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氣?”
孟川柏驚愕地打量著陸賈,腦中高速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在這場超高速的打鬥中,麵對著孟川柏一波接著一波的攻勢,他隻能全力應付,連一點多餘的動作都不能用,更別說找到什麽機會發動毒氣之類的攻擊了。
這樣一想,他做出這些事情的時間應該在兩人再次動手之前,可出手之前正是孟川柏全神戒備盯著對方的時候,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麽,那麽也該會有一些什麽蛛絲馬跡才對。
不可能在戰鬥中發動,也不可能在戰鬥前發動,然而它卻實實在在被啟動了,並非幻覺……在孟川柏排除掉那些錯誤選項之後,眼前隻剩下唯一一個答案——它是被動產生的!
想到這裏,他猛地一驚,快速把陸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視線最後落在陸賈的腹部,那裏有幾處被他貫穿的傷口,鮮血淋漓之餘,連裏麵的髒器都暴露在空氣中,依稀可見。剛才那裏還是殷紅一片,此時流出的血,卻是漆黑如墨!
“你竟然把毒氣囊藏在自己身體裏!”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陸賈,“你瘋了!”
“瘋狂的禮物就是獻給瘋子的。”陸賈大笑,“能讓我重傷的人,就陪我一起死吧!”
他看著孟川柏,猙獰的笑臉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你很強,不管是身手還是智謀,你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主持人都不遜色,包括教你這一切的那個人。”他說,“我布置了自己的主場,利用你的輕敵設下陷阱,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所有優勢,然而到最後都殺不死你,隻是勉強從你手底下逃脫。到了現在這種相對平等的戰場裏,我自以為做足了準備,張開了一層又一層的防護,但還是擋不住你,甚至連主動權都被奪走。”
他咳了一聲,帶出幾點血沫來。
“就連我當年最為得意的近身搏擊也比不過你,嗬嗬,說歲月不饒人也都是借口,總而言之,你已經超越了上個世代主持人了。這一代裏,你大概是最優秀的吧。不過……”
陸賈突然話鋒一轉,臉上再度現出了瘋狂的笑。
“再怎麽厲害都好,你就要死在這裏了!我隻是一個人,卻已經殺死了十幾個西鳳的所謂精英,臨死前還把他們最有前途的希望之星也帶走了,這條命送得值啊!”
“我不會死的。”
孟川柏強撐著想要站起,抽身後退,卻突然一陣乏力,反被從底下的一股力道死死拉住。他低頭一看,陸賈的一隻手正死死抓緊了他的衣角,手背上青筋畢露,顯然用上了全身力氣。
“你們就留在這陪我吧。”他獰笑著,“不過有些人就不必了。”
他回頭狠狠瞪了陸天豪一眼:“你這笨蛋,還不快走啊!”
這副近乎癲狂的模樣連親生兒子都麵露怯意。此時陸天豪感受著身體裏些微的異樣感,再聽到這句咆哮,終於明白父親那句“退後”是什麽意思了。眼見另一邊的項雲也因為中毒露出空隙,再看看已經成為毒氣源,肯定救不回來的父親,他終於下定決心,一個轉身邁開腿向著大門全力跑去。
“爸!來世再當你兒子!”他大喊,頭也不回。迎著項雲驚訝的目光,他揚起肩膀,直接將已經站不穩的她用力撞向一邊,衝出大門。
“好,做得好……走了就好。”
看到陸天豪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外,陸賈欣慰一笑,身體突然像是泄了氣似的一屁股坐倒,剛才那番氣勢全部消失不見,連原本拉得死緊的手都無力地垂落在地。孟川柏難以理解地看著他,明明是被人拋棄的一方,還是被親生兒子拋棄了,可是此時的陸賈,怎麽看身上都像是洋溢著解脫似的滿足感。
“不理解?”他看出了孟川柏的疑惑,“也是,你不會懂的。”
他說這話時眼中似有柔光流轉,像是卸下心防,露出那副強硬外表底下的脆弱來。這一刻他們麵前的不再是那個設局殺掉無數精英的奸雄,隻是一個頹廢的老人而已。
可這也隻是一瞬間,當他再次望向孟川柏,這份軟弱氣息突然不見,眼神再次凶相畢露!
孟川柏心中猛地一震,用盡全力向後躍出!
一陣勁風襲來,陸賈的手就在他胸前斜斜掃過,掃起的風刮得胸口都隱隱生疼。他幾乎都要抓住目標了,卻最終還是慢了一步。孟川柏連滾帶爬向後拉開了幾步距離,抬頭看時,見陸賈跪在原地,手還保持著剛才抓空的姿態,殺氣騰騰,卻因為腳上的傷而無法追擊。
“有種再來,再來打啊!”他癲狂大笑,“你輸了!你殺不死我!你沒有完成任務!”
“你瘋了。”
孟川柏皺了皺眉,捂住鼻子勉力向後退去,盡可能和這個毒氣源拉開距離。他知道,毒氣這東西都是越近越濃鬱,遠處則相對稀薄,散發毒氣的人本身才是最受影響的那個,再加上之前造成的傷勢很重,就算不再對陸賈出手,他這樣下去也是死定了。剛才這一抓,隻不過是對方在垂死之際試圖找個人墊背。
他隻要及時退到安全距離之外,就有機會從毒氣裏存活下來。
“不論如何,我已經將你肅清——因為活下來的會是我。”
孟川柏說這話時不免有些心虛。對麵的陸賈聽到了,更是大笑不已。
“你已經輸了!”他狂笑,“在你後退的那一刻起,你已經輸了!”
這笑聲落在孟川柏耳中滿滿的都是諷刺,偏偏他又無力反駁。他沒有輸在戰鬥上,可是在信念之爭裏,陸賈確確實實才是最大的贏家。
就如陸賈所說,他甚至放棄了親手殺死對方的念頭。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卻打斷了陸賈的笑。
“還沒結束。”
兩人回頭,見項雲搖搖晃晃地向著這邊走來。“我不會讓你死的。”她說著,走著,一邊取出隨身帶著的手銬,“如果是把毒氣源埋在體內的話,這些毒氣就是從腹部的傷口出來的吧,現在馬上治療封堵,這裏的人都不會死。”
“我要逮捕你,之後給你臨時治療。等你好後,還要讓你接受審判,直到被定罪為止。”
“你瘋了!”孟川柏瞪大眼睛。
項雲畢竟是普通人,就算學過一些應急的醫療手段,知道要立刻撕下衣服捂住口鼻,可她終究沒有經過主持人那種變態的耐藥性訓練。是以她吸入的劑量雖然遠不如孟川柏和陸賈,可毒氣對她造成的傷害卻要更深,此時光是走路看上去就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若是靠得更近一些,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小丫頭,你這是自尋死路。”陸賈也說。
“我知道……但我必須做。”項雲語氣篤定,“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必須逮捕你。”
“這是哪來的自信啊。”陸賈冷笑,“我是反派,你是好人,所以我注定會死,而你一定會活下來,就憑那什麽‘邪不能勝正’的天理嗎?這可不是電影啊小丫頭!”
“邪不能勝正……”
項雲腳步一緩,苦笑之後,卻又再度邁步。“這種東西,我從來不信。”她說。
“我所生活的世界裏,罪犯會肆無忌憚傷害善良的人,黑暗的角落總比光明照耀下的地方要多,每一秒,世界上總有關於某個人的慘劇發生,那些被破壞的東西是永遠都回不來的。如果這是邪不能勝正的電影世界,我此時應該走在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人生軌道上才對。”
“但是,就因為現實中的正義如此脆弱,所以才有不顧一切幫助它的需要。我沒有權力代替法律判決,但我必須維護法律的運行,讓它伸張正義——這就是警察,我選擇的職業。”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臉上也帶著毫不掩飾的自豪。
“我的父親是這麽教我,也是這麽做的。他後來死了,可我知道他從未後悔過。每個合格的警察都會這樣做,如果師兄在這裏,他也一定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你……”
看著這樣的項雲,陸賈的眼前仿佛又閃過了不久前那個年輕人不屈的眼神。有那麽一瞬間,那個被折磨至鮮血淋漓卻仍不低頭的身影和眼前的少女重疊在了一起,明明是兩個即將倒下的人,卻莫名地帶著無以名狀的強烈威壓。
陸賈不由自主地,再次感覺後背一陣發涼。
“說得真好聽。”他勉強笑道,“可天下不公平的事那麽多,就憑你,又能管得了幾個?”
項雲搖搖晃晃地伏下身子,迎著毒氣,將冰涼的手銬“哢”一聲拷在陸賈手上。
“這一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