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人麵咫尺辨, 此心才動鬼神知

何岐十分不負責任地扔下線索就跑了,獨留下樓夜鋒沉思半晌。

他心生好奇,恨不得立刻就去查看一番主人藏了些什麽。然而在回了涵秋閣之後才發現, 主人的寢殿院子中正有十來個丫鬟侍女進進出出忙碌著什麽。

樓夜鋒見夏瑤站在屋門口,便上前問道:

“夏瑤姐姐,這是……”

夏瑤先福身回了個禮:“樓教習。”

她依舊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模樣:“自從王爺平日裏不要服侍的人近身, 我們也隻好趁主人不在府裏的時候去收拾打掃一番。”

樓夜鋒聞言,便不好再說什麽,畢竟自從搬過來住後,他也隻負責主人的隨身衣物洗漱。而整個寢殿的衛生又不可能讓主人親自打掃。

“那便有勞諸位了。”

見一時無法探查那床下的東西, 樓夜鋒隻得轉身出門去尋主人了。何岐白日不當值,主人出行雖帶了隨行的影衛, 究竟武功沒有頂尖的, 他還是跟在身邊比較好。

不過樓夜鋒的擔心顯然是多慮了, 彼時裴年鈺正在醉仙樓對麵的點心鋪子處看著裝修的施工進度。而附近街市熙熙攘攘,煙火寧靜, 並沒有什麽跑來找事的。

裴年鈺的兩個徒弟也跟著來實地考察。

向平恩那邊的飯館好說,他言之鑿鑿靠手藝吃飯,隻鑽研菜式和味道。其他的並不想多費心,於是就全都讓王爺決定了。

而何琰君那邊, 由於點心鋪子是哥哥留給她的遺物, 她倒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裝修和布局上, 唯獨最後取名的時候卡住了。

繼續叫“陳記”肯定不行,沒什麽特色,而且人家原來的陳掌櫃都已經走了。但是她又不想取一個跟他們故去的大哥有關聯的名字, 免得日日相對, 見之傷懷。

且這點心鋪子的名字還不能取得文雅拗口, 最好是有特色又好記為佳。

最後裴年鈺大筆一揮:

“你倆都是我的徒弟,那就叫‘王府點心鋪’和‘王府食肆’得了!”

何琰君:“………”

向平恩沒什麽意見,卻道那條街上很久之前已經有很多打著王府菜的名義做幌子的小攤小販。

“可畢竟正兒八經的飯館並無一個敢真的掛王府招牌的不是嗎?我這裕王府的熱度哪是這麽好蹭的。”

這畢竟還是個封建時代,蹭王府名頭的有,不過這些商業手段都不敢做得太過火,畢竟腦袋還是第一珍貴的。

裴年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既然如此,咱們便堂堂正正地擺明王府的招牌,總有慕名而來一試真假的。前段時間,本王府裏的那些菜式就流傳出去不少,京城中人皆有耳聞。這樣,前期的客源問題就不用咱們自己操心了。”

何琰君聽罷便不嫌這名字簡單粗暴了:

“……也好。且這招牌一掛,同行也好,其他什麽牛鬼蛇神也好,自然無人敢來碰瓷找茬了,圖個清淨。”

她想的是安全問題,她一個大齡單身女掌櫃,被麻煩找上門的幾率可是遠遠大於隔壁師弟。縱然有縣主封號,然則女爵又非實權,在這個權貴多如狗,一品遍地走的京城實在沒什麽分量。

如今借他王爺師父的招牌護身,也正好免得暴露她自己的身份,旁人見了也無非是猜測她是王府的管事一類的。

“到時候這兩處的牌匾我親自題寫,你們不必操心。”

何琰君深知王爺的書畫水平,頓時眼睛一亮:“師父的墨寶可是值錢得很呐。”

裴年鈺笑而不語。

何琰君終究久不在京城,亦遠離朝堂。實則裴年鈺此舉不過是為了表明這兩間店鋪背後主人的真實身份罷了。

他的字體自成一派,再加上王爺的名頭加成,很早就在大靖朝的文人中聞名遐邇。幾年後這些士人又科舉入仕……

可以說,在京的權貴臣將們無有認不出來這字體的。

這就是裴年鈺釋放的信號:這兩家店就是本王開的,長點眼神別故意來得罪。且裕王殿下不喜交結,也不要上門來打攪,別一天到晚的王府大門拜訪進不去就往這小飯館擠。

裴年鈺覺得,但凡是能認出來這牌匾是他寫的人,政治覺悟都足夠領悟到這個信號。實在領悟不到的……這智商估計在裴年晟的朝堂上也是活不過三集的那種。

……………

安頓好了兩家新店的裝修布局事宜之後,待天色漸晚,裴年鈺便領著兩個徒弟回了府裏。

奔波勞累了一天,裴年鈺晚膳後稍作休閑便去沐浴準備入睡了。

而樓夜鋒等了一天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夜晚主人安寢前後向來沒有任何服侍的丫鬟,影衛們都在涵秋閣附近院牆上。整個寢殿內就隻有他和主人兩個人。

樓夜鋒在寢殿柔和的燈火中,側耳聽了聽後殿的聲音,忽然鑽進了床帳中。他手法靈巧地扳動**暗格的機關,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機關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有些生鏽的、帶著些陰冷氣息的大鐵匣。

樓夜鋒皺了皺眉,運起內力拽下把手將拿鐵匣提了起來,那匣子十分沉重,差點還墜了一下手腕。

他耳邊聽得主人似乎快沐浴完了,加快動作掀開那匣子——

裏麵如同一個百寶箱一般,雜亂無章地堆放著各式各樣的小型的刑具。都是他很眼熟的、曾經放置在地牢裏的、用來懲罰影衛或者……審訊拷問賊人所用的。

樓夜鋒瞳孔驟然收縮,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主人他……他為何要偷偷藏這些東西?

而且還是在床下的暗格裏,在最順手的地方!

他腦中的思緒飛快地旋轉著,思考著主人拿這些東西的用途。直到他忽然想起來——

他向主人表明心意的那天晚上,膽大包天地試圖對主人第二次用那香料。雖未能得逞,可第二天何岐問起主人要不要罰他時,主人說的是——

“以後樓教習若有錯處,由本王親自來罰,這樣總可以了吧?”

那日之後,主人再未提過此事。樓夜鋒以為主人忘記了,現下看來……

他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他想他明白何岐今日未盡之言的意思了。主人分明是想罰他的,可主人向來愛重他,當然不肯以枕邊人的身份行傷害之實。

可這世上,豈有主人想懲罰下屬卻不敢的?

樓夜鋒心中忽然有些揪痛起來:主人果真是一直在受委屈的。

所以老何讓他自己找出這些東西的意思,難道是讓他再主動些?

…………

這邊裴年鈺自從和樓夜鋒同居之後,每天的沐浴速度都快了很多——畢竟誰不想早點吃到到可口的忠犬呢。

於是當裴年鈺披著睡袍回屋的時候,正撞見樓夜鋒對著一個鐵匣子發呆出神。

他走近一看,大驚失色,他那些從老何那裏收繳來的“秘密珍藏”竟然被夜鋒翻出來了!

裴年鈺一下午手足無措。

他留下那些東西,確然是想日後和他的夜鋒醬醬釀釀時增加些異趣。可現在也太早了些,他們才剛剛互通心意,於床笫之事上,裴年鈺生怕不經意間讓做下位的夜鋒感到不適,次次都是小心地護著他的心意。

這下子東窗事發……

裴年鈺隻覺自己那點見不得人的欲圖被夜鋒發現了,臉色爆紅,連忙搶上前將匣子合上,準備收起來。

“咳,你怎麽……”

誰知樓夜鋒那有力的手掌忽然按住了那匣子,隨後低沉的聲音在裴年鈺耳邊緩緩響起:

“主人對屬下既然有懲誡之心,如今東西都取出來了,為何主人不動手呢?”

那聲音三分失落,七分……愧疚?

裴年鈺驚訝地看向那人,他的夜鋒垂眸將神色藏在燈影裏。

“我不是要,要懲罰你……”

“那主人又為何在床裏藏這個匣子?”

裴年鈺頓時啞口無言。

這可真是洗不清了,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他當初藏下這些東西就是因為他確實有這些念頭的。

但即使他想的隻是“玩玩”,恐怕樓夜鋒並不會跟他理解的一樣。他就算是解釋了,反而會讓夜鋒的想法更加確定罷了。

裴年鈺一時僵住,樓夜鋒見他不答,隻道是默認了,於是自顧自開了匣子,找出來一條鎖鏈。

他一邊將那鏈子往自己手腕上纏去,一邊道:

“先前那日主人說過,屬下犯錯您親自罰之。卻是屬下考慮不周了,請罰自當屬下主動些。”

裴年鈺眼看著他的動作,那冰冷的鐵鎖正被握著他的那隻手靈巧地擺弄著,毫不猶豫地自我束縛著。

他的腦中嗡的一下就炸開了。

不知是這屋裏的燈光太過昏暗曖昧,還是麵前這人離的太近,裴年鈺隻覺對麵這人周身的溫度觸手可及。

他連忙伸出手去,按在了那雙瘦削的手腕和……纏繞的鐵索上,隨後開口。

他本想說——夜鋒你何必如此,你已是王妃之身,我真的不會罰你的。

誰知他一出聲,卻是喑啞的嗓音略帶威嚴:

“既然是讓我罰你,豈有你自己來的道理?把它給我吧。”

話一說完,裴年鈺自個兒先愣了。

……他剛剛說的是什麽鬼話?

作者有話要說:

裴裴:我本來是個善良又純情的溫柔攻,是我家忠犬非要我覺醒那啥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