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再怎樣擦去自己的痕跡,有兩件事他是改變不了的。第一,他需要來到這裏。第二,他最後也得離開這裏。”
項南星一邊說著,一邊順手調出了一係列的監控錄像。看著兩段錄像裏來來往往的人,他以手托著下巴,凝神思索著。
他們此時身處的位置是網吧門口對麵的一家商鋪。這裏的沿街商鋪都有正對著街道的監控鏡頭,平時這些監控主要作防盜用,拍的還是自家門口的畫麵。不過角度合適的話,也能從裏麵看到街道另一邊的情況。
項南星選擇的便是這樣一家商鋪。比起網吧那種複雜的地方,單純做生意的人就好說話多了。梁京墨半真半假地編了個過得去的謊,說他們來調查剛剛那場騷亂裏跑掉的人,而後塞給了店老板一疊錢,後者便乖乖把他們帶到電腦前,任他們自由提取裏麵的信息了。
“金錢能把六七分的謊言變成一百分,這話真是半點沒說錯。”南宮茜感慨道。
不過眼下顯然是正事重要。三人坐在電腦前仔細看著屏幕裏那些在網吧門口出出進進的人,試圖從中找出某個與別不同的家夥。在這期間,耳朵最靈的南宮茜還要分心提防著外麵的情況,畢竟店老板會收他們的錢,自然也會收別人的,這種人不得不防。
比起在網吧裏那種明確的時間限製,這種似有若無的威脅更加折磨人的神經,它要求人在每一個時刻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並且持續保持耐心。好在身為狙擊手的南宮茜原本就精於此道,此時她雖然感覺有點疲累,但還能應付。
而且他們的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反複觀看幾分鍾後,項南星抬手暫停了播放,而後指著屏幕上一個人說:“我們重點留意一下這個人吧。”
“我的看法跟你一樣。”梁京墨點點頭,“幾乎都可以直接鎖定了呢。”
項南星指出的是一個穿著灰色兜帽外衣,中等身材的人。在畫麵中,他始終低著頭,翻起兜帽擋在腦袋上,因此大部分時間隻能拍到他臉的下半部分,隻有在極少的幾個瞬間裏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進入網吧的時間差不多是在那幾段被刪錄像開始錄製的時間後一點,而離開的時間則在那些錄像結束後幾分鍾,中間在網吧裏並沒有停留太久。大多數人進網吧都會停留不短的時間,他的這點特征,讓他與其他的客人有了明顯的區別。
更讓項南星在意的是他離開時的方式。一般人要麽是步行過來,要麽是開著自己的交通工具來的,這些人在離開的時候自然也是開車的開車,走路的走路,一些比較懶的家夥可能出門直接就叫個出租車什麽的。
然而這個穿著兜帽外衣的家夥卻不一樣。在錄像裏,他隻是沿著街道走了幾步,而後在路口邊上站定了。過了一會,一輛通體黑色的豪華轎車開了過來,駕駛的人打開車門似乎要下車,然而這個家夥擺了擺手示意對方留在車裏,而自己便走到後麵拉開車門就要上。
“還有專車接送。”梁京墨哼了一聲,暫停了畫麵,“這家夥果然來頭不小啊。”
他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畫麵中的車輛,臉上又添了幾分驚訝的表情。
“經典款的格洛克,看這比例應該還是最高配置的那種。這種車子一般用來接送政要,除了大氣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它的外殼整體防彈。”他嘖嘖稱奇,“想不到啊,看來這家夥還真不是一般的老百姓。”
“不過,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麽沒有試圖刪掉外麵這些商鋪的監控錄像。”項南星說,“這裏應該不是他疏忽了,而是因為他知道外麵這輛車的出現肯定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留下的印象可不像監控錄像那樣能夠自在刪除。”
“換句話說,如果真有人能追查到這一步的話,他也打算再製造什麽障礙了。”
南宮茜說:“不過,要在這麽大的城市裏追查一輛車的行蹤,也不是多容易的事啊。”
“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梁京墨搖著手指,“如果隻是一般車輛的話,那當然很難,我也沒把握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入侵這邊警察局的監控係統,不過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是一輛超豪華的車子,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把目標的範圍鎖定在這座城市最頂層的幾個人身上。隻要稍加調查,從這幾人裏找出正確答案,應該不難。”
他盯著畫麵看了一會,拍拍旁邊二人的肩膀,站起身來:“好了,現在時間有限,我們還是趕緊動身……”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把眼前的播放窗口關掉,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從旁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一下。”項南星也在盯著屏幕,“先看完這段。”
他一直在仔細觀察著那個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注意到在這個暫停的瞬間,對方的眼神方向明顯有些奇怪。一般來說,在上車的時候應該看向車裏才對,即便是戒備著周圍可能會來的襲擊,那也應該會是左盼右股,時不時再看看周圍才對。
然而這個穿著兜帽的家夥卻是站在那裏看著前方,他的目光似乎越過了車頂,直接看向馬路對麵坐著的那個人。那是一個身材瘦小,衣衫襤褸的乞丐,從身形比例來看,那應該還是個青春期前,未曾發育起來的小孩子。
“行吧,你就看下去吧。”梁京墨冷著臉按下了繼續播放的按鈕。
畫麵重新動了起來。三人看見那個正要上車的人突然停住了動作,而後他將車門關上,繞過車子走到馬路對麵,彎下腰似乎在對著那個小乞丐說些什麽。他一會指了指小乞丐,一會指了指車子,看這動作,像是在邀請對方上車。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好運,小乞丐顯然是難以置信。鏡頭拍到了他清秀的臉龐,和臉上那混雜著驚訝與喜悅的表情。他頭如搗蒜,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來,跟在那個人後麵過了馬路,坐上了車子,而車門甚至還是對方開的。
等到小乞丐坐上了車子,這人才走到另一邊開了門,上了車。隨後這輛豪華的黑色轎車在周圍眾人的目光注視下開出了畫麵邊緣,再也看不見了。
這錄像中關於他的部分,也就到此為止。眼看著畫麵中其他人依舊來來往往,坐在桌前的這三個人卻再次陷入了沉默。等到幾分鍾後,項南星才長長歎了一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有點意外。”他靠在椅背上,仰起頭看著潔白的天花板,“看上去像是個好人啊。”
“隻是像而已。”梁京墨冷冷地說,“會演戲的人太多了,這種程度有什麽難度嗎?”
“他演給誰看?”項南星反唇相譏,“你是說,他一早預料到我們會找到這裏,並且在監控錄像裏觀摩他的精湛演技嗎?”
“說不定他早就習慣隨時隨地在人麵前表演呢?我們不過是偶然路過他舞台的觀眾而已。”梁京墨冷笑著搖搖頭,“我遇到過真正救助那些苦孩子的人,他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個人剛才連手都不拉,直接走在前麵領著對方走,這姿態簡直就像是怕對方身上的病菌傳染給自己似的。還有繞到另一邊才進車子……真有心幫助別人的話,絕不會表現出這樣的身體語言。”
項南星皺眉:“你這不光有點吹毛求疵,還是徹底的惡意揣測啊。”
“好了,你們先別吵了。”
眼見兩人像是又要吵起來了,一旁的南宮茜連忙開口當起了和事佬。不知為何,她感覺兩人這次見麵後似乎一直都不怎麽合拍,總是很容易就產生衝突。這種情況,在他們之前的合作中是從未見到過的。
這都是怎麽了啊。她不禁在心裏疑惑道。
不過,就算兩人之間真有什麽矛盾,現在顯然也不是將其挑明解決的最佳時機。他們擁有的時間不過十二小時,這段時間裏他們的任務包括鎖定目標位置,設法與目標接觸,還有設法讓他撤銷委托,每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還要應付內部的分裂,那就更麻煩了。
不過好在項南星和梁京墨都是以大局為重的人。兩人並未在這件事情上太過糾結,而是不約而同地擱置了爭議,以暫時處理眼前問題為先。等他們辭別店老板後走出門外,他們討論的話題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追蹤的主題上。
隻是,爭論的種子卻依舊還在。
“先回到救生艇上去,我用自己的設備會順手很多,幾分鍾就可以鎖定目標和他的住處,接下來我會繼續收集情報,而你們就負責準備工作吧。”梁京墨說,“最適合的潛入時間是下半夜,我們可以一直等到那個時候再行動。”
項南星若有所思:“如果跟他講清楚的話,是否能取得更好的方法呢。”
“講清楚?”梁京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講道理,分析利弊,或者聽聽他的意見。”項南星認真地說,“我現在覺得對方也未必就是無法溝通的那種人,我們不必一上來就做到那麽極端,讓我試試跟他談判吧。”
“談判,哈。”梁京墨搖搖頭,冷笑一聲,“我先把結論在這說清楚吧。你的所謂談判,最後肯定會失敗。還有,記住我的預言。”
他一字一句地說。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殺他的唯一結果,就是你會死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