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喊我小薑老師,我就回頭。

有時候職業習慣根深蒂固,如果我背後有個小孩喊我小薑老師而我沒有回頭,那一定是我沒有聽見,我二十歲之前一直是個比較耳背的人,像是高度近視,如果不看清別人的嘴型就無法辨認話語的內容,以至於別人在我身後呼喊我的名字時我魂遊天外,像是我不叫薑小茴似的。

在我到幼兒園工作之後,我這個陋習就被改變了,小孩們此起彼伏地呼喚著我的名字,像海浪推著不同顏色的船兒停在我的港口,我能準確分辨出來誰是誰,再一一予以回應,避免哪個小孩因為我沒有聽清而羞於啟齒最後把尿憋在了褲子裏。

所以,哪怕我知道那聲“小薑老師”絕對不來自於一個小孩,理智還沒下指令,脖子和肩膀卻也自動扭轉。

在女人麵朝我一動不動時,我急中生智地走到桌子旁邊,抽了兩張餐巾紙,再平靜地擦擦嘴離開。

好像我忽然回頭不是因為聽見了小薑老師,隻是察覺到嘴角油膩。

腦子未動,身體先行,我從來沒想過我能有如此沉著的素質,等回過頭走出去,才驚出一身冷汗。

演技和城府這東西缺了一個,我都會忍不住瞥那個女人,然後女人的眼神就會像倒鉤一樣把我拽住,我就被釣上岸翻騰幾下肚皮,然後任人宰割。

走出去之後,我盡可能地加快了步子,卻也沒敢回頭,怕一回頭,看見那●獲取更多資源+VX:15080769776●個女人沉默的臉。

她喊那麽一聲,是已經知道了什麽?故意試探我?那我還該回家麽?

可我得回家,我在能縣沒有別的朋友,朱二婷和男友你儂我儂,園長有個沒用的丈夫需要照顧,我不能去打擾任何人,也沒有餘錢去住旅館,隻能回我的家。

我相信這個女人再有蠻力也不是千斤頂成精,她撬不開我的防盜門,問不出我的秘密,她若是強行破門,或是大肆喧嚷,我喊來保安把她帶走,狠狠警告,她破開我的門才好,我報警把她帶走,入室搶劫該當何罪?我損失一扇門,卻能再安寧多年。

可我心裏知道我有個巨大的疑問像一口脹氣一樣從胃袋裏發酵出來,我想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和我的秘密有何關聯,為什麽找到我——找到我的手段,我不想知道,我想知道,她想知道什麽?她是誰?

但我用掌心死死壓著胃,回家掀開衣服發現我對自己下手太重,肚皮上已經有了淤青。我用這種慘痛的代價警戒自己去掉那不必要的好奇心,別回頭看,別再掀開窗簾,準備好報警電話,一勞永逸,然後就能回去上班。

可我還是想知道女人有沒有跟上來,我想確認我是否能安全入眠,於是再次掀開窗簾。

這次,我總該吸取教訓關燈了!可是,我的地址已經暴露,燈關不關無所謂,我也不可能以關燈來證明我沒有回家,窗簾的縫隙會露出燈光,暴露出我,我的心虛無可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