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軍並沒有打持久戰的打算。路易·拿破侖一直密切關注著教皇在加埃塔發布的一係列聲明,他認為羅馬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擺脫以加裏波第和馬誌尼為首的外國革命分子的殘暴統治,羅馬人會把法國軍隊當成救星來歡迎。路易·拿破侖並不想和法國的激進派撕破臉,所以他在給烏迪諾將軍下達命令時,除了對時局估計過於樂觀,態度也很曖昧。他希望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插一位保守派的舊貴族,又不想讓外界誤以為他在偏袒保守派。烏迪諾將軍不打算承認羅馬共和國三人執政團和羅馬共和國製憲會議的合法地位,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他們以禮相待。法軍此行的目的是促成羅馬人和教皇和解,扶持教皇重登大寶,宣布之前頒布的憲法無效。羅馬人拒絕配合的話,烏迪諾將軍再考慮訴諸武力。

烏迪諾和路易·拿破侖都認為可以速戰速決。烏迪諾覺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上策。他在奇維塔韋基亞以最快的速度整頓好兵馬後,便率領大軍東進,殺向羅馬。根據情報部門得到的信息,他在博爾戈的神職人員中擁有眾多支持者。他還在羅馬城的地圖上發現梵蒂岡山的最高處有一扇叫珀圖薩門的城門,此處易攻難守,是與城內支持者會合的絕佳地。萬一此地攻不下來,他就率軍前往卡瓦勒吉裏門,因為根據獲得的情報,支持他的神職人員會守著卡瓦勒吉裏門,為他開門。他沒帶攻城的雲梯和重型攻城大炮,隻帶了輕型野戰炮,為的是提高行軍速度和攻破珀圖薩門。他懶得花時間停下來檢查羅馬的城防,徑直殺向了梵蒂岡。他還派遣了一支縱隊保護右翼的安全,這麽做隻是出於軍人的職業習慣,並沒有做打持久戰的準備。在烏迪諾看來,解放羅馬城也就幾個小時的事,他還打算當晚在城裏吃晚餐呢。

同一天清晨漫步於羅馬城中的美國著名雕刻家、藝術評論家兼詩人威廉·韋特莫爾·斯托裏想必會同意烏迪諾將軍的判斷。他在筆記中這樣寫道:“大街小巷都空空如也,整座城市籠罩著一種壓抑的氣氛,天空異常灰暗,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的樣子。”女人們都躲在家裏,不敢上街,街邊的店鋪全都閉門謝客,“到處是半掩著的門,士兵模樣的人探出半個身子張望著”。斯托裏聽到傳言說國民衛隊的官兵“幾乎都支持教皇回歸,支持廢除三人執政團和羅馬共和國,所以他們根本不打算戰鬥”。[45]

羅馬人此時的處境不妙,他們覺得懊悔也在情理之中。守軍雖然在人數上略勝一籌,但是作為一支雜牌軍,它們根本不是法國軍隊的對手。法國軍隊是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而守軍中的多數士兵都沒有實戰經驗。守軍中隻有1400名羅馬誌願軍曾在一年前上過戰場,與奧地利人廝殺過,但是他們幾乎沒有打過勝仗。其餘的守軍則壓根就沒上過戰場,其中包括2500名教皇軍士兵和教皇憲兵、1000名國民衛隊士兵、300名學生和幾百名台伯河岸區居民。學生和居民的武器隻有匕首和獵槍。賈科莫·美第奇率領著一支由倫巴德人組成的軍隊,盡管他們驍勇善戰,但還是在奇維塔韋基亞敗給了法國軍隊,為了活命,隻能以名譽擔保眼下絕不插手幫助羅馬守軍。

▲加裏波第和他的助手兼保鏢阿古亞。

好在加裏波第率領誌願軍趕來馳援,比法國軍隊早三天到達羅馬城,否則羅馬守軍真是毫無勝算可言。與馬誌尼對加裏波第的不信任相比,羅馬共和國戰爭部部長朱塞佩·阿韋紮諾視加裏波第為心腹。阿韋紮諾一聽到法國軍隊登陸奇維塔韋基亞的消息,就立即派人給身在列蒂的加裏波第送信。加裏波第和1300名誌願軍僅用了兩天時間就趕到了羅馬城。誌願軍士兵都留長發、蓄胡須,頭戴一頂小氈帽,穿著打扮與普通士兵截然不同,所到之處都會引起轟動。一部分誌願軍軍官身穿紅衫,騎在美洲式的馬鞍上,他們從蒙得維的亞一路追隨加裏波第來到羅馬城。身穿南美披風的加裏波第無疑是這支誌願軍的焦點,一位身材高大的巴西人緊緊跟在他的身旁,此人名叫阿古亞,以前是個奴隸,現在是加裏波第的助手兼保鏢。盡管加裏波第的誌願軍振奮了守軍的士氣,但是大部分誌願軍士兵跟守軍一樣沒有實戰經驗。這支誌願軍中有好幾百人是學生和藝術家。

好在幸運女神站在羅馬人這邊。烏迪諾將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法國軍隊的偵察兵摸索到博爾戈城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他們始料不及。城內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槍聲,這才意識到羅馬人壓根沒把他們當救星。緊接著,他們發現珀圖薩門早已被砌成牆,輕型野戰炮根本轟不開眼前這堵牆。烏迪諾的攻城計劃成了明日黃花。

饒是如此,烏迪諾將軍也並沒有懊喪。根據情報部門得到的消息,支持他的神職人員會守著卡瓦勒吉裏門,為他開門,所以他派出一支縱隊,朝山下的卡瓦勒吉裏門進發。此外,他還派出了一支縱隊向聖天使堡方向進發,將城牆北側團團圍住。然而,這些決策都不夠明智。春末夏初,驕陽似火,法國士兵穿著厚重的軍裝走了整整一個上午,早已筋疲力盡。此時此刻,他們正在崎嶇的山路上小心翼翼地扛著野戰炮前行,埋伏在附近城牆裏的守軍不斷衝他們掃射。一部分法軍士兵突破防守,終於來到卡瓦勒吉裏門下,卻發現城門緊閉,根本沒有所謂的神職人員。慌亂之中,他們闖進了一個凹坑,凹坑周圍都是城牆,埋伏在東城牆和北城牆的守軍繼續衝他們掃射。因為沒帶雲梯,幾個法軍士兵試圖用長釘翻牆。然而就在此時,他們突然收到了烏迪諾將軍的撤軍命令。這一輪進攻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

戰鬥還遠遠沒有結束。位於梵蒂岡山以南的多裏亞·潘菲利別墅公園正對著城牆,埋伏在這裏的加裏波第得知烏迪諾敗退的消息,決定乘勝追擊。沒有絲毫實戰經驗的300位學生和藝術家翻過公園外牆,來到牆外的一條深巷子。他們在翻牆的過程中,突然看到一支法軍縱隊。這支縱隊由1000名法軍士兵組成,就是之前烏迪諾派出去掩護右翼的那支縱隊。這群學生和藝術家向法國軍隊發起進攻,暫時將他們擊退,隨後便被趕出巷子,不得不逃回公園。

▲這幅版畫描繪了查爾斯·烏迪諾中將率領法軍士兵在安傑利卡門附近對羅馬發起首次進攻,出自1849年5月19日的《倫敦新聞畫報》。

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其餘的誌願軍士兵也加入其中,但是被打得節節敗退。學生和藝術家分散在花園各處的外屋裏避難,苦苦支撐,拒絕投降。加裏波第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傳令給加萊蒂上校請求支援。加萊蒂上校指揮著一支800人的軍隊,是加裏波第誌願軍的後方部隊,此時正駐紮在賈尼科洛城牆。這800人是去年與奧地利人在戰場上廝殺過的羅馬誌願軍,他們義無反顧地加入戰鬥,迫切地想要一雪前恥,他們個個士氣高昂,沒過多久,就把法國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加裏波第的出現,極大地鼓舞了士氣。他親自帶兵衝鋒,穿過花園裏的樹林和灌木叢,法軍被迫退到巷子另一邊的一片葡萄園裏。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後,羅馬守軍冒著槍林彈雨逃進巷子,奮不顧身地衝向葡萄園,最終打破僵局。雙方展開激烈的白刃戰,最終法國軍隊不敵,落荒而逃,數百名法軍士兵被生擒。

戰役結束後,守軍內部出現分歧。加裏波第在戰場上被一顆子彈打中肋部,但是不妨礙他有乘勝追擊的決心,他打算一口氣把烏迪諾趕出意大利半島。然而,他的計劃被馬誌尼一口否決。馬誌尼仍然對法國人抱有幻想,根本不願意激怒他們,他還想著有朝一日跟他們簽訂和平協議呢。加裏波第憤懣不平。當然,羅馬共和國在加裏波第的率領下大捷,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雜牌軍打敗了正規軍,暫時保住了羅馬城。欣喜若狂的羅馬市民竟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大捷當晚,人們紛紛點起蠟燭,整個城市燈火通明,大街被歡呼的人群擠得水泄不通。他們有理由為自己感到自豪。雖然教皇聲稱外國獨裁者正統治著羅馬共和國,但是打敗法國人的絕大多數是羅馬人。

馬誌尼領導下的羅馬共和國似乎一度轉危為安。炸彈國王費迪南多二世率領1萬名那不勒斯士兵向羅馬城推進,擺平那不勒斯人成了羅馬人的當務之急。加裏波第先後兩次率軍打敗那不勒斯軍,炸彈國王帶著敗軍灰溜溜地逃回南方。5月中旬,羅馬共和國迎來新的希望。烏迪諾將軍提出休戰談判,法方的談判代表費迪南·德·雷賽布抵達羅馬城,準備與三人執政團進行談判。雷賽布本以為自己要麵對的是一群激進的反聖職分子,沒想到卻被馬誌尼的雅量深深打動了。馬誌尼善待了上次戰役中俘虜的法國士兵,準許他們遊覽羅馬城,並無條件釋放他們。教會財產完好無損,神職人員安然無恙,甚至連那些密謀反對羅馬共和國的人也得到了馬誌尼的寬恕,獲得自由。經過兩個星期的談判,雷賽布和三人執政團達成協議。迎回教皇的事宜被暫時擱置,但是雙方一致同意法方駐紮在羅馬城周邊,保護羅馬城免遭奧地利人的侵襲。

可惜,這次的談判隻是個幌子。路易·拿破侖向來將法國軍事行動的正當性視為國家的驕傲,雷賽布與羅馬方的談判實際上隻是為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緩兵之計,而雷賽布本人卻一直被蒙在鼓裏。雷賽布與羅馬方簽訂協議後的第二天,烏迪諾將軍便宣布休戰期結束。現在,法軍的兵力已經翻了一番,由1萬人增至2萬人,大量援軍還在路上。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援軍還帶來了工程兵和攻城炮。

吸取上次失敗的教訓,烏迪諾決定再施一計。他注意到突破賈尼科洛防線的關鍵在於能否攻占一棟名叫科爾西尼的四層別墅,這棟別墅位於潘菲利別墅公園,坐落在一個高高的圓丘上,站在上麵可以俯瞰幾百米以外的城牆。值得一提的是,加裏波第也注意到這棟別墅的地理位置不一般。然而,羅塞利元帥並沒有在4月30日取得大捷後下令加固科爾西尼別墅的防禦工事,增設炮台。烏迪諾將軍在宣布休戰期結束的同時還承諾6月4日前法國軍隊不會攻擊“那個地方”,這樣城中的法國人就有足夠的時間出城。至於到底是哪個地方,他故意含糊其詞。6月2日,星期六,羅塞利元帥在當晚前往科爾西尼別墅,視察別墅周邊的衛戍部隊,告訴他們敵人在今晚不會發動進攻,他們可以睡個好覺。這支隻有400人的衛戍部隊既沒有壕溝,也沒有大炮。

僅僅幾個小時後,大批法國士兵湧入潘菲利別墅公園。烏迪諾將軍玩的這個文字遊戲讓羅馬人吃盡了苦頭。他聲稱科爾西尼別墅不屬於“那個地方”,因此自己並沒有違反諾言。羅馬守軍奮勇抵抗,終因寡不敵眾敗下陣來,科爾西尼別墅不久後便落入敵手。加裏波第率軍打敗了“炸彈國王”,剛回羅馬城不久,肋部的槍傷也漸漸好轉起來。聽到法軍攻入潘菲利別墅公園的消息後,他立即趕往賈尼科洛山,組織反擊,第二次守城戰役爆發。不過,法國軍隊占盡先機,羅馬守軍打一開始就敗局已定。為了襲擊法軍,羅馬守軍須得穿過潘菲利別墅公園外牆的一扇小門。進門後,他們猛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漏鬥形空地的邊緣,周圍沒有任何藏身的地方。埋伏在科爾西尼別墅的法國士兵瘋狂地衝著他們掃射,那塊漏鬥形空地瞬間變成了屠宰場。

加裏波第擅長打遊擊戰,不擅長打這種白刃戰,所以他也回天乏力。在這種情況下,等待是最明智的做法。然而,加裏波第並沒有等到時機成熟後再用大炮把科爾西尼別墅炸成廢墟,而是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像極了自殺式襲擊,士兵們沒有絲毫退縮。倫巴德狙擊兵因與法國軍隊有約在先,不好插手上次的戰役,而這次他們終於如願以償,加入了戰鬥。他們跪倒在地,衝著那棟別墅盲目地掃射,他們死死地守住陣地,直到指揮官馬納拉發現損失慘重,下令撤退。守軍曾幾次將法國軍隊趕出科爾西尼別墅,但是他們所占據的位置易攻難守,科爾西尼別墅最終落入敵手。經過一天的激戰後,精銳盡失,科爾西尼別墅徹底失守。

從這一刻起,但凡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羅馬城必敗無疑。法國軍隊占領羅馬城隻是時間問題,而羅馬共和國孤立無援,隻能坐以待斃。法蘭西、奧地利和那不勒斯早就公開宣布與羅馬共和國為敵,而今托斯卡納也加入敵方陣營,西班牙更是陳兵於羅馬城南部。英國和美國對馬誌尼領導下的羅馬共和國心存戒備,不想被牽扯進去,就連《泰晤士報》也站在了羅馬共和國的對立麵。《泰晤士報》派出的海外記者從奇維塔韋基亞開始就一直跟隨烏迪諾將軍的軍隊,於是便理所當然地站在法國軍隊的角度來看待這次的攻城戰。在這位記者的筆下,馬誌尼統治下的羅馬完全被外國獨裁者掌控,“外國獨裁者以自由的名義燒殺搶掠,三四個神父在開放參觀日鼓起勇氣出現在公眾場合,結果在當天被殘忍屠殺,他們支離破碎的屍體被扔進台伯河裏。”[46]

羅馬人雖然知道局勢已無法挽回,但是他們選擇戰鬥下去。泰斯塔西奧山上的羅馬守軍和賈尼科洛山上的法國軍隊展開了激烈炮擊。一支樂隊在聖潘克拉齊奧門附近的一座堡壘裏演奏《馬賽曲》,企圖以此羞辱法國軍隊,但是他們並沒有受到影響。法國軍隊從奧勒良城牆的南麵和北麵向城內發射炮彈,目的是轉移羅馬人的注意力。幸好城中的建築沒有遭到嚴重破壞,不過這次炮擊的最大受害者居然是教皇庇護九世。羅馬人把兩枚擊中聖彼得大教堂的炮彈送去給身在加埃塔的庇護九世,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裏他一直對此耿耿於懷。每當有炮彈落下來的時候,羅馬人就會高呼:“庇護九世又來了!”羅馬人用水把劈啪作響的炮彈澆滅,隨後把它們扔進台伯河裏。

作為羅馬共和國堅定的支持者,美國作家瑪格麗特·富勒這段時間一直在奎裏納爾宮幫羅馬人照顧傷員,奎裏納爾宮此時已被征用為醫院。羅馬城危在旦夕,在這個悲傷的時刻,富勒將她在夜晚看到炮彈落下的情景記錄下來:“……炮彈從地平線升騰而起,像流星一樣發著光,劃過夜空,前仆後繼地完成它們的邪惡使命。它們本是恐懼的使者,卻是如此絢爛,我多想死在這絢爛的炮火裏……”[47]

瑪格麗特·富勒指出羅馬被外國獨裁者掌控純屬無稽之談,庇護九世是在混淆視聽。她寫到,自己時常獨自走在街上,從未遇到暴力事件,可見羅馬的治安已明顯改善。羅馬人頂多用噓聲表達不滿,城中的法國人也過著平靜安寧的日子。羅馬人還跟從前一樣喜歡借雕像帕斯奎諾之口嘲諷敵人,隻不過現在雕像帕斯奎諾挖苦敵人的陣地變成了諷刺雜誌《畢爾洛內先生》。

法國軍隊一步步向羅馬城逼近。如果他們能夠順利拿下賈尼科洛城牆,就意味著羅馬城被攻破。但是事與願違,他們遭到了倫巴德殘部的抵死反抗。他們冒著密集炮火,頂著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死死守住聖潘克拉齊奧門附近的巴斯切洛別墅。這棟別墅雖然不大,但是極具戰略意義。所以,無奈之下,法軍隻好改為攻擊聖潘克拉齊奧門以南的一處堡壘,這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法國軍隊的進攻速度。然而,法國軍隊有的是時間跟守軍耗。他們的攻城炮把城牆一點點炸成碎石,他們挖的“之”字形壕溝一步步向城內延伸,他們在攻陷科爾西尼別墅約三個星期後,再次攻陷今夏拉別墅公園附近的一段城牆,但是他們發現自己的前路被堵死了。加裏波第早就在幾百米以外的地方修建了一道新的防線,新防線還借用了一段奧勒良古城牆。

羅馬守軍的兵力和武器裝備遠遠不及法國軍隊,卻在接下來的9天裏死死地守住了新防線。提圖斯·李維如果還活著,也不能不為他們一往無前的勇氣而擊節。雙方激戰正酣時,加裏波第的孕妻阿妮塔從尼斯趕來,決心與丈夫共進退。此時的加裏波第不僅要對付法軍,還要對付馬誌尼。兩人因為戰略問題再次鬧翻。作為遊擊鬥士,加裏波第希望率領剩下的共和國軍前往意大利中部的山區發動起義和開展遊擊戰;作為民意代言人,馬誌尼則希望共和國軍抵抗到最後一分鍾。這樣一來,就算最後敗了,也雖敗猶榮。6月30日,守軍再次被法國軍隊打敗後,這件事塵埃落定。加裏波第出現在羅馬議會上,身上沾滿血跡和灰塵,手裏的劍已經成了廢鐵,彎曲得無法完全插進劍鞘裏。他剛得知自己的保鏢阿古亞被一枚炮彈擊中身亡。議會給了他三個選擇:繳械投降、守衛羅馬到最後一刻、轉戰山區。加裏波第理所當然地選擇了轉戰山區,他宣稱:“我們走到哪裏,哪裏就是羅馬。”

兩天後,加裏波第的軍隊在聖彼得廣場上集合。加裏波第被前來送行的熱心市民團團圍住,差點把他和軍隊衝散。他深受觸動,即興發表了這篇著名的演講:

今天,我們雖然時運不濟。明天,我們必將否極泰來。我就要離開羅馬,轉戰他方。你們願不願意隨我繼續同外國侵略者戰鬥?我沒錢給你們發軍餉,也沒錢給你們提供食宿,我隻能帶給你們饑餓、幹渴、強行軍、戰鬥甚至死亡。隻有嘴上功夫的人不來也罷,真正愛國的人不妨跟我走![48]

經過羅馬守軍兩個月的頑強抵抗和將近一個月的連續作戰,羅馬守城戰宣告結束。同一天晚些時候,加裏波第和約4000名誌願軍在聖喬凡尼教堂附近集合,這支誌願軍主要由守軍殘兵組成。西塞羅奇奧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身穿標誌性紅衫的阿妮塔也站在這支即將行軍的隊伍之中。誌願軍慢慢走出城門,隻留下身後的羅馬城。沒想到,加裏波第那天上午的演講竟然一語成讖。誌願軍在山區的起義接連失敗,不久後便走上逃亡之路,一路損兵折將。西塞羅奇奧和他的兩個兒子(小兒子隻有13歲)被奧地利人俘虜,隨後被擊斃。正在孕期的阿妮塔在疲憊和疾病中死去。隻有加裏波第頑強地活了下來,準備繼續戰鬥下去。

加裏波第和誌願軍撤出羅馬城的第二天,法國軍隊便入駐羅馬城。本書著重講述了羅馬曆史上遭遇的七次圍城戰,此次破城後,攻城軍並沒有像其餘六支攻城軍一樣在羅馬城中燒殺搶掠,所以羅馬城幾乎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是攻城軍的殺傷力體現在別的方麵。法國軍隊憑刺刀解散了羅馬的民選議會,解除了市民武裝,拆掉了羅馬共和政府所有的標誌和徽章,驅逐了在共和政府任職的外籍官員,開始全城搜捕在馬誌尼政府擔任要職的官員。英國政府和美國政府對羅馬共和國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不過英國和美國的駐羅馬領事通過大量發放簽證的方式挽救了許多羅馬共和國的前任官員。馬誌尼是舉世聞名的大人物,法國軍隊並不打算招惹他。羅馬淪陷後,馬誌尼又在城中逗留了好幾天,匆忙建立了地下抵抗組織。

羅馬人對法國軍隊的態度很可能與馬誌尼脫不開幹係。法國軍隊入駐羅馬城的第二天,瑪格麗特·富勒就看到了一本宣傳抗敵的小冊子,它號召羅馬人共同抵製法軍,拒絕同法國軍人交談,拒絕同法國軍人在同一家咖啡館或餐廳用餐,法國軍人路過時,必須立即關上窗戶,同法國人交好的羅馬人將被視為過街老鼠,尤其是羅馬女人。這本抗敵小冊子宣稱:“法軍是侍奉神父和國王的奴才,是葬送自由的罪人,隻配在孤獨和蔑視中贖罪。”[49]

▲這幅版畫描繪了一位法國遊客遭到羅馬愛國市民和狗的圍攻,出自1849年10月6日的《倫敦新聞畫報》。

但是不久後,羅馬人就會發現他們最需要反抗的不是法國人,而是羅馬教廷的神職人員。法軍占領羅馬一個月後,就把治理權交給了三位樞機主教。羅馬人稱他們為“紅衣三人執政團”,這個名稱與政治無關,隻與樞機主教的標誌性紅色法衣有關。隨後法軍與羅馬教廷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鬥爭。法軍為了維護自己的聲譽,試圖說服羅馬教廷采取溫和的統治政策,而羅馬教廷一直在伺機報複羅馬人,時刻準備恢複革命以前的專製主義統治。在這場鬥爭中,羅馬教廷占據上風的時候居多。紅衣三人執政團一上任就宣布大赦,羅馬共和國政府的前任官員和高級將領、羅馬議會的前任議員以及庇護九世在1846年的登基大赦中赦免的人都被排除在此次的大赦名單之外。所以,這次大赦更像是一條禁令。瑪格麗特·富勒這樣評論道:“看來除非廢除他(教皇庇護九世)從前頒布的所有進步政策,否則他和他的顧問是不打算休息了。”[50]羅馬共和國滅亡後的頭8個月中,估計有2萬羅馬人離開了羅馬城,這一數字占了羅馬城總人口的八分之一,其中的1萬人是被官方驅逐出城的。

庇護九世的確兌現了一項他在登基之初許下的諾言。在接下來的數年裏,電報和鐵路把羅馬城同歐洲連接起來,煤氣燈照亮了羅馬城的大街小巷。一座冒著濃煙的煤氣廠建在馬克西穆斯競技場戰車比賽的賽道上,為城內的煤氣燈提供燃料。不過除此之外,羅馬全麵倒退回了教皇格列高利十六世統治下的保守時代。教皇國再次成為一個充斥著告密者、監視者、告發信和政治犯的國度。截至公元1853年,教皇國有1000多名在押政治犯,絕大多數政治犯被關押在台伯河岸區聖米歇爾勞教所的一棟專用翼樓裏。羅馬教廷還恢複了死刑和審查製度。戲劇演出和歌劇演出遭到嚴格控製,《禁書目錄》上的書被當眾焚毀。

生活在羅馬城的猶太人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公元1849年10月,教皇密探對外宣稱隔都裏堆滿了來路不明的巨額財寶,意在誘使法軍隨他們一同搜查隔都,整個搜查行動持續了三天。然而,他們並沒有找到所謂的巨額財寶,於是趁機搶劫和搞破壞,甚至隨意抓捕隔都裏的猶太人。曾被庇護九世廢除的限製政策再次被執行,猶太人被禁止從事幾乎所有的職業。猶太人在理論上可以搬出隔都,但是羅馬教廷設置了層層障礙,加之各級官僚辦事拖延,所以猶太人幾乎不可能在羅馬城的其他地方安家。許多羅馬猶太人不得不用腳投票,像外邦人一樣離開羅馬城。截至公元1853年,四分之一的猶太人選擇離開教皇國。截至公元1860年,過半數羅馬猶太人沒有任何財產,隻能靠乞討為生。

羅馬人、基督徒和猶太人懷著滿腔怒火,決心一同反抗羅馬教廷。威廉·韋特莫爾·斯托裏這樣寫道:這座城市“陷入了沉默,彌漫著一種陰鬱的氣氛”[51]。諷刺漫畫是那個曇花一現的革命時代的產物,如今的羅馬人隻能秘密地傳閱那些諷刺漫畫。他們決心抓住一切機會進行抗議。公元1849年11月,瑪格麗特·富勒在聖伊尼亞齊奧教堂參加一年一度的亡靈禱告,就在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人群中傳來,‘願為國捐軀的烈士在天國安息!’他話音未落,有人便在靈柩台上撒滿了玫瑰花和桃金娘,人群突然沸騰起來,齊聲高喊,‘安息吧!安息吧!阿門!’”[52]教廷當局極力想找出幕後主使,但是人們都守口如瓶。羅馬教廷製訂的不忠分子清除計劃多次流產,最後不得不擱置,因為誰都不願意檢舉自己的同僚,這讓教廷當局時常感到挫敗。

教皇庇護九世不知道羅馬人會以怎樣的態度迎接他的歸來。公元1850年4月的一天,庇護九世終於從那不勒斯回到羅馬城。就在同一天,有人試圖放火燒毀奎裏納爾宮。不久之後,他就搬去了相對安全的梵蒂岡宮,因為梵蒂岡宮有一條連接聖天使堡的逃生通道。他在梵蒂岡宮內接見各國政要,其中就包括英國在梵蒂岡的非正式代表奧多·拉塞爾。在拉塞爾眼中,庇護九世是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老人,嗜血成性,越來越不切實際。在一次會議上,庇護九世信誓旦旦地向拉塞爾宣稱,意大利人隻是一時被外國的革命分子迷惑,誤入歧途,“等他們嚐盡苦頭,定會迷途知返。”[53]庇護九世還堅稱英國即將取消新教的國教地位,重新確立天主教為國教。

羅馬人有理由相信他們的苦日子總有一天會結束。羅馬人能最終迎來曙光,部分要歸功於他們自己。他們在羅馬守城戰中的英勇行為,很快引起了世人的注意,被世人奉為英勇護國的典範,馬誌尼和加裏波第終於得償所願了。講述羅馬守城戰的文章層出不窮,其中的一篇被威廉·尤爾特·格萊斯頓(公元1809年12月29日—1898年5月19日,英國政治家,曾四次出任首相)譯成英文。馬誌尼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終於得到回報,意大利的統一派人士突然發現自己的陣營裏多了一些強大的盟友。路易·拿破侖曾一力顛覆羅馬共和國,如今卻十分意外地跟統一派人士站在一起。公元1859年初,此時的路易·拿破侖已經是法蘭西第二帝國(公元1852年12月2日—1870年9月4日)的皇帝,稱拿破侖三世,皮埃蒙特在他的支援下一舉將奧地利人趕出了意大利。拿破侖三世之所以這麽做,並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出於對死亡的恐懼。公元19世紀50年代末期,意大利愛國人士一心為羅馬共和國複仇,三次暗殺拿破侖三世,但是都被他僥幸逃脫。其中第三次暗殺發生於公元1859年1月,是最驚心動魄的一次暗殺。這次暗殺的組織者叫菲利斯·奧爾西尼,曾經追隨過馬誌尼。等拿破侖三世和歐仁妮皇後(公元1826年5月5日—1920年7月11日)一到達歌劇院,菲利斯就將三枚炸彈扔到街上,煤氣燈全都被炸毀,整條街陷入了黑暗和混亂。拿破侖三世的馬車被毀,不少人受了傷,但是皇帝夫婦毫發無損。僅僅兩個月後,拿破侖三世便派官員與皮埃蒙特方密談,商討聯手對抗奧地利。

烏迪諾將軍的部隊撤出羅馬城後,馬誌尼曾出麵阻止加裏波第繼續與法國軍隊纏鬥。現在看來,這似乎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倘若法國軍隊慘敗在加裏波第的手下,那麽他們將更難找到正當理由支持意大利的統一事業。拿破侖三世轉而支持意大利統一派,成為意大利統一進程的轉折點。不出幾個月,奧地利人就被趕出了倫巴德,首相加富爾(公元1810年8月10日—1861年6月6日)在托斯卡納和其他意大利邦國組織公投。參與公投的各邦國選擇加入北部的撒丁王國,這標誌著新意大利王國(公元1861—1946年)的誕生。加裏波第不久後又將新王國的版圖翻了一番。他率領1000名裝備簡陋的誌願軍士兵登陸西西裏島,憑借靈活的戰術和滿腔的熱情打敗了裝備精良的那不勒斯正規軍。加裏波第一戰成名,成為19世紀炙手可熱的軍事明星。幾年後,他前往倫敦進行參觀訪問,他的到來在倫敦掀起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披頭士狂熱”。加裏波第所到之處都會被團團圍住,英國女士“飛快地撲向他,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撫摩他的胡須、他的披風以及任何她們能摸到的地方”,實在是“有傷風化”。[54]

新意大利王國的版圖不斷擴大,教皇國的大部分領土宣布脫離教皇國,加入新王國,教皇庇護九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而羅馬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羅馬人手中高舉著加裏波第的畫像,不斷衝教皇的憲兵發出噓聲,反複喊著“威爾第萬歲”,弄得教皇憲兵一頭霧水。羅馬人口中的“威爾第”並不是意大利作曲家朱塞佩·威爾第(公元1813—1901年),而是意大利國王維克托·伊曼紐爾二世(公元1820年3月14日—1878年1月9日)。教皇派龍騎兵驅散集會的羅馬人,羅馬人憤而發起聯合抵製,集體戒煙,停止購買教皇獎券,甚至不再參加狂歡節。科爾索大街變得冷冷清清,民眾寧願在皮亞門附近的城牆外集會。教皇庇護九世派殺人無數的劊子手朱塞佩·布加迪騎馬巡視集會的人群,企圖通過這種方式逼迫他們屈服。

教皇庇護九世至少此時還是世俗君主。法皇拿破侖三世雖然支持意大利民族主義者統一意大利,但是無意推翻教皇,法國的衛戍部隊依舊駐守在羅馬城。饒是如此,庇護九世也深知教皇國氣數已盡。他開始遠離俗務,一心沉浸在宗教事務中,好在他在宗教世界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公元1864年,他宣布《謬論要錄》,要求教會不得認同新思想,例如泛神論、自然主義、唯物主義、理性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秘密社團、聖經公會、自由主義和共濟會的各個派係。盡管庇護九世將理性主義和科學視為洪水猛獸,但是事實證明科學對他大有裨益。得益於電報、鐵路和蒸汽動力的交通運輸工具的普及,庇護九世在公元19世紀60年代末成功召開梵蒂岡第一屆大公會議,各國主教紛紛抵達羅馬。這次會議是自16世紀以來教皇舉行的第一次大公會議,庇護九世在會上確立了“教皇永無謬誤論”的新教義,他主張教皇權力神授,高於宗教會議,享有普遍而最高的宗教司法權。

就在庇護九世忙著確立自己在教會內部的權威的時候,他治下的教皇國已然分崩離析。公元1870年7月,會議正式宣布“教皇永無謬誤論”是天主教會內部的公認信條。幾天後,普法戰爭(公元1870年7月19日—1871年5月10日)爆發。短短幾個星期內,拿破侖三世就將駐紮在羅馬的法國軍隊撤回國內。同年9月,法國在色當戰役中慘敗,法皇拿破侖三世淪為階下囚。意大利國王維克托·伊曼紐爾二世不必再顧忌法國的威脅,將羅馬城納入意大利版圖的時機已經到來。庇護九世拒絕了伊曼紐爾二世提出的和談條件,各國政要這次都沒有站出來支援他,隻有200名羅馬人響應他的號召,願意為他而戰。他終於亦嚐到了腹背受敵,孤立無援的滋味。所以,庇護九世隻好另謀出路。他拖著老邁又肥胖的身體來到拉特蘭聖喬凡尼大教堂附近的聖階教堂,他像無數普通的朝聖者一樣以跪拜的方式爬上聖階,嘴裏念念有詞地禱告著。

但是無濟於事。公元1870年9月20日,距離皮亞門不遠處的奧勒良古城牆一隅在炮聲中轟然倒塌,意大利軍隊乘機登城,蜂擁而入。羅馬城曾多次被入侵的外敵攻陷,但無疑這次入侵造成的人員傷亡最少。部分羅馬人的傷亡是因為被流彈擊中。一位意大利軍官一時忘乎所以,衝市中心發射了幾枚炮彈,也造成了一些人員傷亡。教皇軍在短短幾個小時內便投降了,他們被意大利軍隊護送到梵蒂岡,為的是保護他們免遭憤怒民眾的圍攻。

意大利當局曾提出過一個解決方案:允許教皇庇護九世保留包括梵蒂岡、博爾戈和賈尼科洛城牆邊上的綠地在內的一小片領土。但是,就連這個方案也在民眾的強烈反對下化為泡影。博爾戈的居民受夠了教皇的統治,憤而發動示威,庇護九世隻好放下身段請求意大利當局派兵保護他。羅馬城以公投的方式加入意大利王國。羅馬主城區以40785:46的壓倒性票數加入意大利王國,博爾戈地區的居民單獨進行公投,最終以1566:0全票通過加入意大利王國。作為反擊,庇護九世在一個月後將所有參與分裂教皇國的教徒革出了教門。

公元1881年6月13日淩晨,羅馬人終於找到機會發泄對教皇庇護九世的不滿情緒,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庇護九世在人生的最後幾年一直避居梵蒂岡,密謀複國。公元1878年2月7日,也就是三年前,他在梵蒂岡離世,給意大利當局留下了一個棘手的問題。他在生前曾明確表示死後不要葬在梵蒂岡,而要葬在位於羅馬城西部的聖洛倫佐教堂。此事一拖就是三年,時任首相阿戈斯蒂諾·德普雷蒂斯終於下定決心,在公元1881年6月13日將庇護九世的屍體從梵蒂岡轉移到聖洛倫佐教堂。為了不打草驚蛇,德普雷蒂斯決定在午夜時分轉移庇護九世的屍體。

然而事實證明,他大錯特錯。轉移屍體的消息不脛而走。到了午夜時分,10萬人如潮水般湧進了聖彼得廣場。送葬隊伍裏不乏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們一邊舉著蠟燭,一邊唱著聖歌。羅馬人沒有忘記庇護九世給他們帶來的炮火,也沒有原諒他的打算,他們攔住送葬隊伍的去路,衝送葬隊伍猛擲石子,送葬之路瞬間變成了一個移動的戰場。送葬隊伍正要抬著庇護九世的屍體過聖天使橋,在場的民眾見狀齊聲高喊:“把他扔進河裏去!”雖然庇護九世的屍體最終被安葬在聖洛倫佐教堂,卻顏麵盡失——為了擺脫蜂擁趕來的民眾,送葬隊伍不得不加快腳步,一路小跑著穿過羅馬城。

這是庇護九世11年來第一次離開梵蒂岡。他如果能睜開眼看一看此時的羅馬城,一定會發現羅馬城早已物是人非,不少地方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羅馬城的身份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的羅馬城已是意大利王國的首都。

(1) 司鐸是天主教神父的正式品級職稱,也稱司祭。

(2) 意大利中部托斯卡納大區城市。

(3) 一種類似於雙簧管的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