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像蘇黎世學派(布洛伊勒、榮格等)那樣,把充滿情感的一組相互依賴的觀念性因素描述成“情結”,的確很方便。這樣我們就能看到,如果我們從患者所能回憶起來的最後一件事入手,來尋找那個被壓抑的情結,隻要患者能為我們提供足夠多的自由聯想的材料,我們就完全有希望發現那個情結。相應地,我們允許患者願意說什麽就說什麽,並堅信我們的假設,即隻有那些與我們尋找的情結有著間接依存關係的觀念才有可能進入患者的頭腦。如果這種發現被壓抑觀念的方法並不令你們信服,我至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是唯一可實踐的方法。
當我們把這個方法付諸實踐的時候,又受到了另一種幹擾。因為患者時斷時續,甚至會停下來,聲稱自己想不起來什麽可說的了,而且腦海中也不再有什麽念頭出現了。如果事實確實如此,如果患者說的是對的,那麽我們的方法將再次被證明是無效的。但是進一步的觀察表明,這種意識流的中斷事實上永遠不會發生。這種似乎發生的思維停頓隻是因為患者受偽裝的抵抗(即抵抗偽裝成患者頭腦中觀念價值的各種批判性評斷)影響而阻止或擺脫那些已經意識到的觀念。我們可以通過事先提醒患者或要求患者不去注意這種批評來防止這種情況在患者身上發生。我們告訴他,他必須完全拋棄這種批評性的選擇行為,把進入大腦的念頭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即使他認為不正確、沒關係和無意義的觀念也要如此,特別是他發現進入頭腦中的念頭使他自己覺得難以接受也要說出來。如果這條要求得以貫徹實行,我們就能獲得想要的材料,那就能指引我們找到被壓抑的情結。
如果患者不聽醫生的話而是受到抵抗的影響,這種聯想的材料就會被患者輕蔑地拋棄。而對於精神分析醫生來說,它們就像是礦石,隻需借助簡單的解釋,就有可能從這些內容中提煉出貴重的金屬。如果你急於想對患者被壓抑的情結有一個迅速而暫時的了解,而不想探索其前後的序列和相互聯係,那麽你可以采用“聯想實驗”(association experiment)的測驗方法,這種方法是由榮格(1906)及其弟子發明的。這種方法提供給精神分析醫生的就是定性分析提供給化學家的那種東西。在對神經症患者進行治療時,也可以不用這種方法。但是在對情結的客觀顯示和心理變態的測驗中,這種方法則是必不可少的。蘇黎世學派在這一方麵成就非凡。
研究那些遵從精神分析的主要規則而出現在患者頭腦中的觀念並不是我們發現潛意識的唯一技術方法,同樣的目標也可以通過另外兩種方法達到,那就是,對患者夢的解釋和對失誤和偶然行為的探究。
女士們,先生們,我必須承認,我曾猶豫了很長時間,與其就整個精神分析領域的概觀泛泛而談,倒不如詳細地給你們講一講夢的解釋。但我被一個純粹主觀上的、看起來次要的動機所阻止了。在我看來,在一個致力於追求實際目標的國度裏,以“釋夢者”的身份出現會很丟麵子,尤其在你們還沒有了解到這種古老而又備受譏諷的藝術的重要性之前更是如此。事實上,對夢的解釋是了解潛意識的康莊大道。[186]這也是精神分析學的最堅實的基礎,這一領域中的每個人都應有此信仰並受訓練。如果有人問我怎樣才能成為精神分析學家,我就會回答:“去研究自己的夢。”每個精神分析的反對者不是對《釋夢》置之不理,就是以一種膚淺的拒絕態度來避開其內容,這就是他所謂良好的鑒別力。相反地,如果你能接受解決夢的生活中的種種問題的方法,那麽,精神分析學在你麵臨新奇的問題時就不會給你帶來更多的困難。
你們必須牢記,我們夜間所做的夢,一方麵,與精神錯亂時的創造有著外在相似性和內在親緣性;另一方麵,又與我們清醒狀態下完全健康的情景相一致。可以毫不誇張地斷言,那些以驚訝而不是以理解的態度來看待“正常的”幻覺、妄想和性格改變的人並不比外行強多少,他們在理解病態心理狀態的異常結構方麵所知甚少。你們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幾乎所有的精神科醫生都看成是外行。
現在我請你們隨我到夢的王國中做一次短暫的旅行。當我們清醒時,我們總是習慣於輕視自己的夢,正如患者輕視精神分析醫生要求他們所做的聯想一樣。我們照例迅速而徹底地忘掉了我們的夢,因而也就錯過了它們。我們對夢的輕視,是基於那些夢即使不是混亂迷惑或毫無意義,它們的特性也是稀奇古怪,而另一些夢則顯然荒謬絕倫、不合情理。我們對夢的摒棄與某些夢中公開展示無所顧忌的羞恥場麵及不道德場麵的傾向有關。眾所周知,古人並不是這麽輕視夢的。
我們當今社會中較低階層的人也不懷疑夢的價值,像古人一樣,他們期望夢能預示未來。我承認,我覺得沒有必要為了填補我們今天知識上的空白而去做一些神秘假設;相應地,我也沒有發現任何證據可以證實夢的預測性質。關於夢,還有許多同樣引人入勝的其他問題值得討論。
首先,並非所有的夢都與做夢的人無關、不可理解而且荒謬不堪。如果你考察一下從18個月開始的幼兒的夢,你就會發現他們的夢極其簡單而且容易理解。小孩子總是夢見前一天在心中激起的,但沒有得到滿足的願望在夢中得到了實現。要發現這一簡單的結論無須任何解釋技術,你需要做的隻是調查孩子在做夢前一天[夢日(dream-day)]的經曆。當然,對夢之謎的最令人滿意的解答不外乎發現成人的夢與孩子的一樣,都是在夢日激起的願望衝動的實現。事實上確實如此,隻要對夢進行深入的分析,在尋找這個謎底的道路上的困難就會逐步得到解決。
最早也是最嚴厲的批評認為,成人的夢的內容通常是不可理解的,因此不能被看作是願望的實現。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這樣的夢已經受到了歪曲,夢背後的心理過程用語言表達出來時已經和原來大為不同了。你必須區分開夢的外顯內容——即你在早晨模模糊糊地回憶出來並費力地(而且似乎是臆斷地)用語言裝扮起來的那些內容——和隱夢的思想——即我們必須假設存在於潛意識中的內容。夢的歪曲過程與我們探索癔症症狀構成時所知的過程是一樣的。它也表明,在夢的形成和症狀形成的運作中有著同樣的心理力量的相互作用。夢的外顯內容是潛意識中夢念歪曲了的替代物,這種歪曲是自我防禦力量的作用,即抵抗力量的作用。在清醒的狀態下,這些抵抗一起阻止潛意識中被壓抑的願望進入意識中;在輕度睡眠狀態抵抗雖有所減弱,但至少還有足夠的力量迫使這些願望戴上偽裝的麵具。於是,做夢的人就無法理解夢的意義,正如癔症患者不能理解其症狀的聯係及意義一樣。
如果你采用與精神分析技術同樣的方法來對夢做一番分析的話,你就會相信,確如我所說的那樣,存在著隱夢思想這種東西,而且它與夢的外顯內容之間確實存在著關係。你完全可以不考慮顯夢中諸因素之間的表麵聯係,隻要根據精神分析的原則進行自由聯想,並把進入你頭腦中的每一個獨立的觀念聯結起來。從這些材料中,你就可以獲得隱夢思想,正如你可以從患者對症狀和過去經曆的聯想中找到其隱藏的情結一樣。這樣以這種方式獲得的隱夢思想很快就會讓你看到,我們把成人的夢回溯到兒童的夢是完全合理的。夢的真實含義已經代替了它的外顯內容,而且清晰可辨。它的出發點是前一天的經曆,並被證實是未被滿足的願望的實現。當你醒來時,根據記憶所了解到的是顯夢,它隻能被看作是被壓抑的願望的偽裝的滿足。
你們還可以通過一種綜合工作來了解潛意識中夢的思想被歪曲成夢的外顯內容的過程。我們稱這個過程為“夢的工作”。它值得我們在理論上給予最密切的關注,因為我們能夠從中探究在潛意識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在像意識和潛意識這樣兩個彼此分離的心理係統之間,發生了什麽無法預料的心理活動,而這在其他過程中是無法探究的。在這些新發現的心理活動中,凝縮和移置是特別值得關注的。夢的工作是兩個不同的心理集合體相互作用所產生的一種特殊情況——也就是精神分裂所造成的後果;它看起來在本質上與歪曲過程是相一致的,這種歪曲過程把被壓抑的情結轉變為症狀,症狀是壓抑失敗的表現。
在對夢的分析中(尤其是對自己的夢的分析),你們還會驚奇地發現,早期的童年印象和經曆在人的發展中起著意想不到的巨大作用。在成人身上可以追溯到童年夢中經曆的存在,而且它們還保持著原有的特性和願望衝動,盡管這些特性和衝動在後來的生活中已失去了作用。許多發展、壓抑、升華和反向形成會以不可抗拒的力量降臨到你的身上,通過這種方式,一個有著不同天賦的兒童就長成了我們所說的正常人,成為曆盡苦難才獲得的文明的承擔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文明的犧牲者。
我還想請你們注意,夢的分析向我們表明,潛意識利用一種特殊的象征,尤其用來代表與性有關的情結。這種象征一方麵因人而異,另一方麵卻以一種典型的方式出現,這種典型象征與我們所假設的,作為神話與童話基礎的那種象征是相一致的。看起來在夢的幫助下,對這種民間流傳的心靈的創造做出解釋也並非不可能的。
最後,我必須提醒你們,有一種反對意見認為焦慮夢的出現與夢是願望滿足的觀點相矛盾。
你們不要為這種觀點所嚇退。事實上,這些焦慮夢和其他夢一樣,在我們對其做出評價之前,首先要解釋它們。除此之外值得強調的是,焦慮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無須對神經症的決定因素有更多的了解,就認定它們簡單地依賴於夢的內容。焦慮是自我在否認強大的被壓抑願望時的一種反應;如果夢的形成是因為過於關注被壓抑願望的滿足,那麽焦慮夢的發生就很容易解釋了。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對夢的研究能夠為我們提供多方麵的信息,而這些信息是通過其他途徑難以獲得的。這一點證明了夢的研究對其本身頗有價值。而我們是想把夢的研究與對神經症的精神分析治療聯係起來。從我所講過的內容中,你們可能不難理解,如果病人的抵抗不給釋夢帶來很大的困難的話,釋夢將怎樣地使我們得以了解患者被隱藏、被壓抑的願望和由這些願望培育出的情結。現在我可以講第三組心理現象了,對它們的研究已經成為精神分析的技術手段之一。
我們要討論的現象就是無論在正常人還是在神經症患者身上都會出現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過失。例如忘掉一些他可能知道或事實上確實知道的事(如偶爾想不起熟人的名字),談話中出現口誤,這在我們自己身上也是屢見不鮮的,類似的還有筆誤和誤讀,做事笨手笨腳,丟失或打破東西等。所有這些行為都被看成是很平常的事,人們不會覺得有什麽心理決定因素在裏麵,隻是不加挑剔地將其看成是由分心或一時疏忽或其他類似原因所造成的結果。除此以外還有許多人們根本不加注意就做出的行為和動作,更不用說從心理角度去重視它們了。這些行為包括:擺弄東西、哼小調、觸摸自己身體的某些部位或衣服,等等。[187]這些區區小事,像失誤行為和症狀行為或偶然活動一樣,並不像人們通常所默認的那樣無足輕重。它們總是有某種意義的,通常可以從行為發生的具體情境中得到輕易和明確的解釋。這再一次向我們揭示出,這些小事兒也同樣表達了那些被趕回或藏匿於潛意識中的衝動和意向;或者說,這些小事兒事實上來源於同樣的被壓抑的願望衝動和情結,我們已經知道它們是症狀的創造者和夢的建構者。因此可以把這些小事兒與症狀等量齊觀,如果認真地考察一下,這些小事兒就能像夢一樣揭示心靈中隱秘的部分。一個人的最秘密的隱私往往借助於它們表露出來。如果它們在壓抑其潛意識衝動很成功的健康人身上也特別容易,而且經常地出現,那主要是因為它們顯得微不足道且毫不引人注意。但是,因為它們證明了即使在健康人身上壓抑和替代的形成也會發生,所以具有不可低估的理論價值。
正如你們所看到的,精神分析者的顯著標誌在於他們嚴格相信心理生活的決定性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麽是無足輕重的、隨意的和偶然的。他們期望在每一件通常看來毫無動機的事件中找到充足的動機。確實,他們準備從一個心理活動中找出幾個動機,而當同一個心理活動發生時,我們對因果關係的內在渴求僅僅滿足於找到單一的心理起因。
現在,如果你們把我們已有的用來揭示心靈中被隱藏、被遺忘、被壓抑部分的各種手段(對患者在自由聯想中所想到的觀念的研究,對患者的夢的研究,和對他們的過失行為和症狀行為的研究)都結合到一起;如果再加上精神分析治療中對其他現象的探索(就這一方麵我將在以後論述“移情”(transference)時有所涉及);如果你們把所有這些都銘記心中,你就會和我一樣得出以下結論:我們的治療技術很有效,足以完成任務,即把致病的心理材料帶入意識中,進而消除由替代症狀的形成所帶來的煩惱。如果在我們治療的過程中,加深和擴展了我們對人類健康和病態心理的了解,那當然隻能被看作是我們工作中一件特殊的且令人可喜的“副產品”。
你們可能產生了這樣一個印象:要掌握我所介紹的這門技術特別困難。而我認為,這門技術的難易完全取決於它所要處理的材料。但至少有一點是十分清楚的:這門技術不是無師自通的,必須要像學習人體組織學或外科學專業技術知識那樣來學習它。聽到下麵的情況你們可能會感到很驚訝,在歐洲我們常常聽到人們對精神分析大加評論,而這些人對這門技術一無所知,也不會應用。他們還帶著譏笑的表情來追問我們如何向他們證明我們發現的正確性。在這些反對者當中,有些人無疑是相信科學思維模式的。他們不會因為沒有得到肉眼觀察的證實就輕易否定對解剖標本的顯微鏡觀察,但他們要借助顯微鏡對事件做出自己的判斷。然而,提到精神分析,要想得到這種確認的希望其實很渺茫。精神分析尋求使心理生活中被壓抑的東西能在意識中獲得確認,而每一個對此做出判斷的人本身也是人類中的一員,也有類似的壓抑,而且或許正在竭力地維持著這些壓抑。因此他們會像我們的病人一樣產生同樣的抵抗,這種抵抗很容易把自己偽裝成理智的拒絕,並提出辯駁,而這種辯駁在患者身上可以利用精神分析的基本原則加以避免。正如在我們的患者身上所發現的一樣,我們在反對者身上也認識到,他們的判斷力會明顯受到一種被削弱的感覺的影響。意識的高傲(例如以這種蔑視來拋棄夢境)是最有力的武器之一,用它我們大家都可以保護自己免受潛意識中情結的侵襲。這也就是為什麽人們難以相信潛意識這一現實,難以使他們學會認識那些與他們的意識相抵觸的新東西的原因所在。
第4講
女士們,先生們:
現在你們一定想知道,借助於我所介紹的這些技術方法,在神經症的致病情結和壓抑的願望衝動中我們都發現了什麽呢?
首先我們發現了,精神分析的研究在回溯患者的症狀時,總是遵循令人吃驚的規律,在病人的**印象中找到病因。它告訴我們這些致病的願望衝動在本質上都是性本能的成分。它還迫使我們設想,在致病的諸因素之中,性障礙(erotic disturbances)是起著主導的作用,而且在男女兩性中都是如此。
我意識到人們不願意相信我的這種觀點。甚至那些樂於追隨我的進行心理學研究工作的人,也傾向於認為我過分強調了性因素所起的作用。他們向我提出這樣的問題:為什麽別的心理興奮不會導致我所說的那種壓抑和替代形成呢?我隻能回答,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麽不會,我也不應該反對它們的這種行為。但是經驗告訴我們,它們不會起到這麽重要的作用,它們充其量隻是性因素運作中的輔助因素,而不能代替性因素。我絕不是一開始就在理論上形成了這一觀點,在1895年我和布洛伊爾醫生合作出版《癔症研究》時,我尚未采用這種觀點。隻有後來當我的經驗越來越豐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越來越深入的時候,我才轉而相信這種觀點。現在在座的聽眾中有幾位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和弟子,他們和我一起來到沃斯特。問一問他們,你們就會知道他們在一開始也完全不相信我把性病因學(亦譯性病源學,sexual aetiology)看成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主張,直到最後他們自己的分析經驗使他們不得不接受這一觀點。
患者的行為並不容易使我們相信這種觀點的正確性。患者並不願意向我們提供他們**的有關信息,他們總是盡可能地隱瞞這些情況。在性問題上,人們普遍是不坦率的。他們不會自由地表現自己的性欲,而是為了掩飾它而披上一件用謊言編織成的厚厚的大衣,好像在性的世界裏天氣永遠是那麽寒冷。也不能說他們是錯的。事實上在我們這個文明世界裏,陽光和微風對性行為來說是不合時宜的。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可以自由地向他人暴露自己的色情欲望。但是,當你的病人發現,在接受治療中他們能對性問題坦然處之時,他們就會拋掉謊言的麵紗,隻有在這種情況下你才有資格對這個容易引起爭議的問題做出判斷。不幸的是,甚至醫生在涉及他們個人的**時,也並不比其他人表現得更出色。他們中的許多人也無法擺脫統治著多數“文明人”的對性問題的一貫態度:既想好色,又裝得正經。
下麵讓我接著講我們的發現。在另一類病例中,用精神分析調查去回溯其症狀起源時,確實隻追溯到一般性的創傷經驗,而不是性經驗。但是另外一種條件使這種區別失去了意義。因為分析工作要想獲得對病例的透徹理解和完全治愈的效果,就不能僅僅停留在患者發病時所發生的事件上,而是必然要追溯到患者的青春期和幼兒期。隻有在那裏,才能找到決定後來發病的印象和事件。隻有童年期的經驗才能解釋其對後來的創傷的敏感性,也隻有通過揭示這些幾乎總是被遺忘的記憶蹤跡並使它們成為有意識的,我們才能獲得消除這些症狀的力量。這裏,我們得出與夢的研究中同樣的結論:童年期的長存不滅的、被壓抑的願望衝動為症狀的形成提供了動力;沒有它們,對於後來的創傷的反應就會采取一種正常的方式。但是這些強有力的童年期願望衝動都可以無一例外地被視為具有性的意味。
說到這裏,我想我終於可以確信你們會為此感到驚訝:“那麽,真有像幼兒性欲(infantilesexuality)這樣的東西嗎?”你們會問:“難道童年期不是恰恰相反,是一個以缺乏性本能為標誌的人生階段嗎?”不,先生們,性本能肯定不像《福音書》中魔鬼進入豬的軀體那樣,在兒童發展到青春期才進入他們體內的。一個兒童在一出生時就有了性本能和性活動,他是和這些東西一起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它們是在經過許多階段的重要發展曆程後,才形成我們所謂的成人的正常性欲。在兒童身上觀察到這些性活動的表現毫不困難,相反,要想觀察它們並想解釋得通,就需要有一定的技巧。
幸運的是,我現在有機會可以從你們中間找出一個證人來證實我的觀點。我手頭有一篇論文,是由桑福德·貝爾(Sanford Bell)醫生所寫的,發表於1902年的《美國心理學雜誌》上。作者是克拉克大學的一名研究員,而我們此刻恰好聚集在這所大學的講演廳裏。這篇文章的題目是《兩**情初探》。它比我的《性學三論》(1905)早三年問世,作者所說的恰好與我剛才跟你們講的相吻合:“**情感(emotion of sex-love)……並不像人們所想的那樣,是在青春期首次出現的。”他這篇文章的寫法在我們歐洲被稱為“美國格調”,他收集了15年間的不少於2500個肯定性的觀察實例,其中有800個是他自己的觀察。這些戀愛的事例都是通過種種跡象表現出來的,就此他寫道:“觀察到上百名兒童情侶的表現,任何一個不帶偏見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把它們同性的根源聯係起來。如果在這些觀察上再加上人們的自述,這些人在童年期都經曆過強烈的愛戀情感,而他們對童年期的記憶又較為清晰,那麽,即使最苛求的人也會滿意的。”不過,最令你們當中不願相信“幼兒性欲”的那些人感到驚訝的是,這些早早就產生戀情的兒童中有不少竟是3歲、4歲和5歲的幼兒。
如果你們對這位最親密的鄰居的觀察比對我的觀察更加信任的話,我並不會感到驚訝。我自己最近也相當幸運,根據對一位患有焦慮症的5歲男孩的分析,我比較完整地了解到了兒童**早期的軀體本能表現和精神產品——這項分析是由孩子自己的父親采用正確的技術進行的。[188]而且我可以提醒你們,就在幾小時前,就在這個大廳裏,我的朋友卡爾·榮格博士向你們報告了一個對更小的女孩的觀察,這個女孩有著與我的病人類似的沉積性病因(家中一個小弟弟的出生),這使我們可以確鑿地推斷這個病例中存在著幾乎同樣的肉欲衝動、願望和情結。因此,我覺得有希望使你們相信乍看起來頗為奇怪的關於幼兒性欲的觀點。而且我很願意向你們介紹值得一提的蘇黎世精神病專家尤金·布洛伊勒醫生的例子,他在幾年前曾公開宣稱他無法理解我的性欲理論,但後來他完全根據自己的觀察證實了幼兒性欲的存在。
要解釋為什麽多數人(無論是醫學研究者還是其他人)寧願對兒童的**置若罔聞是很容易的。在為文明生活所受的教育壓力下,他們忘記了自己幼年的性活動,而且也不願意再回想那些被壓抑的東西。如果他們能夠開始對自己童年的記憶進行自我分析、修正和解釋,他們就會形成另一種信念。
那麽,請拋開你的種種疑慮,和我一起從人生的最早階段來思考一下幼兒性欲。[189]兒童的性本能是由一係列因素組成的,因此,也就可以將其分成來源各不相同的許多部分。最重要的是,它仍然獨立於生殖功能,直到後來才開始承擔這一職責。它這時的職責是獲得各種不同的快感,因為這些快感相類似或有聯係,所以把這些情感統歸於性快感。兒童性快感的主要來源是對刺激特別敏感的身體某些部位所產生的適當興奮。這些部位除了**以外,還有口腔、肛門、尿道、皮膚和其他感官表層。既然幼兒**最初階段是從自己的身體上獲得滿足的,不關注外部對象,因此我們稱這一階段為“自體性欲”(auto-erotism)階段(這個詞是從哈弗洛克·靄理士那裏借用來的)。我們又把獲得性快感的重要的身體部位稱為“性感帶”。幼兒吸吮拇指(或肉欲吸吮)就是從性感帶獲得自體性欲滿足的良好的實例。第一個科學地觀察到這一現象的人是布達佩斯的一位兒科專家林德納(Lindner),他已經把這種現象正確地解釋為性滿足,並且透徹地描述了它向其更高級的性活動形式過渡的過程(1879)。生命中這一階段的另一種性滿足是對性器官的**興奮,它對一個人今後的生活有著深遠的影響,以至於許多人無法徹底地克服它。除了這些及其他的自體性活動以外,我們還在非常小的孩子身上發現了把某個外人當成對象而產生性快感的那些本能性成分(或如我們所說的力比多)。這些本能是以主動和被動相對立的形式成對出現的。可以一提的,其中最重要的代表就是造成痛苦的欲望(施虐狂)及其被動的對立麵(受虐狂),還有主動的和被動的尋求欲;前者後來派生出好奇心,後者演化成藝術和戲劇表現的衝動。一個兒童的性活動的其他方麵意味著做出了“對象選擇”,即把某個外人當成這種活動的主要特征,這個人在第一次出現時的重要性來自於自我保存本能的考慮。但是在兒童的這個早期階段,性別差異還不起決定性的作用,因此如果你認為每一個兒童都有不同的同性戀現象,那並非是不公正的。在兒童的這種廣泛、豐富而又分離的**中,每一種單獨的本能都各自獨立地獲取自己的快感滿足,而後來則會逐漸集中起來,形成兩個主要發展方向,因此到青春期結束時,個人的最終的性特征通常就完全成型了。一方麵,這些單獨的本能從屬於**區的支配,因此整個的**開始服務於生殖,單獨的本能滿足的重要性隻在於輔助和促進正當的性行為。另一方麵,對象選擇使自體性欲退居其後,因此在一個人的**中,性本能的所有成分都要尋求從其所愛的人身上獲得滿足。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原始的性成分都被允許參與性欲的最終確立。即使在青春期之前,一些本能的極有力的壓抑就已經在教育的影響下發揮了作用,像羞恥、厭惡和道德這樣的精神力量已經形成,它們像哨兵一樣壓抑著願望。因此,當青春期的性要求達到**時,就會遇到水壩一樣的反抗性和抵抗性的心理結構,它們使這股潮水流入所謂的正常渠道,令其無法再次喚醒那些被壓抑的本能。特別是童年期的排泄衝動(coprophilic impulses)——也就是對排泄物的依戀欲望——總是受到最嚴格的壓抑,對於兒童最初的對象選擇所涉及的人物的固戀也同樣是如此。
先生們,在普通病理學中有一定則,那就是每一個發展過程中都隱含有病態的傾向,因為這一過程有可能被抑製、被延遲,甚至可能半途而廢。在性功能的極其複雜的發展過程中也同樣如此。它在每個人身上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即使不陷入退化(involution)(如退行)的曆程中,也會遺留下種種異常現象或導致以後發病的隱患。還可能會發生並非所有的本能成分都聽憑**區支配的情況。以此種形式保持獨立的本能會導致我們所說的性變態(perversion),而且它會用自己的性目標代替正常性目標。正如我所說的那樣,自體性欲不能被完全克服的現象便屢屢發生,大量隨之而來的紊亂現象證明了這一點。初始階段把男女兩性作為性對象具有同等價值,這種初始現象持續下去並將導致成年生活中的同性戀傾向,在特定的環境條件下就會深陷於單一的同性戀欲望中。這類紊亂現象代表了性功能發展過程中所受到的直接壓抑,它們構成了性變態和那些並不罕見的在**中普遍存在的幼稚行為。神經症的引發傾向可以以另一種不同的方式追溯到受到損害的性發展。神經症對於性變態就像被動對於主動的關係。出現在性變態中的本能成分可以在神經症中作為情結的載體和症狀的建構者而被發現,隻是在神經症中它們是在潛意識中運作的。因此,它們受到壓抑作用,但在與壓抑的抗爭中,它們能堅持存留在潛意識之中。精神分析已經清楚地表明,這些本能在很小的年齡階段的過度強烈的表現會導致一種局部的固戀。這種固戀繼而在性功能的結構中造成了一個薄弱點,如果在成熟以後,正常性功能的發展受到阻礙,在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壓抑就會恰好在幼年固戀發生的地方被衝破。
但是你們可能會爭辯說,所有這些都不是性欲。我所用的這個詞的含義要比你們慣常理解的含義寬泛得多。如果在你們的定義內,我也樂於讚同你們的看法。但是問題是當你們把這個詞的含義僅僅局限於生殖的範圍內,它的含義是否太狹窄了呢?這意味著你們沒有理解性變態,以及性變態、神經症與正常的**之間的關係;而且使自己無法在其真正意義上認識到兒童肉體和精神方麵的**這些容易觀察到的萌芽。但是,不論你們如何選擇確定這個詞的用法,你們必須牢記,精神分析是從完整的意義上,即出於對幼兒性欲的考慮而來理解性欲的。
現在讓我們回到兒童“性發展”的問題上來。因為我們一直給予**的肉體方麵比精神方麵更多的關注,所以就這個問題需要做一些補充說明。兒童最初的對象選擇是源於對援助的需求,這種對象選擇行為需要我們做更深入的研究。他最初的選擇是直接指向照顧他的那些人,但很快就集中指向他的父母。正如我們對兒童的直接觀察和後來對成人的分析考察中所了解到的那樣,兒童與他們父母之間的關係並非絲毫不伴有性興奮因素的。兒童把父母雙方,尤其是其中一方,當成是自己**欲望(erotic wishes)的對象。在這樣做的過程中,他通常遵從來自父母的暗示,而父母的柔情常常帶有明顯的性活動特征,盡管這種性活動的目標受到了禁製。通常是父親偏愛女兒,母親偏愛兒子;而孩子對此做出的反應是:如果他是個兒子,就希望能取代父親;如果她是個女兒,就希望能取代母親。在這種親子關係中,以及由此引發的兄妹關係中所激起的情感不僅是積極的和充滿愛慕的,也有可能是消極的和充滿敵意的。由此而形成的情結注定在很早就受到了壓抑,但它仍會在潛意識中繼續產生很大而持久的影響。由此可以推斷,這一情結及其衍生物構成了每一種神經症的“核心情結”(nuclear complex),估計它在心理生活中的其他領域也是相當活躍的。關於殺父娶母的俄狄浦斯王的神話幾乎完完全全地表達了幼兒的願望,這種願望後來遭到“**阻障”(barrier against incest)的反抗和排斥。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也同樣植根於**情結的土壤,隻是披上了更巧妙的偽裝而已。
當兒童仍然受到未被壓抑的核心情結支配時,他的那種大有性意味的精神活動便開始了。他詢問嬰兒來自何處,根據他所看到的跡象,猜測到比成人想象的真實情況還要多。他的這種探究的興趣通常是由一個新生兒的降臨給他帶來的真正威脅而引發的,這個新生兒被他看成一個競爭對手。在受到其自身起作用的那部分本能的影響,他得出了一係列幼稚的性理論——如認為兩性都有男性**,或者認為嬰兒是母親吃飯時懷到腹中,在排便時生出來的;或者把**看成是敵對的行為,看成一種暴力的征服。但是,由於他的性器官構造的不完善,以及他對女性性通道的隱秘性特征的知識匱乏,這位幼小的探索者一定會以失敗而告終。這種幼稚的探究本身,以及由此而產生的不同的幼稚性理論,在決定兒童性格的形成和其後的任何神經症的內容方麵都具有極重要的作用。
兒童把他的父母當作自己第一個愛的對象,這是不可避免的和完全正常的。但是,他的力比多不會始終固著在這最初的對象上;以後,他隻是把父母作為一個原型,並且當他們最後選擇對象時機到來時,他會逐漸從父母身上轉向旁人。因而,如果一個兒童的社會適應不會麵臨危險,那麽兒童與其父母的這種分離就是一項不可避免的事。當壓抑在各種本能成分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或者後來當父母的影響有所鬆懈時——這些影響是壓抑中能量消耗的根本原因——教育的任務就會遇到極大的難題,而在當前,這種難題總是不能以一種理解和不會引起反對的方式來加以解決。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不要認為,這些關於兒童**和性心理發展的討論使我們偏離了精神分析和治療神經性疾病的主題。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把精神分析治療看成是旨在消除這些童年殘跡的教育工作的序幕。
第5講
女士們,先生們:
隨著對幼兒性欲的發現以及把神經症症狀追溯到性本能的成分,我們就神經症的性質和目的方麵得出了一些出乎意料的結論。我們發現,由於外部的障礙和內部的不適應,人們的性需要的滿足在現實中受挫,因此就患病了。我們還發現人們繼而遁入疾病,以便在疾病的幫助下得到一種滿足,以取代那種受挫的滿足。我們認識到,病理症狀構成了患者性活動甚至整個**的一部分,而且我們發現從現實中退縮(withdrawal)回來既是患病的主要目的,也是疾病所造成的主要危害。我們推測患者對康複的抵抗絕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情,而是包含著好幾種動機。不但患者的自我反對放棄壓抑,因為自我是利用壓抑才從其最初的心理傾向中提升出來,而且性本能也不願放棄這種替代性的滿足,因為不知道現實能否為它們提供更好的滿足方式。
從不滿意的現實逃向伴有生物性損傷的、我們所說的疾病狀態(雖然疾病從來不會給患者帶來即時的快感),這種逃遁發生於退化、退縮和返回性滿足不受阻礙的初始階段這一條道路。這種退縮表現出一種雙重性:一是時序性退縮,即力比多或性需要返回到時間上更早的發展階段;二是形式性退縮,即在表現這些需要時運用原始的、最初的心理表達方式。但這兩類退縮都是指向競爭的,而且在帶來**的幼稚狀態方麵是統一的。
你對神經性疾患的病因挖掘得越深,你就會發現越來越多的證據揭示了神經症與人類心靈中的其他產物,包括與那些最有價值的產物之間的關係。你可能會領悟到,我們人類有著高標準的文明,卻又承擔著內心壓抑所造成的巨大壓力。我們普遍地發現現實並不令人滿意,出於這個原因便熱衷於一種幻想的生活,從中我們編織出種種願望滿足的情景來彌補現實中的缺憾。這些幻想中包含大量的構成一個人人格的真正要素和那些涉及現實而被壓抑的衝動。有能力和有成就的人是那些能夠憑自己的努力把願望的幻想轉變成現實的人。如果由於外部世界的抵抗和個人自身的弱點,這種努力遭到失敗,他就開始逃離現實而退縮到那個更令其滿意的幻想世界中,而幻想世界中的內容就會轉化成其患病時的症狀。如果在有利的條件下,他仍然可以找到一條從幻想返回現實的道路,而不是以倒退回幼兒期來永遠與現實隔絕。假如一個與現實衝突的人擁有藝術天賦(對我們來說,這仍是個心理學的難解之謎),他就可以把他的幻想轉化為藝術創造,而不是轉化成症狀。以這種方式,他就能逃脫神經症的厄運,而且通過這種迂回的道路重新獲得了與現實的聯係(蘭克,1907)。如果對現實世界的抗爭不斷,而又在可貴的藝術天賦方麵匱乏或有缺陷,那麽不可避免地,作為幻想源泉的力比多就會走上倒退的道路,重演幼兒時的願望,並以神經症告終。寺院曾經是那些對生活感到失望、或覺得無力麵對生活的人的避難所,而如今神經症已取代了寺院的位置。
現在讓我講一講對神經症的精神分析探索所獲得的主要發現。神經症患者並沒什麽與健康人不同的、獨特的心理內容。或者,正如榮格所說的那樣,導致神經症的那些情結也就是我們健康人與之鬥爭的那些情結。至於這場鬥爭是以健康告終,或以或神經症告終,還是以一種補償性的成就優勢告終,那就取決於定量(quantitative)的考慮,取決於相互衝突的力量的對比。
女士們,先生們,我還未來得及告訴你們證實我們關於神經症中性本能力量運作這一假說的最重要的觀察。在對神經症患者的每一次精神分析治療中,都會出現一種奇怪的現象,我們稱之為移情。也就是說,患者會直接對醫生產生一定程度的柔情(不時混雜著敵意),這種情感並非建立在他們真實關係的基礎上,正如它出現時的每個細節所表明的那樣,它隻能追溯到已成為潛意識的病人的那些過去幻想中的願望。患者所無法回憶的一部分情感生活又在他與醫生的關係中重新體驗到了,而且也隻有在移情中的這種重新體驗才能使他相信潛意識性衝動的存在及其力量。借用化學上的比喻來說,他的症狀就是在愛(用這個詞最廣義的含義)的領域中早期經驗的沉澱物,隻有在移情體驗的加溫過程中,這種沉澱才會溶解並產生出其他的精神產品。在這類反應中,我可以從費倫茨(1909)那裏借用一個恰當的詞,那就是醫生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他把這一過程中釋放出來的情感暫時吸引到自己身上。對移情的研究也能為你提供理解催眠暗示的鑰匙,我們最初曾把催眠暗示(hypnotic suggestion)作為一種技術手段來考察患者的潛意識。那時我們發現催眠術有輔助治療的作用,卻妨礙科學地理解這些事實;因為它清除了某些領域的心理抵抗,並在這一領域的邊緣上築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牆。另外,你們不要認為移情現象(遺憾的是,關於這一現象,我今天能告訴你們的實在太少了)是在精神分析的影響下才製造出來的。如同患者和醫生的關係一樣,移情是在人際關係中自發產生的。
無論在哪裏,移情都是傳遞治療影響的真正媒介;而且你對它的存在了解得越少,它的作用就越大。因此,精神分析並沒有創造移情,而隻是使它呈現於意識之中,並獲得對它的控製,以引導心理過程達到理想的目標。然而,在結束移情這一主題之前,我必須強調這樣一個事實,移情現象在不僅為患者而且為醫生提出一種信念方麵起著決定性作用。我知道,我的所有追隨者的確是根據他們在移情方麵的經驗才相信我關於神經症病因的主張的。而且我很容易理解,在一個人實施精神分析並親自觀察到移情的作用之前,誰也不會做出如此肯定性的判斷。
女士們,先生們,我認為,從理智上講我們必須考慮到有兩個特殊的障礙,使人們不易承認精神分析觀點的價值。首先,人們不習慣把決定論嚴格而普遍地應用到心理生活中。其次,他們對區分潛意識心理過程和我們所熟悉的意識過程的特殊性一無所知。對精神分析工作最普遍的抵抗之一都能追溯到第二種因素(即潛意識),這對病人和健康人都是一樣的。人們害怕受精神分析的傷害,害怕把被壓抑的性本能召回到患者的意識中,好像含有一種危險,會壓服其高尚的道德傾向和剝奪其彬彬有禮的習尚。人們注意到患者的心靈中有一些痛疤,但是不敢觸及它們,怕加劇他的痛苦。我們可以接受這種比喻。如果這樣做隻能引起疼痛,那麽無疑不去觸碰這些傷疤更為仁慈。但是,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如果一個外科醫生想要采取一些積極措施,他認為這樣做會產生永久的療效,那麽他肯定會檢查和對付疾病的病灶。隻要達到了最終的療效,隻要患者暫時的痛苦會換來長久的康複,那麽沒人會因為檢查時所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痛苦或手術所造成的各種反應而責怪醫生。精神分析的情況與此相似。如同外科一樣,它也可以做出聲明:患者在治療中痛苦加劇的情況要比外科醫生所造成的痛苦輕得多,而且相對於隱藏的疾病的嚴重程度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另一方麵,人們如此害怕的最終後果——從壓抑中釋放出來的本能會導致患者文化性格的崩潰——是完全不會發生的。因為這種驚恐與我們從經驗中所獲得的確鑿無疑的知識完全不符——即願望衝動的精神力量和肉體力量,一旦對它們的壓抑失敗,那麽它們在潛意識中要比它們在意識中強大得多。所以使這些力量進入意識隻能削弱它們,潛意識的願望不受任何影響,也不受任何相反傾向的奮力驅使,而有意識的願望則受一切意識到的願望和反對它的願望的掣製。因此,精神分析的工作本身就是一些最高尚、最有價值的文化傾向,本身就能更好地替代不成功的壓抑。
那麽,由精神分析所釋放的潛意識願望又會成為什麽呢?通過什麽途徑我們才能成功地使它們不對患者的生活造成傷害呢?這樣的途徑有幾條。最常見的結果是,當精神分析工作正在進行時,這些願望被反對它們那些更好的傾向的理性心理活動所驅逐。可用這些最佳的方法以譴責判斷(condemning judgement)來取代壓抑。這種情況之所以可能,是因為我們必須放棄的東西在很大程度上隻是起源於自我發展早期階段的那些影響。因為個體在那時尚未完全發育成熟,還十分軟弱。因此他過去隻能成功地壓抑那些無用的衝動。現在他已成熟和強壯,他可能會完全成功地征服那些敵對的衝動而無傷於自己了。
精神分析工作的第二個結果是,分析所揭示出來的潛意識本能有可能被用於更有用的目的。
如果發展不被阻斷的話,這種目的很早就能被發現。因為消除競爭的願望衝動絕不是發展的理想目標。由於壓抑,神經症患者已犧牲了許多心理能量的資源,而這些能量的貢獻本來對他們性格的形成和生活行為具有重大價值。我們還了解到一個目的更加明確的發展過程,叫做“升華”。
在升華過程中,幼兒願望衝動的能量不會消退而會得到應用——各種衝動的無用目的被一種更高尚的、也許不再是性欲的衝動所替代。碰巧的是,性本能的這些成分才特別顯著地能進行這種升華,可以把它們的性目標轉化成一個更遠大的更具有社會價值的目標。也許我們把最高的文化成就歸功於以這種升華作用的方式釋放的能量。早期未成熟的壓抑使被壓抑的本能不可能升華;
祛除了這種壓抑,通往升華之路才重新暢通。
我們一定不要忽視精神分析工作的第三個可能的結果。被壓抑的力比多衝動的某一部分要求獲得直接的滿足,而且也應該在生活中找到這種滿足。我們文明的標準使生活對於人類的多數群體都顯得過於艱難。這些標準隨後會加劇脫離現實並導致神經症。過分的性壓抑,不會使人類獲得太多的文化成果。我們不應把自己抬得太高,以致完全無視我們身上原始的動物性。我們也不應該忘記,個人幸福的滿足也是我們文明所必須具有的目標之一。性成分的可塑性通過它們的升華能力表現出來,這可能確實提供了一個很大的**,即通過更徹底的升華而尋求獲得更高的文化成就。但是,正如我們不能指望我們的機器把全部熱量都轉化成有用的機械能一樣,我們也隻能利用性本能的一部分能量以達到較高的目的。如過多的利用,其實是不可能成功的。對性欲施加過多的限製,非但無益,反而會帶來各種禍端。
在結束講演的時候,我要向大家提出一個警告,在你們看來這恐怕是有些誇張。我隻是想通過講給你們一個古老的故事,來間接地描述一下我的信念,我就不管你們怎樣來看待它了。德語文學中經常提到一個叫做希爾達的小鎮,鎮上的居民會施展各種聰明巧計。據說,希爾達的居民擁有一匹駿馬,它的健壯令居民們引以為自豪,隻有一個美中不足的缺點——它每天要吃掉大量貴重的燕麥。居民們決定每天減少一點它的食量,直到使它習慣於完全節食為止,這樣就可以慢慢地改掉它的壞毛病。有一段時間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馬最後的食量達到了每天隻吃一根燕麥,甚至接下來就可以什麽也不吃了。第二天早晨,希爾達的居民發現這可恨的牲畜死掉了,但人們不知道它是為什麽死的。
我們可以認定這匹馬是餓死的,而且不可能期望一匹一點燕麥不吃的馬去幹什麽活。
我應該感激你們的邀請,感謝你們專心致誌地聽我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