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完那句話後,接下來的十幾秒裏,實驗室依舊鴉雀無聲。項南星隻能聽到窗簾被風吹動的輕微響動,以及身後嶽明粗重的呼吸。
“那個……”
後者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了:“你這不會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試著吼一嗓子吧。”
項南星依舊保持著雙手抱胸的自信姿勢,卻也忍不住偏過頭白了他一眼。“就你多嘴!”他低罵道,“本來她都憋不住就要出來了!”
嶽明囁嚅著很想說些話來反擊,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房間裏某處忽然傳出了“噗嗤”一聲輕笑。在下一秒,他看到講台方向有個人站了起來,長發披肩,卻是個女生。
“本來確實是可以出來的,不過想著看看你還有什麽反應,就再忍多了一會。”
這女生一開口,嶽明也認出了她的聲音:“果然是風華學姐!”
對方輕輕將披散的頭發攏到腦後,用一根發帶簡單紮起了,而後從腰間口袋裏取出一塊小小的粉團在臉上拍了幾下,順手卸掉了臨時塗上的白色粉底。此時站在他們眼前的姬風華雖然穿著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衣服,然而那驕傲的神態卻已是一如既往。
“風華學姐,你不去看演出,在這玩的是哪一出啊……”項南星以手扶額,隱隱感覺有些頭痛了。
“我隻是選擇了更有趣的那一邊啊。”姬風華笑了笑,“還以為你們是在騙我呢,沒想到真的傻到在這邊調查什麽‘七不可思議’。想借機捉弄一下,這也是很正常的想法吧。”
“我想大概隻有你會這麽想吧。”項南星已經懶得跟她多說了。
“等等,這是怎麽情況?”嶽明還是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剛剛風華學姐不是還被吊在那上麵嗎?還有那個留下腳印的人呢?我說跳窗走的那個啊,不管他真的可以嗎?”
他一連串的問題說得語無倫次,顯然內心已經亂極。項南星擺擺手示意他等一下,然後仰起頭看著天花板:“從哪裏說起好呢……首先,這個房間裏從來就沒有第二個人在,一切都是學姐自編自導的一場戲。”
“可是她明明吊著……”
“那就從吊著的那場戲開始解釋吧。”項南星對著姬風華伸出手,“學姐,那根繩子應該就在你腳邊吧?麻煩遞給我一下。”
姬風華笑了笑,彎腰從剛才躲藏的地方拿出了一根繩子。原本解釋這些東西是她的工作,不過既然項南星願意代勞,她當然也很有興趣聽聽這個學弟可以解析到哪一步。
“首先,這根繩子本身沒有什麽機關。但要做到剛才那樣的效果,你隻需要……”
項南星接過繩子後將其穿過兩邊腋下,在胸口上繞了一圈打了一個活結,然後才又打了一個圈,將剩下的繩子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試著從上麵拉了一下,想把繩子依樣畫葫蘆地甩到上頭的管道上,但是想了想又不幹了。
“總之這樣也應該可以看清楚了吧。”項南星把手舉高拉起了繩子,順勢還吐了吐舌頭,看上去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吊死鬼”一樣,但站在他身前的嶽明看得清楚,隨著項南星將繩子拉起,那套在他脖子上的繩圈卻是沒有半點收緊的意思,反倒是胸口上的那一圈明顯勒緊了。由於他抬起了一邊的手臂,那一側的腋下無法夾緊,勒住的繩子正在慢慢往上移動。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感覺。受力點全在胸口這邊,相當於用兩邊肩膀的力量吊住身子,不會傷到脖子。”項南星解釋道,“而且如你所見,如果把手舉高的話勒緊的繩子會向上移,很難把繩子布置好,而且這個狀態保持太久了雙手也會發麻,所以我猜在布置的時候應該是踩在椅子上的,並且把這個狀態保持到快見到我們出現時才快速將椅子踢掉。把頭發披散開來也是為了不讓我們看清楚身上纏著的繩子。”
他繼續說道:“然後,在樓外看到這一切的我們就想要進來施救,然而從化學樓的前麵進到這個教室裏卻需要先進大門,上樓,然後繞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就算全速奔跑,這過程也會消耗掉我們幾十秒甚至一分鍾的時間,這當然不算長,但是要消除痕跡的話,足夠了。”
他伸手拉住活結的一頭,用力一拉,再猛地一抽,整條繩子立刻像活過來似的從他身上解開了。項南星一邊把繩子卷起,一邊伸手拍了拍實驗桌:“當然,如果我此時是被吊在上麵的話,在解開繩子的同時我當然也會落下來,這就是桌麵上那兩個鞋印的由來了。如果不是被抹掉的話,這兩個鞋印應該是有點前後而非平行的,而且鞋印本身也會有點拖著的痕跡,這是因為剛剛落地的時候沒法用很標準的方式站穩,多少要前後蹭一蹭才能穩住身子。反之如果是有其他人在這裏把學姐吊上去的話,留下的應該是兩個很清晰的腳印才對。如果不做點手腳,換做是明眼人的話一下子就能看出這其中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麽明明要在窗台留下鞋印,卻又要把桌上的鞋印擦亂的真正原因。要擦掉其實不麻煩,用袖子抹一下的事。”
“真是不了解女生啊你。”姬風華嘟起嘴說,“怎麽可以用衣服去擦,我當然是用紙巾啊。”
她笑了笑:“不過除此之外的部分全部說中,也是難為你了。”
“等等等等……”嶽明扶著腦袋說,“我剛剛跟上又給你弄糊塗了。用特殊綁法假裝上吊這個我能夠理解,但是故意在窗台留下腳印又是怎麽一回事?那個鞋印難道還是學姐她自己留下的?”
“當然是。”項南星笑了笑,“如果我們中計追出去的話,哪怕再怎麽費力去找,最後都會發現外麵根本就沒有其他的腳印。然後在我們出去的這段時間裏,原本藏在實驗室裏的學姐就可以趁機跑掉,這就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密室不可能事件了。”
他抬腳在窗台邊上蹬了一下,同樣留下了一個隻有前半截的鞋印。
“看出來了吧,這樣的姿勢光是一步的話根本不可能跳到窗外去。學姐她比我矮一些,不能站著蹬這一腳,但就算是跳起來,踩了之後不繼續往前的話隻會往房間裏頭掉。”項南星說,“時間有限,她沒法留下太過逼真的痕跡,恐怕連增加一個開窗和關窗的動作,將腳印留在窗台中間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她最後隻能完成兩件事,一是留下這個鞋印,二是把窗簾拉上了,期望我們會注意到這個窗子的異常。當然,因為窗戶關緊了的緣故,窗台內側有鞋印而外側沒有這件事也不是不能解釋,我們可以理解為犯人忙中出錯,先關窗後才想起擦除痕跡,卻隻能擦掉外側的鞋印,這也是學姐希望誤導我們的方向吧。但仔細想想,會這樣做的犯人反而沒有必要拉上原本敞開的窗簾,這簡直是給別人提醒自己的逃走路線。”
“所以,答案揭曉了。”
項南星對著姬風華攤開雙手:“這是學姐給我們做的一場惡作劇,對吧。”
“真有你的,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姬風華輕笑著鼓起了掌,臉上沒有半點被戳穿後的難堪。旁邊的嶽明直接看呆了:“學姐,真的是這樣嗎?”
看到後者點頭,這個剛剛還瑟瑟發抖的家夥頓時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這是為啥啊!”
“好玩唄。”姬風華聳了聳肩。
“順帶一提,還有個問題想跟你確認一下。”項南星說,“剛剛在音樂樓外麵,我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他指著窗台上的泥鞋印:“學校裏的大多數的地方都鋪著水泥地走道,隻有綠化帶之類的地方才有泥土,這其中音樂樓附近的那塊因為要養一些特殊的植被,用上的還是粘性很大的紅泥,沾上了連洗都不容易洗掉,即使跑了很長一段路都還會有所殘留。喏,就是這個。”
他用手指抹起一點微紅色的土:“這個就是證據了吧。”
“我當時的判斷錯了,神秘人的目標不是要消除‘不可思議’事件的痕跡,而是為了將它們製造出來。音樂樓裏遠程遙控的八音盒隻是其中一項。在那以後,你在生物樓用一隻大鞋子留下了那個鞋印,然後在各個場地布置了那些詭異的機關,最後再來到化學教室這邊假扮成上吊自殺的幽魂,想製造一個從房間裏神秘消失的屍體事件。如果一切按照你的計劃發展下來,我們就算再怎麽堅持無神論也很難不疑神疑鬼,而這就是你所說的‘好玩’吧?”
說到後麵,項南星幾乎是聲色俱厲地在逼問著對方了,而姬風華的表情則是從一開始的無所謂漸漸變成了迷惑,最後還露出了委屈的神色,看上去楚楚可憐。
“等等,從中間開始我就聽不懂了。”
姬風華就差沒眼淚汪汪了:“在音樂樓外麵被你看到的那個確實是我,可是後麵你說的這一大堆……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雖然想過這樣子十有八九是演技,然而看到這女生可憐兮兮的模樣,剛剛想法還很堅定的項南星忍不住都猶豫了起來。“不是你?”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姬風華點了點頭,“或者你先向我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