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發生的變局蘇東坡完全不知道。此時的他,已經在惠州這片新天地生了根,找到了生命中的嶄新趣味。
自從頭年修成了豐湖上的蘇堤,蘇學士在惠州城裏漸漸有了名氣,走在街上,士紳、商販、村夫農婦都來跟他打招呼,蘇軾單純熱烈,又像在黃州一樣,覺得惠州這麽好,不如永遠定居於此算了。從此不把自己當“外人”,更加熱心為百姓辦事。眼看到了播種時節,農夫們開始在田裏插秧,蘇軾小時候幹過農活,也會插秧,看別人忙活心裏癢,也下田幫著插了幾把,可是當官四十年,哪吃得了插秧的苦?插了兩行就不行了,回來後腰疼了好幾天。
無故受了一場累,蘇學士忽然想起來,蜀地有一種農具叫“秧馬”,幹農活的人可以坐在上頭插秧,不會這麽腰疼。趕緊找了張黃麻紙,就在上頭畫起畫兒來。
朝雲從外頭回來見丈夫在桌上畫東西,過來一看,畫的是個老頭兒光著兩條腿騎在一條怪模怪樣的“小船”上,手裏拿著一把“草”,不知幹什麽。就問蘇軾:“大人畫什麽呢?”
蘇軾指著那條“小船”說:“這個東西叫‘秧馬’,我們家鄉人插秧的時候就用它。你看它圓肚平底兩頭翹,前頭可以掛秧苗,後頭的船肚兒裏是放稻穀的。插秧的時候,人坐在‘秧馬’中間,兩腳蹬地,把秧苗掛在‘秧馬’頭上,拿一根苗,不用彎腰就可以插在泥裏,然後兩腳往前一蹬,‘秧馬’後退一步,就可以再插一根秧苗。這樣一天下來能插幾畝地,也不會累得腰酸腿疼。收稻米的時候也可以用它,人騎在上頭,割一把稻子就紮起來放在後頭的‘艙’裏,到了地頭上,把‘秧馬’裏裝的稻穀卸下,回來再割。總之不用彎腰費力,又快又省勁兒。”
蘇學士說的這個“秧馬”是當時人種稻穀的法寶,可朝雲身世所限,對農活兒一竅不通,雖然蘇軾說了半天,仍然弄不懂,隻管笑他:“畫得真醜。”
這倒是,東坡居士能畫山水竹石,畫人物就不怎麽高明了。畫上這個老頭兒果然醜怪。蘇軾自己看了也覺得好笑,故意撇著嘴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知道什麽?”
聽蘇學士笑話她,朝雲也不客氣,一把搶過桌上的紙就要撕。東坡居士嚇了一跳:“別撕!好容易畫出來的……”
朝雲凶巴巴地說:“誰讓你說我了!”
蘇學士忙賴道:“我什麽時候說你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說的是我自己!”
也對,“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本是道家隱士笑話孔夫子的話,後來就拿這話諷刺儒生。蘇學士自然是個儒生,朝雲當然不是儒生,所以這話是蘇學士自己罵自己,和朝雲沒關係……
蘇學士一輩子最會狡辯,朝雲根本纏不過他。但這丫頭也有個蠻不講理的本事:“不管大人說誰,反正我心裏不爽!除非大人寫一首詩送我,把這畫兒贖回去。”
蘇學士一生憨直,頗有骨氣,凜然說道:“要詩容易,可你想拿這畫兒威脅我,我偏不寫!”話剛說完,朝雲兩指一動,已經在畫上撕開一個小口子,蘇學士勇氣頓失,急忙服軟:“別撕別撕,我寫首詩送你。”沉吟良久,寫成一首:
“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阿奴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禪。
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板舊姻緣。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雲雨仙。”
蘇學士的一支筆真是神奇。看了這詩朝雲愛不釋手,一連讀了幾遍,大半意思都能看懂,隻是開頭兩句不明白:“‘楊枝別樂天’是什麽意思?‘通德’是個和尚嗎?‘伶元’又是誰?”
蘇學士這首詩有幾個典故。
“樂天”是白居易的字。當年白居易身邊有位紅顏知已名叫樊素,美貌出眾,能歌善舞,時人都說‘樊素口,小蠻腰’。後來白居易老了,樊素就離他而去了,臨走前白居易寫詩相贈,有“乃目素兮素兮,為我歌楊柳枝”一句,“楊枝別樂天”就是這個故事。漢朝江東都尉伶元身邊也有個紅顏知已叫樊通德,兩人恩愛相守,一生沒有分離,共同寫成《趙飛燕別傳》,是古本小說中的上品。蘇學士詩中前兩句是說自己身邊有朝雲這位知已同甘共苦,十分幸運。“絡秀”是晉朝安東將軍周浚的夫人,蘇軾把二十七娘比做“絡秀”,歎惜夫人早逝,未能諧老。維摩詰菩薩參禪講經,天女散花,這是佛家的典故。詩中的“維摩”說得是蘇軾自己,“天女”自然就是朝雲,兩人之間那份心心相印的恩愛、心有靈犀的默契,寫得極為傳神。
但這樣的詩句若解釋明白就沒意思了,蘇學士故意說:“也沒什麽,就是春風起兮楊柳舞兮,看著好看罷了。”
蘇學士又在搗鬼。可朝雲知道自己和巫山神女同名,凡丈夫詩中有“巫山”二字,都是寫給她的。這一句看懂了,“丹成逐我三山去”的意思也就明白了,喜歡得不得了,坐在一邊看詩,蘇學士接著畫他的“秧馬”,剛靜下來,卻聽得床底下“篤篤”有聲,不知何物。朝雲忙問丈夫:“你聽見了嗎?床底下有動靜。”
蘇學士也聽見了,放下筆側耳細聽,又沒了。兩人都覺得奇怪,屏息以待。片刻功夫,床底下又有聲響,“嘁嘁嚓嚓”得,聲音不大,卻聽得真切。蘇軾俯身床下找了半天,覺得聲音似乎從一口木箱裏傳出,就指著問朝雲:“這裏頭裝的什麽?”
朝雲忙說:“那是放錢的箱子……”正說著,箱子裏又“嘁嘁嚓嚓”響了起來,蘇軾恍然大悟:“準是你往外拿錢的時候有個耗兒鑽進去了,然後你把箱蓋一關,那家夥困在裏頭出不來了!”
聽說是個耗子,朝雲立刻喪膽,明知隔著一個木頭箱子那東西出不來,還是躲得遠遠得。蘇學士倒來了精神,趕緊出去叫蘇過:“箱裏困了個耗子,我開箱,你打!別讓它跑嘍。”
人在困頓無聊處,一點小事也當大事辦。現在錢箱裏鑽進個老鼠,蘇家三人如臨大敵。蘇過找了一隻木屐握在手上,做好了“痛打”的準備,蘇學士憋了一口氣,輕手輕腳把錢箱從床底搬出來,仔細一聽,裏麵“嚓嚓”有聲,耗子還在!輕輕打開箱蓋,把裏麵的銅錢一串串拿出來,眼看搬空了,箱角裏果然有隻小老鼠肚皮朝天躺著。蘇過拿木屐輕輕碰它一下,那家夥一動不動。
“死了。”
聽說老鼠死了,朝雲這才大著膽子過來看,嘴裏說:“剛才還在箱子裏亂咬,怎麽一下就死了?”
蘇軾亂猜道:“大概咱們一搬動把它嚇死了——也可能讓銅錢給擠死了?”說著順手把箱子放在地上。
哪知木箱剛一落地,那已“死”的老鼠忽然翻過身“哧溜”一下從箱子沿兒上爬了出來,蘇軾吃了一驚,伸手就抓,哪裏抓得住!蘇過手裏還拿著木屐,搶上來“啪啪啪”連拍了三下,都沒打到,小老鼠飛一樣往外跑,情急之下一甩手把木屐扔了過去,也沒打中,眼瞅著耗子順門縫鑽進廚房裏去了。
堂堂三個大人,鬥心眼兒還不如一隻小老鼠,一時好不沮喪。回頭一想又覺得好笑。蘇學士氣呼呼地說:“這東西真鬼,逮到手又叫它跑了!”自己又一想,“也不對,要不是差點到手又叫它跑了,誰在乎這麽個老鼠?人心就是這麽怪:值錢的寶貝自己不喜歡了,送人也不心疼,不小心摔了個瓦盆子也覺得可惜,要發一頓脾氣;進山打虎不害怕,一個馬蜂落在鼻子上嚇得哇哇叫。這是沒有定力,做不到‘抱元守一’的境界。老子說得好:‘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不能守一,何以清淨?”問朝雲,“你說是不是這個毛病?”
——什麽毛病?這是蘇夫子的書呆毛病!在這裏“一”了半天,不見他把老鼠打死……
老鼠沒捉住就算了,可眼睜睜看著鑽到廚房裏去,那是朝雲做飯的地方!此物不除,後患無窮。朝雲輕輕推了蘇軾一下:“怎麽辦?跑到廚房裏去了……”
朝雲想讓蘇學士到廚房裏幫她捉老鼠,可蘇軾知道這東西最滑,手指大的一個洞就能藏住,廚房裏到處是雜物,就算整個翻過來也找不到它,而且懶得做這事,就笑著說:“這隻是個小家夥,怕什麽?我猜它父母兄弟都在廚房裏住著,有吃有喝,安逸得很。咱們要把它打死了,它‘家裏人’豈不傷感?”
蘇學士故意使壞,告訴朝雲廚房裏有“一家子”老鼠。聽了這話朝雲更怕了,白眼瞪他。蘇過在一邊嘿嘿直笑。蘇軾知道老鼠鑽進廚房再也休想捉到,沒法可想,忽然靈機一動,對朝雲說:“這‘一家子’早就落戶於此,咱們倒是剛搬來的,哪好意思和‘主人’為難?這樣吧,我另外備一份禮物給你賠罪。”
朝雲忙問:“什麽禮物?”
蘇軾微微一笑:“先別問,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蘇學士以為自己這個“謎”很厲害,其實朝雲一下子就猜到了,隻是嘴上不說而已。
原來幾天後是朝雲的生日。蘇學士所謂禮物當然指此而言。
這一年東坡居士六十一歲,朝雲三十三歲,到蘇家已經二十一年了。前麵那些年糊塗的蘇學士從沒想起為朝雲認真過一個生日,然而紹聖三年,也就是一家人到惠州的第三年,蘇學士終於想起來了。
蘇家雖窮,給朝雲做生日不能省錢,蘇學士悄悄從那個“老鼠箱子”裏拿了幾貫錢,讓蘇過買來魚肉,自已躲在房裏鬼鬼崇崇寫了一篇祝壽文章,找本舊書夾在裏頭,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都被朝雲看在眼裏了。
女人一輩子最快活的事兒就是帶孩子。在朝雲眼裏,蘇學士就是她的“孩子”。所以朝雲對怎麽過生日並不在意,隻看著蘇學士像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樣開心,她也跟著高興。見蘇學士偷著寫東西,以為是什麽好詩詞,忍不住偷著拿出來看了,不是詩,倒是一篇平常人難得看到的“大文章”!又驚喜又感激,忽然起了壞心眼兒,故意把這張紙夾到另一本書裏去,且看蘇學士怎麽著急……
到了生日這天,朝雲巧梳鬟髻淡用胭脂,找一身平日舍不得穿的紅衣裙,拿出僅有的幾件首飾刻意打扮起來,自己悄悄對鏡攬看,腰身仍如纖柳,笑靨猶似白蘭,十分滿意,這才走出來。見蘇軾在桌前坐著,廚房裏鍋鏟丁丁,香氣撲鼻,蘇過正在那邊忙碌,桌上已擺了幾道菜。故意問丈夫:“今天有客人?”
蘇軾笑著搖頭:“沒客。”
“那幹嘛做這些好菜?”
東坡居士兩手一攤:“肚裏饞蟲壓不住了,打個牙祭。”見朝雲笑眯眯地盯著他看,有點心虛,就問她,“看什麽?”
朝雲笑著說:“我看大人可疑,莫非做了什麽壞事?”
蘇軾忙說:“我能做什麽壞事!”這時他也看出今天的朝雲比往常更美,注目看她,朝雲笑問:“大人看什麽?”
蘇軾兩眼仍然望著夫人,嘴裏說:“‘洗盡鉛花見雪肌,要將真色鬥生枝。’夫人實在好看,怎麽舍得不看?”
聽丈夫調笑朝雲臉上一紅,故意撇起嘴來:“大人生性好色,當年買我時就沒安好心!”
朝雲說的是二十三年前“主人瞋小,欲向東風先醉倒。已屬君家,且更從容等待她”那闋詞。那是蘇學士送給朝雲的第一個禮物。當時看著不倫不類,如今兩人都知道了,這是夙世姻緣,天意撮合,所以才有這詞。
這時蘇過端著兩盤菜進來,擺滿了一桌子,又拿來一壺酒。蘇軾親手給朝雲倒酒,自己也倒了一碗,舉起酒來文縐縐地說道:“今天是夫人壽誕之日,荒陋之處無所崇敬,置酒一盞,致語一幅,夫人笑納。”朝雲雖早猜到,仍做出一個又驚訝又感動的樣子來,和丈夫對飲一口,連聲稱謝。
見朝雲如此驚喜,蘇學士更高興了,放下酒碗就到書架前去翻找那篇寫好的文字。哪知取出書本翻了半天竟找不到,十分詫異。朝雲在後頭瞧著他那窘急的樣兒,拚命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笑出來。眼瞅著蘇學士把書翻了好幾遍,找不到要找的東西,這才想起,拿過左邊一本書翻找,仍然沒有,急出一頭汗來,又拿右邊這本書來翻,赫然看見那張黃紙原來夾在這裏!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以蘇學士的腦筋絲毫想不到這是有人搗鬼,拿著文章走到桌前,裝模作樣咳嗽一聲,高聲祝道:“朝雲王氏,字子霞,祖籍巫山之陽,後遷杭州錢塘,賢德厚慧,坊裏皆知,今壽誕之期,餘奉西王母命,為作致語口號,其文如是:
人中五日,知織女之暫來;海上三年,喜花枝之未老。事協紫銜之夢,歡傾白發之兒。好人相逢,一杯徑醉。伏以某人女郎,蒼梧仙裔,南海貢餘。憐謝端之早孤,潛炊相助;歎張鎬之沒興,遇酒輒歡。采楊梅而朝飛,擘青蓮而暮返。長新玉女之年貌,未厭金膏之掃除。萬裏乘桴,已慕仲尼而航海;五絲繡鳳,將從老子以俱仙。東坡居士,罇俎千峰,笙簧萬賴。聊設三山之湯餅,共傾九醞之仙醪。尋香而來,苒天風之引步,此興不淺,炯江月之升樓。
羅浮山下已三春,鬆筍穿階晝掩門。
太白猶逃水仙洞,紫蕭來問玉華君。
天容水色聊同夜,發澤膚光自鑒人。
萬戶春風為子壽,會看滄海起揚塵。”
所謂“致語口號”是朝廷典禮時專用的賀詞。前一半好似一篇華美的賦,後半段是一首精致的詩,堆砌文字,歌功頌德,本身沒什麽意思。然而蘇軾奉“西王母”之命做致語口號為巫山神女慶賀生日,詩賦中極言朝雲之美,極讚朝雲之慧,極稱朝雲之德,真是別開生麵。朝雲雖然早看了這篇文字,然而丈夫當麵誦讀,仍然感動得眼淚直流,連個“謝”字都說不出,隻能連喝了兩碗酒,仍然壓不住淚水,不得不用手擦拭。
這場盛宴在醇酒和淚水中結束了。蘇過早早睡下,東坡居士卻意外地勤快,幫著朝雲收拾碗筷,看著她擦洗收拾把一切歸置妥當。整個晚上朝雲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朝雲何等聰明,早看出丈夫的心思,又好笑又羞澀,故意說他:“大人在這裏礙手礙腳,不如早些睡去。”
蘇軾笑道:“反正閑人一個,睡覺著什麽急?我剛寫了支詞,想找人幫著看看。”
一聽這話朝雲就知道有鬼,忙說:“我看不懂,你給有學問的人看吧。”
蘇軾忙說:“我看夫人頗有學問,念給你聽聽。”也不管朝雲肯不肯聽,自己念道:
“昨日出東城,試探春情,牆頭紅杏暗如傾。檻內群芳芽未吐,早已回春。
綺陌斂香塵,雪霽前村,東君用意不辭辛。料想春光先到處,吹綻梅英。”
蘇學士這詞看似寫景,其實裏頭的意思很明白。若在平時朝雲未必理他,可今天心情大好,又喝了酒,情難自禁,忍不住芳心亂跳,臉上發燙,瞋道:“寫得不好,我不喜歡,大人自己留著吧。”
朝雲嘴上說這話,其實臉上的意思是願意了。蘇軾早看出來,上前摟過朝雲在她耳邊笑道:“這詞哪裏不好,還要夫人指教。”朝雲輕輕掙了一下,掙不動,無可奈何,隻得任他擺布,嘴裏說:“這詞句句可惡……”後麵的話卻說不下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東坡居士輕輕放開懷中的玉人,一條手臂仍然擁著朝雲的肩膀輕輕摩挲,隻覺“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凝脂般的冷香叫人心醉。半天才問:“你這些年為什麽一直躲著我?”
幽暗中,快逸處,想不到丈夫忽然問這句話,朝雲愣了半晌才說:“我是個有罪的人……”
蘇軾一愣:“有什麽罪?”
朝雲輕輕推開蘇學士的手臂,低聲說:“幹兒的死是我害的……”
聽了這話蘇軾更驚訝了:“你害的?這話從何說起!”
然而無論蘇軾怎麽問,朝雲再也不肯說一個字了。
在朝雲心裏有個可怕的想法,這麽多年始終揮之不去:幹兒之死是因為自己不知感恩,貪婪過度,辜負了對她有恩的主母,遭了報應。
這恐怖的念頭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朝雲心頭。雖然過了很多年,經了很多事,可朝雲心裏這塊“石頭”一直搬不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朝雲心裏這塊石頭憑自己的力量是搬不走的,隻有蘇學士能夠幫她。
其實朝雲早就是蘇軾的如夫人了,從他們在一起那天就已經是了,不管蘇軾還是二十七娘都在心裏認可了這件事,隻有一個問題:關於朝雲的身份,蘇軾一直沒有明確地應承下來。
要辦這事太簡單了,蘇軾隻要說一句話,行個簡單的儀式,就可以定下朝雲的身份。何況二十七娘四年前就過世了,以他對朝雲的感情,就算把她扶正做一個“蘇夫人”也是願意的。若說以前有門第之別,現在的蘇軾早不是什麽尚書學士了,困坐海隅,孤身一人,為什麽不能說句話兒,救了身邊這個癡情的好人呢?
自從幹兒逝去,朝雲再未與蘇軾同房。直到生日這天,蘇軾用一篇“致語口號”打動了朝雲的心,二人這才又有了**。若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蘇學士終會醒悟,朝雲心裏的創痛也能夠緩解。哪知上天似乎有意要折磨這一對相愛的知已,最恐怖的夢魘已悄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