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
魯達拚盡全力,卻隻能勉強從口中說出幾個零碎的單字,再要用力時喉頭忽然一甜,咳了一聲,噴出一口殷紅的血。
“勸你別說話,可以活多幾秒。”老人陰笑著說,“這一刀不光切斷了動脈,還穿透了肺葉,現在連呼吸都很難吧。勉強說話,隻會加速讓血往肺裏麵湧,很痛苦的。”
魯達死死瞪著他,眼中是滿滿的仇恨。不用對方說明,他也知道這一刀穿胸而過,自己絕無生機了。“老頭,你竟然!”他咬緊了牙關一字一字地念,“你,背叛我……”
看著老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魯達說到一半的話突然停住,臉上浮現驚愕表情。
“不對!你不是!”他吼道,仰頭又噴出一口鮮血。
老人的笑容變得僵硬,甚至透著幾分尷尬。兩人對視了幾秒,老人歎了一口氣。
“這麽快就被你看出來,真沒意思。”
他揭下幾可亂真的人皮麵具,露出底下年輕許多的麵容,原本微駝的背也挺直了,緊縮的肩膀隨之打開,整個人立刻顯得高大健壯起來。這是個看上去很爽朗,很平易近人的青年——如果他手上不是還握著那把短刀的話。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第二十二號主持人,‘避役’嶽明。”他說,“雖然算不上最擅長的那個,但我的喬裝技術在主持人裏至少前三。你這麽快就看穿,眼力值得一讚。可惜……”
他歎了一口氣:“可惜太遲了。如果剛才像這樣正眼看我的話,說不定還有點機會。”
他歎聲未落,魯達忽然感覺胸口一涼,像是那裏開了個洞,冷風止不住往裏湧去。他低下頭,看到掌心被刀刃劃破的傷口,這才反應過來是插在胸口的短刀被嶽明快速抽走了。
鮮血遲了一步自傷口汩汩湧出,溫熱的感覺緩解了陰冷的症狀,卻也抽去了魯達最後的體力。他緩緩跪下,側身倒地,僅有的最後一點力氣用來轉過頭,死死盯著嶽明的臉,像是要在生命最後關頭牢牢記住這個殺死他的家夥。
“再見了,壯士。”後者瞟了他一眼,一邊漫不經心擦拭著刀刃沾上的血,“你要記住我,他日要是有緣,九泉之下再相見……”
“我就再殺你一回。”
“你廢話真多。”
另一邊傳來薑涼冷冷的吐槽。他此時也在擦拭著刀刃上的鮮血,隻不過他的刀不在手裏,卻在鞋子前端。這是兩截平時藏在鞋底,觸動機簧便可彈出的刀刃,由高強度的合金打造,鋒利無比,薑涼正是用它們插入天花板後倒吊在上麵,尋找出手的機會。
而剛才他借著煙霧的掩護和嶽明製造的混亂,將這兩截刀刃依次抹過隊員們的脖頸,安靜,迅捷。足刀割喉——這個在暗殺術裏頗有難度的技巧,由他使出卻顯得無比輕鬆。
乍一看,薑涼在整個過程中都顯得很是從容,但實際情況卻遠比這凶險得多。經過了一晚上的拷問,老人終究還是隱瞞住了最關鍵的一條信息,那就是魯達小隊的埋伏地點。
就算薑涼身手再好,反應再快,在這種狹小通道裏突然麵對近十挺衝鋒槍編織成的火力網,結果也必定凶多吉少。然而在到達預定地點之前,老人一些不自覺的細微動作讓薑涼有了警覺。在善於洞察心理的後者眼中,老人的疑點越來越大,終於在他的肢體動作開始表現出興奮情緒時,薑涼當機立斷殺了他,並指示擅長易容的嶽明扮作老人的樣子,伺機行動。
而後事情的發展就如薑涼所料。麵對突然殺出的伏兵時,他裝作慌亂逃走的樣子,卻同時給另一邊的嶽明遞了一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以老建築師的身份混入對方小隊,並且在關鍵時刻刺死了棘手的指揮官魯達。
再訓練有素的軍人,在麵對指揮官被刺殺的突發狀況時也難以保持冷靜。盡管造成的混亂隻有短暫幾秒,但對於薑涼來說,這幾秒鍾已經足以讓他把這支實力不俗的小隊全滅了。
“不愧是皇子殿下,動作快又狠,個個都是一擊斃命。”嶽明依次打量著那些倒下的人,口中嘖嘖稱讚。
忽然,他的眼睛眯起,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可是看起來你也會失誤啊。”
嶽明盯著倒在最邊上的那個人。他看上去雖然像其他人一樣倒地不起,脖頸上卻沒有被利刃割開的傷口,身上也不見多少出血。嶽明一開始還以為他在裝死,要等待機會反擊,但仔細一看,這人的身體隨著呼吸緩慢起伏,節奏平穩悠長,既沒有刻意屏住呼吸的舉動,也不見因為緊張而氣喘急促的現象。
這看起來倒更像是……睡著了?
“沒辦法,‘那邊’先出手了,我不好繼續。”薑涼無奈地用手指了指身後,“難得招募來的人才,我多少總得給點麵子吧。”
嶽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隨後也露出了無奈的苦笑。此時煙霧已經漸漸散去,他看見項南星半跪在地上,左邊手臂和同側肩膀被身後的男人死死抱住,向前伸出的右手則抓住了另一個人的手臂,把那人往自己這邊拉。在他旁邊,同樣半跪著的南宮茜臉色慘白,呼吸急促,隻有雙手依舊端著槍,穩穩地保持著射擊後的姿態。
剛才短短的幾秒鍾裏,這幾個人都像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項南星的臉頰有一道明顯的血痕,這是剛才一發子彈擦過留下的痕跡,如果再偏上幾厘米,此時他的已經不在人世。
他手裏抓著的男人在第一輪掃射中被一顆流彈擦傷了左腳,這一輪射擊中他的右腳又中了一槍,子彈穿透大腿,留下一個駭人的血洞,他完全是拚了老命忍住才沒有痛呼失聲。隻是比起其他人,他又無疑是幸運的。項南星這一拉讓他離開了原本的位置,雖然隻是朝著牆邊移動了半米不到,但這半米之差,便是射穿大腿與射穿胸腹的生死差距。
而那個從後麵抱住項南星的,則是第一輪掃射時被他按倒拖走的那位。這一輪的掃射讓他的腳上多出了一處傷口,但已經算是幸運。在剛才項南星衝出去的瞬間,卻是他冒著危險撲上去抱住才沒讓後者徹底闖進極其危險的槍林彈雨裏。
這是用一處傷口,換回了恩人的一條命。此時他心神稍定,疼痛便接連襲來,他抱緊著項南星的肩膀不放,腦袋卻無力地伏在後者背上,五官糾結成一團。
和這三人相比,毫發無傷的南宮茜無疑是幸運的,這也令她成為唯一一個來得及出手的人。就在薑涼鞋尖的利刃接連從敵人脖頸上劃過的時候,南宮茜收拾心神,以閃電般的速度舉槍,射擊,將一發強效麻醉彈打入了最後一個人的身體裏。
而後,她將槍口移向薑涼。這威嚇的動作立刻使得這個頂級的高手產生警覺,遲疑之下,刺向最後一人的刀刃也停住了。
除了這幾個還站著的,這個被她擊中的人就是全場最後一個活人了。
“殺手小姐被和平主義者荼毒太深啦。”嶽明無奈地聳聳肩,“我還以為見不得血的就他一個,想不到你都來到了這種局麵,彈倉裏竟然還放著麻醉彈啊。”
南宮茜緩緩放下槍。“我答應過他,絕不輕易再開殺戒。”她說,“這個人在我們行動結束前已經不構成威脅,沒必要殺他吧。”
她看著嶽明,眯起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不過,要到了不得不動真格的時候,我的身上也帶著能殺人的子彈。請記住這一點。”
“你看著我幹嘛,我們是同伴吧。”嶽明幹笑幾聲。
兩人話裏有話,另一邊項南星卻像是對這些毫無反應,隻是一臉平靜地將兩名傷者依次扶到牆邊坐下,再把布料搓成繩子,紮緊了傷口上方的動脈,暫時延緩出血。
做完了這些,他才緩緩站起身,轉過頭,看著滿地屍體怔怔地入了神。
“算了,不殺人什麽的也隨你們,一個小兵而已,不算什麽大事。”薑涼笑了笑,“這種渾身不舒爽的感覺,算是帶上你們必須要付的代價吧。”
“還有這個,也是代價。”
他這莫名其妙的話剛說完,通道中忽然響起一聲刺耳的咆哮。南宮茜驚愕轉頭,卻見上一秒還在發呆的項南星此時麵目猙獰,踏出一步後便高高躍起,勢如猛虎!身在空中他側身,左臂在前,右肘向後曲起,像拉開了一把看不見的弓,攥緊的右拳便是他將要射出的箭。
箭矢所指,卻是薑涼。
“項南星!”
“皇子!”
南宮茜和嶽明同時叫出聲來,卻都來不及出手阻止。轉眼間項南星已經落在薑涼身前,揮拳而下!尚未落盡的煙霧被他劇烈的動作卷起,將他籠罩,然而隨後揮出的這一拳卻挾著淩厲的勁風,把這最後一點殘留的煙霧徹底驅散!
在下一秒,疾風撞上堅壁,無聲無息地消失。
項南星這一拳落在了一隻張開的手掌掌心,發出沉悶的聲響。手掌的主人隻是向後退了一小步,把手往下一按,項南星便感覺拳的力氣如泥牛入海,被化解得幹幹淨淨。
“拳頭裏盡是不中用的怒氣呢。”薑涼似笑非笑,“能說說向我出手的理由嗎?我可不記得我們的同盟協定何時結束了。”
他作勢皺起眉頭,像在回憶:“還是說,我做了什麽讓你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自己清楚!”項南星大吼。
他漲紅了眼,右拳使著蠻勁往前推,然而薑涼的手掌卻是紋絲不動。他加上了左手,雙拳如連珠炮般不斷擊打,氣勢洶洶。然而在盛怒之下,他雖然狂亂地揮舞雙拳,動作卻毫無章法可言,薑涼從容不迫地移動手掌,便將所有攻擊輕鬆擋下。
最後,趁著項南星其中一次揮拳之後空門大開、重心不穩的時機,薑涼抬起手輕輕一推,將他推得跌跌撞撞後退了好幾步,結束了這場短暫的接近戰。
見雙方終於分開,南宮茜連忙扶住差點跌倒的項南星。“到底怎麽了?”她急切地問道。
“我看見了。”
項南星死死盯著薑涼,眼中滿是憤怒。
“他剛才竟然,竟然拿同伴的身體擋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