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以精神分析學家的眼光來審視列奧納多對禿鷲的幻想(phantasy of the vulture),那這個幻想就不會長久顯得奇怪了。我們似乎能回想起在許多地方都見到過同類事情,例如在夢中。所以我們便大膽地從幻想自身特殊的語言中把它翻譯成通常能被理解的文字。這個翻譯可以看作是指向一種性的內容。一個尾巴,“Coda”,在意大利語中與在其他語言中相同,是男性性器官的最為人熟知的象征和起替代作用的一種表現。[86]禿鷲用尾巴撞開孩子的嘴,並在裏麵強有力地拍擊著。[87]這種幻想中的情形與含陽(fellatio)行為,即把陰莖放進有性關係的人嘴裏的性行為是相符的。很奇怪,這種幻想在特征上完全是被動的,就像在女人或被動的男同性戀者(是指在男性同性戀關係中扮演女人的人)的身上發現的一些夢和幻想。

我希望讀者能克製自己,別因為精神分析被第一次應用到對一位偉大而又純潔的人的記憶進行分析,就去對它進行無法原諒的中傷,就讓憤慨的波濤妨礙你跟著精神分析前行。很清楚,這種憤慨絕不能告訴我們列奧納多童年幻想的意義,同時,列奧納多用最明確的方式承認了這個幻想。

我們不能放棄我們的期望,或者,如果說得好聽點,是不能放棄我們的偏見,即這類幻想必定有“某種”意思,與另外一些心理創造(psychical creation)——一個夢、一個幻想或一句妄想——有相似的方式。那就先讓我們公正地傾聽片刻分析工作吧,它的確還沒講到最後呢!

把男人的性器官放進嘴裏並吸吮它的愛好,在體麵的社會裏被認為是令人惡心的性變態,然而在今天的婦女中間卻頻頻發生——古時亦然,像一尊古時雕像所表現的那樣,在**情形中,這一愛好完全失去了令人惡心的特征。醫生們發現,甚至那些讀過克拉夫特(Krafft-Ebing)的《變態性心理》或者從其他信息中也沒有意識到以口**的方式有可能獲得性滿足的婦女身上,也能從這種愛好中產生幻想。婦女們發現自發地產生這種渴望的幻想似乎並不困難。[88]進一步地告訴我們,受到道德嚴厲的譴責的這種情況可溯源於一種最純潔的初始狀態。它僅僅是以不同的形式重複了我們都曾感受到愉悅的一種情形——即當我們還在受乳的時候(“essendo io inculla”)[89],把我們媽媽的(或奶媽的)**放在我們的嘴裏吸吮它。這一經驗的器官印象——我們生命中的第一個快樂的源泉——無疑在我們心中留下了無法抹掉的痕跡。在後來的日子裏,當孩子熟悉了與人的**功能一樣的牛**時,它的形狀與它在肚子下的位置使孩子把它與陰莖聯想在一起,性認識的初級階段就實現了,這個初級階段會使人產生令人厭惡的性幻想。[90]

現在我們理解了為什麽列奧納多把自己想象中的禿鷲的經驗認為是他受乳期的記憶。幻想所掩蓋的僅僅是在媽媽懷裏吸吮**,或者被哺乳的回憶,這是人類美麗的一幕。他像許多藝術家一樣,在聖母和她的孩子的掩護下,用過他的畫筆進行描繪了。的確,還有一點我們不甚了解,而且這點是我們不能忽視的:這種對兩性同等重要的回憶被列奧納多這個男人轉換成了被動的同性戀幻想(homosexual phantasy)。我們把同性戀和吸吮母乳有什麽關係的問題暫時放在一邊,回想一下,事實上,傳統觀點的確把列奧納多作為一個具有同性戀感情的人來表現的。

在這種關聯中,我們的目的與那些對年輕的列奧納多的指責——不管它是公正的,還是不公正的——都是不相幹的。決定我們判斷某個人是否是一個性倒錯者(invert)[91],並不是他的實際行為,而是他的情緒態度。接下來我們要談的是關於列奧納多童年幻想的另外一個難以理解的特征。我們把這個幻想解釋為待母哺乳的幻想,並發現禿鷲替代了他的母親。那麽這個禿鷲從哪兒來?又如何恰巧在他所說的那個地方被發現的?

在這一點上,那來自遙遠地方的一個思想湧上心頭,它是那麽迷人。在古埃及人的象形文字中,禿鷲的畫像代表著母親。[92]埃及人還崇拜女神,她被描繪成有一個禿鷲的頭,或者是幾個頭,但其中至少有一個是禿鷲的頭。[93]女神的名字讀做摩特(Mut),與我們的單詞“Mutter”(母親)讀音相似,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巧合嗎?那麽,若是在禿鷲與母親之間存在著某種真正的聯係,又會對我們有什麽幫助呢?我們沒有任何權利期望列奧納多了解這種聯係,因為第一個成功地讀懂象形文字的人是生活在1790~1832年的查姆波林(Fransois Champollion)。[94]

探究古埃及人是怎樣選擇了禿鷲作為母親的象征的,這一點是非常有趣的。甚至對希臘和羅馬人來說,埃及人現在的宗教和文明是科學的好奇心的對象:在我們自己能熟悉埃及遺跡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從流傳下來的古典作品中獲得了我們可用的有關埃及遺跡的資料。作品中有一些是知名作者所寫,如斯特拉波(Strabo)、普魯塔克(PIutarch)和阿美安斯(Ammianus),另一些著作是人們不熟悉的作家所著,其史料出處及寫作日期都不確定。像赫拉波羅的《象形文字》和留傳於世的那本作者名字是赫姆斯(Hermes Trismegistos)神的關於東方教士的智慧的書。我們從這些史料中了解到,禿鷲之所以被看成是母親的象征,是因為人們僅相信雌禿鷲的存在,這一物種被認為是沒有雄性的。[95]在古代自然之中我們能找到單性繁殖的相應例子:埃及人崇拜聖甲蟲,把它當作有神性的,因為它被認為隻有雄性的存在。[96]

如果所有的禿鷲都是雌性的,人們便要猜測它們是怎樣受孕的。這一點在赫拉波羅的論述中給予了充分的解釋[97]:在某一特定的時間裏,這些鳥停留在半空中,敞開它們的**,風使它們受精。

我們此時意外地達到了一種境地,僅僅是不久前我們還當作荒謬並加以否決了的東西,現在看來是非常有可能的了。列奧納多熟悉一則科學寓言是相當有可能的。在這則寓言裏,埃及人讓禿鷲擔當起了母親這個概念的形象化代表。他是一個涉獵極為廣泛的讀者,他的興趣包括了文學和知識的全部分支。在《阿特蘭特抄本》中,我們發現了一本他在一段特定的時間裏所擁有的全部書籍的目錄[98],並且還有大量對從他朋友那裏借來的圖書所做的閱讀筆記。假如我們從裏希特(Richter,1883)摘錄的列奧納多的筆記來推斷,他的閱讀範圍怎麽估計都不會過高。除了同時代的書外,自然史的早期著作在他閱讀範圍中很具代表性——所有這些書籍當時都已出版了。

事實上,米蘭是意大利新的印刷藝術的領頭城市。

我們通過對一則信息的進一步探討,便能把列奧納多知道禿鷲寓言的可能性變為確定性。赫拉波羅的博學的編輯者和評論家就上麵引用的原文做了下麵這樣的筆記(李曼斯,1835):“然而這個關於禿鷲的故事被教會的神父們熱切地接受了,他們憑借著從自然秩序中獲取的證據,試圖駁倒那些否認聖靈感孕的人,因此,幾乎他們所有的人中都流傳著這個話題。”

所以,單性禿鷲的寓言和它們的概念模式跟聖甲蟲類似傳說一樣,絕非不重要的軼事;教會的神父們抓住這個對他們有利的來自自然史中的證據,來對抗那些懷疑神聖的曆史的人。假如在最好的古代記載裏禿鷲被描述為受孕於風,那為什麽同樣的事兒在相同情境中沒能發生在女人身上呢?既然禿鷲的寓言變得這樣重要,“幾乎所有的”教會神父們都經常掛在嘴邊,所以,我們就無法懷疑列奧納多也知道這則被廣泛地庇護和寵愛的寓言。

現在我們可以重構列奧納多有關禿鷲幻想的起源了。他曾經很偶然地在一個神父那兒或者在一本自然史的書裏讀到了所有的禿鷲都是雌的,並且它們在沒有雄性幫助的情況下能夠自行繁殖,在這點上,一個記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這個記憶被改造成我們正在討論的這個幻想了,然而這個幻想是表示他也是個這樣的小禿鷲——他有過母親,卻沒有父親,這一點與他的記憶聯係起來了,那麽重要的年齡印象——在母親胸前吃奶時的快樂回聲——唯一可以表達出來的一種方式聯係在一起。教會的神父們引喻的聖母及其孩子的思想,即每個藝術家都珍愛的思想,對他來說,必定是助長了這個幻想的價值和重要性。的確,他能夠以這種方式把自己等同於一個小基督,不隻是這個女人的安慰者和拯救者。

我們剖析一個童年幻想的目的是要區分其中哪些是真正的記憶,哪些是後來被修飾、歪曲動機。在列奧納多的情況中,我們相信現在我們了解了幻想的真正內容:禿鷲替代母親揭示孩子意識到了自己缺少父親,隻有他和母親為伴。列奧納多是一個私生子的事實與他的禿鷲幻想是和諧的,隻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才能夠把自己比作一個禿鷲的孩子。我們掌握的他童年時代的另一個可靠的事實是,大約在他5歲的時候,他被父親的家庭接受了。我們完全不知道那是在什麽時候發生的,到底是他出生後的幾個月裏呢,還是在土地登記注冊前的幾周呢?在這裏禿鷲幻想的解釋是這樣的:它似乎在告訴我們,列奧納多一生中關鍵性的最初幾年不是在他的父親和繼母身邊度過的,而是和他那貧窮的、被拋棄的親生母親共度的,因此,他在一段時間裏體驗了缺少父親的感受。這似乎是從我們精神分析的努力中得出的一個不夠充分、卻很大膽的結論,但是它的意義會隨著我們繼續深入的研究而增加。當我們考慮到列奧納多的童年時代的情況確實對他起作用,這個結論的肯定性就被加強。史料告訴我們,在列奧納多出生的那一年,他的父親瑟·皮羅與出身很好的阿爾貝拉小姐結婚了,因為他們婚後一直沒有孩子,所以他被他父親的(確切地說是他祖母的)家庭收養了。就像文件證實的那樣,那一年他5歲。在婚後不久便讓一個年輕的、期望自己被保佑生養自己孩子的新娘來撫養一個私生子的事是很不常見的。他們在決定收養可能長得很討人喜歡的小男孩(這對他們沒有一個所希望的合法孩子的狀況是個補償)即私生子之前一定經曆了幾年失望的生活,如果他與孤獨的母親生活了至少三年,或許五年之後,才轉變成有了父母雙親,那麽這與禿鷲幻想的解釋就是最吻合了。可這為時已晚。在生命的最初三四年裏,某些印象已被固定,並且對外部世界的反應方式也已建立,反應方式的重要性永遠不可能被後來的經驗抵消。

如果一個人童年時代的難以理解的記憶及建立在其基礎上的幻想一律強調這個精神發展中的最重要的成分是可靠的,那麽,禿鷲幻想證實的列奧納多生命中的最初幾年是同他生母共同度過的這一事實,將會對他的內心生活的塑造產生決定性的影響。這種情形的必然結果是,這個孩子——在他早年生活中就比別的孩子多麵對一個問題——開始帶著特殊的感情焦急地思索這個謎,就這樣在他很幼小的時候,便成了一個研究者——被嬰兒從哪來、父親與嬰兒的起源有什麽關係等重大問題折磨著。[99]這是一個很模糊的猜測:他的研究和他童年的曆史就這樣被聯係著,促使他在後來聲稱:因為他還躺在搖籃裏的時候,禿鷲就拜訪過他,所以注定了他從一開始就要對鳥的飛翔問題進行探索。這樣,在下文要說明他對鳥兒飛行的好奇心如何源於他童年時代關於性的研究,就不困難了。

第三章

我們在列奧納多童年時代的幻想中,拿出禿鷲這個因素代表他的記憶的真實內容,而他這個幻想的來龍去脈有助於說明這個內容對他以後生活的重要性。在我們進行解釋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為什麽這個內容被重新置於同性戀的情境中。用乳汁哺育了孩子的母親幻化成了把尾巴放進孩子嘴裏的禿鷲。我們已經斷言,根據語言置換成替代物的通常方式,禿鷲的“尾巴”(coda)隻能象征著男性**——陰莖。然而我們不清楚想象活動是怎樣成功地把男性的顯著特征明確地賦予了象征著母親的鳥,這種荒唐的觀點使我們茫然不知怎樣才能分解出列奧納多的幻想創造有什麽理性的意義。

不管怎樣,當我們仔細考慮那些顯然是荒謬的,在過去我們被迫放棄其意義的夢,我們就不該絕望。為什麽一個童年時代的記憶比一個夢給我們帶來了更多的困難呢?是什麽原因呢?

記得當一個特性被單獨發現時,是不能讓人滿意的,讓我們趕緊加上另一個更顯著的特性。[100]

根據羅斯徹(Roscher)的詞典中俊克斯勒(Drexler)寫的條目,長著禿鷲頭的埃及女神摩特是一個沒有任何個人特征的人物,她經常與另外一些有鮮明個人特征的女神,如專司生育的女神(Isis)及愛神(Hathor)結合在一起出現,與此同時她又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性和崇拜者。

埃及眾神的特征是單個的神並不在結合的過程中消失。個別的神在與其他神融合的過程中繼續獨立存在。現在這個長著禿鷲頭的女神通常被埃及人用男性**來代表[101];她的身體是女性的,這由**來揭示,但是還有一個**的男性**。

我們發現在女神摩特身上就像在列奧納多的禿鷲幻想中女性和男性特征的結合一樣。我們能否假設列奧納多讀了羅斯徹的書後了解了雌禿鷲的兩性同體的性質,如此來解釋這種巧合呢?這種可能性是很有問題的,顯然他所接觸到的資料不包含這個驚人的特征。這一巧合應追溯到在兩種情形(指女神摩特與雌禿鷲的兩性同體)中都起作用、但我們還不清楚的一個共同因素,似乎更有道理。

神話能夠告訴我們,一種男性和女性特征的結合的雌雄同體的結構,不僅為摩特所有,而且也是其他神——像生育神和愛神們所有,雖然這些隻可能是就他們也有母性的本性並能與摩特合並在一起來說的(諾瑪,1903)。神話又進一步指出另一些埃及神,例如派生出希臘雅典娜的賽斯的內斯神,當初也被想象為兩性同體,即兩性人。還有許多這樣的希臘神,尤其是那些與狄奧尼索斯(Dionysus)相聯係的神,而且阿洛羅狄忒亦如此,她後來被限製在充當女**神的角色。神話也可能提供解釋:把男性**加在女性的身上是要企圖表達最原始的自然創造力量,而且所有這些兩性同體的神都是這樣一種思想的表達:隻有男性和女性要素的結合,神的完美才能得到一個有價值的體現。然而,這些思考中沒有一個給那個令人迷惑的心理事實以解釋,即人類想象力毫不猶豫地把一個欲體現母親本質的形象,加上了與母性的一切相反的男性能力的標誌。

嬰兒性理論給我們提供了這樣的解釋,曾經有一段時間,男性**被認為與母親的形象並不矛盾。[102]當一個男孩子第一次把他的好奇心轉向**之謎時,他就被自己對**的興趣支配了。他發現自己身上的那個部分有價值、太重要了,以致使他不能相信那些他覺得與自己非常相似的人們身上會缺少那部分。因為他不能猜測出還存在另一種與此價值相等的**結構,他便被迫得出一種假設:所有的人——女人,還有男人——都擁有一個像他那樣的陰莖。這種定勢牢固地植根於這個年輕的研究者心中,甚至當他第一次觀察到小女孩的**時,也未毀壞這種定勢。他感覺到他身上真的有某種東西與女孩有別,然而他還是不能向自己承認:他的感覺內容是女孩子們身上不能找到陰莖。陰莖失蹤了,這個離奇的、無法忍受的思想使他受到了打擊,所以,他試圖以這樣的結論做妥協:小女孩也有陰莖,隻是它還很小;將來會長大的。[103]如果在以後的觀察中,他的這個期望沒能變成現實,他還有另一種補救的方法:小女孩也有一個陰莖,可是被割掉了,在它的那個地方留下了一道傷口。這個理論的進步已經含有了令人痛苦的個人經驗。那時,這個男孩已經聽過恐嚇,如果他顯示出對那個器官太濃厚的興趣,那它對他來說如此親愛的這個東西就會被拿走。在這種閹割恐嚇的影響下,他現在用新的視角來審視他已經獲得的有關女性**的見解。今後,他在為男性而憂慮的同時,將蔑視那些不幸的創造物,像他推測的,嚴厲的懲罰已經降臨到他們的身上。[104]

在孩子還沒有受閹割情結的支配之前,在他還認為女人充滿價值的那個時候,他就開始表現出極強的窺視的欲望,這是一種性本能的活動。他想看別人的**,最初全部的可能性是把它們和自己的相比較。來自於母親的性吸引力不久會在對她的**(他以為那會是一個陰莖)的渴望中達到頂點,直到後來他才發現女人沒有陰莖。這種渴望就經常轉變為厭惡感,在青春發動期這種厭惡感能變成神經衰弱、厭惡女人和長期的同性戀的原因。然而,他的強烈渴望固定在女人的**這一對象上,在孩子的精神生活中打下了無法抹去的烙印,他會特別徹底地深究幼兒的性。盲目地崇拜女人的腳和鞋表明他僅把腳當作了他曾經尊崇過的、後來又失蹤了的女人的**的替代性象征,這也是清楚的,喜歡剪女人的頭發的反常者扮演了閹割女性**的行為者的角色。

隻要人們堅持人類開始文明起來時的那種貶低**和性的功能的態度,那就無法達到準確地理解兒童的性欲活動,或許還會找個庇護,聲稱這裏所說的是不可信的。我們需要出自原始時期的類比來理解兒童的精神生活。經曆了一代一代的漫長歲月,我們把**看成是羞恥的東西,甚至(作為進一步成功的性壓抑的結果)使人厭惡。如果一個人對我們這個時代的**,尤其是那些代表人類文明的階層的**進行廣泛的調查,他會被引誘著聲明[105],生活在今天的大部分人服從的是不情願地繁衍後代的指揮。他們覺得他們作為人的尊嚴在這個過程中遭受到了折磨,被貶低了。在我們中間還能夠找到另外一種隻存在於粗野的社會底層的關於**的觀點。

在高雅的上層社會,這種觀點被隱蔽著,因為它被認為是文化低俗的表現,人們違心地冒險去過**。在人類的初始情形全然不同。文明研究者的辛勤編輯給我們提供了有說服力的證據,**最初是生命的驕傲與希望,它們被當作神來崇拜並且向重新學習的人類活動傳播它們的神性。

作為它們的基本特性升華的結果,出現了無數個神。當官方的宗教和性活動之間的聯係從意識中隱去的時候,崇拜者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把這個聯係在那些初學者中繼續保持下去。許多神聖的東西在文化發展的過程中最終被從性欲中抽取出來,被鑽空的殘餘物陷入恥辱之中。按照所有不可磨滅的東西是精神痕跡的說法,甚至崇拜**的最原始情形仍能在近期的時代中存在,並且在今天的人類語言、習俗和迷信中都保留了整個發展過程中的各階段的殘餘物[106],也就不足為怪了。

生物學中給人深刻印象的類似情況,使我們發現了個人精神的發展以忽略的形式重複了人類發展的過程。所以,對兒童心理的精神分析研究所得出的重視嬰兒**具有很高價值的結論,不會使我們把它當成是不可能的事。孩子關於母親有**的假設,就是兩性同體的女神,如埃及的摩特和列奧納多童年幻想中的禿鷲的“尾巴”的共同來曆。實際上這隻是一種誤解:我們用兩性人(hermaphrodite),並且在其醫學意義上來表述這些神。他們之中沒有一個具有真正結合的兩性**,厭惡所有的觀看者的結合被畸形地表現出來了。所有發生的情況都是男性**被附加在作為母親標誌的**上,正像兒童關於母親身體的第一個想法中描述的一樣。母親身體的這種形式,原始幻想中的令人尊崇的創造物,在神話中被信徒們保存了下來。突出列奧納多幻想中禿鷲的尾巴這點,現在我們能夠做出如下的解釋:“最初我的多情的好奇心是直接指向母親的,那時我仍然相信她有一個像我一樣的**。”這是列奧納多早期性研究的最明顯的特征,我們認為這對他以後的整個生活都有決定性的影響。

在這一點上,我們稍加思考就能清楚,我們還不應該滿足於列奧納多童年幻想中禿鷲尾巴的那種解釋。其中似乎還包含著更多的我們未理解的東西。它的最驚人的特征畢竟是把在母親胸前吃奶變成了被母親哺乳,也就是說,變成了被動的形式,即處於一種同性戀者的情境。當我們想到曆史上的列奧納多,在其一生中猶如一個情感上的同性戀者那樣所談所行,是曆史的可能性時,我們便會麵臨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幻想是否能揭示出列奧納多的童年與母親的關係及與他後來顯現出的即使是理想的(升華了的)同性戀之間存在著因果聯係。如果我們沒有從對同性戀者的精神分析研究中了解到確實存在這種聯係,並且事實上是一種密切的必要的聯係,我們就不應該貿然地從列奧納多被歪曲的記憶中做出這種聯係的推論。

在我們這個時代,男同性戀者強烈地反對強加於他們的性行為上的法律限製,願意通過他們的理論代言人,描述他們自己從一開始就是一種特殊的性類型,作為“第三性別”(third sex)的一個中間的性階層。他們宣稱,他們是由器官決定了的先天被強迫從男人身上獲得快樂,而無法在女人身上獲得快樂的人。無論人們多麽想以人性為由讚成他們的宣稱,都必須有所保留地對待他們的理論,因為他們提出的理論沒有考慮到同性戀的精神起源。精神分析提供了填補這個空白和對同性戀者宣稱給予檢驗的方法。這個分析隻在少數人的情況中取得了成功,但是到目前為止所進行的研究都產生了同樣驚人的結果。[107]在所有我們這些男性同性戀者的情況中,在其童年早期,都對一個女人,通常是他們的母親,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性依戀(erotic attachment),這段經曆後來被遺忘了。這種依戀在童年時期被母親太多的溫柔所喚起或鼓勵,又進一步被父親較小的作用所強化。塞德格強調了一個事實,同性戀患者的母親通常是男性化的女人,她們具有強烈、顯著的性格特質,能夠取代父親的位置。我偶然也見到過類似的事情。但是另一種情況給我的印象更深刻:開始父親就不在,或者很早就離開了,以致男孩發現自己完全在女性的影響之下。的確,一個強壯的父親的存在能夠保證兒子在選擇某一個異性對象時做出正確的決定。[108]

經過初步的性研究階段,轉化過程便開始了,它的機製是我們所了解的,但它的動力我們還不清楚。孩子愛母親不能繼續有意識地向前發展,它屈服於壓抑。孩子壓抑了他對母親的愛,他把自己放在母親的位置上,使自己被母親同化(identify),他以自己為模特兒,選擇與自己相像的作為他的新的愛慕對象。這樣,他變成了一個同性戀者。實際上他是悄悄溜回到自戀,待他長大成人以後,他現在愛的男孩是他自己兒童時代的替代性形象和複活,並且用他小的時候他母親愛他的方式來愛這些孩子。正像我們所說的,他沿著自戀(narcissism)的途徑找到他所愛的對象,根據希臘傳說,納西索斯(Narcissus)是一位寧願喜愛自己的倒影也不喜愛任何東西的青年,後來他變成了可愛的水仙花。[109]

更深層的心理學思考證明了這種主張:通過這種方式成為同性戀者的男人,在記憶中保持了對形象的無意識固戀。通過壓抑把對母親的愛保留在潛意識中,並且從此對她保持忠誠。他似乎在追求男孩,成為他們的情人,但實際上他是在逃避其他女人,這些女人能導致他不忠誠。在個別情況的直接觀察中也能使我們看到那種對男人的魅力十分敏感的人,實際上就像一個正常男人會被女人所吸引一樣。每一次他都迅速地把從女人身上得到的刺激轉移到一個男性對象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如此重複著這個機製,就是依靠這個機製他才學得了同性戀。

我們並不是硬要誇大同性戀心理起源(psychical genesis)的這些解釋的重要性。顯然,它們與為同性戀者申辯的人的正式理論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我們知道,它們不是以對問題的可能性做出結論性的說明。由於實際的原因,所謂的同性戀或許是由各種各樣的性心理抑製過程引起的,我們造出這許多過程中特殊的一個,也許隻與一種類型的“同性戀”有關。我們也必須承認,我們所選擇的這種類型的同性戀能夠顯示出我們所需要的決定性因素,遠遠超出我們所預測的同性戀的數量。因此,我們不能否認未知素質的因素所起的作用,整體的同性戀現象通常可溯源於這些未知素質的因素。如果我們沒有證明列奧納多的禿鷲幻想是我們的出發點,他就是這種

類型的同性戀者的證據,那我們就沒有任何理由來探討我們所研究的同性戀的心理起源。[110]

關於這位偉大的藝術家和科學家的性行為的詳情,我們所知甚少,但我們可以確信他的同時代人對他的斷言不會有重大的錯誤。根據世代因襲的傳說,他是一個性需要和性活動異常減退的人,仿佛一種更高的抱負使他超越了人類普遍的動物性需要。他是否尋求過直接的性滿足也是值得懷疑的。如果有過,那又是怎樣的呢?或者,他是否全然不需要呢?無論怎樣,我們也要在他身上尋找一種驅使其他男人亟須進行性行為的情感趨勢。因為我們不能想象任何人的精神生活在最廣泛的意義上的性欲望——力比多的形成中沒有一份欲望,即便這種欲望是違反了它的原始目標,或者製止它的實施。

我們不能期望在列奧納多身上找到比不變的性傾向的痕跡更多的東西。然而這些痕跡指的是一個方向,使他被當作一個同性戀者看待。人們一向強調他隻收那些十分漂亮的男孩或青年做學生。他親切又體貼地對待他們、照顧他們,當他們生病時便像母親護理自己的孩子一樣親自護理他們,就像他的母親照顧他那樣。由於他選擇他們是因為他們的美貌,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才能,所以他們——開撒爾·達·賽斯托、伯特拉菲、安德烈·撒拉諾、弗朗西斯科·米爾茲等等都沒成為重要的畫家。他們一般都不能獨立於自己的導師,導師死後,他們便無影無蹤了,在藝術史上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標記。而另一些人,卻由於他們的作品能被稱為列奧納多的學生,如陸尼和拜茲(被稱為索多瑪),他自己可能並不知道。

我們認識到我們必然會遭到這樣的反對意見,即列奧納多對他學生的行為與他的性動機毫無關係,不能從中得出他特殊的性傾向的結論。對此我們願意謹慎地提出反對,我們的觀點解釋了藝術家的某些行為特征,否則它們永遠都是秘密。列奧納多習慣記日記,他完全用手寫體寫(從右向左),這意味著隻有他自己能明白。值得注意的是日記以第二人稱來記。“從盧卡師傅那裏學習根的增殖。”

“你請教阿巴克師傅圓怎樣變方。”(索爾米,1908,第152頁)或者在旅途中:“我將去米蘭辦一些我的花園的事情——帶兩件行李。關於車床的事請教伯特拉菲,並請他磨光一塊寶石。把這本書給安德烈·伊爾·托德斯柯(Andrea il Todesco)師傅留下。”[111](同上,第203頁)或者在下定一個異乎尋常的決定時寫道:“你必須在你的論文中闡明地球是一顆星,就像月亮或某些類似的東西,以證明我們這個世界的崇高。”(赫茲菲爾德,1906,第141頁)順便說一下,在他的日記中,像其他普通人的日記一樣,經常把當天最重要的事件用幾個字一帶而過,或者對這些事隻字不提。有些奇怪的賬目,被所有的列奧納多的傳記作家引用了。這些賬目記的是藝術家所花費的一筆筆數目很小的錢,相當的精細,就像是一位迂腐又吝嗇的管家記的。另一方麵,沒有花費大筆錢的記錄,也沒有藝術家在家記賬的證據。其中有一項與他給他的學生安德烈買的新鬥篷有關[112]:

銀絲錦緞 15裏拉4索多

深紅絲絨 9裏拉

鑲邊 9索多

紐扣 12索多

另一個非常詳細的記錄是他為另一個學生[113]的不良性格及偷盜習慣而付出的全部費用:

“1490年4月21日,我開始寫這本書並重塑馬的雕像。[114]1490年的聖瑪麗從良節上,傑克莫到我這兒來,他隻有10歲。”(邊注:“偷竊、虛偽、自私、貪婪。”)“第二天我請人給他裁剪出了兩件襯衣、一條褲子和一件外衣,當我用積蓄準備為這些東西付款時,他把錢從我的錢包裏偷走了,雖然我完全可以肯定是他幹的,但他永遠都不可能承認。”(邊注:“4裏拉……”)

對孩子的不端行為的報告這樣絮煩,並以花費的賬單結束:“第一年,1件鬥篷,2裏拉;6件襯衣,4裏拉;3件夾克,6裏拉;4雙襪子,7裏拉,等等。”[115]

列奧納多的傳記作家們的願望不是試圖從他的微小弱點和怪癖出發來解答他的精神生活中的問題,他們對這些奇怪的賬目分析的著重點在於藝術家對他的學生的慈愛和體貼。他們忘了應該解釋的不是列奧納多的行為,而是他留下了這些行為的證據這一事實。因為相信他的動機是要讓他善良本性的證據落到我們手中是不大可能的,我們必須設想還有另一個動機存在,一個感情的動機導致他寫下了這些筆記。如果沒有在列奧納多的記錄中發現另一筆賬目,我們就很難猜出

這種動機是什麽,它使得那個學生的衣服等筆記的意義清晰了,我們沒想到他會有這個感情動機:

卡特琳娜死後的葬禮 27弗洛林

二磅蠟 18弗洛林

運輸和立十字架 12弗洛林

靈車 4弗洛林

抬棺人 8弗洛林

4個神父和4個辦事員 20弗洛林

敲鍾2弗洛林

掘墓人 16弗洛林

許可證——給官方的 1弗洛林

共計:108弗洛林

先前的花費

付給醫生 4弗洛林

糖和蠟燭 12弗洛林

共計:16弗洛林

全部費用:124弗洛林[116]

隻有小說家米萊茨可夫斯基能夠告訴我們卡特琳娜是誰。他從列奧納多的另外兩段簡短的筆記[117]中推斷她是列奧納多的母親,芬奇地方貧窮的農村婦女。1493年她到米蘭來看她的兒子,當時她41歲。她在那兒得了病,列奧納多把她送進了醫院。她死時,列奧納多用這麽豪華的葬禮向母親表達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