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一條狼,幾個身心疲憊的傷員,無邊無際的曠野,組成了一副淒涼的畫麵。發動機咆哮著,我盡量放空自己的腦袋,這些日子以來,太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不願想起的事,已經讓我的神經繃得如同鋼絲一般緊了。

我雖然沒有受什麽傷,但已經累到了極點,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中我看見了大煙槍,他漂浮在半空中,微笑著向我揮手,我哭喊著向他跑去,追了好一會,他卻越飄越遠,逐漸消失不見了。

大煙槍剛消失,就看見豹子被數十個人圍在中間,一個人,一把刀,拚命廝殺,已經成了一個血人,有別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地上還倒著好幾具屍體,還有幾匹被削了前腿的馬。

我拚命向豹子跑去,卻怎麽也到不了他的身邊,李光榮卻陡然出現在豹子的麵前,獰笑著將一把匕首插進豹子的心髒,我眼睜睜地看著豹子慢慢地歪倒在地,嘶吼著跳了起來,向李光榮撲去,一下腦袋撞到了車頂,才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幾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做噩夢了,老六將嘴湊過來道:“老七,做啥夢了?說出來哥給解解,反正這才到裏龍,閑著也是閑著不是。”

我怕馬四哥受不了,沒敢說出真實的夢境,隨口編了個遇到惡鬼的夢敷衍了過去,隨老六胡咧咧去了,探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是早晨了,真的到了裏龍了,我這一覺,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小辣椒不無擔憂地看著我,輕聲道:“老公,你做了一夜的噩夢,一會喊宋大哥,一會喊豹子的,鬧得大家都沒睡安寧,你太緊張了,放鬆點,這樣下去,我怕你會受不了。”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編造的夢境並騙不過大家,夢中喊叫的話語早就出賣了我,大家之所以都不說,無非是誰也不願意提起。

“過了裏龍,就是米林了,那裏畢竟是林五通的地盤,大家都小心著點,萬一露了行蹤,隻怕很快就會被林五通知道。”我急忙岔開話題,又瞟了一眼馬四哥,見馬四哥並沒有什麽動靜,低著頭一聲不吭,隻是臉色一片鐵青,陰沉得嚇人。

片刻車子開進了市區,路過撞翻張藏海算卦攤位的地方時,我見張藏海的那張破桌子還擺在那裏,不禁觸景傷情,心中有些唏噓。好在車速不慢,迅速地掠了過去,不知道其餘人都注意到了沒有。

剛過裏龍,遠遠地就看見公路上設了一處路障,幾輛警車閃爍著警燈,其中一輛車裏還坐著個人,十數個武警手持衝鋒槍站在公路兩邊,三兩個交警在盤查過往車輛,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我一見頓時吃了一驚,雖然這陣仗不一定是用來對付我們的,但我們這一車人,有好幾個光長相就如同凶神惡煞一般,還好幾個受了傷,身上東一片西一片的全是血跡,就我們這副模樣,能過得了檢查才怪。

不光是我嚇了一跳,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赫連百病,也急忙一個刹車,將車停了下來,扭頭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大概所擔心的也和我一樣。

黃裕文看了看前麵的路障,又看了看旁邊幾輛警車的車牌,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單手一揮道:“不用擔心,直接開過去。”

赫連百病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歪頭看了看黃裕文道:“就這樣開過去?”黃裕文用力點了點頭道:“對!開過去。”

我們幾人雖然也都不怎麽理解黃裕文的意思,但黃裕文並不是一個胡鬧的人,他這麽說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像是準備硬闖,說不定他有什麽法寶。

赫連百病更是相信黃裕文,二話不說,將車子筆直地開了過去。這地方車輛極少,視野又空曠,其實我們停車的時候,那幾個交警就已經看到了,在不停地揮手叫我們過去。見我們車子接近了,連忙揮手示意我們停下。

車一停,黃裕文就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徑直走向那輛有人的警車,打開那警車的門,竟然坐了進去。而那幾個交警示意我們停車後,也並不過來盤查,隻是站在原地警惕地看著我們的車輛。

而那十幾個武警,更是直接將我們的車子給圍了起來,手中衝鋒槍的槍口,一致對著我們的車身,隻要我們一有什麽不對勁,隻怕頓時就會將我們連人帶車掃射成馬蜂窩。

老六一拍大腿道:“壞了!黃裕文這老東西把我們出賣了,大家都記得吧?上次蒙戰開車在裏龍出了事,一個電話就解決了,這說明了蒙戰原來在這邊肯定和警察有一手,而這些關係現在都被林五通繼承了,所以林五通才能利用關係讓這些警察在這裏設了路障。”

“而我們本來是準備直接回江南,是黃裕文一個勁地鼓搗我們來米林的,現在到了這裏,他下車直接鑽警車裏去了,丟下我們被十幾把衝鋒槍圍著。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黃裕文早就和林五通勾結好了,這分明是要借警察的手除了咱們。”

我一搖頭道:“不會,老六你別亂說話,黃大哥和我們一路扶持到現在,不會這麽做的,再說了,他如果真的把我們賣了,也不會把赫連大哥丟在車上,赫連大哥可是盛世的一員大將。”

赫連百病冷哼一聲道:“要說你出賣了我們,我倒有可能會相信,但說黃大哥出賣了我們,我堅決不信。”說完話扭過頭,不再搭理老六。

葉紅衣也冷冷地說道:“不會!”隨即就閉上了嘴,再也不願意多說一個字,這是他一如既往的風格,惜字如金。

小辣椒也道:“老六你就會瞎想,就算黃大哥想和林五通勾結,出賣我們,也沒有機會啊!我們從雪山上一路到這裏,黃大哥從來沒有和我們分開過,虧你想得出來。”

老六依舊不服,一梗脖子道:“誰說沒有機會的,在日喀則停車加油的時候,他不是去打了個電話嗎?準是那個時候勾搭上的。”

我怒道:“你閉嘴,少說兩句沒人拿你當啞巴,就你聰明,就你想象力好,也沒見你成偵探。”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我聽說黃裕文曾經打過一個電話,心裏卻是莫名地一驚,自從我被拉入這渾水之中後,說實話我越來越不敢相信別人了。

老六翻了我一眼道:“得!你們都不相信,等會我們被打成篩子的時候就知道我才是正確的了,不過到那時可就晚了,想剩一口氣都不可能。”

蘇色桃在老六胡扯八道的時候,一直都沒說話,現在可能實在忍不住了,開口譏諷道:“哦?你的意思是現在你還有辦法逃出去?你倒是說說看,現在怎麽做才能安全地逃出去?”

老六本就是信口胡扯的,他哪裏有什麽辦法,被蘇色桃這麽一問,頓時就被問住了,張口結舌了好一會,也沒說出個道道來,正好一眼看見那警車門打開了,黃裕文從車裏鑽了出來,趕忙岔開話題道:“看,快看,黃裕文出來了。”

黃裕文一下車,就向我們這邊走來,跟他一起下車的還有一個中年人,對那些武警一揮手,那些武警紛紛撤離到公路兩邊,不再將槍口對著我們了,同時那三個交警也讓到了一邊。

大家等黃裕文一上車,就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黃裕文卻鐵青著臉一聲不吭,將手一揮道:“走!先走,路上再說。”赫連百病將車子發動起來,向前方駛去。

等逐漸看不見那些警察了,黃裕文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恨聲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孫子原來是我們盛世的人,也是借我們盛世的力量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我昨天打電話找他幫忙,當時也沒說什麽,今天竟然帶著一幫警察來嚇唬老子,說是以後和盛世劃清界限,分明是過河拆橋。”

我們都不是傻子,他這一說,就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敢情從警車裏出來的那中年人,是盛世栽培出來的,現在混好了,卻不願意再和盛世混了。所以昨天黃裕文打電話找他幫忙,他今天就帶兵來玩了這出,其實就是來跟黃裕文擺明態度的,他現在有權有勢了,以後不跟盛世玩了。

其實這個我倒可以理解,畢竟人家現在當了官了,看樣子這官當得還不小,不然也不可能調得動武警。這年頭誰都不是二傻子,官當這麽大,誰還跟你盛世鬼混個什麽勁。

盛世說好聽點是民間組織,說白了就是黑社會性質,就算那人以前受過盛世的恩惠,現在也犯不著跟著盛世蹚渾水。說難聽點,能放我們走,還算是人家給了盛世的麵子!

黃裕文一說完,氣得直喘粗氣,赫連百病也怒道:“這般不講義氣的家夥,留他何用,等這事完了,我定回來取了他的性命。”

大家七嘴八舌地勸將起來,要知道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盛世再厲害,也還是個民間組織,而我們目前都是跟盛世站同一陣線的,這要真鬧起來,吃虧的肯定是我們。

勸了好一會,黃裕文才消了點氣,用手一指前方道:“速度快點,我們要盡快到達米林,我昨天就通知了我們的內應,現在應該已經準備好了。”赫連百病應了一聲,一腳油門踩到了底,越野車再度在公路上咆哮起來。

藏地寬闊,公路上也極少能看見車輛,這個速度一放開來,真如同飛的一般,個把小時之後,就到了米林,蒙先生那大宅子又特別顯眼,遠遠地我們就看見了。

在黃裕文的指揮下,車子一直開到那大宅子門前,我們原先看到的那幾個民國裝扮的仆人,正站在宅子門前守候,一見黃裕文下了車,其中一個搶先幾步迎了上來,對黃裕文一抱拳,啞聲道:“二當家的,照您的吩咐,我已經將這宅子裏裏外外的人,全都換成了我們自己的人,現在這裏已經完全在我們的控製之下了。”

黃裕文應了一聲,邊往裏走邊說道:“趙五,弄點吃的喝的,找個外傷醫生來,再準備幾張床鋪,我們需要好好休整一下,在我們沒離開之前,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更不能有絲毫鬆懈,一定要小心戒備著。”

那趙五連聲答應,指揮手下將越野車開走藏好,將我們帶入了大宅子,不一會送來了吃喝之物。八人一狼早就餓壞了,哪裏還顧得上吃相,個個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一般,不一會就將一大桌飯菜吃了個幹淨。赫連百病和馬四哥、葉紅衣三人,還喝了蒙先生原先收藏的三瓶好酒。

吃喝完畢之後,醫生也到了,一見我們這幾人除我之外個個帶傷,急忙放下小藥箱子忙活開來,所幸大家都是外傷,隻是上了點藥,包紮一下,倒也不費什麽時間。

不一會包紮完畢,趙五又將我們帶入內堂客房休息,大家這一路來精神一直高度緊張,個個疲倦不堪,都是一直硬撐著,除了我在車上睡了一天一夜,其餘人等都是在車上輪流打了個盹,這一鬆懈下來,哪有不困的,往**一躺,鼾聲就響成了一片。

他們都酣然入夢了,可我卻是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才醒,現在也不過剛過中午,哪裏睡得著。但又無人說話,隻好百無聊賴地躺在**胡思亂想起來,誰知這一想,卻又讓我升起幾絲疑惑來。

從目前情況來看,盛世確實是早就對蒙先生的勢力覬覦已久,這從他們安插在蒙先生內部的盛世十二死士和這些看似仆人的暗釘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但蒙先生又是何等樣人?這些人混進他的勢力,他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就算蒙先生沒有察覺到這些暗釘,但這畢竟是蒙先生的勢力範圍,蒙先生的人馬一定比這些暗釘多出數倍甚至數十倍,雖說蒙先生死後,被林五通所接管,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這大宅子還是蒙先生生前的勢力範圍總部,按道理說,盛世的人想接管這宅子,不是這麽容易的事,多少會發生一些流血事件才對,怎麽這裏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看出來呢?

剛想到這裏,忽然腹中一陣脹痛,想來是剛才吃喝過猛,現在想要上廁所了,急忙翻身下床,出了內堂,找了個人詢問了廁所所在,疾奔而去。

可能是因為這大宅子裏住的人不少,所以這廁所是公用的,用木板隔成數個格子,地麵貼的白色瓷磚,門口有洗手池子,倒也還算幹淨。我早忍耐不住了,趕緊推開一個格門,鬆開皮帶蹲下,**,痛快淋漓。

不一會清倉完畢,剛提起褲子,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低啞的聲音傳來:“林老大怎麽說?晚上能到嗎?估計這夥人一睡醒就要離開,我最多隻能將他們拖到晚上。”

我頓時一驚,急忙停止了動作,這聲音我識得,是那個叫趙五的聲音,這廝聲音特別低啞,辨識度很高,所以我聽過一遍,就記了下來。他口中的林老大,想來就是林五通,他自必要拖住我們,隻怕是已經背叛了盛世,歸順林五通了。

另一個聲音道:“林老大追錯了路,等接到你電話的時候,已經距離米林好遠了,晚上肯定是趕不到了。”同時傳來了一陣“嘩嘩”水響,想來是小便的聲音。

趙五急道:“這可怎麽辦?人手大部分都被林老板帶走了,槍支還都被蒙戰上回帶去了珠峰,這一時半會的也弄不到,如果來硬的,隻怕我們留不住這些人。別人不說,赫連百病一人就有萬夫不當之勇,看其餘幾個的架勢,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主。”

另一人道:“五哥莫急,林老大已經吩咐我怎麽做了,將留守在米林的所有人手調集了過來,暗中潛伏在這宅子周圍了。等那夥人睡醒了,天色也應該快晚了,你盡量拖延時間,如果實在拖不住了,也要讓他們吃頓飯再走。”

說到這裏,那人一頓道:“到時候,你就把這迷藥下在酒菜裏,隻要他們一吃下酒菜,你以手電三閃為暗號,我就帶人衝進來,到那時他們就算不立刻昏迷,也會神誌不清,骨酥筋軟,任他英雄好漢,也毫無反抗之力,哪裏還能敵得住我們兄弟,到時一刀一個,全部宰了,你我也正好立一大功。”

我聽到這裏,心頭猛顫,幸虧我來了趟廁所,要不然這回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這夥人真是太歹毒了,竟然要給我們下迷藥,硬的不行就來陰的啊!怪不得我們沒發現這裏有打鬥的痕跡呢,敢情趙五這家夥早就將我們給賣了。

當下我更加不敢出聲,我一介書生,本就對玩命廝殺的事情一竅不通,蒼狼剛才也被我留在了房間內,對方可是兩個亡命之徒,萬一發現了我,肯定會一刀結果了,我自己性命不保不說,兄弟們的性命估計也都懸了。

趙五道:“好!就這麽定了,我盡量拖延,實在不行,就再浪費一桌酒菜,黃老怪一向信任我,想來也不會發現,等事情成了,在林老板麵前,還請王二哥多多美言幾句。”

那人應道:“好說,好說,都是自家兄弟了,不必客氣,不必客氣。”邊說邊向外麵走去。我靜待兩人走遠,急忙係上皮帶,飛奔出廁所,直向內堂客房奔去。

我急匆匆地奔進客房,剛巧從客房內走出來一人,我一個收勢不及,兩人迎麵撞在了一起,一下撞得我頭昏目眩,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卻是那趙五,這小子竟然搶先一步來了客房。

趙五被這一下撞得也不好受,他比我高有半個頭,我額頭正好撞在他的臉上,半邊臉都紅了起來。趙五揉了揉臉道:“七爺哪裏去了?這般急匆匆地有什麽急事嗎?”

“沒事,沒事,我昨天在車裏睡了一覺,現在睡不著了,剛才吃喝又猛,覺得胃子有點脹,就出去轉了轉。”我一邊隨口敷衍了一句,一邊在心裏暗暗叫苦,我剛才出去尋廁所可是有人知道的,定是被這趙五得知了,所以才會搶先在客房內等我,現在隻要我一有異動,說不定馬上就會激起巨變。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趙五陰笑道:“原來七爺是睡不著,既然這樣,我就領七爺轉轉。”說罷不由分說,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想將我帶出客房。

我思緒急轉,連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剛才轉了一圈好多了,這段時間也累得不輕,我還是回去休息休息。”

那趙五聞言道:“好,七爺休息休息也好,二當家的性格我清楚,等睡醒了一定會要走,少不得還要顛簸勞累,那我就不打擾七爺休息了。”說完鬆開我的手,對我一抱拳,竟然真的轉身離去了。

這一來反而弄得我一頭霧水,如果我是趙五,這個時候一定不會讓我進入客房,畢竟我出去了一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難道他就不怕我將他背叛了盛世,投靠了林五通,出賣了我們的消息告訴大家?

見趙五走遠,我也顧不上想這麽多了,急忙躥進客房,一進門又被嚇了一跳,黃裕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瞪著兩隻猩紅的眼珠子盯著我看。

我剛想說話,黃裕文就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招手讓我過去。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幾步跨到他麵前,剛想把我在廁所裏聽到的事情告訴他,黃裕文就搶先問道:“老七,你相信不相信我?”

“啊!當然相信你,我們兄弟這一路走來,生死與共,我怎麽可能不相信你。”我不明白這個時候黃裕文怎麽會忽然有這莫名其妙的一問,隨口應了句。不過說實話,上午老六懷疑他出賣了我們的時候,我的內心也確實稍微動搖了下。

黃裕文又低聲道:“你要相信我,就什麽話都不要說,上床睡覺,養足精神,晚上我們還要連夜趕路。”

“可是……”我剛想說出趙五的事,又被黃裕文一伸手捂住了嘴,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聲道:“不用說了,我早就知道了,這裏有人監視,話不能說太明,我隻能告訴你一句,你所看見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聽我的,睡覺。”

說完這句話,黃裕文再度往**一躺,片刻又發出鼾聲,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我聽他說早就知道了,心下稍定,但見他如此托大,心頭還是擔憂不已,隱隱覺得這有點不太正常。

但黃裕文已經說過話了,他早就知道了,論社會經驗、臨場應變,我都遠遠不及他們這些老江湖,他自必如此,想來也定是心中有了計較。當下我也不再多想,和衣躺在**,閉目假寐。

可我哪裏睡得著,一躺下來,頭腦裏就如同一團亂麻一般,不斷地發現新的疑點,同時還有許多往事的點滴,如同電影片段一般,不斷在腦海中浮現,整得我腦袋一突一突地疼痛。

睡在裏麵的小辣椒翻了個身,將手搭在了我的胸前,呢喃了幾句,我也沒聽清楚說的是什麽,可能是在說夢話。我扭過頭去看了看小辣椒,依舊是那麽美麗,隻是麵色多了一絲憔悴,眉宇之間,多了一絲擔憂。

我湊了過去,輕輕地在小辣椒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欠了她太多太多,如果過了這次風波,我們還能活著,我一定好好疼她、愛她、珍惜她、嗬護她,一直到我們年華老去,白發蒼蒼。

“我要殺了你!”另一張**的馬四哥忽然吼了一嗓子,人猛地坐了起來,手掌虛空劈砍了幾下,複又躺了下去,發出沉沉的鼾聲。

我先是被嚇了一跳,看見馬四哥這般模樣,又不由得一陣心酸,都怪我啊!原本馬四哥雄踞一方,手下徒弟眾多,生活悠然自得,要不是被我拖下了水,石錘也不會折損在大峽穀內,豹子也不會不知生死,馬四哥更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再看看其餘諸人,黃裕文和赫連百病是盛世中人,本就衝著南唐藏寶來的,我倒沒覺得虧欠他們什麽。但老六、葉紅衣、蘇色桃三人,無論哪一個都和這事毫無關係,硬是因為我被拖下了水,一路風餐露宿就不說了,還要受各種凶險威脅,刀光劍影,奇險絕境,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楚,我實在是虧欠了太多的人情債。

就這樣,整個下午,我都沒有睡著,一直被愧疚和疑慮深深地糾纏著,越想腦子越亂,越亂越是去想,一直到黃裕文醒來,我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黃裕文一醒,就將其餘人等都叫了起來,又叫來趙五,讓趙五準備一桌酒菜,準備吃喝完畢後就上路,另外還讓趙五準備了肉幹和水等食物,留做路上的幹糧,看樣子路上沒有做停車休息的打算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趙五可是準備好了迷藥啊,就等著我們吃喝完趴下呢!黃裕文這一要酒菜,不是自己往刀口上送嗎?但看他一副篤定神閑的模樣,又像是胸有成竹,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了。

不一會,趙五派人來請,說是酒菜都準備好了,肉幹、水等物品也都送到了車上,就等我們吃完飯,就可以開路了。

一行人來到前堂,果然擺了一大桌酒菜,菜是好菜,酒是美酒,可我的一顆心卻提得更高了,對黃裕文暗示了好幾次,這家夥也不知道在搞什麽鬼,一律視而不見,不但不阻止大家,反而自己率先坐在桌旁,大吃特吃起來。

其餘幾人本就不知道這酒菜被下了藥,有他這麽一帶頭,也沒有客氣的,個個都肉揀大塊的夾,酒挑大杯的喝。我又看了看黃裕文,這回他倒是有反應了,站起來對我一招手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的,吃飽喝足好上路。”

我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反正大家都吃了喝了,如果他們都完了,等林五通的手下闖進來,留我一個清醒著也沒用,就算我跑了,可大家都在這裏,我活著還有個什麽勁。

一想到這,一狠心,坐了下來,劈手奪過老六的酒杯,“哧溜”一口灌了下去,又夾起一大塊肉,先丟給了蒼狼,反正我要是完了,蒼狼也不會離開我,它清醒著說不定會死得更慘。自己又夾過一大塊來,大嚼起來。

這一放了開來,反而覺得沒有那麽害怕了,什麽迷藥、什麽陰謀、什麽背叛,都拋到腦後!什麽林五通、什麽李光榮、什麽南唐藏寶,也都不管了!

不一會,一桌酒菜就被掃**一空,幾人全都吃得撐到了嗓子眼,就連小辣椒也飽得直打嗝,老六甚至已經微醺了。還是馬四哥和赫連百病、葉紅衣三人酒量好,中午才喝的三瓶,一覺睡醒,竟然又拚掉了三瓶,而且一點醉意都沒看出來。

奇怪的是,我酒喝了好幾杯,菜也吃了不少,卻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大家也沒有誰出現了那個王二說的什麽神智昏迷、骨酥筋軟的狀況,反而覺得吃飽喝足之後,體力和精神狀態都恢複了不少。

幾人正在酒足飯飽、心滿意足的時候,大門忽然“嘭”的一聲被撞了開來,一群大漢衝了進來,個個手提砍刀、棍棒之類的武器,殺氣騰騰,氣勢洶洶。

為首的一個大漢一臉的橫肉,滿麵的殺氣,一進門就一腳踢翻了一個凳子,將手中砍刀一抖,吼道:“兄弟們,動手,將這幾個笨蛋剁了,好向林老大領賞錢啊!”這聲音,我一聽就聽出來了,正是那個讓趙五給我們下藥的王二。那群大漢一齊應了一聲,抄著家夥就像我們衝來。

赫連百病“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用戟一指道:“你們是什麽人?鬧事也不找個好地點,如果真是想死的話,赫連大爺絕對讓你們滿意。”說完就要上前動手,馬四哥、葉紅衣、蘇色桃和小辣椒等人,也都擺好了迎敵的準備,大戰一觸即發。

黃裕文忽然單手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慢著!”那張四方四正的硬木桌子,被他這一掌拍得四分五裂,桌上的碗碟更是散落得四處都是。這一聲喊,頓時讓赫連百病等人停了下來,同時也將撲過來的那些大漢震得愣在當場,一時不敢靠近了。

黃裕文見那些家夥都被震住了,才沉聲道:“林五通的人手都在這裏了?就這麽點嗎?外麵要還有其他埋伏的話,叫他們一起出來吧!不然你們這幾個人,可不夠看的。”

那王二愣了一愣,回過神來,怒吼道:“你這個老東西,死到臨頭了還耍嘴皮子,兄弟們,給我上!”說完自己率先吼叫著衝了過來,卻被赫連百病迎麵一拳打得倒飛了出去,連續撞倒好幾個人,撞上牆壁才停止了下來,連吐了兩口鮮血,眼看著出氣多入氣少了。

這一下,頓時再度將那幫大漢震住了,這年頭,誰都知道貪圖利欲,但利欲和性命,誰都分得清孰輕孰重,就算林五通給再多錢,他們也不會真的拿自己命當兒戲。

黃裕文見此情景,哈哈笑道:“看樣子林五通比起蒙先生,實在是差多了,蒙先生的侄子蒙戰、未叛變之前的紙人張、黑子倆師徒,包括林五通自己,都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蒙先生的勢力到了林五通手裏呢?看看,看看,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了,這樣一來,我反倒放心了。”

說完手一伸抓住一個碟盤,甩手摔了出去,碟盤飛旋著穿過窗戶,筆直地撞在大宅門前的石柱子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碟盤一碎,大宅子外麵陡然間亮起數十盞警燈,警笛聲更是響成一片,還伴隨著一片嘈雜的指揮號令聲、跑步聲、拉動槍栓聲,一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竟然將這個大宅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家一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全都愣在當地,還沒醒過神來,一群武警已經持槍衝了進來,分別將槍口對準了屋內所有人,那群大漢哪裏見過這個場麵,一個個乖乖地丟了武器,舉起了雙手。

緊接著走進來一個中年人,國字臉,濃眉虎目,不怒自威,正是我們在裏龍路檢時,黃裕文去和他說話的那個中年人。

這中年人一進屋,用手一指我們幾人以及趙五數人道:“除了這幾個,其餘的全部帶走。”十數個武警衝了過來,將王二一夥人全部上了手銬,一個個押著魚貫而出。

那中年人又一揮手道:“行了,這裏沒事了,你們都出去吧!”剩下的十數個武警收了槍支,也都退了出去。

那些武警一退出去,那中年人就走了過來,對黃裕文一點頭道:“黃大哥,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全部辦妥了,林五通在米林的殘存勢力,基本上都被瓦解了,兄弟總算是不辜負黃大哥的信任。”

黃裕文微笑點頭道:“好!你幹得好!這次我們占據了蒙先生米林的據點,你功勞最大,我一定會向大當家的稟報的。”接著話鋒一轉道:“你現在身份不一樣,和我們在一起對你影響不好,你還是趕快離開吧!我們也要回江南去了,米林這邊的事務,趙五會和你溝通,如果有什麽問題,你全權做主。”

說完對那中年人揮了揮手,那中年人應了一聲,對我們大家笑了笑,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等那中年人離開,門外警車聲也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這一切都像夢幻一樣,如果不是滿地的碗碟碎片提醒著我剛才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真懷疑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夢。

這回倒不是老六憋不住了,而是赫連百病憋不住了,連珠炮般地問道:“二當家的,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那家夥不願意再和盛世的牽扯了嗎?怎麽又出現在這裏?還幫我們解決了林五通的手下?”

我也問道:“黃大哥,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早就知道王二讓趙五下藥的事了?你早就知道了林五通部下的計劃?所以你才順水推舟,讓你們的人利用警察將他們全抓了,對不對?”

大家一直都不知道下藥的事,聽我這麽一問,又一齊來問我是怎麽回事,一時七嘴八舌,嘈雜不已,黃裕文忙連連揮手道:“停!都停!我來說,我來說。”

他這一喊,大家全都停了下來,包括我在內,都眼巴巴地看著黃裕文,等他解釋這一切。黃裕文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就從我們搶了林五通的車,在日喀則加油的時候,我打的那個電話說起吧!”

“從林五通阻截我們的實力上,我就分析出來,他留守在米林地區的勢力應該不是很強大了,所以我想到了動用我們盛世安插在藏區警界的高層人員,利用警方的力量,消滅林五通留守在米林地區的勢力。”

“另一方麵,我通知了趙五,讓趙五在我們到米林後,就通知林五通留守在米林的手下王二,把我們到米林的消息散發出去,並且很快就會離開,這樣一來,林五通一定來不及趕回來,肯定會讓他的手下動手。”

“但這裏畢竟是林五通的地盤,這事走漏一點風聲,都會被林五通知道,所以,我們在裏龍時所遇到的路檢,實際上是我安排的一次單獨會麵,我和他在車上敲定了具體的抓捕計劃。”

“我們到了米林之後,趙五按我的吩咐,將我們到米林的消息傳遞給了王二,王二和林五通聯係之後,果不出我所料,林五通讓王二集合留守在米林的全部勢力,來截殺我們。”

“可惜這個王二是個扶不上牆的貨,不但看不穿趙五是故意泄的底,還讓趙五在我們的酒菜裏下藥。這事湊巧又讓老七聽到了,所以老七以為趙五背叛了我們。”

“趙五當然不會在酒菜裏下藥,我們吃飽喝足之後,就等著那幫蠢蛋自投羅網了,然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說一遍了吧。”

馬四哥聽完,“哈哈”大笑著捶了黃裕文一拳道:“行啊!黃兄弟,你這招玩得可真漂亮啊!這一下既拔了林五通在米林的勢力,又讓盛世完全控製了米林的黑道勢力,我們還安全了,真是一舉三得啊!”

我表麵上也應付著讚成,但心裏卻有點不爽,在裏龍路檢的時候,明明在車上都和那中年人說清楚了,但回來告訴我們的卻完全是兩回事,還把戲做得那麽足。

我聽到趙五和王二的談話後,去客房想告訴他時,遇到了趙五,想來是趙五正是去找黃裕文匯報的,而黃裕文始終這一切都瞞著我們,擺明了就是對我們不信任。

黃裕文笑著拍了拍我的肩頭道:“老七,我怎麽和你說的來著,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幹笑了笑,正想回一句,大宅子的門忽然“砰”的一聲,再度被撞了開來,我們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已經呼啦啦闖進來一大群人,將我們團團圍住,然後就聽見一個聲音笑道:“說得對!你們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