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曰: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裏,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
〔曹操曰:古者八家為鄰,一家從軍,七家奉之,言十萬之師舉,不事耕稼者七十萬家。〕
曹操說:古代的時候,八戶人家比鄰而居,但凡有一家人去參軍,這一家就需要其餘七戶人家一起奉養,說是興兵十萬,但因此而不能躬耕勞作的農戶至少有七十萬家。形容軍隊的花銷及百姓耗費的巨大。
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非人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
〔曹操曰:不可以禱祀而求。〕
曹操說:不能依靠祈禱的方法來尋求。
不可象於事,
〔曹操曰:亦不可以事類而求也。〕
曹操說:也不能用類比的方法來尋求。
不可驗於度,
〔曹操曰:不可以事數度也。〕
曹操說:不能依靠事物的某些征兆來推測吉凶。
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曹操曰:因人也。〕
曹操說:要依靠間諜才能準確掌握敵人的虛實。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
〔曹操曰:同時任用五間也。〕
曹操說:同時使用這五種間諜才能達到這種境地。
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生間者,反報也。
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皆死。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五間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
〔曹操曰:舍,居止也。〕
曹操說:“舍”就是居住下來的意思。
昔殷之興也,伊執在夏;
〔曹操曰:伊尹也。〕
曹操說:伊執就是伊尹。
周之興也,呂牙在殷。
〔曹操曰:呂牙,太公也。〕
曹操說:呂牙就是薑太公。
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附錄二《尉繚子》
天官第一
梁惠王問尉繚子曰:“吾聞黃帝有《刑德》,可以百戰百勝,其有之乎?”
尉繚子對曰:“不然,黃帝所謂‘刑德’者,以刑伐之,以德守之,非世之所謂《刑德》也。世之所謂《刑德》者,天官、時日、陰陽、向背者也。黃帝者,人事而已矣。何以言之?今有城於此,從其東西攻之不能取,從其南北攻之不能取,此四者豈不得順時乘利者哉?然不能取者何?城高池深、兵戰具備、謀而守之也。若乃城下、池淺、守弱,可取也。由是觀之,天官、時日,不若人事也。’故按《刑德》天官之陳曰:‘背水陳者為絕地,向阪陳者為廢軍。’昔武王之伐紂也,背清水,向山之阪,以萬二千人擊紂之億有八萬人,斷紂頭懸之白旗,紂豈不得天官之陳哉?然不得勝者何?人事不得也。昔楚將軍子心與齊人戰,未合,**彗星出,柄在齊。‘柄所在勝,不可擊’。公子心曰:‘彗星何知!以彗鬥者,固倒而勝焉。’明日與齊戰,大破之。黃帝曰:‘先神先鬼,先稽己智者,謂之天官。’以是觀之,人事而已矣。”
譯
梁惠王問尉繚子道:“我聽聞黃帝有本兵書叫《刑德》,憑著它就能百戰百勝,真有這事嗎?”
尉繚子回答道:“不是這樣子的,黃帝所說的‘刑德’,其實是種講利用武力攻伐敵人,利用政治治理好國家的思想,與如今所盛傳的兵書《刑德》並非同一回事。如今所盛傳的兵書《刑德》,裏麵說的都是天官、時日、陰陽、向背這些迷信的事物。而黃帝所依附的,也就是人的作用而已。為什麽這麽說呢?比方說,現在有一座城池,從它的東麵和西麵都無法攻打下來,從它的南麵和北麵也都無法攻打下來,難道這四個方向都不存在有利於戰鬥的所謂順應的時辰嗎?為什麽無法攻下這座城池呢?這是因為城池的城牆很高,護城河很深,武器很齊備,守城的將士善於謀略等緣故。如果城池的城牆過低,護城河過淺,守城的力量過於薄弱,那麽城池就能被攻下來。由此看來,與其研究天官、時日那些東西,還不如注重人的作用。再比方說,按照兵書《刑德》‘天官之陣’的說法:背對著水布陣是將士兵置於死亡之地,麵對著山坡布陣則相當於白白地犧牲了軍隊。然而先前周武王討伐商紂王的時候,卻恰好是背靠著清水,麵對著山坡而布下軍陣的,結果僅以一萬二千的兵馬打敗了商紂王十八萬的兵馬,而商紂王的頭顱也被砍了下來,高高地掛在白色的旗杆上麵。難道商紂王不明白‘天官之陣’這個道理嗎?為什麽他沒有辦法取得勝利呢?這是因為他沒有好好發揮人的作用啊。又比方說,先前的楚國大將子心曾經與齊國人打仗,戰鬥的前一個晚上,天空中出現了彗星,而且彗星的尾部指向了齊軍駐紮的地方。按照天官的說法,‘彗星的尾部指向的那一方將能獲得戰鬥的勝利,而另一方則不應該發起進攻’。然而子心卻不相信這一說法,他嘲笑道:‘彗星怎麽會有知覺呢!拿掃帚和人相鬥,必須把尾部倒轉過來才能取得勝利。’第二天,子心依然決意與齊軍開戰,結果就把齊軍打敗了。黃帝說:‘相信神仙、鬼魂,不如先考核下自身的才能,這就是所謂的天官。’由此看來,所謂的‘天官’其實不過是指人的作用。”
兵談第二
量土地肥而立邑、建城。以城稱地,以地稱人,以人稱粟。三相稱也,故退可以守固,[進可以]戰勝。戰勝於外,福生於內,勝、福相應,猶合符節,無異故也。治兵者,若秘於地,若邃於天,生於無。故開之,大而不咷;關之,細而不欬。故王者,民歸之如流水,望之如日月,歸之如父母。故曰:明乎禁、舍、開、塞,其取天下若化。國貧者能富之,民流者親之,地不任者任之,四時不應者能應之。土廣而任,則國不得無富;民眾而製,則國不得無治。夫治且富之國,車不發軔,甲不出櫜,而威服天下矣。故兵勝於朝廷,勝於喪紀,勝於土功,勝於市井。櫜甲而勝,主勝也;陳而勝,將勝也;戰[而]勝,臣勝也。戰再勝,當一敗。十萬之師出,費日千金。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勝,善之善者也。
兵起非可以忿也,見勝則興,不見勝而止出。故患在百裏之內者,不起一日之師;患在千裏之內,不起一月之師;患在四海內者,不起一歲之師。戰勝其國,則攻其[都;不勝其]國,不攻其都。戰勝天下,[則攻其國];不勝天下,不攻其國。故名將而無家,絕險逾垠而無主,左提鼓右攄枹而[無]生焉。故臨生不為死,臨死不為生。得帶甲十萬、[戰]車千乘,兵絕險逾垠。
將者,上不製於天,下不製於地,中不製於人。寬不可激而怒,清不可事以財。將之自治兆兆……
耳之生聰,目之生明。然使心狂者誰也?[曰]難得之貨也;使耳聾者誰也?曰[□□□□也;使目盲]者誰也?曰[曼]澤好色也。夫心狂、耳聾、目盲,以三悖率人者,難矣。
凡兵之所及者,羊腸亦勝,鋸齒亦勝,緣山亦勝,人穀亦勝,方亦勝,圓亦勝,橢亦勝。兵重者如山如林,輕者如燔如炮,如漏如潰,如垣堵之壓人,如雲霓覆人。閉關辭交,而廷中之故[入]……
[上失天時,下失]地利,中失民情。夫民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故舉兵而加……所加兵者,令聚者不得[散,散者不得]聚;俛者不得仰,仰者不得俛;左者不[得右,右者不]得左。智士不給慮,勇士不[□□]。兵如總木,弩如羊角,民人無不騰陵張膽,絕乎疑慮,堂堂者勝成去。
譯
根據土地的貧瘠程度來設立封邑、建築城郭。所建的城郭的規模需與管轄之地的廣狹程度相適應,而管轄之地的廣狹程度又要與人口的多少相適應,而人口的多少又要與糧食的供給狀況相適應。如果這三者都得以平衡,那麽在打仗退卻的時候便可以做好防守措施,在進攻的時候也可以獲勝。在城外邊作戰勝利的關鍵,在於軍隊的內部擁有絕佳和睦的氛圍。二者互相適應、互相協調,如同合上符節一般沒有任何一絲間隙。統率軍隊的人必須如同藏在地底下那樣深邃,必須如同浮於高空中那樣神秘,帶兵打仗不用固定不變的方式。展開的時候,即使地方很大,也不會顯得太空曠;聚集的時候,即使地方很小,也不會顯得太充塞。因此,善於治理國家的人,他的國民也會如同流水一般歸順於他,如同盼望日月一般盼望著他,如同歸順於父母一般歸順於他。所以說:了解治理國家的各種方式,抑製住奸險邪惡的心靈,赦免微小的過錯,開辟養生的道路,防止奢靡的風氣,如此一來,天下就能得到開化和進步。貧窮的國家便能富裕起來,流離失所的百姓也能得到國家的扶助,沒有耕作的土地便能得到開墾,不按節氣進行農業耕作的也能得到糾正。土地廣闊,而且能得到充分利用,國家就能變得富裕;人口眾多,而且被管理得井然有序,這樣一來,國家就不會不安定。安定、富裕的國家,便無須動用軍隊,無須使用武器便可以威震天下。因此,軍事上的勝利與否其實是由朝廷的政治改革決定的,是由國家百姓的安定生活決定的,是由土地的開墾利用決定的,是由貿易的繁榮昌盛決定的。無須出動軍隊便能取得勝利,這是通過政治上的成略取得的勝利;出動軍隊,在戰場中取得勝利,這是通過軍事上的戰術而取得的勝利;通過戰爭而取得的勝利,就是微不足道的勝利了。贏得兩場戰役的勝利相當於打了一場敗仗。十萬兵馬的軍隊出戰,每天可消耗千金。因此,百戰百勝並非高超中最高超的;無須作戰便能取得勝利,這才是高超中最高超的。
不能夠因為一時的怒氣便發起戰鬥,大有勝算時方能發起戰鬥,如果沒有什麽勝算便要停止行動。所以,一旦百裏方圓之內發生了患難,便要盡可能隻出動軍隊一天;而一旦千裏方圓之內發生了患難,則要盡可能隻出動軍隊一個月;一旦在邊遠的地方發生了患難,就要盡可能隻出動軍隊一年。一旦擁有戰勝這個國家的力量,便可以進攻對方的都城;而倘若還沒擁有戰勝這個國家的力量,就不要進攻它的都城。一旦擁有稱霸於天下的力量,就可以進攻這個國家;倘若還沒有稱霸於天下的力量,就不要進攻這個國家。優秀的將領在指揮戰鬥的時候會顧不上自己家裏的事情,而在他率領軍隊激烈作戰的時候也顧不上自己的君王,在他左手提著戰鼓,右手拿著鼓槌,在軍陣前敲著戰鼓指揮作戰的時候也顧不上自己是否還能活下去。所以,他在戰場上依然活著的時候顧不上想到死亡,在麵臨死亡危險的時刻也顧不上想自己是否還能生還。如果讓這樣的優秀將領率領十萬兵馬的軍隊以及一千乘兵車,那麽這一支軍隊便可以馳騁沙場。
作為將領,上不受到天時的拘束,下不受到地理的拘束,在中間不受到君王的拘束。他應該為人寬容大量,而不容易被人惹怒;他應該為人清廉,而不過於見錢眼開。作為將領,他應該小心謹慎,好自為之……
耳朵用於聽聲音,眼睛用來看東西。然而又是什麽東西會使人喪失了理智呢?這往往是一些稀奇珍貴的貨物啊;是什麽東西會使人失聰呢?這往往是一些悅耳動聽的聲音啊;是什麽東西會使人失明呢?這往往是一些賞心悅目的色彩啊!失去了理智、不聽取他人的意見建議、看不到事情的真實麵目,如果讓有這三種缺點的人去統領軍隊,是很難取得勝利的。
帶兵打仗的能力達到一定程度時,即使在羊腸小道上作戰,也能取得勝利;在像鋸齒一般地形複雜的地方作戰,也能取得勝利;在山嶽起伏的地方作戰,也能取得勝利;在狹窄的山穀中作戰,也能取得勝利;攻打方形的軍陣,也能取得勝利;攻打圓形的軍陣,也能取得勝利;攻打橢圓形的軍陣,也能取得勝利。利用重兵進攻的時候,必須如同高山密林一般安穩而又有序;利用輕兵偷襲的時候,必須如同火焰燃燒一般劇烈而又突然,必須如同城牆倒下一般將敵人壓住,必須如同烏雲密布一般將敵人團團包住。在計劃軍事策略的時候,必須鎖緊城門,斷絕與外界的聯係,隻放出特定的人前往朝廷商議事宜……
一個國家在上失去了天時,在下失去了地利,在中間又失去了百姓的擁戴,百姓饑餓卻沒法獲得食物,寒冷卻沒法得到衣物,勞累卻沒法得到休息,那麽,就應出動軍隊攻打這樣的國家……出動討伐的軍隊,必須能讓對方聚集的軍隊來不及散開,散開的軍隊來不及聚集;低頭的人來不及抬頭,抬頭的人來不及低頭;左邊的人來不及援救右邊的人,右邊的人來不及援救左邊的人;敵軍中的謀士來不及想出應對方法,武士來不及出擊抵抗。出動討伐的軍隊揮動刀槍,射出的箭就如羊角風一般勢不可擋,軍隊中的每個士兵都充滿鬥誌,勇往直前,以高漲的士氣去將敵軍打敗。
製談第三