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的走廊裏都傳來奔跑的聲音,沒有時間思索,李修潔拉住張一凡,推開通向體育場內的大門,回手,輕輕關上。

光被關在了門內,李修潔的眼前立刻漆黑一片,但憑著記憶,仍能記住大致的方位:“我們上到頂上。”一伸手,槍搭在踏步上,人輕盈地翻上去,接著向張一凡的方向伸出了手。

握住伸來的手一使勁,張一凡也翻身上了主席台。實際上,隻要再向兩側跑個十來米,就是台階,但是軍人出身的李修潔習慣了節約時間的作法。這一跑動,張一凡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馬上看明白了兩個人的處境。

兩個人站在主席台上,身邊就是那個一人高的通道,通道的盡頭通向主席台上的一個小門,接口處是完全封閉的,也就是說隻能從主席台的下邊,自己二人剛剛離開的那間屋子裏才能進入到那個通道。

主席台的右側,是一排排的階梯座位,穿過去,就是體育場的大門,張一凡低聲地將看到的情形講給李修潔聽,自己現在心裏亂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李修潔幾乎是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那個通道的和小門,你有辦法打開嗎?”張一凡將手撫上去,試圖將那個巨大的牢籠收進空間,可是牢籠紋絲不動:“沒有辦法,是焊上的,我打不開。”

“這裏一定還有通到裏邊的門,你找找看,我們不能留在外麵,必須進去。”李修潔的聲音低沉,毫不慌張。

張一凡定定神,開啟了攻擊模式,一點點掃視著:“後麵有一排欄杆,我們過去看看。”說著,牽住李修潔的手。雖然空間裏還有手電,可張一凡根本不敢拿出來,黑夜裏的燈光無疑就是為對手顯示自己方位的標記。

主席台的後邊,一左一右,果然有兩個通到下麵房屋的小門,這兩個門都是簡易的鐵製防盜門,張一凡心中大喜,不費吹灰之力開了門。這裏是主席台的最高點,也是室外看台的最高點,打開門進去後是一個狹長的平台,中間有一個鐵樓梯,可以分兩側下去,這裏黑乎乎的,好像不常有人進來的樣子。

側耳聽聽,下麵沒有聲音,張一凡拿出一個小手電,擰開,遞給李修潔。李修潔接過去,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端著槍,貓一樣地到了樓梯口,鐵製的樓梯,竟然不發一聲,張一凡心下佩服,也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麵。

李修潔下了幾蹬樓梯,伸手在樓梯的欄杆上一按,一借力,人就越過欄杆,直接跳到地麵,身子矮了一下,就把下墜的力道全卸下去,除了濺起一些輕微的灰塵,沒有任何聲音。這一招張一凡可來不了,老老實實地一步一步地下著樓梯,因為不敢發出聲音,下的很慢。

樓梯拐了一個彎,看到樓下的房間不小,靠牆堆著貨架一類的東西。從布局上看,應該是主席台下的空間被分成一大一小兩個,這間屋子門臉向外,也是個門市房。

張一凡還沒來得及去找尋衝外的大門,就見李修潔忽的熄滅了手電,人往前走上一步,衝張一凡比劃了一個有人來了的手勢,背靠在牆上,牆邊,是一扇通往體育場的小門。

接著就聽到說話的聲音:“沒有!”“你們,這個門!其他人,外麵!”

搜到這個位置了,腦海裏想著,黑暗裏手腳卻沒有停止,盡可能輕地放慢腳步,就在光線從門縫裏透進來的那一刻,腳踩到地上。

眾所周知,人要是從光亮處突然進到黑暗裏,必是眼前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在並不甚明亮的光線灑下來那一刻,張一凡盡量奔到黑暗處,避開了光線的照射,門打開著,門外的人在適應著光線,並沒有立刻發現張一凡。

張一凡隻覺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著,眼睛緊緊地盯著緩慢伸進來的槍管,恨不得有隱形術,讓自己完全隱沒在黑暗裏,“就地格殺”這四個字忽然蹦到腦海裏,刹那間攻擊模式自主開啟。

手裏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一把飛刀,扭曲的空氣,將自己與那個逐漸伸進來的槍管籠罩在一起,隨即,張一凡看到了一雙睜大並帶著驚懼的雙眼,也看到了扣在扳機上的食指肌肉突然繃緊。

時間仿佛就此停止,“就地格殺!”“就地格殺!”……不停地回**著,飛刀閃著雪亮的光芒突破扭曲的空氣,殘忍地切入對方的咽喉,扳機上的食指無力地鬆下。

“在這裏——”

“砰!砰!!”

在驚恐的喊聲,盲目的射擊中,萎頓在地上的屍身卡在門處。

“後門!他們在主席台的後門!”

“兩側!”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冒著煙的黑影從門外落進來。

“手榴彈!”危急時刻,人的潛力能發揮到極致,在攻擊模式下,眼前的一切都宛如電影中的慢鏡頭——手榴彈帶著輕煙在緩緩落地,李修潔張開雙臂邁著大步撲向自己,一根柔軟而又有韌性的藤蔓從右手甩出,卷住還未落地的手榴彈,接著驀然消失,右腳向後退了一步,左手在李修潔的肩頭輕輕一帶,一個帶著輕煙的手榴彈落入門外。

“轟——”

“躲開——”

“啊——”

李修潔踉蹌地退了兩步,張一凡撲向門口,毫不猶豫地帶上了門,視線的最後一幕,是倒地的身影,擴散的煙霧。

對麵有門,一定有通向外麵的門,張一凡回轉身,一邊尋找著,一邊奔過去。

踉蹌了幾步的李修潔剛剛站穩了身子,急忙擰亮了手電,看到張一凡正舉著一把消防斧,狠狠地劈向一個卷簾門。

“嘩啦啦——”卷簾門撕裂了一個小口,斧頭刃深深地嵌進去。

“我來!”

一隻有力的大手伸過來,輕鬆地拔出斧子。

“嘩啦啦——嘩啦啦——”卷簾門的裂口在擴大,迅速地擴大。

“他們在砸門!”

“不能讓他們跑出去!”

“啪啪啪——”身後的門再一次被拉開,伴隨著緩緩映進來的燈光是子彈的傾瀉,呈弧形向自己奔來,打在樓梯的欄杆上,濺起一溜火花。

張一凡豎起幾張床墊,攔在自己和李修潔的身後,李修潔已經扔下了斧子,雙手一掰——帶著生命與自由的冷空氣撲麵而來。

又一輛裝滿了汽油的越野車落在地麵,兩人鑽進汽車,張一凡慌不擇路,向東絕塵而去。

身後沒有人追來,這麽熱鬧的動靜,也沒有變異老鼠跟來,高高的住宅小區,越來越近。李修潔幾次想開口,卻欲言又止,張一凡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東西,留在了那個樓房的頂層。

實際上,張一凡舍不得放在三十層房頂的晶核,那是六萬多的晶核,六十萬甚至六百萬個能量單位。

一路飛奔,一路回頭察看,張一凡將車子停在樓門口,來不及收起車子就向樓上跑,李修潔緊跟在她的身後。

終於,在二十多層的時候,張一凡腿一軟,一伸手抓住樓梯欄杆,差點跪在地上。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嗓子火辣辣的,腿忍不住地抖了起來。溫暖、有力的大手托住了自己的臂膀,張一凡顧不得感謝,掙紮著往上挪動著。

李修潔默默地托著張一凡的臂膀,感受著這個女人的倔強、掙紮,從她顫抖的身軀中感受到她內心的恐懼,樓道裏靜靜的,隻有張一凡粗重的喘息,沉重的腳步。

到頂了,張一凡顫抖的手推開鐵門,李修潔靜靜地站下,站在門內,站在張一凡的身後。

屋頂的黑霧不是那麽濃了,地上藍汪汪的晶核在張一凡的眼裏熠熠生輝,一瞬間,張一凡有些失神,這些晶核帶給自己的最終會是什麽?

顫抖的手輕輕地按下去,看著晶瑩的一片靜悄悄地消失,張一凡的心漸漸趨於平靜,極目向體育場的方向望去,黑暗、寂靜籠罩著整個城市,可是這黑暗、寂靜的表麵是否孕育著強烈的風暴?剛剛的一切宛如一場夢,一場迷離的夢,現在,該何去何從?

從未有過的孤寂感強烈地襲來,在這城市的頂端,在這天地間黑茫茫的一片中,張一凡靜靜地站著,陷入了迷茫。

人終歸要死的,在天地萬物間,在曾經的星河燦爛中,無論你輝煌過,還是落魄過,終歸會歸於黃土;無論你多麽不甘心,無論你多麽不情願,這個世界都會毫不留情地棄你而去。

想起一雙雙驚懼的雙眼,想起一張張年輕的麵孔,想起一幕幕對生命的留戀,想起雪亮的飛刀殘忍地切開他們的咽喉……他們,何其無辜,何其不幸,是自己,親手粉碎了他們對生的渴望,也許,他們不甘的靈魂正帶著憐憫、帶著嘲笑、帶著憤恨飄在自己的周圍,望著自己,等待著自己。

生命,是多麽的渺小,多麽微不足道……活著,是多麽艱難……

多麽渴望回到過去,回到那個4月末,那個春光爛漫之時,路邊綠柳茵茵,桃花一簇簇綴滿枝頭,深沉、帥氣的老公,帶著一絲英氣,一絲硬氣,斜倚著半開的車門……

“張姐,你老公好帥氣喲,又來接你了。”那麽輕快的聲音,那麽輕快的腳步……

“老師,我肯定堅持不下來。”“跑不下來。”“我也跑不動。”“老師,加油!”……

“媽媽,爸爸讓我問你什麽時候回家,爸爸做了一大桌子菜。”稚嫩的聲音仿佛就在昨天,就在耳畔。

好累啊……

恍惚間,張一凡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仿佛一點點飄起,飄到天地的最高處,俯瞰著整個城市,城市,仿佛仍然車水馬龍,霓虹夜色……

遙遠的大山深處,一個滿臉滄桑的老人,一雙呆滯絕望的雙目,久久凝視著夜空,凝視著……

“唉……”蒼老而悠遠的歎息再次在耳畔響起,在她的內心引起共鳴,張一凡不由地輕輕歎了口氣:

“唉……”

期待而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