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玩笑可不要隨便開,把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安在我身上,有點歹毒吧?”
鄭月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在她剛剛給我講故事的時候,已經露餡了。
並不是她的語言有什麽漏洞,而是她的微表情。
假如真的有她所說的另一個鄭月的存在,她在和我描述這段過往的時候,眼神中更多的情緒應該是同情,其次才是厭惡或者惋惜。
然而鄭月的眼神中,我隻看到了兩種情緒,比重較大的是厭惡,其次是不甘。那是一種對自己所付出的青春感到不值的不甘。
這個女人雖然很會偽裝,但眼神總是在不經意間出賣人心理的真實想法,尤其對於我這種鑽研過微表情的人而言,她的漏洞而是無所遁形。
接下來才是最難受的時刻。我明知道繼續揭穿她會有什麽後果,卻還要繼續這樣做,因為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鄭月沒有繼續說什麽,反而有些不太自然地看著我,說明此時的她也在揣摩我的心理。我剛剛直接就戳破了她的謊言,在令她非常不舒服的同時,也算是給她一點威脅,這個年輕人不那麽容易對付。
我們倆都在思忖著下一步棋該怎麽走,整場聊天一下變得極其不自然,這種不自然以尷尬的沉默顯現了出來。
然而這種無聲的對峙不能持續得太久,否則她很容易一招製敵,老娘直接走,你還能強硬地把我留住?
我隻能想辦法一點一點瓦解掉她在心理築起來的壁壘。
“鄭月女士,我需要您的幫助。”做好思想準備後,我首先打破了沉默,仍然決定采用直接了當的方式來放手一搏。
鄭月一開始對著我做了一個極其迷惑的表情,好像故意裝作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接著她說:“你好像是一個非常執拗的人。”
到目前為止,勝負還遠遠未能見分曉,我漸漸看不清接下來的棋該怎麽走。
但我打算繼續采用苦情的方式,利用女人的同情心裏此時是我唯一的砝碼。
“我和我的朋友,都和當年的一些事情有關。那件事您應該去調查過,不過我猜您應該也未能查到結果......”
鄭月忽然皺眉,表情已經明顯有些不耐煩。
我心裏有一種糟糕了的感覺。
鄭月接著又搖頭說:“年輕人,你把我搞得莫名其妙。你想聊的東西或許很有趣,不過可惜,你找錯了人聊。”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名表,繼續說,“我約了人,已經遲到了,不能繼續陪你聊了。”
她說完還保持禮貌地同我擺手,然後就要轉身走開。
“我朋友因為那件事已經死了,我和我的其他朋友,也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鄭月原本已經邁步出去,聽到我的話後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那你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報警。”
她說完便轉過身繼續走。
我繼續說:“我那個死去的朋友就是您當年帶過的孩子,叫吳海洋。”
鄭月肯定聽到了我說的話,但她連放慢腳步的意思都沒有。
她的堅決並未讓我產生懷疑,而是令我更加確定,這個女人就是我要找的鄭月。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我其實完全能理解。
鄭月決定清算以前的一切,尤其是我剛剛令她想起來的不愉快的經曆。
這樣想完全沒有錯誤,我們每個人都要這樣的經曆,想要有新的生活,就要下定決心同過去的不堪道別。
我甚至猜測她現在口中的約會,就是要見自己的情郎,一個在她現在的人生階段,值得她去愛的人。
我其實很想成全她,可隻有她能幫我縷清一些重要的線索,我明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做,卻不得不繼續麻煩她。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我默默地在心裏說了句抱歉。
我對自己說,既然已經找到你了,我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手的。然而我給自己鼓勁,恰恰自知自己的心理已經動搖了。
再次見到鄭月是在兩天以後,我仍然蹲守在她家小區附近。
她從自己的小區門口走出來,身邊果然多了一個男人。看來我想的果然沒錯。她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我忽然有些惱怒,媽的,自己出現的真不是時候。沐浴在幸福中的女人是不能輕易打擾的,然而就這麽走了,我實在又感到不甘。
與此同時,我又生出了一個疑惑。
我去警局找鄭月時,她的同事稱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上班了,就算她在談戀愛,也不至於為此特意請假吧?
我正這麽想時,遠處的他們已經走進,但我隱藏的很好,鄭月並沒有發現我。
我這時發現那個站在鄭月身邊的男人明顯有些顯老。不過男人的狀態,或許才應該是這個年齡段的特征,鄭月是因為保養的太好了。我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那個男人實在有點配不上鄭月。
我偷偷站在一個角落裏端詳他們,看著他們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忽然想,不如就放棄吧,回去再想想別的辦法。
這個想法冒出來後,我迅速向其傾斜。
鄭月既然已經放下了之前的生活,我真的不該再去打擾人家的生活。
我這個人就是容易心軟,這也不知道該算是優點還是缺點。
我於是真的就訂了飛機票,準備放過鄭月,飛回沈陽。
然而在我趕去飛機場的路上,竟然意外接到了鄭月打來的電話。
我有些激動和緊張,但還是快速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今天看到了吧,我已經有了新的伴侶,要過新的人生。”
我愣了一下,隨即更加緊張了。果然不愧是警察,我以為自己隱藏得非常好,居然還是逃不過她的眼睛。
“對不起,我之前冒犯了。我現在已經決定離開,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其實這個時候的我稍加思考,就能想明白,鄭月第一句的開場白,等於直接承認自己的身份。
她吸了口氣,然後說:“你先別走,我們找個地方再交流一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隨即就激動地說:“好的,我現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