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搶先一步了。”

梁京墨說這話的時候,他和“浮冰”雪彥正站在走廊上低下頭看著地麵上的痕跡。這裏是克裏斯房間的前麵,他們今天早上就幾個人一同來過,至少應該留下一些鞋印的。然而此時整個走廊明顯被擦拭過了一次,原本就雜亂的腳印隻有少量殘留,顯得更難分辨了。

“該死,那鞋印裏一定留著什麽線索。”雪彥的臉色有些古怪,“是我疏忽了。”

梁京墨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這不怪你。我其實開始也想調查地上的腳印,但總想著不急於一時,可以回頭再來。早知道那時候就該好好觀察一番的。不過也好……”

他彎下腰,用手指在牆角劃了劃,又伸到鼻子前麵嗅了一下:“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那麽現在出事的人就該是我了。”

雪彥一驚,細細看著他剛剛指尖劃過的位置。那是一點殷紅的汙跡,雖說落在灰白色的牆壁上理應很顯眼,但因為太小了,其實並不容易發現。雪彥彎腰湊過去細細端詳,剛一靠近,他靈敏的鼻子就聞到了一絲血腥的氣味。

“這是血?”他驚訝道。

“還能是啥?”梁京墨聳聳肩,“能抹上手,說明蠻新鮮的,肯定不是昨晚留下的東西。”

他眯起眼睛環顧四周,一字一頓地說:“很明顯,有人回到這裏擊倒了另一個人,然後抹去了地上的痕跡。雖說這些鞋印有可能是在清理血跡的時候順帶著被抹掉的,但我寧願相信另一種猜測,那是像你剛才說的那樣,鞋印本身才是引發了這次事件的原因。被擊倒的那個人或許正是因為發現了鞋印中的某些線索,所以才會出事的。”

雪彥靜靜地看著地板,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沿著走廊慢步走了起來。梁京墨看著他的身影笑了笑,剛想往另一邊走去,想了想,卻還是兜了回來,跟在雪彥身後一同走著。

“反應很快,思路正確。”他誇讚道,“我才剛想到呢,你已經開始了。”

雪彥轉過頭白了他一眼:“那你為什麽不往另一邊走?”

“安全起見呀。”梁京墨擺出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我要是落了單,說不定一會你還得想辦法去找我的屍體呢。”

他們兩人此時確實想到了同一個事情上去,那就是痕跡的“終點”。從血跡可以部分印證梁京墨的猜測,在沒有更進一步的線索前,他們可以暫時認定這裏是發生了某種襲擊事件,並且被襲擊的人已經被轉移走,現場的痕跡也被清理幹淨。但痕跡的清理並不是無止境的,就算時間再充裕,那個做出這些事情的人也沒法把整艘船的地板都拖上一遍,更何況從血跡上來看,襲擊的瞬間應該發生在不久前,留給那個人善後的時間其實非常有限。

這樣一來,他清理的部分其實應該隻有最重要的那些,或者讓人無法直接從門口這一片找到線索而已。隻要找到這清理範圍的邊界,他們就有可能發現前人曾經發現的關鍵線索。

按照效率最高的方式,他們兩人應該是分頭行事,沿著走廊兩邊分別找過去,然而出於安全考慮,梁京墨卻不敢離開這個“保鏢”半步。好在他們運氣不錯,走了一段路後都還能看到被擦過的地板,這說明對方確實是往這邊走的。

這一路他們也沒閑著。梁京墨原本就打算在現場和雪彥再探討一下密室的問題,此時這點時間正好利用起來,交流一下想法。

“不過如果那個凶手真的在門口的鞋印上暴露了什麽線索,那麽我的其中一個推理也就不成立了。”梁京墨無奈地說,“我原本還考慮過對方有可能是直接從船身外側進入的呢。”

“如果單單隻是要進入的話,那難度不算很大——真正麻煩的還是之後的‘密室’部分。”雪彥耐心地解釋道,“一般人當然不可能在一艘行駛中的遊輪外側移動,但那隻是針對門外漢而言。隻要經過專門的練習,加上裝備,一些戶外愛好者也可能做到。若是有主持人級別的身手,再加上吸盤之類的器材輔助,這件事簡直不要太輕鬆。”

“隻是從舷窗進入房間會遇到兩個問題……”

他豎起手指:“第一,就像我之前說過的,舷窗的打開角度非常小,克裏斯那種身型或許有可能勉強擠過去,但一般人的肩膀是肯定過不去的,這樣一來,要想從舷窗進入,隻有將其破壞掉一種方法。但我們在發現現場的時候,那個東西還是完好無損的。”

“可以整個拆掉。”梁京墨說,“或者是先破壞玻璃,離開時再換個新的。”

“你說的這兩種做法也在我考慮的範疇內,事實上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幾種可能性裏就包含了這方麵情況。”雪彥一邊說一邊比劃著,“首先說一下整個拆掉的部分。這艘船上的舷窗采用的是一體化設計,要想拆掉舷窗就必須把整麵的鐵板全部拿下來,這個大工程我覺得不搞個工程車來是辦不到的。”

“除此之外,還有‘隻拆掉窗玻璃’的選項,這一個我認真試過了,其實是可行的。在拆掉玻璃後即便是我也有辦法從完全打開的舷窗中通過,破壞玻璃顯然同理。但這樣的話,又會帶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不管是拆下還是破壞掉,最終要變成我們發現屍體時看見的那個狀態,他必須把窗玻璃重新裝上去。”雪彥說,“但我試過很多種方法了,舷窗的設計使得如果要裝上窗玻璃的話,隻能從裏側操作,因為螺絲就是那麽擰上去的。”

梁京墨不禁失笑:“也就是說,要想裝也行,隻能從房間裏麵裝?”

“是的,就是這麽個悖論。這直接讓我的推測破產了。”雪彥也笑了,“要想製造一個密室,凶手自己就必須身在密室裏,可是這樣一來密室又有何意義呢?除非他有辦法讓克裏斯自動自覺地給他裝上窗玻璃,送他離開。”

梁京墨眼睛一亮:“你別說,還真不是不可能。”

“是的,確實有這個可能性,畢竟那時候克裏斯還活著,雖然中刀,但硬撐著應該還能勉強走幾步吧。”雪彥點點頭,“如果用槍之類的東西威脅,在這個距離上,被威脅的一方隻能乖乖聽命。但是細想一下,裝窗玻璃這個過程實在有太多機會可以留下線索了,窗外也是看不見的。以克裏斯那個人的機警程度很有可能在那上麵留下什麽暗示。”

他頓了一頓,猶豫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沒。

“我仔細找過了,什麽都沒有。甚至連房間裏其他角落都沒有提示的線索。”他說。

“密室的世界是很玄妙的,你說這些也未必不可能解決……以後我可能會展開講講。”

梁京墨輕輕摩挲著下巴:“隻是我突然在想,他難道是有意識地在維護著殺他的人?”

“未嚐沒有可能。”雪彥說,“而且這種說法也能解答我剛才這一段推理中的另一個疑問:如果凶手真是在克裏斯還醒著的時候就離開了現場,為什麽他在過後不呼救?就算生命始終處於威脅之中,但最後關頭反正知道要死了,總該有時間拚死喊上一嗓子吧。”

“是的,克裏斯最後是死在房間裏麵的,外頭的凶手就算足以威脅到他的生命,按理說也沒法直接阻止他呼喊才對。以他的機警應該能找到機會,我就是想不通這一點。”

梁京墨說完也陷入了思索。然而就在低頭的一刹那,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雪彥也看見了。

在不遠處拐角邊上,擦拭的痕跡已經不再出現了。不被幹擾的腳印就在那拐角的前方,隻要仔細查看,說不定能找出什麽線索來。

然而梁京墨和雪彥對視了一眼,卻是齊刷刷地沿著拐角轉了過去。比起鞋印,“痕跡為何在此處消失”這事顯然更為重要。

隻是當轉過身在看見前方盡頭的景色時,他們兩人同時知曉了那個事件最終的結局。

在他們麵前的是一處帶著欄杆的觀景台,再往外的地方是一望無際蔚藍色的海。現在遊輪正在全速行駛中,隨便扔下去個東西,不到幾分鍾就會漂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他們原想著在清理痕跡的盡頭可以找到一些更重要的線索,然而現實給了他們狠狠一巴掌。

如果那個被襲擊的人真是從這裏被丟下去了,那麽十有八九,他們永遠也無法見到他了。

“首先還是要確認對方的身份。”

冷靜下來的雪彥一邊說著,一邊用對講機和薑樂公主取得了聯係,建議後者去安排確認看看船上少了誰。他說完了事情,回頭看時,卻見梁京墨正趴在剛剛擦幹淨的地板上仔細看著,幾乎要把臉都貼到地上去了。他的臉色有些凝重,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很重要的問題。

“你在看什麽?”雪彥問道。

“我在找對方離開的鞋印。”梁京墨回答。

雪彥微微皺眉:“沒清理的地方鞋印那麽雜,你還能分辨出凶手的那個?”

“完全可以。”梁京墨說,“你看我們這一路走來鞋印都很深,這是因為地板還是微微濕潤的,這說明對方清理時用的是濕拖布之類的東西。他可以在處理幹淨後從這裏把拖布直接扔進海裏銷毀掉,但他自己在清理過程中不可避免要從這些濕潤的路上走過,鞋底多多少少也會有點水分。在踏出這片區域的前幾步裏很容易留下新鮮的印記。更重要的是,那個人是最後一個從這裏走過的,按理說這種鞋印應該會壓在其他鞋印上麵,比較顯眼。”

梁京墨搖搖頭:“但我看不到類似這樣的痕跡。”

“換句話說……”

雪彥說著,一邊緩緩轉過頭望向觀景台。與此同時梁京墨也站起身來,看向同個方向。

“你的意思是說,要麽對方要麽還沒走,要麽就是從這邊離開的……小心!”

雪彥忽然大喊一聲,向後飛身一躍,雙手用力將梁京墨直接推開。

在他背後,觀景台的上方突然整個爆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