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中國沒有情人節,卻有很多情書;以前的車馬很慢,書信很慢, 一生隻夠愛一個人。通訊越是發達,那些記錄在紙頁間一筆一畫寫的文字反而顯得彌足珍貴。
愛一個人最瘋狂的方式,就是一天寫9封信給她——
沈從文苦戀張兆和,孜孜不倦寫書信傾訴。四年後,張兆和因為“他的信寫得太好了”,許下一顆芳心。
沒有一種方式比書信這種遊戲更能給廣漠人世間這對男女物種延長互存共依的時間了。
當然,很難再有了。
產生的感情是什麽呢?
相互的好感吧,一來一往,相互拉扯時間再盡量延長一些吧。
想象和等待, 披在動物性上的外衣,何嚐不是最具詩意的精神麻醉。
想象、焦急、等待、難耐、牽掛、相思……一時無法實現的過程,支撐著聯結,填滿了日夜。
即見的視頻,
隨時傳喚的語音,
觸手可得的對方,
我們就偏偏要急著去剝下脆弱核心的包裹。
智能時代,生命可以更漫長,
而情感,土崩瓦解。
安靜、內斂、綿長的愛,
往往在等候裏無限加固。
還是留點時間,給等待。
我希望我能學做一個男子,愛你卻不再來麻煩你。我愛你一天總是要認真生活一天,也極力免除你不安的一天。為著這個世界上有我永遠傾心的人在,我一定要努力切實做個人的。
——沈從文致張兆和
沈先生,我想著有一天能雇一條船去見你,就這麽沿你筆下的沅水慢慢地走,雖在前行卻不趕路,雖然惦念卻不著急,一路收集起沿岸的陽光、風雨與星雲,等到了你身邊,就能送滿滿一籃的故事給你下酒。
——張兆和致沈從文
我近來吃糖吃得太狠,有時我想象吃的是你的耳朵你的鼻頭,這樣使糖加了一重微鹹的味道,因為你不會是甜的。 有一種糖的包紙上印著四個Darling的字,這種糖大概患神經病和我一樣。
——朱生豪致宋清如
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當然也同樣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的。
——朱生豪致宋清如
今天早晨起來拔了半天草,心裏想到等你回來看著高興,荷花也放了苞,大概也要等你回來開,一切都是為你。
——聞一多致高孝貞
妹妹,你的信我都好好收起,注明號碼,哪封是哪天發的,哪天到,我都寫得明明白白,好帶回家去。 我們肩並著肩的從頭細看,細數這五年的離情別意。
——朱湘致劉霓君
親愛的妻:這時他們都出去了,我一人在屋裏,靜極了,靜極了,我在想你,我親愛的妻。
我不曉得我是這樣一個無用的人,你一去了,我就同落了魂一樣。我什麽也不能做。
前回我罵一個學生為戀愛問題讀書不努力,今天才知道我自己也一樣。這幾天憂國憂家,然而最不快的,是你不在我身邊。親愛的,我不怕死,隻要我倆死在一起。
我的心肝,我親愛的妹妹,你在哪裏?從此我再不放你離開我一天。我的肉,我的心肝!你一哥在想你,想得要死!
親愛的:午睡醒來,我又在想你。時局確乎要平靜下來,我現在一心一意盼望你回來,我的心這時安靜了好多。
——聞一多致高孝貞
我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時卻一天一天愈更深切地愛你。你如同照鏡子,你不會看得見你特別好的所在,但你如走進我的心裏來時,你一定能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好法。
——朱生豪致宋清如
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裏就覺著不可名狀的歡喜。
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齊整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
眉,我寫日記的時候我的意緒益發蠶絲似的繞著你;我筆下多寫一個“眉”字,我口裏低呼一聲我的愛,我的心為你多跳了一下。
你從前給我寫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情形我知道,因此我益發盼望你繼續你的日記,也使我多得一點歡喜,多添幾分安慰。
——徐誌摩致陸小曼
我先前偶一想到愛,總立刻自己慚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愛某一個人,但看清了他們的言行的內幕,便使我自信我絕不是必須自己貶抑到那樣的人了,我可以愛。
聽講的學生倒多起來了,大概有許多是別科的。女生共五人。我決定目不斜視,而且將來永遠如此,直到離開廈門。
——魯迅致許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