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鳳非離聽了錦華的意思,來到了月上殿,首先等她醒來,然後照顧她洗漱,替她束發,再等她用早膳,用藥,休息一會兒之後再推她出去沐浴陽光。
想法是很美好的,事實是很殘酷的。
“誰讓你來!”穹影坐在**,披散著一頭墨發,臉色陰沉,目光冰冷,猶如鬼魅,非常符合幽冥殿尊主的形象。
“穹影,是我自己要來,以後我來照顧你。”鳳非離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出去!”穹影怒道。
“主子你別生氣,鳳公子你先出去。”錦華連忙進來打圓場。
鳳非離傷心欲絕地出去,與其惹她生氣,他倒不如不要出現。
錦華伺候穹影洗漱,不一會兒侍女端來了早膳,錦華扶著穹影到輪椅上,然後推她去用早膳。
錦華得空出了殿,見鳳非離在大門口那站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剛才這樣說定惹主子生氣,倘若主子不是行動不便,你這樣說主子一定很高興。”
“是我疏忽了。”鳳非離一臉自責,剛才他一定傷了她的自尊。
“其實也不能怪你,你知道三年前南城那一戰麽?”錦華想起那一戰都心有餘悸。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鳳非離問過很多人,不是不知道就是沒人敢說。
“殿下還有一個弟弟,聆君殿下,從小就和殿下很好,不過可惜已經不在了。
這要從殿下小時候說起,殿下四歲才學會走路,那時候殿下的妹妹寒月煦風才兩歲已經會跑了,所以大家都認為殿下很笨,隻有聆君和殿下親近。
更很不幸的是,殿下在七歲的時候不能走路,禦醫說殿下活不過二十歲,縱使如此,我和秋梧陪同殿下隨軍,秋梧不負所望,二十二歲成為無戰不勝的大將軍,這是後話了。殿下失蹤了四年,帝後逝世,冷月國內憂外患。殿下十六歲歸來,連帝後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帝都已經淪陷了,殿下帶著聆君退到了南城,得知煦風遇險,殿下立刻前去救人,南城的軍備本是充足的,豈料兩大敵國同時進攻,殿下來遲了一步,抱住奄奄一息的聆君,最後聆君死了,殿下變了個人似的,血眸赤發,殺光了所有敵軍,抱著聆君的屍首一步一步爬出城門,一場烈火把南城燒成灰燼,平民男女老幼無一幸免,從此南城之戰成了謎,隻有我和秋梧目睹了這一切。
之後的一年,以幽冥殿之名,滅了所有參戰的國,幾乎橫掃了整個鳳天大陸,但殿下的身體日漸衰弱,最後以太女殿下的身份回到昔日的帝都,但事情還沒結束,女王陛下病入膏肓,寒月煦風奪位,殺到了王府,王府一戰之後,殿下病逝。”
“主子可能會這樣想,如果不是腿殘,她就不會遲來,聆君就不會死。”錦華小聲說了一句,誰都猜不到殿下的心思,他也隻是猜測。
鳳非離久久沒有說話,心中仿佛被什麽堵住似的,他無法體會這種痛到底有多痛,因為他從沒失去過什麽,即使曾經以為和她永別了,今世仍然能和她相遇。
“穹影的雙腳是什麽原因不能走路?以前小時候也能走,說不定還有機會治好。”
“主子的腳踝天生就比常人弱,體質也弱,身體好的時候能走路,現在主子的氣息比兩年前好多了,說不定很快就能走路。”錦華欣喜地說道。
鳳非離聽此,心中欣喜,“我能去看看她麽?”
“我看還是等主子消氣了你才來,我先回去看看主子。”錦華走了。
錦華回到寢殿,等穹影用完早膳,然後推她出去沐浴晨光。
正值陽春,天暖花開,滿庭姹紫嫣紅。
“主子,這天氣真好,一會兒秋梧回來了,主子要不要到山頂上賞景?”錦華在涼亭裏停下,問道。
“不用,沒事你就下去吧。”穹影擺弄著石桌上的棋子,準備一個人對弈。
“還有一事,鳳公子在大門外還沒離開。”錦華悄悄地看了看穹影,溫言說道。
“讓他離開,送他回鳳家。”
“主子,鳳公子千辛萬苦尋到你,絕對不會離開的,而且鳳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別趕他離開,聽說鳳公子棋藝了得,要不讓他陪你下盤棋。”錦華建議說道。
“若他贏了我,那就讓他留下。”穹影玩弄著一粒棋子,沉思了一會兒。
“主子,你這不是刁難鳳公子?他棋藝再了得也一定比不過你,不如你就讓他五子,即使他輸了也心服口服。”錦華說道。
“那好。”
“謝主子,錦華這就去請鳳公子來。”錦華笑道。
不一會兒,錦華和鳳非離一起來了,錦華向鳳非離說了輸贏的後果,鳳非離心中既竊喜又緊張,即使她讓他五子,他也未必能贏,他棋藝不差,但沒有深刻研究過,麵對高手一定落敗。
鳳非離一身月牙白,墨發及腰,用一根玉簪子束起,披散至身後,隨意而不失優雅,氣質高貴清華,皎潔如玉。
穹影多看了他兩眼,然後說道:“坐吧。”
鳳非離坐到她對麵,心中思緒萬千,首先想及的是她的病症,她雖然瘦骨嶙峋,病態嚴重,但那股冷冽和氣勢有增無減。
“主子,我去取茶點來。”錦華心中竊笑,連忙走了。
“穹影,即使我輸了,你也可不可以不要讓我離開?”鳳非離先把話說在前頭了。
“曾經你不是要退婚麽?”說到這,穹影一臉冷色,眼神還有幾分不屑。
“那時候年少無知,我不想失去自由,不想置身於王權。”鳳非離連說詞都想好了,但這確實是他的想法,他喜歡自由,因為沒有束縛才能接近她,要不就完全掌握王權,要不就完全擺脫王權。
“那你又何必來找我?”
“沒有了你,我什麽都不是,我,我喜歡你。”鳳非離用盡了所有勇氣說出來,甚至不敢看向她。
“你從沒見過我,又怎麽會喜歡我?”穹影冷笑,若是曾經那些男子對她說這話,她隻覺得無趣,但是他對她說這話,她覺得虛假和可笑,甚至是憤怒。
“你是我一直以來最美好的期待,我在夢中見過你,就像我能感覺你還活著。”鳳非離說道,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玄天大陸的一切是前世還是一場夢。
“夢中?”穹影顯然不相信。
“很真實的夢,我和你在裏對弈,在楓林裏賞景,夜裏在山間嬉戲,賞月……”鳳非離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
“那你夢中的我是不是瘸子?”穹影突然打斷他的話。
鳳非離遲疑了,心中有幾分自責,這無疑又是傷了她的痛處。
“是不是?!”穹影的語氣冷下來了。
“不是,但這無關你是不是有腿疾,身處何方,身份地位,我隻認得是你,無論你怎麽樣……”鳳非離著急地解釋,有些語無倫次。
“夠了,不是就不是,你不必解釋!”穹影神色陰沉,似怒非怒。
鳳非離一臉失落,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麽,她始終是不相信他。
錦華端著茶點來,見二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那盤棋還沒動過,他離開這片刻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主子,你不是要和鳳公子下棋麽?”
“不下了,回去。”
“……是,主子。”錦華一愣一驚的,放下了茶點,推著輪椅走了。
隻剩下鳳非離一人形單影隻,暗自傷心。
錦華推著穹影回到寢殿後,穹影說要走一走,錦華便扶著她沿著欄杆走了一個早上。
錦華心中感觸萬千,小時候他和秋梧也是這樣扶著殿下學會走路。
直到晚上,錦華忍不住勸道:“主子,夜深了,你早些休息,醫士說了切不可操勞。”
“鳳非離呢?”
“鳳公子還在外麵,主子要見他麽?”錦華把穹影扶到**,笑道。
“不用,讓他回去,你也下去吧。”
“是,主子,我滅燈了。”錦華把燈滅剩一盞,然後才出去。
外麵月色了然,夜霧濃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