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連在一起說,就總有點兒嚇人。

一個叫該隱的人出於嫉妒殺了自己的兄弟亞伯,後來神明詛咒了該隱,該隱說這刑罰過於重了,於是神對他說:“凡殺該隱的,必遭報七倍。”(注1)

報應這回事聽起來酣暢淋漓,在我這裏就遭報七倍,即便我後來忘卻了許多故事的細節,那些教訓也不記得,但我從來也沒有從被人打完左臉打右臉的窩囊廢變成一個睚眥必報的大女人。

我規避矛盾,回避衝突,如果麵對麵吵架,我就像是提前進了拔舌地獄,嘴巴使喚得不利索,要是在電視劇裏,觀眾朋友得為我氣個二十集。

我想都沒有想過,我,去使用一些手段殺那個凶手。

甚至,我想到凶手已經入獄,就平靜地接受了,好像一個人放了一把火,火熄滅了,我就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結果,一個人掃房子變成的灰。後來,我聽說凶手提前出獄了,我也平靜地接受了,風把我房子的殘骸吹跑了,我就在原地再蓋一座房子。

我從未想過我要去抓住那個放火的人,以牙還牙地在他的房子上燒一把火,甚至把他也點燃,解我心頭之恨。這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想象,最惡毒的夢都沒有過這種劇情。

所以,甘玲的問題讓我有些困惑,剛要否定時,喉嚨中忽然有了一股陌生的衝動,好像有什麽不得了的語句要往外蹦,我急忙閉上了嘴巴,打開臥室門,甘玲劈手奪過手機。

“你都看了什麽?”

“看了地圖,微信,我看見你的置頂。”我老老實實的,像個被檢查到偷偷玩手機的小學生。

甘玲橫了我一眼,卻沒有低頭檢查,隻是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把我往外拎。

我急忙拽著她的手,提著我的衣服,以免領口開得太大直接把衣服脫下來。

我是被扔在沙發上的,好像一團髒衣服被團了團塞進角落,甘玲把手機扔到了另一個角落,我蜷縮著怕她打我,用胳膊護住了腦袋。

在我自己家,被外來的人收拾成這樣,一般人本不該這樣窩囊的,但我是豁出百分之二百的勇氣去搶甘玲手機,現在勇氣用完,暫時生不出反抗的想法。

沙發猛地一沉,甘玲坐下了,我立即把腦袋抱得更緊,甘玲過來掰我的手臂,好像在掰一顆卷心菜,我抵抗得很虛弱,很容易就被扯開胳膊,露出頹喪的臉。

“臉怎麽了?”甘玲問我。

我還在想什麽報複凶手的事情,摸著臉出神,甘玲用手指戳了戳,戳到我被玉米葉劃傷的細細的傷口,已經結了痂。

“哦……玉米地……”

“哦。”甘玲沒多問了,我提了提肩頭的衣服。

過了會兒,甘玲拿起我畫道子的本子,眯著眼數了數,我也不知道她最後數出幾條來。那個硬殼本被她放在膝頭,手指捏著一頁往後翻,翻到白紙,就翻回來,嘩啦啦地鋪墊了一下,她就開始了:“我感覺,你想知道,我為什麽不在寧寧身邊……這事情很簡單,我不要她了,我拋棄了孩子,一個人跑去了外地,先是去了北京,後來去了深圳,大城市機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