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公寓門口,她才發現沒戴鑰匙,平時這個點沈修離應該回來了,於是將拐杖擱在牆邊,伸手按下門鈴。

不多時門就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鮮紅且修長的手,大拇指戴著正是那枚瀟瑤閉眼都能繪製出來的藍瑪瑙扳指,那手往門框上一按,走廊的燈都是聲控燈,這會兒跟約好了似的黯下去,隻剩綠幽幽的應急燈發著光。

藍瑪瑙在幽暗光線中閃著微光,恍若潛伏在草叢堆裏等待獵物的野獸,更似《祭》封麵的那些血手,彷佛下一秒就會朝瀟瑤麵部撲過來,撕碎!吃掉!

一股涼風緊隨其後,帶著淡淡的香味在瀟瑤臉上叫囂著,瀟瑤又立馬憶起夢中的血手,嚇得臉色煞白,愣在原地動彈不得,她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在涼風的侵襲下顫栗。

公寓裏,花花發出輕微的嗚咽聲,似求救,但是門半掩著,所以瀟瑤沒能看清裏麵的情況。

“做什麽?”沈修離的聲音陰陰沉沉,麵色微怒,像是被打擾一般,帶著以往沒有的戾氣,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把瀟瑤吃掉。

瀟瑤被沈修離清冷的聲音從震驚中抽出來,僵著身體往後退,左腿沒了拐杖的倚仗,倏地一軟,重重地跌在地上,門慢慢打開,呈現眼底的,是一片狼藉的客廳。

玄關處雖被倒地的掛衣架擋住,但是瀟瑤還是能一眼瞥見那灘帶血的玻璃渣,而花花躺在“血泊”中,耳朵還在一顫一顫的,應該沒死透,血淋淋的腦袋下裹著一堆衣服,看著像被衣服勒住喉嚨,藍色沙發也沒能幸免,被不知名的東西劃破,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破爛不堪,模糊中,棉絮上還沾著滴滴血漬。

沈修離殺狗了?

她腦海裏劃過花花被沈修離按在地上用玻璃瓶敲打著腦袋,直至玻璃瓶碎成渣,沈修離沒過癮,又拿來衣服勒住花花的脖子,但是他不會讓花花就這樣咽氣,而且坐在沙發上看著花花掙紮。

花花在求救時踢倒了掛衣架,張嘴用力刨著沙發一角,試圖獲救,這時瀟瑤就按響了門鈴,所以沈修離才會表現出煩躁的表情。

腦補結束後,瀟瑤倏地瞪大眼睛,驚慌地往後爬,不小心撞上了對門,發出悶悶的聲響,她仰頭看著慢慢朝自己逼近的沈修離,屏住呼吸,心髒怦怦跳,意在提醒她快跑。

直到那隻帶血的手探下來時,瀟瑤閉眼一把拍開,驚呼:“別碰我!”

安安靜靜的走廊回**著瀟瑤的驚呼聲,忽然就陷入詭異的寂靜,聲控燈受到“驚嚇”瞬間通明,打在沈修離高大的身軀上,瀟瑤也被一團影子給籠罩起來。

氣氛驟然下滑。

就在這時,王阿姨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沈先生,瀟小姐,發生什麽了?我怎麽聽到瀟小姐在喊?”

聞言,瀟瑤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攔在王阿姨跟前,驚慌開口:“我們快走,他在殺狗!”

王阿姨發出疑惑:“殺狗?殺什麽狗?”

話畢,王阿姨撿起不知何時摔在地上的拐杖,湊過去看著沈修離鮮紅的手指,呼道:“番茄醬打翻了啊沈先生?”

沈修離麵無表情地睨了眼瀟瑤,點頭,然後進了屋,腳步聲稍稍重,好像在表達自己的怒氣。

瀟瑤瞪大眼睛,看看扯著花花後領往裏走的沈修離,又看看一臉疑惑的王阿姨,一瘸一拐走進去定眼看地上那灘紅豔豔的**。

“……”

番茄醬?

不是殺狗嗎?

大烏龍事件啊!

王阿姨走之前叮囑過瀟瑤看著花花和小布,寵物喜歡拆家,瀟瑤急著帶小布出去散心,所以忘記把花花關起來,搗蛋的花花見公寓沒人,就撒開丫子把公寓拆得亂七八糟,還打翻了廚房的一瓶番茄醬,就連沙發都被它咬出了“內傷”,這也就有“血泊”、殺狗一係列烏龍事件,所以沈修離才會那麽生氣。

倒也正常,一回家就見客廳一片狼藉,不生氣都難,幸虧沈修離是個悶葫蘆,不然她這個罪魁禍首今晚準沒飯吃。

哦,還有花花和小布!

等沈修離把花花洗幹淨出來後,瀟瑤舔著臉笑嘻嘻把小布抱過去:“沈先生,小布好像沒什麽精神,你幫我看看唄?”

她一邊討好地說,一邊擼著花花的狗頭泄氣,狗東西!害她尷尬得腳趾頭都能摳出一棟城堡了。

沈修離賞了一個冷冷的眼神給瀟瑤,然後垂眸,冷不伶仃地回複:“你不是認為我在殺狗?”

瀟瑤望著被花花弄得亂七八糟的客廳,理直氣壯地頂嘴:“你這環境跟殺狗現常有啥區別?”

沈修離抬眸看著瀟瑤:“是誰的原因?”

瀟瑤被噎了一下,直起身體指著花花,又指了指焉巴的小布,氣鼓鼓給自己脫罪:“它倆!”

沈修離倒沒再吭聲,接過瀟瑤手裏的小布時,兩人的手觸了一下,瀟瑤驚得連忙收回手,暗暗撚了兩下。

好燙!

奇了怪了,這人手冰冰涼涼的,怎麽碰了一下就燙呼呼的。

瀟瑤做賊似地瞅了眼認真給小布檢查的沈修離,沈修離恰好也抬起頭,兩人目光直勾勾地撞在一起,擦出了淡淡的火花。

曖昧的氣氛微微升起。

被抓包的瀟瑤臉“唰“的紅透,不自然地避開那雙黑眸,磕絆道:“……小、小布為什麽一點精神?”

沈修離頓了頓,才緩緩開口詢問:“這兩天喂它吃什麽了?”

“狗糧,飯,肉,好像沒有了。”瀟瑤其實記不太清了。

王阿姨這時拿著拖把走過來,道:“還有巧克力。”

瀟瑤這才想起來,連忙點頭:“對對對!昨天我吃巧克力,見它纏,就給了它一點,沒給花花。”

“狗不能吃巧克力,可能中毒了,一會兒阿十回來讓他送寵物醫院看看。”沈修離將小布的腦袋輕輕擱在狗窩裏,起身往洗手間去,出來時又補了句:“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別擔心!”

語氣雖然平淡,卻起到了安撫作用,瀟瑤焉巴巴地點頭,抱著花花暖烘烘的身體望著小布懺悔。

好在發現得及時,小布已經沒什麽事兒了,就是精神仍舊提不起來,焉了好幾天才慢慢活躍開來。

“嗚嗚嗚……”

這天下午,瀟瑤正在整理書架上的編號,就聽到女生嗚嗚咽的哭聲,一抽一搭的,此時正值上課時間,圖書館沒有什麽人,她豎著耳朵細細地聽了會兒,順手把書放回去,循著哭聲找到了人。

“你好!”瀟瑤一開口,就把正埋頭在角落裏的哭泣的女生嚇了一跳,她驚恐地看著瀟瑤,眼淚猶如金豆豆不停地往下砸,眼尾通紅。

女生感受到瀟瑤的目光,急忙擦掉眼淚,垂著頭起身,小聲朝瀟瑤說了句“對不起”後就要跑開,手臂就被瀟瑤拉住。

她不敢用力,怕給人捏疼了去,所以隻是輕輕地握住那隻纖細的手臂。

女生生得驚豔迷人,長發貌美,身材窈窕,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挑出來,不過體態柔柔弱弱的,還哭得梨花帶雨,像林黛玉,偌是給男人看到了,倒是容易激發男人強烈的保護欲。

“你有什麽事兒嗎?”女生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沾著淚珠,看著楚楚可憐。

瀟瑤抿唇,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指了指女生一臉的淚痕:“擦一下吧!”

女生接過後小聲道謝。

瀟瑤笑笑,餘光瞥到女孩手腕的紋身,應該紋了才幾天,那塊皮膚紅斑點點,突起的紋路清晰可見。

紋身形狀有些奇怪,像瀟瑤所熟知的符文,放仔細一瞧,就又像英語字母,但紋路是方方正正的,和字母又不搭邊。

女生注意到瀟瑤的視線,下意識地捂住。

瀟瑤留了個心眼,朝女生抱歉一笑,指了指一處空曠的閱覽室:“去那兒坐坐吧!”

隨後又輕輕補了一句:“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說給我聽聽。”

見女生唇一咬,垂下眸眼,睫毛輕顫,瀟瑤聲音更輕,像一葉扁舟:“一個人憋著也難受,說出來心裏也會好受一些。有些時候不知告訴誰,陌生人也許是一個不錯的傾訴對象。”

女生躊躇了一小會兒,腦袋微點。

女生叫安淑怡,大二學生,一出生母親就去世了,和父親相依為命,但是父親身體一直不好,最近開始惡化,親戚被借錢借怕了,根本不願意借錢,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又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本來是想過來看書分散注意力,但還是忍不住躲起來哭。

瀟瑤無法感同身受,所以隻是舉些心靈雞湯的例子來勸說安淑怡,她還告訴安淑怡,如果以後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可以過來跟她談談心,也許談著談著就談開了,畢竟世界還是善良的。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瀟瑤還是希望安淑怡能夠看開一些。

“什麽時候做起心理谘詢師了。”一道清冷的嗓音從身後響起,語氣不夾雜諷刺,隻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瀟瑤回頭,對上那雙沒有平淡的眼眸,小聲嘟喃:“怎麽偷聽別人講悄悄話。”

沈修離走過來坐在瀟瑤對麵,右腿習慣性地疊在左腿上,動作優雅。

“沈先生,偷聽可不是個好習慣哦!” 瀟瑤雙手撐著下巴,腮幫子鼓鼓的,欲用委婉的話語罵沈修離是個偷聽狂。

沈修離似乎在思忖該怎麽回複,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沒偷聽。”

語氣淡淡的,瀟瑤卻聽出了一絲小委屈,悶葫蘆就是好欺負。

瀟瑤道:“雖然你沒偷聽,可是你還是聽見了,該怎麽辦呢?”

沈修離頷首望向瀟瑤:“你提。”

瀟瑤眼睛一亮,嘿嘿道:“我朋友說學校門口有一家海鮮店很好吃,可是我沒發工資,沒錢去吃。”

“嗯。”

沈專家應聲,那就是答應了,瀟瑤心裏偷著樂,安靜片刻後繼續纏著他。

“你來圖書館幹嘛,不會是接我回家?”瀟瑤唇角輕佻,語氣帶著調侃,忍不住逗弄臭臉的沈修離。

沈修離頷首正要反駁,二人的目光便匯到了一起。

他眸色清冷,坐得規規矩矩,似冰;瀟瑤單手托腮,笑得眉眼彎彎,似火;一冷一熱相遇,難免會碰撞出火花,然後形成騰騰熱氣。

半天沒等到沈修離回答,瀟瑤移開目光:“板著臉幹嘛,不逗你了就是了。”

稍稍聒噪的氣氛沒了支撐點,正在一點一點地往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