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厲聲斥責,一直沒出聲的陳父臉色陰沉,青筋凸起,似在壓抑怒意。

“曦月爸,你別誤會,我們沒有道德綁架的意思。”

陳母臉色僵了僵,擠出一抹笑,

“請你們過來,也是想讓你們看在小浩以往對你們孝順的份上,能看到他的改變,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話還沒說完,我爸就衝她擺了擺手,

“不用說這些彎彎道道的,我閨女這兩年在你們家過得也不開心,兩個人沒緣分,就這樣散了吧。”

我爸這番話直接駁了陳母的麵子,她憋著氣一時沒說出話來。

陳父向來高高在上,即使此刻再氣惱,礙於身份也沒與我爸爭辯。

但一旁一直壓著火沒出聲的陳老太太卻坐不住了,手上的紅木拐杖重重杵了下地麵,刻薄道:

“一直說我家小浩這樣那樣,好像嫁進我們家,沈曦月多委屈,你們也不想想,你們家這閨女連孩子都生不了,當初能讓她嫁進我們陳家享福,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當初也就是這點,我爸一直不同意我跟陳浩結婚,就是怕陳家人嫌棄,但架不住被陳浩一腔深情和真心打動。

老太太這話我已經聽了無數次了,我爸媽卻是第一次如此真實感受到這種嫌棄與蔑視。

我爸前一秒還激動的情緒卡在半空,瞪著陳老太太,嘴唇顫顫。

我媽陸春梅反應過來後一拍大腿,指著陳老太太罵:

“你這老太婆,好刻薄的嘴!你以為你們陳家是什麽好東西?教出來的啥玩意兒啊,出軌玩女人,陰險又小人,幸虧我閨女沒有生,要是生了個像他一樣的陳家種,我第一個就把他給掐了。”

我媽那張嘴也是狠,一下將陳家三人罵得麵紅耳赤。

“你個毒婦……”

陳老太太氣得手顫顫,陳母沉著臉輕拍她的背,安撫她情緒,目光轉到我們身上時,臉色溫和了些,但說話聲還是略顯生硬:

“曦月爸媽,其實我一直挺喜歡曦月的,樣貌不用說,走出去沒有一個不說漂亮的,最主要性格溫婉、善解人意,遇事堅強隱忍、不驕不躁,有自己的原則,小浩會這麽愛她,我一點都不奇怪。”

麵對陳母突如其來的一頓誇,我無動於衷,我媽臉上卻露出一絲驕傲,不謙虛道:

“那是我和她爸從小教得好……”

“媽……”

我心底輕歎,手搭上她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些有的沒的。

她身體頓了下,將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陳母笑了笑:“你和曦月爸確實教得好,我們小浩能娶到曦月,是他的福氣。”

說著,她語氣一轉,重重歎氣:“可惜他不爭氣,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這樣,這麽好的老婆也被他氣走。”

聽到這,我大約已經猜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麽了,淡聲打斷:

“阿姨,這些事就沒必要說了,沒什麽意義。正好我父母也在,大家把話說清楚了,今後兩家就不要再互相打擾。”

“我和陳浩沒有再合好的可能,他現在想不通也隻是不甘心,時間一久,他自然就想明白了,我們倆從一開始在一起就是個錯誤,林小姐才是最適合他的。”

說著,我目光從陳家三人麵上掃過,語氣堅定:

“所以,你們要是真為了他好,就應該勸住他,長痛不如短痛。”

“你說得輕巧!”

陳老太太神色惱怒,聲音裏破天荒透著絲無奈的示弱,“要是他肯聽勸,還會鬧自殺、鬧絕食?”

她話音落下,陳母也抹著眼淚,看向我和我爸媽:

“曦月爸媽,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把你們請過來,小浩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好好的人就不想活了,硬是把自己對曦月不好的記憶給忘了,想跟曦月重新開始……”

“前幾天搶救過來後,還是不吃不喝,連話也不跟我們說,再這樣下去……我怕啊……”

她抽泣著,“我們家就他一個獨苗,要是有個萬一……讓我們……怎麽活啊。”

安靜的病房裏,一時間隻聽見她泣不成聲的說話聲,壓抑的悲傷情緒感染了所有人。

我爸媽神色也多了抹複雜,我胸脯起伏,壓下絲絲沉重,扯了扯我媽,扶起我爸就想離開。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曦月……你就當可憐可憐他……”

陳母見我們要走,急著站起身想追上來,卻被一旁陰沉著臉的陳父攔住:

“別說了。”

“丟不丟人!”

陳父一聲厲斥,陳母頓時噤聲。

“走吧。”我爸一聲輕歎,我跟我媽一左一右扶著他緩緩離開。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呼聲又傳來:

“……曦月,不要……走。”

我心微沉,循聲望去,就見連接陳浩病房的那道門不知何時被打開,陳浩滿臉虛弱地扶著門框站著。

“小浩!”

陳母驚呼,趕忙跑過去扶著他,生怕他站不穩摔了。

他卻抿緊唇,無力地推開陳母的手,看了眼我,又轉向我父母,寡白的臉擠出一抹笑,喚道:

“爸……媽……”

我父母看了眼他在打顫的腿,都撇過臉,不願再看。

我深吸一口氣,低語:“我們走。”

剛走了兩步,就聽"咚"的一聲響,陳浩竟跪了下來:“不要走曦月……”

這一變故讓我爸頓住腳步,看向他,沉聲道:

“陳浩,是個男人就不要再糾纏小月,幹脆點放手。”

“爸,我想跟曦月說幾句。”

陳浩眼巴巴望著我,雙眼泛紅,嗓音又啞又澀:

“曦月,就幾分鍾,聽我說完再走好嗎?”

我垂下眼眸,無聲拒絕,我爸卻道:

“讓他說完,把話說清楚了也讓他死心。”

“謝謝爸。”

陳浩感激地朝我爸笑了笑,視線又落回我身上,漸漸的,他目光飄忽起來,似在回憶什麽: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是大二那年,那個時候,你還是個大一的新生。”

“還記得軍訓那次嗎?你因為被同學連累,教官罰你跑操場十圈,最後虛脫暈倒,被人送去醫務室。”

我怔了半晌。

久遠的記憶裏,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當時同宿舍的女生體力太差,方陣訓練時出了差錯,讓教官被總教官罵了一頓,教官記了仇,逮著女生的錯就老罰她。

那女生膽子小不敢反抗,又一次被罰在太陽底下跑十圈時,其他同學怕得罪教官都不敢出聲,但我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衝動之下給她求了情。

結果就是,她解脫了,我卻被罰了。

傍晚大家都離開後,我一個人在操場上跑了十圈,最後虛脫暈倒在地。

再睜開眼就在醫務室裏,校醫隻說是個大二的男生送我去的,也不知道是誰。

時間一久,我也就把那件事淡忘了。

直到陳浩現在再提起這事。

“當時是我送你去的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