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和袁紹等來了機會。其實也說不上機會,對他們來說,該叫必然。他倆都開始當官,算是正式出道了!

當然,還是袁紹搶先。他年齡比曹操大,名聲又好,當然是優選。袁紹先到朝廷當了一陣子郎官,即皇帝身邊的小侍從之類,像他們這樣的官幾代,出仕時大都先當郎官,也算試用試用,能力好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派出去當縣令、縣長。

袁紹幹得不錯,很快就被外派,當了濮陽縣長。那時,他還不到20歲。這個濮陽縣,也是當時的發達地區。頭頂金光的袁大公子就是不一樣,走到哪兒都一路順風順水。

那這時的曹操在幹啥?曹操正在一邊牙癢癢呢!眼看袁紹得了好差事,再看自己,還是布衣,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兒。很有可能,是曹操心急,纏著老爸去給他折騰,所以,袁紹當官沒多久,曹操也出道了!

袁紹靠的是他們家的聲望,直接當了郎官,曹操呢,被舉了孝廉,也做了郎。

我們說說這個“孝廉”。孝廉,就是孝順清廉,指某人在這兩方麵品德高尚。

東漢的時候,地方各郡每年都要推舉孝廉。我們在史書上也常常看到,誰又被舉孝廉了,好像舉孝廉司空見慣,比比皆是,跟現在考上公務員似的。但實際情形要驚悚得多。

那時規定:人口20萬以上的郡,每年可以推舉孝廉1人;20萬以下的郡,每兩年推舉1人;10萬以下的郡,每三年推舉1人!難度比考公務員大了萬倍不止。也許有朋友會說,那就別舉孝廉了,幹別的不行嗎?關鍵在古代,大家隻認做官是正途,其餘行業都是三教九流啊!所以,這就可以看出,平民百姓當個官有多難!

我們在史書上隨處可見的“舉孝廉”,是因為,咱們的正史都是精英史,記的是那二十萬分之一的人!就像魯迅先生說,是為帝王將相做家譜麽。至於老百姓,在史書裏大多都是以數字形式集體出現的。比如張角的黃巾軍多少多少萬,曹操在徐州屠了男女多少多少萬。至於他們生活怎樣,心情如何,那基本是湮沒在曆史的長河中,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好,曹操就占去了這麽一個珍貴的“孝廉”,這當然是他老爸曹嵩整的。對於他們家,占個“孝廉”名額,那是信手拈來的事。於是,曹操“舉孝廉為郎”,也上道了。

曹操開始策劃自己的前途。這個郎官,隻是一個過渡。他很快就要被外派,那會被派到哪兒去呢?正琢磨著,一個機會來了。

洛陽令司馬防調任河南尹,洛陽令這個職位空缺了!司馬防是誰?就是咱三國裏真可稱大梟雄的司馬懿的爸爸!他們司馬家是河內郡的大世族,司馬防生了八個兒子,號稱“司馬八達”,老二就是司馬懿。

司馬防一升官,曹操心裏就打起小算盤了。現在洛陽令空缺了呀,是不是……能派我去當當?洛陽雖然也是一個縣,可它是京都啊!你袁本初弄個濮陽縣長,俸祿400石,看著挺牛哈,我這回弄個洛陽令,俸祿1000石,看看是不是比你強!

曹操打著如意盤算,要想當這個洛陽令,兩個人很重要,一個是剛剛升官的司馬防,另一個就是主管這事的選部尚書梁鵠。

梁鵠又是何許人?他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大書法家。

我們隨手查查梁鵠的史料,就會發現,梁鵠在史上留名,不是因為當過什麽官,而是因為他高超的書法造詣。梁鵠特別擅長八分書,在魏晉時相當有名。後來王羲之還曾到許昌探訪他的遺跡。漢靈帝非常喜歡梁鵠的書法,因為書法好,就給他升官。曹操也很推崇梁鵠,還把他寫的條幅掛在牆上,天天看著認真學。

可就是這位讓曹操崇拜的大藝術家,卻讓他失望了。你崇拜人家,可人家不理你啊。

曹操托人向梁鵠轉達想當洛陽令的請求,梁鵠問也沒問,直接否了,人家還是看不上曹吉利!跟清流們一樣。雖然許劭已經誇曹操是英雄了,但是,要想把閹黨加鬧猴兒的底子徹底轉變,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曹操無奈,再去找司馬防。司馬防淡淡一笑,也不表態。顯然,不同意。司馬家算不上一流世族,但也相當有地位和名望,曹操嘛,入不了人家眼!

相比於袁紹的順風順水,曹操真是磕絆又擰巴。

最後,司馬防和梁鵠終於給曹操做了判決:由司馬防推舉,讓曹操出任洛陽北部尉。

洛陽北部尉是個什麽官?尉,是主管兵事或者刑獄的官。漢朝時帶“尉”的官很多,基本上武官都叫“尉”。洛陽北部尉,就是洛陽北區管治安的武官。當時洛陽分成四個區,東南西北。不過,它雖是京都,但行政級別是縣級,不像咱北京,首都直轄市,跟省平級的。

洛陽北部尉的級別就是:一個縣的北部地區的公安分隊長。跟曹操想要的洛陽令——整個洛陽縣最高行政長官,根本不在一個級別。就是跟袁紹的濮陽長也沒法比,人家好歹是縣長啊!不過,洛陽這個縣比較特殊,地處京都,算給曹操稍微長點麵子。

沒錯,洛陽北部尉,是個小官。曹操當然很失望,他對這事也一直不忿,後來等他封了魏王,還特意把司馬防叫到封地鄴城,一邊拉著人家喝酒,一邊狡猾地問:“今天再讓你推舉的話,你還會推舉我做洛陽北部尉嗎?”司馬防一笑,說:“當年我推舉大王您的時候,您就適合當洛陽北部尉啊!”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好吧,不管怎樣吧,曹操去幹洛陽北部尉了。這可是他當的第一個官!他已經憋足了勁兒,官小就官小,再小我也要幹好!非拿出點兒真本事,讓你們都開開眼!

一上任,曹操就開幹了。果然是一鳴驚人。

第一件事——修門!先把官府的四門修得嶄新,倍兒威嚴。看看,這就叫新官新氣象。緊接著,他又命人造了五種顏色塗成的大棒子,十好幾根,高掛在門前。想想那場景,顏色很豐富,很亮眼啊!

曹操又頒下命令:“都看見五色棒了嗎?誰要膽敢違抗法令,一律棒殺!到時可別怪我沒通知!”老百姓們瞧著,個個又驚又疑,這位小公安隊長,氣場真是不同一般。大概是被威懾住了,敢違禁的一下少了好多。

但是,就有不在乎、不怕死的,或者說,就有壓根兒不怕曹操,認為曹操不能把自己怎麽樣的。比如,小黃門蹇碩他叔叔。蹇碩我們前麵提到過,就是那個體格雄壯,後來當了西園校尉頭領,幾乎成了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宦官。小黃門是個不大的官,可漢靈帝特別喜歡他,於是,蹇碩自然跟一般宦官不一樣了。

於是,蹇碩叔叔也覺得自己跟一般人不一樣了,別人看曹操那架勢,都不去招惹,但他不怕。蹇碩叔叔公然違反宵禁命令,半夜跑大街上溜達,被曹操的手下拿個正著兒。

這真是件棘手的差事。曹操已經有言在先,違令者“棒殺”,可這是蹇碩他叔啊,難道就為了一個“半夜上街”真把他打死?擱誰也不好辦。

哪知曹操一點兒都沒猶豫!“棒殺”沒商量!他小時候學黨人,裝黨人,現在到了任上,行事風格還真像個黨人,幹掉跟宦官有關係的,絕不手軟!很可能抓到蹇碩他叔,曹操還高興呢,正愁沒機會表現,這下正好拿你開刀,明天全洛陽都能記住,我曹孟德何許人也!

曹操一聲令下,拿五色棒子把蹇碩他叔打死了。果然,這事馬上轟動了京城,整個洛陽的治安一下好了。不但民間小賊們害怕曹操,連宮裏的宦官十常侍他們,也都皺起眉來了。

曹操今天能幹掉蹇碩他叔,誰知明天會不會幹掉我叔?而且,蹇碩他叔官小,本來沒他們那麽惡貫滿盈,這都被幹掉了,那他們那些作惡多端的親戚,誰知會不會栽在曹操手裏。

曹操這個洛陽北部尉,一個四百石的官,竟讓高高在上的常侍們沒安全感了!宦官們這回也認清了,曹操這小子是徹底背叛了宦官陣營,忘了本了!以後,再不能慣著他縱著他,必須當敵人對待。

宦官們開始想招。可曹操都是依法做的,誰也挑不出毛病來。這幾個暗暗商量,既然一時扳不倒,那就退一步,把他弄走也行啊!於是,宦官們居然一塊兒去替曹操說好話,推薦他升官。

就這樣,曹操在一群公公的交口稱讚之下,當上了頓丘縣令。終於跟袁紹混了個平級。這年,曹操23歲。後來,他東征孫權,留兒子曹植守鄴城,為了給兒子念咒,他就說:“我當頓丘令那年23歲,現在回想起來,在任上我沒幹過一件後悔的事。現在你也23歲了,要好好地幹啊!”

不過,曹操這個“沒幹後悔的事”是什麽意思,現在已經弄不清了,因為他在頓丘令上幹了啥,史籍全無記載。但可以肯定的是,像“幹掉宦官叔叔”這種暴力式正義,應該沒再發生。如果發生,必會留點蛛絲馬跡。

現在的曹操也開始琢磨了,靠蠻幹去對付宦官,畢竟不是好辦法。太危險!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能幹什麽大事?談什麽天下理想?如今宦官把他弄出京都,其實處境倒安全了。

不過,曹操這個頓丘令沒當多久,朝廷裏就發生了一樁大事。漢靈帝廢了宋皇後,還殺了宋皇後的父親和哥哥!這事本來跟曹操關係不大,但宋皇後的哥哥宋奇,娶了曹操堂叔的女兒,這就算遠親了,結果曹操被株連,把頓丘令給免了。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曹操被免了頓丘令後,直接回了老家譙縣,重新思考人生去了。

於是,在當了三四年官之後,曹吉利又混回了布衣。

不過,現在的曹操,可不是當初那個鬧猴兒了,他對官場已經有了感性認識,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打算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以後可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