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患有II型糖尿病或前驅糖尿病,你能逆轉它嗎?你有可能治愈自己嗎?

對於這個問題,羅伊·泰勒將真心地回答你:“能。”他是紐卡斯爾大學的藥物及代謝教授,另外他還在那裏主持一個糖尿病研究團隊。他身材修長,行動積極,並且有一種高冷的英式幽默感。

支持者們認為他的極低熱量飲食完全扭轉了他們的生活,但與此同時,他也是眾矢之的。他第一次嚐試出版自己的作品時,被對方拒絕了,編輯並不相信他的研究成果。

“人們覺得那不是真的,”泰勒教授說,“好的,你也許可以在一個反常的研究中得到這個結果,但它沒什麽意義。在你是一個醫科學生時,在你整個的醫療職業生涯中,你所知道的都是II型糖尿病患者隻會持續地每況愈下,並最終需要注射胰島素。在各種醫學出版物上,有足夠多的文章堅稱,當你被告知患有II型糖尿病時,你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這個事實。然後我冒出來,對他們說事情未必如此。”

在最近的某次講座後,他最突出的反對者之一走到他身邊,說:“我錯了,你是對的。”如果泰勒教授是那種外放型的人,他可能會握拳慶祝勝利。

泰勒教授的研究成果受到如此大的阻力,這一狀況本身就令人震驚,因為多年前就已經有明顯的證據證明,II型糖尿病可以通過急劇減重實現逆轉——減重手術的效果最為驚人。

20世紀80年代,泰勒教授在造訪北卡羅來納州的格林維爾城時,無意中發現了減重手術和糖尿病之間的聯係。這座城市人口的肥胖比率非常高,泰勒教授說,街上的人常常盯著他看。“我想他們很少看到這麽瘦的人。”

格林維爾的沃爾特·波裏斯醫生也做這一類手術,他不僅為肥胖患者動手術,還長期隨訪研究,調查患者術後的情況。

有一項研究追蹤調查608位嚴重肥胖患者長達14年之久。這項研究的標題有點長,名為《誰能想到?事實證明一項手術可最有效地治療成人糖尿病患者》11。並非每位患者的病情都能得到改善,但大多數患者的減重成效都相當可觀。手術後第一年年末,患者平均減去1/3的體重(45千克),而且他們的減重效果一直保持至該項研究結束,即14年後。伴隨著體重的降低,患者的血壓也顯著降低,他們的睡眠質量改善了,因心髒病致死的風險也大幅度下降。

無論如何,最引人注目的改變可能發生在那些有血糖問題的人身上:在該項研究的608名對象中,有161位II型糖尿病患者和150位糖耐量受損(前驅糖尿病)患者。

在這些患者中,大多數人的血糖水平都在手術後顯著下降。《研究者觀察報告》稱:“通常,糖尿病症會在數日內迅速消除,其幅度之大,可使糖尿病最嚴重的患者不再需要任何抗糖尿病藥物。”

一位需要注射大劑量胰島素的患者在手術後的一周內停止了注射,3個月後,她的血糖恢複到了正常水平。更令人驚歎的是,14年後,她和另外83%的前驅糖尿病患者一樣,依然處於“正常狀態”。

那些手術效果並不是很好的人,在手術前就已經患糖尿病多年。

而患有前驅糖尿病的人,也就是血糖很高但未進入危險範疇的患者,他們的手術效果是最好的。其中99%的人血糖水平都恢複了正常,並始終保持。

必須聲明的是,手術並非一個簡便的選項。盡管其死亡率很低,有時候患者還是會因感染或傷口出現問題而重新住院。手術也有可能會導致進食後的“傾倒綜合征”,它聽上去就令人不快。你的心率會變得飛快,你的胃翻江倒海,腹瀉如影隨形。

研究者們注意到,手術會使胃腸激素水平發生改變,這些激素掌控著你的食欲。因此他們認為,血糖水平的顯著改善肯定和手術改變激素的方式相關。

然而泰勒教授對此並不認同。“我對胃腸激素有所了解,它們非常重要,但是它們對代謝變化的影響很小。我立刻就知道他們的結論肯定錯了。但它變成了一種既定的信仰,整個科學界都相信:胃腸激素的改變可以解釋術後血糖為何能恢複正常。”

他認為應該有一個完全不同的解釋,它將可以說明為什麽許多超重的人沒有患糖尿病,而許多瘦子卻患有糖尿病。

出乎你意料的最糟糕的脂肪堆積處

胰島素決定脂肪的存在,但決定脂肪去處的是一種酶,它名叫脂蛋白脂肪酶(LPL)。

我們並不會全身都變胖(前額是不會有脂肪的),脂肪會被安置在某些特定的地方。而這些脂肪是囤積在你的腰上、大腿上、臀部還是胯部,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LPL。這種酶一旦被激活,就會在胰島素的協助下從你的血液中吸取脂肪,並將它們粘進儲存區中。

男人腹部的脂肪細胞中通常會有更多的LPL,因此他們的腰部容易肥胖。而女人則是在臀部和胯部的脂肪細胞中有活躍的LPL,也因此,她們的這些位置容易肥胖。

好消息是,LPL也出現於肌肉中。如果你通過運動激活了肌肉中的LPL,那麽身體係統中多餘的卡路裏就更可能被傾瀉在肌肉細胞裏,以作為能量燃燒,而不是儲存進脂肪細胞。

幾年前,我正在製作一部名為《運動的真義》的紀錄片。當時我參加了格拉斯哥大學的一項實驗,以證明哪怕最少的運動量都能引發改變。

實驗內容包括吃一頓豐富又油膩的早餐,有各種油炸食品,以及培根、雞蛋和羊肉布丁。一個小時後,詹森·吉爾博士抽了我的一點血,把它放入一台精密的離心機,將紅細胞和血漿分離開來。

完成這個步驟後,他給我看分離的結果—我的血漿上麵浮著一層混沌的脂肪。它們就是我在早餐中吃下去的油脂,現在正在我的動脈中遊**。

接著他讓我快步走一個小時,我遵從了。第二天早上,我們重複這個步驟:我吃一頓油膩膩的早餐,之後被抽血,血液被離心分離。

然而這一次,血漿上麵的脂肪層薄了許多。昨日午後的步行打開了我腿部肌肉中的基因開關,激活了其中的LPL酶,於是這些酶從我的血液中吸取了大量脂肪。

令人遺憾的是,我們大多數人在餐後都不會進行一次積極的長距離步行,或者不如說,任何時候都不會。豐盛飯食中所含的熱量更可能被血液中的胰島素引導至脂肪細胞,其中一些成為皮下脂肪,聚集在你的臀部、大腿和胳膊上。它們相對而言是無害的,但其他部分會變成內髒脂肪,這些隱藏脂肪包裹著你的心髒、肝髒和腸道。這些脂肪藏在身體內部,而不是在體表可以看到的地方,因此你可能顯得相對苗條。

在業內,這樣的人被稱為TOFI——外瘦內胖者。

我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內髒或內在脂肪尤其危險,因為它們會侵犯你的器官,如肝髒和胰腺。

脂肪過多的肝和胰腺——問題核心所在

我們不覺得肝髒也是會“胖的”,但肝髒實際上是脂肪最先堆積的位置之一。它就像你的銀行活期賬戶:一個儲存閑錢的快捷方式。但就如泰勒教授所說的,這個賬戶“利率高得可怕”,因為它會導致各種問題——不僅是血糖異常,還包括非酒精性脂肪肝(NAFLD)。30%的歐美人都有NAFLD,它會導致肝硬化和肝功能衰竭,是西方世界肝疾病最常見的病因。

泰勒教授的研究表明,造成一切麻煩的原因就是肝髒和胰腺內的脂肪堆積。這兩個器官負責控製胰島素和血糖水平,當它們被脂肪堵塞時,其彼此間的通信就中斷了。最終機體將不再產生胰島素,而你就會患上II型糖尿病。

另外,泰勒教授堅持認為我們有自己的“個人脂肪閾值(PFT)”,這一臨界點在一定程度上取決於基因。你的臨界點決定你的脂肪在開始湧入肝髒和胰腺,並導致II型糖尿病之前能累積到什麽程度。12

在某些人身上,PFT似乎特別高,而另一些人的閾值則低得驚人。

好消息是,無論你的PFT閾值是多少,隻要你耗盡肝髒和胰腺中的脂肪(本書的節食方法將在這一點上協助你),你就能逆轉糖尿病,使血糖恢複正常水平。壞消息是,如果不清理這些脂肪,它們不僅會導致糖尿病的並發症,還可能對肝髒造成永久性的損傷。

“人們會跟我說:‘洛娜,你沒什麽要擔心的。你這麽瘦。’”

當驗血結果表明洛娜·諾曼有血糖問題時,她的醫生非常震驚。“你會和我一樣難以置信。”

洛娜是素食主義者,而且一向吃得很健康。她每天訓練自己的狗,並且經常遊泳。在此之前,她從未出現過健康危機。她最初是因為過度疲倦才去看醫生的,但除此之外,她沒有其他症狀。

醫生讓她去找護士,後者讓她不用擔心,隻要像平常一樣生活就可以。“後來回頭一想,”洛娜說,“那是我最不應該做的事。”(常見錯誤第一名)

“人們會跟我說:‘洛娜,你沒什麽要擔心的。你這麽瘦。你看起來很好。’”(常見錯誤第二名)

她繼續食用大量碳水化合物——意大利麵、麵包、烤土豆。(常見錯誤第三名)“現在我知道吃這些根本就是錯的,但是當時專家們建議我這麽吃。”有好幾年,她的血糖水平都在邊界線上徘徊。

但是接下來,她的血糖開始慢慢爬升,就如同牆麵上的一道濕跡。她在秤上稱出的體重是60千克,相對於她的身高1.62米來說並沒有超重。但關鍵是,她多出的重量似乎漸漸集中在了她的腰腹部。

下一次就診時,她的血糖再次升高了。這是她一直以來最怕聽到的消息,她患上了糖尿病,醫生告訴她,她需要立刻進行藥物治療。(常見錯誤第四名)

泰勒醫生的研究認為極低熱量飲食能使血糖降到正常水平,洛娜將這個研究告訴了她的醫生,而後者對此表示懷疑。“他對我說:‘你沒有超重,你的身體質量指數(BMI,是用體重千克數除以身高米數的平方得出的數字,是目前國際上常用的衡量人體胖瘦程度以及是否健康的一個標準)也很正常。你真的不該吃這一類的飲食。’他覺得那是胡扯。”(常見錯誤第五名)

她決定勇往直前。“我隻是覺得,有任何方法能讓我不用吃藥,我都會試一試,”她頓了頓,“我女兒可能會說我是個控製狂。”

她用了4周時間將BMI降到了19kg/m2。她精確計算,確保自己攝入了足夠多正確的營養。她每天喝3升水。但事情並非一帆風順。她的行動卓有成效,然而她的血糖水平有時又會往上升。“這個方法可能對某些人無效,我想我一定是其中之一。”(常見錯誤第六名)

她堅持到底,並不再那麽頻繁地進行體檢,這讓她不再那麽焦慮。她還練習瑜伽和冥想, “我開了洗衣機,在旁邊冥想,直到它響起蜂鳴聲”。她的壓力水平下降了,由此也降低了皮質醇的水平,這種激素會迷惑性地影響血糖。

令人驚歎的是,在完成這一切的同時,她仍在為家裏的另外3個成年人準備飲食。她甚至一直在掌廚。“我會給他們做好飯,然後坐下來吃我自己的那一點點東西。”

她最輕時減到了54千克。“很多人都說我看上去瘦得要命,但老實說,我不在乎。人們更傾向於關心你的外貌看起來怎麽樣,而不是祝賀你不用再麵對一種致命的疾病。這真的非常古怪。”

2個月後,她擺脫了糖尿病,其決定因素可能是她的腰圍減少了10厘米。

隻靠吃藥會怎麽樣

我們都知道,減重並保持其效果需要大量的努力。因此,如果醫生對你說“對,你有II型糖尿病,但是吃藥就能輕易對付它”,那麽你很可能就會選擇這條捷徑。

但是糖尿病並沒有那麽簡單。哪怕你接受藥物治療,這種病也會使你的壽命減短10年。

而且它要花一大筆錢,無論是你自己出錢,還是哪位包攬了你的醫療費用。要花錢的不隻是藥物,還有並發症的治療費和你的誤工費用。II型糖尿病的診斷書還會使你更難加入人壽保險和健康保險,並且要花更多錢。甚至旅行保險都要追加費用,因為其風險增大了。

在英國,國家每年至少要為II型糖尿病花費200億英鎊。美國則差不多要花2450億美元。

目前市場上最暢銷的抗糖尿病藥物是二甲雙胍,其每年的銷售額接近20億美元。它已經出現很久了,有如此多的患者在使用它,你可能會覺得它一定非常有效。然而最近的一篇研究論文13發表了13個隨機對照實驗的觀察結果,這些實驗涵蓋了13000多名患者,卻找不到多少令人信服的證據,以證明服用這種藥物能降低心髒病發生率或腿部截肢率,又或是能延長預期壽命。

二甲雙胍能在最低限度上協助減輕體重(可能是通過反胃之類的常見副作用),但這通常隻是邁向更強效、更昂貴的抗糖尿病藥物的第一步。另外,這些包括胰島素在內的藥物大多會使患者更加饑餓,從而使他們變得更胖。就如一位專家告訴我的:“我們越強製性地治療,患者就變得越胖。”

在某些方麵,糖尿病的現狀讓我想起自己製作的第一部電視紀錄片,那是20世紀90年代的事了。它名為《潰瘍戰爭》,內容關係到一位名叫巴裏·馬歇爾的年輕澳大利亞醫生。

在那個時候,胃潰瘍是一種十分常見且痛苦的疾病,每個人都知道它是由胃酸過多引起的。

很多人都認為胃酸過多是壓力過大及生活方式不健康導致的。你把自己弄成胃潰瘍,是因為你過得很糟糕。

幸運的是,偉大的製藥公司研發出了對症的藥物,它們通過減少胃酸來減緩你的症狀。但是,由於這種病是不治之症,你就隻能在餘生不停地服用昂貴的藥物,否則潰瘍會卷土重來。

然而馬歇爾醫生並不認可這種解釋,他堅信胃潰瘍實際上是由一種從前未知的細菌引起的,它名為幽門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他和同事羅賓·沃倫一起在患者摘除的胃中發現了它,這些可憐的患者因潰瘍暴發不得不切除自己的胃。

他們試圖用幽門螺杆菌感染實驗動物,但是失敗了,最終馬歇爾決定以身犯險。他沒有告訴自己的妻子,他坦率地對我說,因為“她會試圖阻止我”。

在一切開始前,他說服一位同事將內窺鏡胃管推入他的喉嚨,好好觀察了他的胃。它完全正常。

接著他讓一位技術員培養了一大燒杯的細菌(它們來自一位感染患者的胃),一口氣把它們全喝了下去。那種東西你大概一口都不想嚐。

數天後,馬歇爾生病了,開始嘔吐。他激動得不能自已。

他再次用胃鏡觀察,這一次醫生看到了發炎的斑點,並從馬歇爾的胃中取樣。在觀察顯微鏡下的切片時,他們看到了組織中群集的細菌。

馬歇爾的妻子當即堅決要求他停止實驗,因此他服用了抗生菌混合劑,以及一種叫作佩托比斯摩的藥物,後者對細菌有微毒。數天後,他的症狀得到了緩解。

就在我製作關於巴裏·馬歇爾的紀錄片時,他和其他人一起治療了許多患者。另外,他的醫療成果表明,服用抗生素不僅能治愈大多數胃潰瘍,還能降低其發展成胃癌的概率。

但是少有醫生願意聽取這些意見。對於我的紀錄片,醫療界僅有的回應是在《英國醫學期刊》上發表了評論,稱其為“片麵且偏激的”,通俗點說就是“垃圾”。

然而之後的數年間,對這種療法的佐證已勢不可當,患者的需求如此強烈,乃至抗生素三聯療法被廣泛應用。2005年,巴裏·馬歇爾和羅賓·沃倫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和胃潰瘍一樣,你當然可以用藥物來控製糖尿病,但是治本是不是比治標要好得多呢?如果你得了傳染病,你是不是更願意在它發展得更嚴重前徹底擺脫它,而不是僅僅壓製它的症狀?

“醫生們會爭辯說,他們太忙了,哪裏有空監督你減肥。但是從長遠來看,如果他們抽空做了這事,那真的能為他們節省非常非常多的時間。”

科林·貝蒂花了4個月時間說服他的醫生。幸運的是,他是位政治家——蘇格蘭國會成員,因此他知道要怎麽和人辯論。他據理力爭,不厭其煩。

63歲的科林在4年前被診斷出II型糖尿病,從一開始,他就幾乎完全接受了這個診斷。醫生讓他早上吃1片二甲雙胍,晚上再吃1片。2年後,藥片劑量就必須翻倍了,因為他的血糖水平仍然在攀升,於是他必須每天服用4片藥。接著,他被告知要開始使用他汀類藥物。到2013年年末,當他再次造訪診所時,醫生說他的血壓太高了,給他開了另一種藥,它是用來為他的腎髒增添供血量的。

就在此時,科林開始認真琢磨這些越堆越多的藥片。“我開始想——等一下,我的生活就要一直這樣下去?吃越來越多的藥?”

科林著手做了一些調查。他發現了泰勒教授關於極低熱量飲食的研究工作,及其逆轉II型糖尿病的潛力。他的醫生對此並不樂觀。科林說:“他顯然是在擔心會有一大堆人湧進他的診療室,要求他就這種飲食提供幫助,而診療室將無法應對這種情況。”

到那時為止,科林所接受的一直是常規的飲食建議,即食用更多的水果蔬菜,避開油膩的食物。“它看上去像是正常的、善意的告誡,是為了讓你吃得更健康。”但是科林在極大程度上十分有預見性地無視了這種建議。(哦,你也會這麽做的,不是嗎?因為你的醫生似乎認為你應該持續服用那些藥片,並且讓你不要擔心。)科林解釋說:“我傾向於隨時隨地吃我能吃的東西。魚、薯片、牛肉派、兩餐之間的各種點心……典型的蘇格蘭飲食。”

醫生漸漸厭煩了與這位政治家對坐爭論,後者反對他的意見,炫耀著大把的事實證據,並闡述為何一種速成食療法能夠見效。他極不情願地讚成科林繼續進行這種食療,並同意監督其進程。這包括初始的驗血,每周檢查科林匯報體重和血壓的郵件,並在科林應該恢複藥物治療時通知他。不過總的來說,科林並不像醫生擔心的那麽難伺候。

科林把這種飲食療法當作藥品使用,我認為這是他成功的關鍵。它可以被視為一個減重處方。由於科林的日常生活充滿壓力和變數,他決定使用減肥食品而不是真正的食物。每次進餐200卡路裏,所以正常的一天包括早餐一小碗粥、午飯一碗湯、晚飯一根能量棒外加一盤蒸蔬菜,這些加起來一共800卡路裏。

“我做了兩件我覺得有用的事,”他現在說,“我確保每個人都知道我要執行這個計劃,其中包括新聞界,這有助於我始終保持緊迫感。另外,我堅定不移地禁止自己中斷它,我知道如果中斷一次,那下一次就會更容易,然後還會再有下一次。我毫不動搖地堅持它,直到最後一天。”(他說這話的時候已在出門前吃了一塊牛肉派。這事我們就不要多提了,不過這說明他隻是個普通人。)

在2個月後他減掉了20千克,他的腰圍收縮了15厘米,最後他從藥物治療中解放了。

忽略掉偶爾的牛肉派,科林努力甩掉了多餘的體重。一旦體重又悄悄往上升了0.5~1千克,他就重新調整食譜。他現在以宣揚低熱量飲食為己任。令他吃驚的是,有那麽多人告訴他他們也患有II型糖尿病,而且他們所得到的協助少得可憐。“醫生們會爭辯說,他們太忙了,哪裏有空監督你減肥。但是從長遠來看,如果他們抽空做了這事,那真的能為他們節省非常非常多的時間。”

蘇格蘭有236000位II型糖尿病患者,其中不包括那些不知道自己患了這種病的人。在去年剛被診斷出此病的患者中,有5個4歲以下的兒童。

紐卡斯爾的研究

泰勒教授很確定一點:如果他能讓一位糖尿病患者減掉足夠多的體重,那麽後者胰腺和肝髒上的脂肪就能耗盡,其糖尿病就能得到逆轉。但由於有太多其他醫生對此表示懷疑,他知道自己必須整理出強有力的證據。

首先,他得測量出患者肝髒和胰腺脂肪水平的實際變化量。隻靠抽血的針管是絕對行不通的。

基蘭·霍林斯沃思是係裏的一位物理學家,他早已在使用核磁共振儀來測量肝髒脂肪。泰勒教授問他:“你能測量一下胰腺嗎?”基蘭頓了頓,抬頭盯著天花板好一陣子後,回答說:“可以。”

接下來,他需要資金做一個實驗。“非常幸運的是,”他說,“我得到了英國糖尿病協會的資助。他們認為這個實驗絕對不可能成功,但其中某位人士覺得它聽上去很有趣,便設法說服了委員會的其他人。錢不多,但足夠做一次一年期的小研究。”

資金到位時,他們招募了14位患者。14其中3位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很早就退出了,最後剩下11位患者在堅持。

這11人的正常藥物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嚴格的800卡路裏/日的飲食方式,它包括流質食物和無澱粉蔬菜。

第一周,他們平均減掉了3.9千克,大多數人都發現堅持這個節食計劃竟然很容易。泰勒教授對我說:“饑餓感似乎在48小時內就消失了,這讓我非常驚訝。”

當堵塞肝髒的脂肪煙消雲散時,他們的症狀開始得到改善。“肝髒似乎在7天後就恢複良好,並且一天比一天好。胰腺的反應比較慢,7天後好了一點點,然後在接下來的8周多時間裏狀況漸漸改善——這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

誌願者堅持執行800卡路裏/日的節食食譜,在僅僅8周的時間裏平均減掉了15千克的體重——這段時間非常短。他們的腰圍也小了十幾厘米。到最後,他們的血糖全都下降到糖尿病的閾值之外。

這個結果讓泰勒教授目瞪口呆。“這太令人振奮了,實驗結果的確定性遠遠超出我的期待。”

深入研究

艾倫是實驗對象之一,他56歲,已婚,有4個孩子。他被診斷出糖尿病時有97千克,醫生對他說的話基本上相當於:請你直麵人生。當聽說泰勒教授正在尋找誌願者時,他毫不猶豫地抓住了機會。他的醫生對此並不樂觀,說:“失敗了也不要沮喪。”

但艾倫沒有失敗。“我從不覺得我要失敗了或是想要放棄。我覺得自己像個衝鋒者,而我在做的事非常重要。”

8周後,艾倫減掉了13千克,這幾乎是他初始體重的14%。3年後,他的體重幾乎一直沒有反彈,血糖值也一直保持在健康範圍內。

“我不是聖人,我還是會吃外賣食品、奶酪,喝葡萄酒和啤酒。我有一件特別的黑襯衫,它的作用就好像保鮮膜。我常常穿它,好看看它是不是還合身。隻要它合身,我就沒問題。”

艾倫和其他誌願者一樣,在實驗前都是剛診斷出糖尿病不久。那麽,這個方法對患病時間更久的人有沒有用呢?

後續的研究成果在2015年出版,15泰勒教授的團隊讓29名II型糖尿病患者實驗了這個節食計劃。其中一些人已患糖尿病超過8年,另一些人也患病許久,不過未超過4年。

他們又一次發現,人們很容易就能堅持執行它,而且實驗結果甚佳。在這次實驗中,短期組87%的人員和長期組50%的人員都在不服用藥物的前提下,使自己的空腹血糖值恢複到了正常水平。

那麽,如果缺乏合適的臨床條件,泰勒教授是否擔心人們使用該節食方法的效果?

“完全不,”他回答道,“不過我有兩個明確的前提條件,每一個都和藥物有關。如果你在服用抗高血壓的藥物,那麽在開始這個節食計劃之前,你應該和醫生商討一下是要減少藥量還是完全停藥。你的血壓會直線下降,如果繼續服藥,它會降得過低。相同的是某些‘格’字開頭的降血糖藥物,如格列本脲和格列齊特,你可能必須停用這些藥物,因為它們會讓血糖降得非常低。”

有些人擔心2個月的低熱量飲食會有潛在的危險,泰勒教授對此有什麽意見呢?

“一直以來,關於節食的焦慮都太過誇張了。這部分是因為美國長期盛行的400卡路裏劣質食譜。但我對8周均衡的每日800卡路裏攝入完全沒有一點擔心。隻不過,從理想層麵上,人們應該和醫生或糖尿病治療團隊商討計劃,以獲得個性化的醫療建議。”

實行這個飲食計劃時,食用天然食物而不是營養奶昔,他對此有何看法?

“我覺得這樣更好。當這個節食方法最初向公眾公開時,77個人獨立完成了這個飲食計劃,其中一半人吃的是天然食物。他們的減重效果和我們在研究受控狀態下的減重效果是一樣的。食用天然食物是完全可以的。”

泰勒教授的團隊表明,積極的人完全可能逆轉II型糖尿病。現在關鍵是要大規模測試這個理念,以查明它最適合的人群,以及其長期效果,後者至關重要。

目前,他和同事們正參與一項更大型的研究,同事中包括格拉斯哥大學的人類營養學教授麥克·利恩。誌願參加DIRECT(糖尿病緩解臨床試驗)的患者被隨機分配,一組患者接受的是II型糖尿病目前所能獲得的最佳護理,另一組則實行800卡路裏/日飲食計劃。實驗將持續進行5年,執行者將囊括英國全境30多名醫生。

與此同時,有許多人也采取了個人行動。

“我已經為死亡做好了準備,但是突然間有人告訴我這種病有治愈的方法!”

卡洛斯·塞萬提斯本來是會死的。他對此毫無疑義。這位55歲的美國人完全是無意中發現了泰勒教授的研究,而實際上在此之前,他已經斷定自己的人生走到了終點。“我認定了在這個夏天死去挺美的,”他對我說,“這個想法並不是出於絕望,而是對當時狀況的一個實事求是的評估。”

卡洛斯當時麵對的境況是:他的體重達到了最高的138千克,腰圍有140厘米,腳趾開始變黑,耳朵被真菌感染,而醫生警告他說失控的足部潰瘍意味著他需要截肢。他的房子隱匿在華盛頓州聖海倫斯火山的山坡上,床的旁邊豎著他的拐杖。胰島素注射對他已經沒用了。在測他的血糖時,機器已經無法讀數。他測了一遍又一遍,但事實證明他的血糖值已經高得超標了。

這位說話輕聲細語的男士之所以被絕望籠罩,有各種各樣的原因:

1.他的醫生放棄了他。“這讓人非常傷心,”他回憶道,“我沒有得到任何幫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我就是病得一塌糊塗。”他把二甲雙胍叫作“催胖劑”,因為這種藥物對他產生的副作用讓他變得更重。卡洛斯富有黑色幽默感。

2.他的II型糖尿病症狀非常嚴重。當真菌開始以血液中的糖分為食時,我們要麵對的就不是所謂的臨界症狀了。他所谘詢的每位醫學專家都說,II型糖尿病是逐漸惡化的,而卡洛斯似乎已經處於病症晚期。

3.過去他嚐試過許多食譜,沒有一種是有用的。卡洛斯的母親在他5歲時因癌症逝世了,他用食物來彌合情感的創傷。他9歲時已經胖得可憐,開始初步嚐試以阿特金斯健康飲食法減重。“它對我沒用,”他現在可以對此大笑出聲了,“基本上它們都沒用。我減掉一些體重,然後又全部反彈回來。”他無法抵禦巧克力布朗尼蛋糕,當然還有其他一些食物。

4.他背負著巨大的壓力。痛失親人令他萬念俱灰,信貸危機又摧毀了一份極有前途的房地產事業,財務危機困擾著他。

接著,某一天,卡洛斯在《半島新聞》上聽說了紐卡斯爾飲食法。這完全是碰巧,它隻是一條占時兩分鍾的新聞。“我已經為死亡做好了準備,但是突然間有人告訴我這種病有治愈的方法!”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的話。”卡洛斯開始自己在網上進行調查,他發現了泰勒教授的一個郵箱地址。他說:“我知道醫生會跟我說它沒有用。我決定自己采取行動。”

卡洛斯無法忍受被頻繁推薦的營養奶昔,所以他選擇了天然食物——隻不過它們和他過去吃的東西不同,而且要少很多。蔬菜、水果、瘦雞肉、沙拉……每一種食材每天都被精確稱重,如果他要吃奶酪,就得按量切出一小片。到了第10天,他的血糖值首次降低了。64天後,他減掉了30千克——相當於一條成年愛爾蘭塞特犬的體重。當他達到自己期望的78千克時,他的糖尿病症狀消失了。“它的治愈效果超出了我的期待,”他說,“我甚至覺得它超出了人類的能力範疇。”

從那以後,他改變了自己的飲食方式——偶爾也會犯規。

他估計自己的食物中有95%是健康的,有5%是垃圾。“餐盤中央是一堆蒸熟的新鮮蔬菜,周圍是一圈健康穀物,邊上有一片魚肉或雞肉。”他偶爾仍然會吃巧克力蛋糕、冰激淩或墨西哥玉米片,不過他說它們不再像過去那樣影響他了。“還是糖尿病患者時,這些東西我都不能吃。健康食譜清理了我的肝髒和胰腺。變胖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我可以迅速瘦成一道閃電,就好像我的新陳代謝又恢複到了年輕人的水平。”

他現在的褲腰尺寸是80厘米。“我喜歡現在鏡子裏的自己,”他說,“不過有時真的很難認出那是我自己,在成年後的整個人生中,我一直都胖得很病態。”

他現在是附近一個互助小組中的糖尿病誌願夥伴,這個小組為飲食不良的人服務。在我們開始交談時,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會‘無所不用其極’地為任何一位糖尿病患者帶來希望和痊愈的曙光。”無須懷疑,他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