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親人,終歸是自顧自的事——寫給自己。
端午節前一天,確切地說,也是爸爸的生日。
兒時少年,哪會刻意去記父母生日呢?
爸爸生日前幾天,奶奶總會喜滋滋地自言自語:“端午快啦,na爸爸生日咧!”(na,上海話,“你們”的統稱)
這當然是說給我和弟弟聽的。
我搞不清農曆。反正,記住端午前一天就等於是爸爸的生日,就怎麽也忘不了了。
包粽子成為奶奶最重要的一件事——泡豆子、磨豆沙、一隻隻捆紮,繁忙而重複。
一攤葉、一桌料、一爐頭,一家一大口,難不倒奶奶的一雙手。
粽葉裹好,將細棉繩一頭銜在牙間咬住,左手握粽,右手拉棉線,繞幾繞,粽子就纏好了。口味決然不同於廣州粽子。我喜歡的上海甜粽,醬油色糯米、濃紫紅豆沙,還要蘸滿身白糖。
啊,四十多年了。我對粽子的味道幾乎記不得,隻知道好吃。
端午終究不在寒暑假,小學之後,少能在端午時間全家團聚。奶奶包的豆沙粽,幾乎就隻存在記憶裏了。
爸爸居然會包粽子。奶奶會燒的菜,爸爸都會。
但那時候沒有什麽端午假,也沒有這麽多節氣堆在微信上趕著過。最熱鬧、最能展示廚藝的日子,往往都集中在過年那幾天。
沒有時間做豆沙粽,就將其演化成了豆沙八寶飯。濃濃餡兒的豆沙八寶飯,成了過年時最後一道最甜滋滋的享受。
爸爸走後,凡有紀念各自父親的文章,我都不自覺地願意讀一讀。讓我不安的是,很多人回憶自己的父親都能細細道出他(她)爸爸前前後後所做的事——去過的地方、參與的建設、遇過的人、朋友評價等,大段大段史料般記錄。
我對爸爸的工作知之甚少。爸爸的工作性質,更多停留在我大學時候與爸爸的通信地址上:
省會+市+ ×××研究所。
這十幾個字,周周月月、月月年年,寫得順手到仿佛地址能從鋼筆墨水裏流出來。
去年校慶回家,媽媽翻出我大學那幾年與家裏的通信。
竟然有過這麽厚厚一遝的家書!全然不記得了。備感新鮮,再讀。
無非瑣碎,皆是自尋煩惱,要麽是抱怨功課的無趣,要麽是發願上進沒結果的自責,我講得很多。最後一句,大體都是“爸爸媽媽當心身體”這種無關痛癢的公式結尾。
好在最後那兩年,多回家了兩次。
一回家,爸爸就算再忙也盡量親自下廚。他知道我愛吃他做的菜,一大早把中午要燒的食材在臨上班前摘好、洗好。
我叫爸爸下館子,不想他辛苦。
他樂嗬嗬:“這不是辛苦,這就是生活嘛!”
記憶猶新。年輕時候總覺得爸爸媽媽生來就是老的。享受著愛,漫不經心,認為理所當然。
前幾年,我忽然想起什麽,問兒子:媽媽生日幾號?爸爸生日幾號?婆婆生日幾號?
兒子有些愕然,卡殼半天回答不上來。
這些日子,必須得記住。這些家庭的小團圓題,值得常做練習。
那些單純的快樂
那些一碰就響的快樂
已經是一去不複返了
我現在的快樂是渾濁的
有時候還是苦中作樂
我想象得出,等我再老些
我自然還要笑
隻怕是笑著笑著就笑出淚來
——海桑《那些單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