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呆若木雞地掛斷電話。
路遇就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 見小助理收了手機,探身,興致勃勃地問:“怎麽樣, 他說什麽,是不是春心萌動,為了愛情毅然決然放下身段,偷偷潛入人家公司?”
路遇作為許獨行唯一的好友,日常操心許獨行的終身大事。
許獨行獨來獨往,不愛跟人打交道,二十三歲初戀還在。
見識了晚上他一反常態的舉動,路遇下意識以為他春心萌動了,畢竟這事放在別人身上, 也隻能以“二十三歲怦然心動、情竇頓開”解釋了。
路遇越想越激動,搓搓手心潮澎湃地問:“要不要我也潛進去,給他當戀愛軍師, 助他一臂之力, 為他出謀劃策?有本軍師在,他必將心想事成。”
小助理保持著雙手捧手機的姿勢, 半晌, 呆愣道:“老板讓我轉達給你一句話。”
路遇眉眼飛揚:“誇我貼心?讚美我這都能發現他的小心思?”
“滾。”
路遇:?
小助理訕訕一笑:“老板就是這麽說的。
他讓你以後別再提這種智商欠費的問題, 他去南北影視,單純為了寫作積累素材,如果您再把他跟虞圖南放在一起, 他就要罵你了。”
路遇:....
“罵——我?”
小助理知道路遇可能沒辦法理解許獨行現在對待虞圖南的感覺。
他想了想,肅然道:“你知道唯粉嗎?”
路遇:“隱約理解, 明星的狂熱粉絲。”
“老板現在就是虞圖南的事業型唯粉。事業型唯粉一心陪伴明星發展事業,不想正主卷入戀愛旋渦裏, 即便跟自己談戀愛都不行。”
路遇:“就是堅決不當男友粉的意思?”
小助理點頭。
“他說,加一點與愛情有關的想法,都是對他正主的不敬。”
路遇皺眉,忍不住吐槽出聲,“這是什麽唯粉,明明是腦殘粉。”
小助理:....
**
另外一邊。
許獨行掛了電話,朝虞圖南、陸子野靠近。
距離約定時間還差三分鍾。
項目負責人章磊連連擦汗,時不時走到門口開門往外看。
盡管虞圖南沒有表露絲毫不悅,但現場的兩位閻王——陸子野和季湛,明顯耐心即將耗盡。
讓大家等一會沒什麽,重點是遲到這種行為的意義。
它代表著楊中天不怎麽重視這場會麵。
再加之虞圖南本就處於風尖浪口,一直被人孤立、敵視,楊中天這種時候遲到,難免不讓人懷疑楊中天故意借此機會給虞圖南臉色看,以殺殺她的銳氣。
最後一分鍾,虞圖南起身。
章磊心裏一緊。
讓老板丟麵子,著實不是一件什麽好事。
原以為虞圖南會發脾氣,她隻是不甚在意地整理袖口,催促陸子野、季湛還有許餅餅起身去餐桌邊等候。
章磊擠出一個笑容。
虞圖南單手撐著太陽穴,漫不經心地等待著。
虞圖南懂現在她麵臨的困境,也知道整個影視圈對她的看法,無論是誇讚還是詆毀,她都照單全收。
賺錢嘛,就是在一次次質疑聲中成長的。
章磊忍不住又往門邊走,開門往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遠遠看見一個穿著深藍polo衫,黑色休閑褲的熟悉身影。
“虞總,來了!”章磊眼中帶喜,疾步走回桌邊坐下。他跟楊中天同一所電影學院畢業,楊中天比他早六屆,盡管沒有見麵的機會,但章磊在學校時一直聽說楊中天的傳聞,他是近幾年來最優秀的導演係畢業生,剛畢業就拍了一部短劇,在國外藝術節上拿了一個獎。
能讓他在學校吹五年。
章磊讀的戲劇,早前一直把楊中天當成事業榜樣,努力追隨他的腳步,隻可惜畢業後一直沒有合作機會,章磊當了三年編劇,飽一頓餓一頓的,後來幹脆改行,開始做影視項目投資,但是之前在的公司很小,拍的都是短劇,半年前好不容易應聘上陸子野的公司,開始人生新階段。
可惜,陸子野之前一直沒把賺錢當回事,入公司小半年隻參與了一個項目,如果不是因為還要養家,再加上陸子野給的實在太多了,章磊早跑路了。
公司的擺爛現狀在虞圖南出現後終於改變,章磊總算有機會正經做點事。
恐怖懸疑劇《沉默的十九樓》是他接手的第一個項目,聽說要找導演時,章磊第一時間想到專拍恐怖懸疑的楊中天導演,又是找校友又是找老師,好不容易才約到他。
臨近見麵,他還有點緊張。
章磊笑著解釋:“楊導是我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拍恐怖短劇,沒人比他更合適,功底不差。”
虞圖南最初穿過來後查過很多導演、藝人的資料,看過幾篇與楊中天有關的新聞稿,從未質疑他的能力。
年少成才,後來專攻懸疑劇,恐怖片、無限流小說、暗黑懸疑也拍過幾部,很有他自己的風格。
“讓他們上菜。”虞圖南說。
章磊起身剛要去喚人,門忽地被打開。
楊中天三十八歲,正值中年,頭發已經花白一片,鷹眼銳利,犀利有光,厚嘴唇,穿著簡單,Polo衫有些褶皺。
看到虞圖南和章磊,他沒打招呼,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約是聽到虞圖南剛才說的話,楊中天一邊給自己倒水,一邊滿不在乎地說:“吃飯就不必了,有什麽事直接說。”
如果不是南北影視的人打電話到他大學老師那,楊中天不會來。
陸子野表情沉了沉。
楊中天從進門開始,就沒把虞圖南當回事過,這讓人他很不滿意。
章磊自然察覺出空氣中的緊張氛圍,朝虞圖南訕訕一笑。
虞圖南在楊中天進門時為表尊敬,起身迎禮,此刻仍站著,聽到楊中天的話,臉上表情未變,示意章磊將劇本給他,坐下後淡淡道:“我們公司有一部恐怖懸疑類的作品,想跟楊導合作,這是項目策劃以及《沉默的十九樓》的劇本,看完劇本,您應該會很滿意。”
章磊起身,禮貌地雙手將項目策劃書和劇本遞給楊導。
楊導掃了眼,沒接。
章磊微愣,擠出一個笑容,將劇本和策劃書輕輕放在他左手邊:“也是,您剛來,得休息休息,不著急看這些。”
章磊明顯在給楊中天台階下,緩和僵硬氛圍。
楊中天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將茶壺放下,語氣淡淡:“如果知道是因為這,我不會來,你們也知道,現在沒幾個導演敢跟你們合作吧?”
先不說陸氏集團之前對南北影視的針對,現在大半個影視圈已經有聯合起來抵製虞圖南的打算。
根據小道消息,虞圖南可能是個私生女,反正陸成午到現在都沒公開承認過她的身份,對陸子野態度更是晦氣不喜。這對姐弟在網絡上表麵名聲很好,但在陸家,隻怕是被人嫌棄不喜的存在,表麵對他們恭恭敬敬,實則沒有權利,並不怕他們。
沒有靠山,影視圈裏的抱團抵製越發大膽。
跟虞圖南合作,就意味著切斷跟其他人合作的機會。
誰都不知道虞圖南的南北影視能不能發展起來,如果不能,一些想跟他們合作的創作團隊也隻會提心吊膽,沒有一點安全感。
如果南北影視破產,虞圖南和陸子野還有離開的機會,不用為生存擔憂,但他們不一樣。
影視是夢想,同樣也是生存的手段。
場麵一時安靜。
陸子野哪會允許別人在虞圖南麵前撒野,皺眉挑釁道:“一個影視公司找你除了合作,還能為什麽?一點眼力沒有,在影視圈白混了這麽多年。”
楊中天不怒反笑,沒跟年輕人一般見識,笑過之後,一口氣將茶水飲盡,盯著空空的杯子,怔愣出神,半晌出聲,語氣認真嚴肅:“《四季》的案例我聽人說過,無流量的演員擔任主演、沒有IP,能獲得成功實屬不易,但這隻會是個例,成功一次是幸運。無論哪部恐怖懸疑類的作品,都沒資格讓你們用S+的投資去投它,無論內容多好,它的受眾群體在這裏,撐死也沒辦法讓你們回本。
“製作認真,在劇本、拍攝、後期下血本的劇,不一定能賺錢,但拿一本六十分及格的劇本,配上流量和大IP,屆時再買幾個演技熱搜,一定能被眾人誇,能回本,這就是現實。劇本重要,又沒那麽重要。”
聽到最後一句,許獨行一語不發地僵硬在原地。
這句話,許威嚴也說過。
如果九十五分的劇本和六十分一樣賺錢,在這個逐利的娛樂圈裏,不會有人花高價為九十五分的內容買單。
也正因為這句話,許獨行固執地要做出一番成就給許威嚴看,讓許威嚴明白“故事”的動人。
幾千年前開始,人們看話本,聽書評,看戲劇,享受著故事帶來的魅力。
這個世界不能沒有故事。
影視圈裏也不能沒有劇本。
正想著,楊中天的目光放在許獨行身上,以過來人的姿態沉聲道:“聽說是剛留學回來的新人編劇?趁早從理想的烏托邦裏走出來。現在這個社會,要狠心,要沒有底線,才能獲成功。”
否則,麵對現實的殘忍時,會徹底體會一次絕望。
楊中天想說的都說了,將項目策劃書和劇本推開,起身準備離開。
章磊求助般看向虞圖南。
虞圖南按住想發飆的陸子野和季湛,風輕雲淡地說:“能不能賺,會虧多少是我的事;現在楊導應該考慮的是這個劇本。”
“或許,您看完劇本,會跟我一樣相信這部劇。”
楊中天停下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一邊開門一邊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會跟你們合作。”
“你們公司,太小。”
陸子野和季湛雙雙皺眉,兩位小拽爺還沒來得及表達他們的不滿,門“哐”的一聲被關上,包廂裏陷入一團死寂。
許獨行沉默坐在餐椅上,被人一次次否定,臉色微微發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季湛皺眉:“他之前都跟哪些公司合作?”
章磊:“三年內合作的都是大公司,陸氏、季氏包括幻遠,還有另外兩家很出名的影視公司,最近他應該跟陸氏集團有利益合作,大多都是拍陸氏的劇。”
陸子野撇撇嘴:“難怪,從投資商到導演,都不是什麽好人。”
章磊訕訕一笑。
不敢提醒小陸總,他罵的是他家的產業。
“姐,我們下一步怎麽做?”
陸子野抬頭看虞圖南。
虞圖南正欲說話,門忽地被打開。
“請問現在可以上菜嗎?”
陸子野:“心情壞了,不想吃。”
虞圖南敲了敲他的腦袋:“不浪費糧食的原則,你忘了?”
自然地教訓完弟弟,她朝服務員輕輕一笑,禮貌道:“現在上菜吧。”
前後反差大得不像是同一個人。
陸子野低頭,望著碗筷默默嘀咕。
“就會欺負我。”
“沒有天理了。”
...
嘀咕聲裏,忽地,外麵傳來響亮的交談聲。
虞圖南、陸子野、季湛以及許獨行循聲望去。
包間走廊外,幾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跟楊中天說話,醉醺醺的,高舉著手,說一個字朝楊中天點一下,隔著幾米仿佛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中年男人笑著:
“楊導怎麽在這?最近有一部古偶想找你,大IP,一線小花,還沒開始拍,投資份額已經漲了起來,不少人想入股,這波能賺不少,是不是大好事?我說遇到好事,絕對找你。”
跟在虞圖南包廂裏客套疏離不一樣,門外的楊中天朗聲笑著,態度很好,雙手扶起醉醺醺的中年男人,“陳總作為陸氏的得力助手,項目從未虧損過,這項目自然好,有問題的是我,我沒能力拍古偶,萬一拍砸,拖累了您,多謝陳總記掛。”
被喚陳總的被他恭維得很滿意,笑著擺手,隨意道:“古偶有大IP和流量做擔保,以你的能力,發揮一半的實力都能唬住那些觀眾,談什麽拖累不拖累。”
“現在隻有虞圖南那個蠢貨,才會把內容放在第一位,”陳總笑著,因喝得太多,說話輕飄飄的:“她得到許獨行沒用,旁人求許獨行,是為了他帶來的意義和價值,隻有她,真把他的劇本放心上,蠢貨碰上頑固,兩位理想主義者能做出什麽成就?”
陳總說得刺耳,卻是事實。
影視圈裏每一家參與搶人大戰,想讓許獨行跟自己合作的公司,都不是奔著許獨行的劇本去的,重要的是他代表的價值和意義。
許獨行的編劇能力已經名揚四海,得到許獨行,無論拍攝、後期製作用不用心,到時候找幾個影評人,稍微帶帶節奏,都會給觀眾留下“劇質量不錯”的第一印象。
畢竟,現在根本沒有95分的優秀劇集,用70分的劇當做90分的去賣,觀眾沒有對比,評分自然高。
“楊導,放心拍,隻管大膽拍,我找你,又不是因為你的能力,隨便拍拍,敷衍一下觀眾就行。”
陳總的話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否認了導演的能力,否認了楊中天,是在明晃晃的表示——
讓楊中天導這部劇,跟搶許獨行的意義一樣。
隻是為了楊中天的名氣。
名氣大於個人能力。
即便如此,在尖銳刺耳的否認麵前,楊中天並沒有生氣,他笑容僵了兩秒,彎腰恭敬:“是,陳總說的是。”
楊中天低著頭,麵前幾個中年男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虞圖南卻從未關的包廂門裏,看到了他的側影。
楊中天笑容漸漸消失,無神地盯著地板,花白的頭發一瞬間又滄桑了許多,交握在身前的手微微發抖,像風雨中被壓倒的樹,丟了尊嚴,麻木又絕望倒在汙泥裏。
“明白就好。”
陳總笑著,拍拍他的背,大大咧咧地離開。
楊中天下意識一笑回應,等人走後,漸漸失了表情。
菜一道道上齊。
門被服務員關上。
視野裏,楊中天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
小如螻蟻。
就像他在影視圈裏的作用一般。
忽地,門被人一下拉開。
陸子野一個箭步衝出去,站在陳總麵前,居高臨下俯視對方,臉黑得恍如閻王一般降臨。
陳總醉醺醺地扶著同行的人,視野裏忽然出現一雙黑色跑鞋,前方的路被擋住,他隻得停下腳步,非常不耐煩:“會不會走路,眼瞎?”
“哦?”
光聽聲音,陳總隻當是哪個狂傲的年輕人,不知輕重擋他的路,沒發現同行人忽地緊張起來,“還不服?沒一點家教,我今天就替你爸媽好好教訓...”
陳總不悅抬頭,嘲諷的話還沒說完,與陸子野陰沉沉的眼眸對視時,嚇得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大半,“小..小陸總,您怎麽在這。”
陸子野:“你想教訓誰?”
陳總慌忙拍拍胸脯,巴結道:“我,教..教訓我。小陸總,我就隨口一說,酒喝多了,您別當真。”
誰踏馬會知道,在外麵喝酒也能碰到陸子野。
陸子野似笑非笑:“不是想教訓我?我給你個機會。”
笑容寒顫,讓人發慌。
陳總腿哆嗦了兩秒,還沒反應過來,忽地領口一重,被人扯著領帶往後退,力量很大,他隻得踉踉蹌蹌往後倒,心裏七上八下。
就算陸成午不喜歡陸子野,陸子野也是陸成午的親生兒子,再沒有實權,陸氏集團全體員工都得給他麵子,尊敬他,更別說陸子野一向斤斤計較,誰讓他不爽,他會報複到底,把他拖到哪不知名的地方打一頓,也不是不可能。
“小陸總,我錯了,真的錯了,您給我一個機會。”
“酒喝多了,人不清醒,絕對沒有要冒犯您的意思,借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這樣。”
跟他一同前來喝酒的幾位投資商,不敢上前勸架,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陸子野拖走。
陳總哭喪著臉求饒。
“小陸總,放過我這一次,再說,在擋路之前,我沒說您什麽?”
陸子野腳步驀地一頓。
陳總以為求饒成功,站著拔腿就想跑。
衣領仍被陸子野緊緊攥著,撞進陸子野陰翳的雙眸裏,陳總心道不好,一顆心緊張得蹦到嗓子眼。
“小...”
“陸總”兩個字還沒機會說出來,被陸子野一把推進另外一間包廂裏,他喝了酒,沒什麽力氣,踉蹌往前走了幾步才勉強站住。。
“你確實沒罵我。”
聞言,陳總氣急。
——踏馬的沒罵你,這麽對他幹什麽。
這句話給了陳總底氣,整理好衣衫準備好好爭辯,忽地發現包廂裏還有一群人。
且其中,還有陸子野的姐姐虞圖南。
陳總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掃了一圈人打算繼續跟陸子野講理,抬手要說第一個字的刹那——
死機的腦袋終於明白了什麽。
——“你確實沒罵我”
但..
他罵了陸子野的姐姐?
意識到這點,陳總臉慘白一片,像剛粉刷過的牆壁。
罵陸子野可能沒什麽,但罵他姐姐,跟死尋死路差不多。
更何況,現場除了陸子野,還有季湛。
“虞總 ,我喝酒喝多,一時嘴賤,您別放在心上。”陳總白著一張臉。
出人意料的是,虞圖南很平靜。
“跟人吹捧時,別再提南北影視和我的名字。”
“是是是。”
“陸子野,讓他走,過來吃飯。”
陸子野鬱悶,站在門口,有點不願意。
虞圖南:“他被人捧得太高,自以為站在成功的山頂,隨意割韭菜,沒有一點敬畏心,打他一頓,罵他一場,沒什麽用,他隻會覺得不懂走捷徑、賺黑心錢的我們錯了。”
“讓他走吧,當著其他投資商的麵教訓了他一頓,夠讓他丟人了,再鬧下去,會變成我們的不對。”
認為他們是傻瓜的何止陳總一個,總不能以後每天忙於教訓這些人。
以陳總為代表,喜歡恰爛錢的人最緊張的是他們的利益,打他罵他沒用。
讓他們恰爛錢的美滿計劃告破,讓他們為堆積的虧損劇集買單,才算是“真正的教訓”。
陳總沒想到會這麽簡單的離開,虞圖南說話的刹那,迅速開門。在門口遇見一直愣在原地的楊中天導演,想起剛才頤指氣使的模樣,趕忙逃竄離開。
虞圖南也看到了楊中午,起身,拿起《沉默的十九樓》的劇本往外走。
走的路上,她想到剛穿來時,看到的那篇人物訪談。
楊中天導演很久之前,跟現在的許獨行一樣,相信劇本相信製作,相信隻要有好的劇,就能發光發熱,大學畢業後,現實教他做人。
劇組拉不到投資,旁邊有流量的劇組投資商天天來送錢;後來好不容易劇集成功在網上播出,口碑很好,但APP在看隻有六百多人。
零宣發,零營銷。
根本沒人知道。
他失去了所有投資商的信任。
追尋了十年的夢想破碎,楊中天放棄導演,退出影視圈,回家當了一段時間的無業遊民。
爸媽整日在家抱怨,暗地裏說供他上大學沒什麽用。
後來母親患乳腺癌,家裏拿不出去錢,四處籌錢找人借,被同班同學借機嘲笑過幾頓,笑著說優秀畢業生發展得也不怎麽樣嘛。
一年後,楊中天重新回到影視圈,按照投資商的想法拍戲,逐漸成為一個沒有思想的工具人。
投資商說想要什麽樣的感覺,就給他們拍什麽樣的感覺。
可能因為他足夠聽話,讓他拍的戲越來越多,他結束無業遊民的生活,有了家庭,背負著責任。
楊中天跟其他故意看戲、想看南北影視落敗的人不一樣。他故意借機過來勸說,希望他們別走他曾經走過的老路。
否則,無法解釋他起初說“不知道他們的來意”,卻又聽說《沉默的十九樓》的編劇是個新人的消息。
不關注他們,怎麽會知道相關的消息?
況且,正如陸子野說的那般,投資公司找到導演,還能不知道什麽原因?
現在的娛樂圈,比楊中天當時所處的環境更亂,投資商們在這裏賺到了錢,所以製作越發濫竽充數。
想在這裏實現夢想,無異於天方夜譚。
楊中天懂。
他曾經,也是追過夢的人,後來夢想爛在那群恰爛錢的人手裏,為了家庭、責任、生活,將原本的夢想拋棄。
在逆境中堅守夢想的人自然值得尊重,可被迫放棄的人,也不應該被嘲笑。
不是理想不夠珍貴,隻不過,生活背負的重擔實在太累。
虞圖南把劇本交到楊中天的手上。
“沒事的時候,看看。”
楊中天沉默半晌,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你在微博上說,眾生平等,不會等任何遲到的人,為什麽今天沒走?”
他故意遲到,等著虞圖南、陸子野不滿,進去後,卻沒有體會到這種“惡意”。
虞圖南輕笑,眼眸清亮。
“跟你見麵,是項目部的努力,我還不至於為了自己的私欲,不尊重他們的工作成果。”
跟許獨行見麵,是她和陸子野努力的結果,就算倉皇離開,也不會辜負別人的努力。
這是區別。
虞圖南抬起劇本揚了揚,漫不經心道:“看看吧。萬一我們有改變現狀的本領呢?
“隻有我們,能證明我們不可以。
“也隻有我們,能證明,我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