙自己,“他的不快不會僅僅是由他周圍的事物所引發,他自身也有些不對頭”。他覺得他有點過於激動了,感到“之所以不高興是因為他缺少點什麽,可是他說不清到底缺什麽。這種惡劣情緒始終跟隨著他”。處在這種精神狀態下他甚至對他的情婦——科學都有怒氣。在正午時分的陽光之下,他第一次漫步信遊龐貝城,“他的全部科學不僅拋棄了他,而且沒有一絲複歸的意思。想起她時,隻覺得她很遙遠,他感到她已變成一個老朽的、幹癟的和枯燥無味的老大媽,一個世上最愚蠢的、最令人討厭的尤物。”[第55頁]接著,正當他處於這種不滿和混亂的心理狀態時,他第一次看到走在龐貝城裏的格拉迪沃。

旅途中一直縈繞著他的一個問題被解決了——有某種東西“第一次進入他的意識:他不知不覺中已來到意大利,旅行至龐貝,在羅馬和那不勒斯都不曾多停留,目的是要尋找她的足跡,而且是字麵意義上的‘足跡’。因為她走路時既有此特殊姿態,一定在灰燼中留下了能夠辨認的腳印。”(58[第16頁以下])

既然作者不惜重墨來描述這次旅行,那麽它與漢諾德幻覺的關係以及在整個事件中的地位也一定值得探討。這次旅行的實施是有原因的,隻是旅行者起初沒意識到,後來才予以承認。作者用大量詞匯將這一原因描述成是“潛意識的”,這一點肯定是取自生活。一個人不必為了表現出這樣的行為而去忍受妄想帶來的痛苦。相反,對於一個人——甚至一個健康的人來說,這是經常發生的事情:隱瞞自己行為的動機,事過之後才意識到,隻要有一個多種情緒之間的衝突為這種行為提供必要的條件。因此,漢諾德的旅行從一開始就在為他的幻覺服務,並意在把他帶到龐貝,在那裏他可以繼續尋找格拉迪沃。他將會回憶起來,在那次夢前和夢後他的腦子裏想的都是有關尋找的事,而那次夢本身就是對格拉迪沃在哪裏這一問題的簡單回答,盡管答案後來被他的意識所窒息。然而,某種我們尚未鑒別出來的力量也在抑製他對幻覺意圖的覺知。結果,他對旅行的有意識的原因找不出足夠的借口,而且還得從一地到另一地不斷更新。作者又進一步給我們製造迷局,先是描述了這個夢,接著又描述在街上發現想象中的格拉迪沃,再往後又寫主人公由於聽到金絲雀鳴唱而決定去旅行,這一係列事件無緣無故一個接一個地發生,彼此沒有內在聯係。

對於故事的這一晦澀部分,我們是通過後來佐伊·伯特岡的話才得以理解的。事實上,格拉迪沃的原型就是佐伊小姐本人,漢諾德從他的窗戶看見過她在街上走[第89頁],並且幾乎追上她。如果那天他真的追上了她,由夢提供給他的信息——她與他生活在同一時間的同一城市——將會由於一次幸運的巧遇而獲得有力的證實,進而平息他的心理鬥爭。可是,那隻用歌聲將漢諾德送上長途旅行的金絲雀是屬於佐伊的,它的籠子就掛在街對麵與漢諾德房子斜對麵的她的窗戶裏。(135[第30頁])姑娘責怪漢諾德天生會“假幻覺”(negative hallucination),目視活人而不見、遇熟人而不識的本領。他肯定從一開始就在潛意識中得到了我們後來才獲得的信息。佐伊就在附近的信息(她在街上出現以及她的鳥在距他窗口很近的地方鳴唱)強化了夢的效果。在這種情況下,她威脅著他對自身性感的抵製,於是他逃之夭夭。他的旅行是他的情欲在夢中加強之後又獲得了新的抵製力量的表現,這是一種試圖逃避他所愛的姑娘的物質存在的行為。

在實際意義上,這意味著壓抑獲得了勝利,正如他先前對婦女和姑娘進行的“步行研究”行為意味著欲望占上風一樣。但是,在這一矛盾波動的每一處都保留著結果的妥協性特征:前往龐貝旅行的本意是讓他遠離活著的佐伊,卻使他接近了她的替身格拉迪沃。這次旅行本是對夢中潛在的思想的挑戰,但旅行路線卻沿著夢的顯性內容所指示的方向到了龐貝城。因此,在情欲與抵製力之間每一次新的衝突中,我們卻發現幻覺總是勝利。

漢諾德旅行的意圖是要逃避他對自己所熱愛的且距他如此近的姑娘的不斷覺醒的情欲,唯有這種理解才與他在意大利逗留期間的情緒狀態相吻合。拒絕情欲這一主導心理流表現為他對度蜜月的新婚夫婦的厭惡。他在羅馬住的旅店裏做的一個短夢是受了那裏巧遇的一對德國情侶——埃德溫和安吉莉娜的親密的刺激。那天晚上他無意中透過薄薄的隔牆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開始對他在第一個夢裏的情欲有所醒悟。在新夢中,他又一次來到龐貝,維蘇威火山再次噴發,這便與其早期的那個效果一直延續到旅行期間的夢聯結起來。然而,這一次在遭遇危險的人中——不像前一次隻有他本人和格拉迪沃——而且還有阿波羅·貝爾維迪(Appollo Belvedere)和卡匹托爾山的維納斯(the Capitoline Venus),這無疑是對隔壁房間的情侶形象的嘲諷性提高。阿波羅將維納斯舉起,舉出龐貝城,將她放在黑暗中的某個物體上,好像是馬車上,因為它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聲”。除此之外,對這個夢的解釋無須特殊技術。(31)

我早已看出,作者從不將一個無關緊要的特征隨意介紹進故事中來。現在,他又給我們提供了一條無性別意識流的證據,這一無性別意識流控製著整個旅行中的漢諾德。當他在龐貝城裏長達數小時漫步時,“奇怪的是,他的記憶中從未再現不久前他夢到的公元79年火山爆發、龐貝城毀滅的情景。”(47)隻有當他看到格拉迪沃時,才突然回憶起那個夢,並同時意識到他的這次謎一般旅行的幻覺原因。除非我們假設,旅行不是在夢的直接激發下進行的,而是對夢的抵製,是一股拒絕了解夢的神秘意義的心理力量的釋放,還有什麽辦法能解釋這種對夢的遺忘,這個把夢與主人公在旅行中的心理狀態分隔開來的壓抑呢?

可是,另一方麵漢諾德並未從戰勝情欲的成功中得到喜悅。被壓製的心理衝動擁有巨大的能量,足以用不滿和抵製對壓製者進行報複。他的渴望轉變為不安和失望,使他的旅行變得毫無意義。他對服從幻想的意誌而進行旅行的原因的認識受到了限製,他與科學的關係,本應在這裏激發起他濃厚的興趣,卻受到了幹擾。因此,作者向我們展示的是他的主人公在逃避愛情之後遇到的危機、精神錯亂和心理煩躁,一種我們通常在發病至巔峰狀態時遇到的**不安,每逢這時,兩種矛盾的力量誰也不能絕對壓倒誰,不能在中間地帶建立起一個活躍的精神王國。可是,在這裏作者及時而有效地介入,澄清了混亂,他讓格拉迪沃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並承擔起治療漢諾德幻想的任務。作者借助他擁有的控製他創造的人物的權利,使之走向幸福的歸宿。盡管他也讓他們遵守必要的法律,但他巧妙安排,使漢諾德為逃避那個姑娘來到龐貝,又安排姑娘也來到這個地方。通過這種方式,他修正了那年輕人在幻覺引導下做出的愚蠢行為——用他所熱愛的活著的姑娘的家交換想象中的她的替身的家。

佐伊·伯特岡以格拉迪沃的麵目出現,標誌著故事的緊張氣氛也達到高峰,我們的興趣也隨之很快轉向新的目標。迄今為止,我們一直關注著一個幻想的發展,現在我們將目睹它的治愈。

或許我們要問,作者向我們提供的這一治愈過程是否是一個純粹想象的敘述,抑或他是否是依據現實的可能性創作了這個故事。佐伊在與她的新婚朋友的談話中使我們相信她有治療漢諾德幻想症的意圖。(124[第27頁])可是,她是如何著手進行的?漢諾德建議她像“那天”一樣躺下睡覺,惹得她十分惱怒。待她怒氣消散後,她於第二天中午的同一時間,又來到同一地點,開始誘使他說出所有的隱情。正是由於她不了解那些隱情,所以才在前一天對他的行為不理解。她知道了他的夢,格拉迪沃的塑像以及與她本人也能表演的那種步態。她暫時接受了複活的幽靈的角色,她感到這一角色是他在幻覺中為她設計的。她接受了他無意中帶來的死者的花,她為他沒有送她玫瑰花而表示遺憾。通過這些舉動,她用含蓄的語言向他暗示他有可能進入一個新的角色(90[第21頁])。

這個聰明非凡的姑娘在得知那年輕人對她的愛情是他幻覺背後的動力時,便決定贏得她童年時的夥伴作為自己的丈夫。然而,我們對她行為的興趣,這時或許會讓位於我們對幻想本身的驚訝。幻想的最後一幕,是死於公元79年的格拉迪沃,現在卻能夠以正午幽靈的姿態與他進行長達一小時的交談,談完後她必須遁入地下或又尋找她的墓穴去。這一心理情節現在要被他的新發現撕破了,這個新發現就是,幽靈穿的是現代社會的鞋子,她不會古希臘文,卻懂德文,而公元79年還沒有德文呢。如此說來,作者把他的故事稱之為“龐貝幻想”是有道理的,但同時似乎也排除了用醫學標準進行分析的可能性。

然而,進一步考察漢諾德的幻覺,我覺得它大部分是可能的。其實幻想的一部分是作者製造的,因為他給故事設計的前提是佐伊在每一個細小之處都與雕塑極為相似。因此,我們要避免把這一前提不可能性轉移到它的結果——漢諾德把那姑娘當成格拉迪沃的再生。作者未給我們提供任何理性線索,可見他是十分重視幻想中的解釋的。另外,作者還借助一係列推動和緩和的環境來表現主人公的失常行為,如荒原烈日的照射和維蘇威火山上釀出的葡萄酒的醉人魅力。可是,在所有的解釋性的和開脫性的因素中,最主要的還是安心,我們的理智就是在它們的狀態下才接受某種荒唐的東西的。假如它能滿足某些強烈的感情衝動的話,一個令人震驚、同時也經常被人忽視的事實是,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下,即使是最有理智的人也會容易而頻繁地表現出弱智。稍有自知之明的人都可以發現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在他自己身上。如果某種心理過程與某些潛意識的或被壓抑的動機相聯係的話,這種情況就更常見了。寫到這兒,我很想引用一位哲學家寫給我的幾句話:“我一直在記錄我本人經曆過的一些嚴重的錯誤和未加思考的行為,這些錯誤行為的動機隻在事後才發現(這事非常不合邏輯)。你發現自己犯了很多錯誤,你自己都覺得吃驚,但這事卻又十分典型。”還須記住,相信神靈、鬼魂,在我們信仰的各種宗教中都是天經地義的,至少在我們小時候是這樣的。這種信念在受過教育的人中仍可見到,就連那些在其他方麵很有理智的人,也相信可以把靈性與理智結合起來。一個申明理性和學會懷疑的人,也可能慚愧地發現自己在強烈情感和理念混亂的衝擊下,會在一段時間內很容易地返回到唯靈主義的老路上去。我認識一個醫生,有一次他失去了一位患有格雷夫斯氏病[40]的女病人。他懷疑可能是自己某次配方不慎,才導致了這位患者的不幸後果。幾年後的一天,一個姑娘走進了他的診室。盡管他努力克製自己,但還是忍不住把她認做已經死去的那個人。他的理論隻有一個:“死去的人能夠複生,這畢竟是事實。”他對自己的判斷不覺得羞愧,而是恐怖,直到姑娘介紹說她是那個死於該疾病的人的妹妹,她本人也患上了這種疾病。臨床觀察發現,格雷夫斯氏病的患者麵部特征十分相似,而同姓同族更使得這兩位女患者酷似一人。遇到上述情況的那個醫生不是別人,就是我本人。因此,對於諾伯特·漢諾德有關格拉迪沃複生的幻覺,我憑切身感受懷疑其真實性。最後,每一位精神病學家都熟知,在慢性幻想(妄想狂)的嚴重病例中,最極端的情況是出現了編製精巧、證據充分的荒謬情節和情景。

在與格拉迪沃第一次會麵之後,諾伯特·漢諾德先後在他知道的龐貝兩家餐館中喝了酒,而其他旅遊者都在忙於吃主餐。他這麽做是為了搞清楚格拉迪沃在哪個旅館裏吃住用餐,“當然他自己從未意識到自己竟有此怪念頭”。但是,也很難說清他的行為還會有別的動機。他們在麥利戈宮第二次會麵後的那一天,他經曆了各種奇特的、彼此無關聯的事件。他在門廊的牆上發現了一條窄縫,格拉迪沃就是從那裏消失的。他遇到了一個呆頭呆腦的捕蜥蜴者,那人把他當熟人問候。他在一個偏僻的地方發現了第三家旅館“太陽旅館”,旅館的主人硬賣給他一枚上麵長滿了綠鏽的金屬飾針,說是從一個龐貝姑娘的遺骸邊發現的。後來,在他住的旅館裏他注意到一對剛住進來的青年男女,他以為他們是兄妹並對他們產生了好感。所有這些印象都融入了他後來的“毫無意義”的夢中,情節如下:

“在陽光下,格拉迪沃坐在那裏。她用草葉編織了個圈套要用它捕捉蜥蜴。她說道:請保持安靜。我們的女同事是對的,這真是個好方法,她用它捕到了很多蜥蜴。”[第25頁]他還在睡眠中就趕走了這個夢,他冷靜地想:“這太瘋狂了”,並朝各個方向去想以便擺脫這個夢。他做到了,憑借的是一隻隱形鳥,“這鳥發出一聲笑一般的鳴叫,用嘴銜著蜥蜴飛走了”。

接下來,我們還要不要把這個夢也解釋一番呢?也就是說,我們要不要用其歪曲形態引發該夢的潛在意念來替代夢本身呢?這樣做同夢本身一樣無意義。夢的這種荒誕性構成了一個觀點的主要之處,該觀點是,否認夢是完全合理的心理行為,堅持認為夢來源於對大腦成分的無目的刺激。

我們能夠將被認為是釋夢的常規程序的技術應用於對該夢的解釋。這個技術包括對顯夢的顯性聯係不予注意,而是對每一部分內容分別給予重視,從夢者的印象、記憶及自由聯想中尋根溯源。[41]可是,既然我們不可能去詢問漢諾德本人,我們隻好滿足於對其印象的考察,並嚐試性地站在他的立場上發揮我們自己的聯想。

“格拉迪沃坐在陽光下,一邊捕捉蜥蜴,一邊在說話。”在這一段夢境中,前一天的印象有何表現呢?無疑,漢諾德遇見的捕捉蜥蜴的老先生,在夢中被格拉迪沃所取代。他坐或躺在“灑滿陽光的山坡上”,並跟漢諾德講了話。而且,夢中格拉迪沃的話就是這位老先生講話的翻版。

“我們的同事艾莫(Eimer)建議的方法真是好,我已經使用過多次並且效果很好。請保持安靜。”[第23頁]格拉迪沃在夢中使用的詞匯大體與之相同,隻是“我們的同事艾莫”被無名的“女同事”所取代;另外,動物學家話中的“多次”在夢中被漏掉,句子的順序也有些變化。因此,前一天的經曆經少許變化和歪曲後進入夢中。為何進入夢中的是這一特殊經曆?所發生的變化——老先生被格拉迪沃所取代以及令人迷惑的“女同事”的介入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